“在那個紅色世界裡，有種東西是可以果腹的，”石建龍終於開口了，語氣很緩慢，很低沉：“那是一種紅色膠狀的東西，有點像果脯，又有點像醃肉，大小不一，形狀不固定，這種東西並不是生長出來的，而是從某些地方噴出來的……”

  在那個紅色世界裡，三兄弟謹慎的潛行，偶爾秒殺幾隻紅色怪物，一直往裡深入，他們發現在這片紅色的平原上會間或出現一些幽深幽深的裂縫，這些裂縫深不可測，裡面有陣陣寒徹骨的帶著血腥味的風吹出來，而伴隨著風一起噴出來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數量最多的則是一塊一塊的圓石。

  “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怎麽理解，但是噴出來的都是蟲鐵礦石，”石建龍苦笑道：“你能想象嗎，這個世界唯一的外來物就是蟲鐵礦石，而所有怪物爭相搶奪的東西，也正是這些石頭。”

  這些蟲鐵礦石跟外面人類世界的完全不同，外面的礦石內部要麽空空如也，要麽是宇宙能量晶體，可是這裡的蟲鐵礦石裡面只有兩種東西。

  一種是圖騰碎片，這玩意在外界被譽為武者至寶，可在這裡根本無人問津，那些紅色怪物根本不認識這玩意，他們隻想要食物。

  而石頭裡的第二種東西，就是石建龍說的那種紅色膠狀物，也就是所謂的“食物”。

  “這東西能夠同時補充能量和水分，他們就靠這東西活著。”石建龍道：“這些怪物的生存能力非常強大，他們可以連續幾個月不吃不喝，而吃下一片食物就能讓他們多堅持幾個月，所以哪怕這裡食物無比匱乏，可他們的人數依然很多。”

  “還是說你的林大哥吧。”唐天佑道。

  石建龍點點頭：“我們成功搶到了幾塊石頭，破開之後得到了三片食物，可是我們都不敢吃，這時候林大哥說他先試試，然後他當著我們的面吃掉了其中一片。”

  “然後呢？”一號有點緊張，他沒想到這個疑似進化會長的家夥居然真的吃了……

  “他說感覺良好，沒有問題，可是我和三弟分明看見他的眼睛慢慢變成了紅色，就連瞳孔都變紅了。”石建龍的聲音更加緩慢傷感：“這種東西是不能吃的，因為吃了之後你就會慢慢變得跟那些怪物一樣，吃得越多，變得越多，最後整個人都會變成紅色。”

  “那些怪物……”一號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他隻覺得渾身發寒：“會不會本來就是登天的人類，因為吃了這種東西才變成……”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石建龍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沉聲道：“我和三弟趕緊拉著大哥返回，我們重新衝進山洞，可是大哥卻留在了外面，他說……他說他不敢進來。”

  明明這山洞他們三兄弟進出了很多次，可是這一次，因為吃了一片食物，林恨生說他不敢進入山洞了。

  這是出於生物本能的一種恐懼，一種對於宇宙規則的恐懼，林恨生沾染了那個紅色世界的氣息，所以他成了紅色世界的一部分，他不被允許進入山洞這個中間站。

  唐天佑和一號都沒說話，他們只是在想，這個林恨生……難道並不是進化會長？

  “我和三弟都很悲痛，我們與大哥隔著洞口說了很久的話，大哥說他對不起我們，說這裡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說他是真心想帶我們上來享福的，最終我們相互告別，我與三弟來這邊的世界尋找轉機，這一次，我們並沒有考慮返回山洞的事情，我們一直往前走、往前走，路上遇到過一些人，也試圖詢問他們，最終卻沒有得知任何有意義的結論，於是最後，食物吃完了。”石建龍說到這裡停頓下來，用帶著幾分憐憫的目光看著唐天佑和一號。

  “然後呢？”唐天佑的心情有些忐忑：“事實是你們並沒有餓死，那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你們害怕會餓死？”石建龍用怪異的眼神的看著他：“事實上，這並不是值得擔心的事情，因為你們根本不會死。”

  唐天佑和一號都有些錯愕。

  “當時我們已經餓死了，”石建龍很肯定的迎上兩個少年驚訝的眼神，道：“是真的餓死了，可是很快我們就重新活過來，並且所有饑餓的感覺都消失了，我們變成了長生不老的……怪物，再也不需要進食了。”

  唐天佑和一號同時張大了嘴巴。

  “所以這裡的人其實是不會餓死的，餓死只是一個蛻變的過程，當然，其他的死法也一樣，你也可以試圖自殺，無論你怎麽死，只要死了就能復活，然後變得像我們一樣，再也不會饑餓，看到食物也不會有任何欲望，我們體內應該已經出現了某種變異，消化系統和排泄系統都像是闌尾一樣，變成了多余的器官，並會慢慢退化。”這其實並不是壞事，畢竟永生是人類一直以來的夢想，這個地方真正讓人頭疼的並不是永生，而是枯燥，試想一下，若是這些活得沒滋沒味的人忽然得知能夠重返人類世界，估計每個人都會有充足的動力再活一萬年。

  一號和唐天佑花了很長時間才消化掉這麽驚人的信息，唐天佑有點呆滯的問道：“那我們現在只需要等著死就可以了？”

  石建龍的表情變得更加怪異，有幾分自嘲，有幾分憐憫，還有幾分無奈，他用複雜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還帶著幾分期待神色的少年，輕聲道：“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們和我們最大的區別在哪兒？”

  唐天佑帶著幾分茫然搖了搖頭。

  “我們屬於這個灰白色的世界，正如那些怪物屬於紅色的世界，而你們，還不屬於這兩者中的任何一個，”石建龍微微歎息著道：“可是如果你死在這裡，然後復活，你就跟我們一樣了。”

  他看著唐天佑依舊有些迷茫的眼神，輕聲提醒道：“一旦成了這兩個世界裡的人，你就無法再離開了啊……”

  唐天佑愣了愣，驀然反應過來，頓時臉色都變了：“也就是說，你們現在也不能進那個山洞了？如果強行進去的話，你們會……”

  “會死，在穿過山洞的一瞬間灰飛煙滅，被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直接抹殺。”石建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是我重新活過來之後就自然而然明白的道理，是這個世界灌輸給我的基礎規則，我們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他頓了頓，苦笑道：“所以我們這種人應該叫活死人，我們是死過一次的活人。而只有你們兩個，才是真正的活人。”

  到這時候，唐天佑才終於對這個見鬼的地方有了一個明確的認知。

  從登天之路來到這裡的人，將會有兩種不同的結局。

  如果你忍受不住饑餓，去吃紅色世界裡特有的食物，那麽你會成為紅色世界裡的一員，並且再也不能離開。

  如果你忍住了饑餓，那麽最終你一定會死去，然後你會成為灰白世界的一員，同樣再也不能離開。

  在這個地方，並沒有第三種選擇，如今的唐天佑和一號雖然可以自由進出兩個世界，但他們並不是異類，他們只是還沒有做出選擇而已——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終時間會逼迫他們做出選擇。

  這裡是限界，因為兩個世界都有種種嚴苛的限制，讓身處其中的人生不如死。

  這裡也是仙界，因為你雖然生不如死，可你畢竟還是活著，並且真的有可能一直活到宇宙毀滅的那一天。

  這一瞬間，無論唐天佑還是一號，心底都爆發出強烈的危機感！

  他們都是想要離開這裡的，可是一旦被這個世界所同化，那麽就再也不可能離開——這是由宇宙規則所決定的，是身處這個宇宙中的任何生靈都無法例外的。

  該說的都已經說完，石建龍沉默下來，兩個少年也沉默下來，一種讓人絕望的情緒正悄悄的滋長，足足過了幾分鍾，唐天佑才用有些低啞的聲音問道：“這地方……有可能出去嗎？”

  石建龍搖頭：“我不知道。”

  唐天佑帶著幾分不甘心的繼續道：“難道您就沒找過？就算您最初沒找，可在復活之後，有了無窮無盡的時間可以揮霍，您難道也沒去找找看？”

  “找過，”石建龍的眸子裡掠過一抹絕望：“我相信這個世界裡的任何一個人，應該都找過。”

  “結果呢？”唐天佑追問道。

  石建龍的眼裡又出現了那種憐憫的神色，他深深的看著唐天佑，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指向遠方：“從這裡一直往那邊走，那裡……有一堵牆……”

  “一堵牆？”

  “是的，”老人輕聲道：“那是一堵任何人都絕對無法翻越的高牆，是這個世界的邊界，我們就被這堵牆鎖在這個世界裡，無論如何也翻不過去。”

  他道：“我們，這無數歲月以來進入這個世界的所有至強者，清一色的先天九段，在無比漫長的歲月裡用盡了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辦法想要突破這堵牆，然後一個個在它面前撞得頭破血流，最終從充滿希望變成滿懷絕望，在這個世界裡慢慢腐朽，最終變成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