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質感差異
  林西京目光送走電視台的負責人，臉上還殘留著禮貌的微笑。

  堂堂電影樂團，難道真的要為了幾個錢，去給電視台舉辦的小小一出唱歌節目作伴奏？開玩笑！

  林西京不屑的想著，可是轉念一想電視台方面許諾的豐厚報酬，他又感到無比心動，樂團不久前剛從日本引進一套LD灌錄設備，價格昂貴，付帳的時候大家真是剜肉一般心痛！如今團裡經費緊張，有外快幹嘛不撈？除去給樂手們的補貼，還能剩下很多，正好填補一下經費的缺口嘛！
  “團長在的話，他才不會像我這般市儈……”林西京自嘲地嘟嚷了一句，猶豫間還是做了答應電視台的決定，開始想著這幾天該怎麽調整樂團本就緊湊的演出任務，好把周五騰出來，出電視台的任務。

  正在考慮這些問題，忽然有位辦公室人員敲響了他的門，等他抬頭，就報告道：“林團長，外面有個女孩子，自稱是紅樓劇組剛簽的電視插曲歌手，按照團長的吩咐來找您報到。”

  “這麽快？”林西京微微一愣，他昨天早上才接到王栗坪的電話，今天下午人就到了電影樂團，這個女歌手的行事風格還真是乾脆利落啊！

  “讓她到我這來！”林西京說著，眉頭卻皺了起來。

  楊靈萱在楊凌天的陪伴下一同走進了電影樂團副團長林西京的辦公室。

  “林團長您好！”楊靈萱望著眼前這位四十多歲、微胖、禿頂，但有一雙透著算計的小眼睛的林團長，適當帶著尊敬神色地介紹了自己的來歷，和楊凌天的身份。

  林西京認真看過楊靈萱遞給他的協議書，隨口喚來一個名叫趙衛平的年輕科員，就把諸如住宿之類的接待事務都交給了這位年輕科員，然後就對楊靈萱說道：“今天肯定是安排不了了！這樣，明天和大後天，也就是周四和周六，樂團方面分別抽兩個小時跟你做磨合，下周一或者周二正式錄製，怎樣？”

  楊靈萱稍微詫異了一下，還是爽快答應下來：“好的！我沒有意見。”

  據她打聽來的情況，當前年代歌手錄歌，都喜歡采取歌樂同步的方式，而不是像後世數碼技術發達之後那般通過種種技術手段合成混響後期處理。

  因而為了錄得最好的音質效果，歌手們都要事先跟伴奏的樂團配合起來做練習，直到雙方都熟練且默契，才開始正式演出或灌錄唱片磁帶，這個磨合時間起碼要一天，如果是新手，可能還要延長。可是林西京安排給她的磨合時間，加起來竟然只有幾個小時！這是神馬情況？

  詫異歸詫異，楊靈萱卻不會對此有什麽意見，在她身處的前世裡，樂團和歌手臨時合作的情形多了，雙方在一起排練的時間最短的也不過半小時，於是她也沒覺得林西京的安排有什麽不對。

  對楊靈萱的乖順配合，林西京感到很滿意，難得的對她微微一笑：“行，那你先好好休息！”

  電影樂團的招待所很新，雖然沒有空調只有黑白電視，可好歹還安了吊扇，熱水也供應到房，住起來還是很乾淨，三餐都可以在旁邊的單位飯堂解決，而且味道都不錯！楊靈萱很高興。

  唯獨楊凌天對滬上的住宿收費和夥食開銷很不滿，認為貴了，若是這兩項都不能報銷，得自己負擔，那幾天下來開銷可就大了，窮人，根本瀟灑不起來。

  楊靈萱對此毫不在意，只要自己紅了，錢還是問題麽？
  或許別的新嫩歌手面對未知的前途，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還會感到惶恐茫然，她卻早早知道本版《紅樓夢》必成經典，自己演唱其中插曲，必也受到矚目，出名有望，哪裡還會有忐忑的心情。

  再度來到繆兒的虛擬夢空間，毫無壓力的楊靈萱躍躍欲試，不想再清唱練習，而想要提前體驗一下跟樂團伴奏的現場配合。

  這對繆兒算個問題麽？根本不算！

  於是場景變幻中楊靈萱瞬間從音樂教室搬到了類似演播廳樣的現代舞台，背後是鐳射光幕，兩邊是樂團成員，而外圍竟然是無數觀眾席，只不過都空著，唯有繆兒坐在最前排。

  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楊靈萱深深吸了口氣，腦海中憶起許教授諄諄善誘的話語：“歌手就是整支樂團的中樞，前奏過後，所有樂手的演奏都要配合著歌手的節奏來進行，而不能像唱卡拉OK那樣，身為歌手反而被樂團牽著鼻子走！因此，身為歌手，就要有相當於樂團指揮者的掌控自覺，用歌聲、節奏、情感，去把握、去引領樂團……”

  用心跟虛擬樂團的伴奏配合著唱了幾遍，楊靈萱感覺到，這樂團就好像一個智能型的卡拉OK系統，懂得根據她的演唱節奏來調節，而不需要她好像唱卡拉OK那般小心去適應伴奏的節拍。

  真正的樂團，也能做到如虛擬樂團這般如臂使指麽？

  對楊靈萱的疑問，繆兒卻表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主人，你太高看人工智能，而小看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互動了！人工智能，充其量只會機械地捕捉和計算音頻數據，精確地調整器樂節奏，全程乾的都是數據分析的活，根本比不了真人演奏，只有人類自身，才能夠感受同類的複雜感情，在準確演奏之余，往器樂裡加入自己的理解，從而合奏出真正蘊含著藝術價值，能最大限度引發情感共鳴的作品！”

  楊靈萱默然，她已經感覺到，從許教授到繆兒，未來的人都特別推崇人類情感，明言這是人工智能無法做到的寶貴財富，事實真有這般玄妙麽？借助歌聲，能跟樂團的成員們無形達成情感上的共鳴？
  “這跟歌手們唱歌的道理其實是相通的！”繆兒揮揮爪子，兩邊原本許多人的樂手忽然消失泰半，每邊只剩下了一名鋼琴手，和他們面前的鋼琴。

  楊靈萱不解的望望左邊那男性鋼琴手和他的黑鋼琴，再望望右邊那女性鋼琴手和她的白鋼琴。

  “這是兩段全息投影視頻，兩人鋼琴演奏水準同級，現在他們即將演奏的都是同一支鋼琴曲《命運》。”繆兒開口解釋：“在數據上來計算，他們的演奏只有細微的差別，但是樂感好的人，卻能明顯聽出他們兩人的演奏有極大區別！”

  “真的？”楊靈萱的興趣被勾了上來。

  繆兒彈彈爪子，右邊那女性鋼琴手開始動作起來，名曲《命運》隨著她的十指跳動，回蕩在空間中。熟練無礙的演奏，流暢準確的音符……讓人聽得好不享受。

  楊靈萱忽然開始擔心起自己的樂感來，這麽高水平的演奏，她又不會彈鋼琴，如何能判斷出兩個人的演奏有什麽區別？判斷不出來的話，豈不等於說明自己的樂感不行？
  繆兒衝她笑笑，不等那女性鋼琴手奏完全曲，就終止了視頻，轉而揮爪讓左邊那男性鋼琴手開始動作，於是相同的《命運》鋼琴曲再度在虛擬空間中響了起來。

  “當當當當！……”

  才開頭，強勁的琴聲鑽進楊靈萱耳膜，她便不由自主地心頭一凜，凝神向那男性鋼琴手望了過去。只見到那名鋼琴手面沉如水，雙眼中卻血絲密布，仿佛有一頭猛獸，困在他的體內，借他的身軀，發出了奮爭自由的怒吼，融於琴聲之中，帶給人的卻是無比強烈的衝擊。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同一支樂曲！同樣熟練的琴鍵敲擊，兩個人的演奏竟給了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那女性鋼琴手彈奏的時候，她還能抱著極度欣賞的心情去細聽，去讚歎，可男性鋼琴手的彈奏，卻令她幾乎不能思考，整個心魂都不由自主地被帶進了那個抗爭的精神世界，難以自拔！

  一曲既終，繆兒望著滿臉震撼的楊靈萱，微笑說道：“這兩人彈奏的樂曲，在波頻數據上並不重合，雖然是同一波形——即同一支樂曲，卻有無數細微的差異。”

  楊靈萱回過神來，油然心有所悟：“女鋼琴手，只是精確的照譜彈奏，仿佛練習，男鋼琴手，卻仿佛這首曲子的原創，所有情感都借這支曲子宣泄出來，這一處的擊鍵短促、那一處的力透手腕、細微不經意的留指延時……種種因他所思變化而無意間做出來的動作連成一體，便一氣呵成完整演繹了曲子的感情，他不是在練習，而是全身心投了進去！”

  “是啊！”繆兒感歎：“人類的感情，真是奇妙的世界！即使是未來世界最頂級的人工智能，也分析不出來為什麽人類能夠通過樂曲能輕易辨別出同類的情感狀況。”

  楊靈萱默然，她能辨別，不代表她清楚為什麽自己能辨別，這個命題的研究恐怕在未來也是個難題！
  繆兒咂著嘴，貌似遺憾地又補了一句：“可惜2386年的全息視頻技術還是不夠先進，音頻轉碼之後，播放效果只有現場效果的百分之九十六，傳播的威力還不夠啊！”

  楊靈萱先為這全息技術吃了一驚，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連未來兩百多年後的技術，都無法完美解決音頻轉換數據信號之後造成的音質差異問題，當前時代就更不用說了！

  聽磁帶、聽碟片的人，聽的實際上是經過了數據處理後的聲音，哪有現場親臨所能聽到的、未經任何音響處理的聲音震撼，樂感差一點的人對於聽現場的人各種失態的不理解，正由於此！缺少了面對面感受歌者當時的情緒引導，猶如隔靴撓癢，輕易哪裡激動得起來？

  唉！想到當前技術的粗糙，對當前時代的音質保真傳遞，楊靈萱已經不抱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