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碎片看上去擁有獨特的物質屬性，它們有固定的密度、硬度、溫度等客觀指標。各個國家都有最機密的研究機構在試圖找出製造這種碎片的究竟是何種物質，可是沙包卻告訴過唐天佑，這些碎片根本不屬於物質，他們由純粹的宇宙能量構成，它們並非物質存在，而是能量存在——這是史前人類文明創造出來的遠超現代科技的東西。

  “這個宇宙中有太多不能理解的東西存在，”唐天佑道：“你覺得我們在一個恆定空間內緩慢的漂浮，可是實際上，說不定我們正在進行一次次宇宙躍遷呢？”

  一號不說話了。

  這種討論其實是注定沒有結果的，但是兩個少年當然都希望唐天佑是對的，所以他們並沒有絲毫抬杠的興趣，只是閉上嘴和眼睛靜靜的漂浮著，盡量減少身體消耗，讓自己能多撐一段時間。

  時間緩慢流逝，又是十多天過去了，距離他們離開符文之境，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可是頭頂依舊是無窮無盡的藍色。

  “如果，我是說如果，上面真的有仙境，我想我大概明白為什麽這登天之路對武者的要求如此嚴格了，”一號苦笑道：“至少它要保證登天的人有一定的抗性，不至於在路上餓死。”

  “我想起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唐天佑也苦笑起來：“你說，我們算不算這條路上實力最低的武者？”

  進入光柱的基本先決條件就是體內的能量足夠純淨，而在常規狀況下，這麽純淨的能量一定是經過許多年慢慢淬煉而來的，在人類聯邦，真正擁有像兩人這樣純淨真元的，其實都是一些至少踏入先天八段的至強者，他們年齡最小的那個，也在五十歲以上。

  至少三十多年的辛苦淬煉，才能讓真元被鍛造得這樣精煉純粹。

  一號的表情也古怪了起來，他道：“也就是說……以前踏上這條路的，都是至強者？”

  “至強者能夠多少天不吃不喝？”唐天佑道：“應該……至少比我們強得多吧？”

  兩個少年的表情都變得很難看，同時閉上了嘴巴。

  如果這是一條至強者才能走的路，那麽是否代表著這條路上所需要的忍耐力也是以至強者為標準的？
  三個月，五個月，七個月？
  至強者或許能撐這麽久，可是他倆不行。

  “我覺得我應該還能撐一個月。”一號幽幽的道。

  “我應該比你多一點，”唐天佑歎了口氣：“但是肯定到不了兩個月。”

  光柱裡只有藍光飛舞，兩人都閉上了嘴。這些天他們已經漸漸養成了習慣，只要不是必要的交流，他們都會讓自己處於最放松最懶散的狀態，來維持身體的最低消耗。

  漸漸的，他們似乎熟睡了，也或許是暈厥了，他們軟軟的漂浮在藍色的光柱中，任憑那點微弱的浮力將他們慢慢的托上去，唯一能證明他們還活著的，只有他們口鼻之間細若遊絲的呼吸。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天，兩人幾乎同時睜開了眼睛。

  他們的眼神已經變得暗淡無光，雖然是睜開，可也僅僅是兩道眼皮之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他們彼此打量著，表情都有些灰暗。

  “我們聊聊？”一號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喑啞，因為他的身體嚴重脫水，喉嚨也無比乾涸，原本這樣的狀況下很容易引起人體各種頭疼腦熱的並發症，可是充斥著周圍的藍色能量潮汐卻不停衝刷過他們身體，這些能量無法改善他們的生理饑餓，卻能始終讓他們的身體處於能量平衡的狀態，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非常健康，沒有任何疾病，而從另外一種意義上說，他們瀕臨死亡。

  “如果真的要死，多撐幾天和少撐幾天也沒有多大區別。”唐天佑很艱難的露出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你想聊點什麽？”

  一號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真的要死在這裡，那麽在死前，我應該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又有些猶豫，可是最終還是抿了抿嘴唇，很認真的道：“其實，我是一個克隆人。”

  *       *      *
  一號和唐天佑很有緣分，他們都有一具打不死的變態身體，他們面對事情的看法和抉擇，很多時候都差不多。

  他們還是同樣的劍道天才，雖然天才的程度略有差異。

  最重要的是，他們之間有種很難理解的相互信任，在他們剛剛相識毫不了解的時候，唐天佑就願意無條件的信任一號，而一號也從未辜負這種信任。

  後來唐天佑知道一號是進化會長的兒子，這毫無疑問是一個相當震撼的身份，可是這同樣沒有破壞兩人的友情。

  唐天佑經歷的事情很多，已經不太容易震驚，可是這一次，他嚴重憔悴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絲驚訝。

  “是的，我的父親是進化協會的會長，可是我沒有母親，因為我是一個克隆人。”一號的神色變得暗淡：“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連姓氏都沒有，我從出生到現在，就叫做一號。”

  “他呢？”唐天佑忍不住問。

  “他姓林。”一號道。

  唐天佑看著他的神色，安慰道：“克隆人在人類世界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也不會影響我對你的任何看法，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當然更不需要……自卑。”

  唐天佑聲音放的很柔和，因為他覺得一號現在這種狀況，顯然隻可能是自卑。

  沒有母親的孩子，沒有經過正常分娩的孩子，總會有低人一等的心態，這是克隆人合法化提案施行以來一直都存在的社會問題，他只是沒想到一號這樣出色的少年，也會有這樣俗套的觀念。

  “我不自卑，”一號搖搖頭，變得略有些激動：“唐天佑，難道你就真的一點都沒好奇過，為什麽我跟你有那麽多相似之處？為什麽我們擁有相似的體質？為什麽我像你一樣精通劍道？還有，為什麽我們相互之間會有一種很難理解的親切感？”

  他一字一句的問：“難道你以為這僅僅是巧合兩個字所能解釋的？”

  一口氣說了這麽一長串話，他的身體頓時經受不住，有些急促的喘息了幾口。

  唐天佑愣了許久，才慢吞吞的道：“我當然懷疑過，可是……後來我覺得，只要你是真心拿我當朋友的，那麽這些疑問，其實也不算什麽。”

  他頓了頓，補充道：“畢竟每個人都有秘密。”

  一號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心裡卻泛過一絲暖流。

  這是死亡之前最後的對白，他們都卸下了所有的面具和防備，此刻他們多說一句話，或許就代表他們他們將會少撐一天，這是以生命為代價的對白，所以這都是真正的心裡話，沒有演戲，沒有假裝，都是他們最純粹的內心獨白。

  這是兩個或許殺過很多人，但心卻透明如水晶的少年，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裡，他們依然彼此信任，並且不願意留下遺憾。

  一號道：“克隆人是需要標本的，那你知不知道，我究竟克隆的是誰？”

  他的眼神變得很奇異，直勾勾的盯著唐天佑。唐天佑心裡微微一動，一個近乎不可思議的奇異念頭頓時浮上心頭，並且一旦產生就不可遏製，越想越像，答案呼之欲出，他略微帶著點顫抖的道：“難道是我？不……是那顆蛋？”

  一號很認真的點了點頭。

  當初那顆蛋號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硬度超過鑽石，熔點超越一切已知固體物質，進化協會的科學家們做了無數的試驗都拿它沒辦法，唐天佑曾經在倒鉤之境的秘密基地裡看過這方面的資料，所以他始終沒有把注意力放到那顆蛋上去。

  可是事實證明，進化協會的科技力量並不遜色於任何國家科研機構，他們終究還是拿這顆蛋做了點什麽的，他們成功的取得了這顆蛋的活性細胞，並且用它進行培育，也許在培育的時候他們並不能確知會培育出一個什麽東西，也許是蟲子，也許是人類，更可能是畸形兒，或者怪物。

  最終，他們培育出的是一個很標準的人類，他沒有設想中那些稀奇古怪的遠古傳承的怪癖，相反，他及其優秀，是一個古武天才，更是進化協會明面上的行動組中實力最強的新生代。

  所以他被命名為一號，並且被賦予了一個很崇高的社會地位：會長大人的兒子。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後我才想明白，其實我只是個試驗品，而進化協會一直都在做各種各樣關於進化的試驗，比如納什，”一號澀聲道：“從本質上說，我與納什沒有什麽區別，我叫一號，或許並不僅僅是指我的實力在協會新生代中排名第一，恐怕還有另外一個殘酷的含義……”

  他頓了頓，帶著幾分沉痛道：“我是一個實驗體，一號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