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插曲

  滬上，曾是全國矚目的經濟中心，即便近兩年沿海特區迅速崛起，也沒能撼動它在國民心目中的地位，無數民生產品仍然從這裡啟運，發往全國各地。

  來自後世的楊靈萱更是敏銳地發現，許多國際時尚的東西，也在這座大都市中有了萌芽，比如酒吧、咖啡廳、各種迪斯科舞廳等等，這些在別的城市都罕見的場所，極大豐富了滬上人民的夜生活。

  這裡的人們也顯然比別的地方富裕許多，穿著打扮比別的城市人更加光鮮，這裡的各種小車、商務車也比別的城市多得多，此外更有不少明顯的海外人士，在街頭自由穿梭，卻不虞被人圍觀。

  最難形容的，還是滬上人的精神面貌，楊凌天認為是“傲”，楊靈萱卻覺得挺正常，跟後世人差不多！那是發自內心的一種自信，一種底氣，還有就是商業社會中市民特有的金錢利益觀念，只不過這些，因為他們面對外地人時的優勢態度，而被其他落後地方的人解讀成了市儈、算計和傲嬌。

  鑒於楊凌天對滬上人的各種不滿，楊靈萱覺得，極有必要打開他的眼界，讓他好好感受一下商業社會中人們前衛的思想觀念、行事規則，便一早打發他離開招待所，去了外頭“找工”。

  其實找不找得到事做不是關鍵，關鍵是楊凌天得借著和人互動，快速適應這裡的民風。楊靈萱不允許他浪費大好時機，好容易來一回滬上，哪能貪圖享受，宅在招待所房間裡看電視消磨時光？至於她自己，自然得留在這裡，隨時等候趙衛平來通知她去跟樂團排練。

  不想這一等，就等到趙衛平來通知她，要到下午四點多，才能輪到她，而按照樂團的規章制度，再半個多小時就該下班了，哪怕工作沒有完成，最多也只能拖延他們十幾二十分鍾，也就是說，留給楊靈萱和樂團磨合的時間竟還不到一小時！

  收到趙衛平的這個通知，楊靈萱真急了，不到一小時的磨合，能磨合出什麽結果？雖說隔一天還有個排練機會，可中間隔開這麽一天，雙方的磨合成果還能保持麽？

  坐立不安磨蹭到下午兩點多，楊靈萱終於坐不住了，決定前去探看一番，看看樂團究竟在忙些什麽，竟然忙到抽兩小時出來跟她排練都做不到。

  樂團所在的排練廳距離招待所並不很遠，招待所在東側，排練廳在西側，中間隔著滬上大劇院，楊靈萱也沒把趙衛平招來帶路，自個兒出來，問明路徑，就穿過白天沒有演出任務而顯得空蕩蕩的劇院外場地，往西側樂團的排練廳而去。

  就當楊靈萱經過劇院外單位大門的時候，突然一陣急促的刹車聲和怒叱聲傳來，引得她循聲望去，赫然看到一輛漂亮的日系小車險險停在門外，它的左前輪前，一個青年乞丐木然跌撞在門衛室外的鐵欄上，也不知道傷著沒有，但明顯已被嚇得不輕。

  從小車後窗內伸出個戴著墨鏡的女郎腦袋，正在厲聲喝罵那乞丐“找死”、“滾開”！
  這本來不關楊靈萱的事，可是那乞丐，分明就是她在火車站候車大廳隨手幫助過的那一個！他怎麽跑到這裡來了？這裡是單位，門衛根本不會放他進來，他在這裡指望能乞討到什麽？
  心中疑惑，便不由緩下腳步，睜大眼睛關注起來。

  那邊門衛從裡頭趕出來，見那乞丐的腳還擋在小車的輪前，顧不得肮髒，一把抓這乞丐胳膊，罵咧咧地把他拖過一邊，給小車讓出條道來。

  女郎縮回腦袋，小車即刻啟動，輕巧地滑進大門，往劇院靠樂團排練廳那一側的停車位駛去。

  那乞丐顯得很惱怒，爬起身來就劇烈地想要掙脫門衛鉗製，舉手抬足的，看起來好像想要追上小車，踢個兩腳出氣似的。門衛被他烈馬般的反應驚住了，死死地揪著他就往大門外拖。

  楊靈萱猶豫了片刻，假如那乞丐被撞傷卻遭受如此不公對待，她是一定忍不住要管的，可那乞丐活蹦亂跳，看起來只是受了一場虛驚，門衛不讓他在那鬧，就變成了人之常情，雖有歧視之嫌，卻不會有什麽人因此去替一個乞丐出頭，很無奈，但現實。

  那乞丐就在掙扎中陡然看到了門內正從劇院右側往劇院左側穿行的楊靈萱，他呆了一呆，猛地爆發出決然的力量，竟一把掙脫明顯比他力大的門衛，衝進大門，直接狂奔到了楊靈萱面前。

  “我……我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似乎知道自己一定會被門衛捉出去，青年乞丐剛喘口氣就急急的把話問了出來：“你是這世間難得的好姑娘！我要謝謝你對我的幫助！”

  這乞丐突然闖過來攔路，楊靈萱還真被他嚇了一跳，可萬萬沒想到，能從這肮髒的乞丐口中，聽到如此有條有理的詞句，且他口齒清晰，聲音裡充滿了磁性，好聽得讓人耳朵都酥了。

  “你給我出去！這裡不是你能進來的地方！”門衛隨後追來，怒吼出聲。

  “姑娘！我沒有惡意！”乞丐一急，忙又補充。

  楊靈萱真沒覺得做點好事就有讓對方銘記的必要，本想說什麽“不必放在心上”之類的話，可觸到那乞丐期盼急切的神情，不覺心中一軟道：“我姓楊，楊靈萱。”

  狂怒追來的門衛重新扣住乞丐，將他雙臂都扭到背後就往大門方向推，根本沒注意楊靈萱在跟這乞丐說話，隻當她被嚇到，肯定慌亂，於是還抽空對楊靈萱說了一聲：“沒事了！你快走吧！”

  乞丐的力氣完全不是門衛對手，幾乎是腳不沾地地被拖著走，不由大罵門衛狗眼看人低，聲稱將來必要他好看！掙扎中，他扭過頭來望向有點發呆的楊靈萱，忽地大聲叫：“我叫劉膺華！”又問：“你這兩天會不會走開？”

  楊靈萱基本被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給弄懵了，只是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會！”

  兩人這幾句對話，把門衛也弄糊塗了，手底不由一緩，令乞丐得以掙脫開來，忿忿地整了整衣衫。門衛心中盡管驚疑，依舊警惕地死盯著他，防他又有什麽突然的舉動。奇怪的是，他卻沒再多說什麽，也不用門衛驅趕，自己就轉身快步的出門而去。

  門衛疑惑的回頭望望楊靈萱：“你認識他？”

  “剛認識。”楊靈萱老實回答。

  門衛釋然離去，楊靈萱卻回憶著乞丐的言行，越發感到，這名叫劉膺華的乞丐，大概真是落難的旅客，而絕不會是什麽乞丐！細想真是，哪有乞丐會像他那樣，即使憤怒到極點，也沒爆過粗口，言談氣質，透出受過良好教育的痕跡的？

  這不過是段小小插曲，抵達排練廳門前的楊靈萱很快就把這事忘到了腦後。

  說是排練廳，其實是個小劇院，平時也能擔當一些規模不大的演出任務，門口便有人值守，乍看跟外面各種錄像廳的格局幾乎沒有區別，外人自然只能在有演出的時候憑票入場，內部人員則簽到入場。

  楊靈萱看看值守人員面前小桌上那本簽到簿，試著過去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反正五點之前她也要進場，想必提前一個多小時進去，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果然，那值守人員看到她的簽名，只是多看了她好幾眼，並沒有懷疑或詫異的神色，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允許叫這個名字的人進去，但需要認一認新人的作派。

  楊靈萱猜想他已經收到下午進場人員的名單，只是不清楚她應該進場的具體時間，又或者是知道而不在意，總之很僥幸，她竟然在沒有趙衛平帶路的情形下輕易就提前混了進去。

  進得劇院，一片黑暗，只有正前方一米台上燈光明亮，底下前排的觀眾席上坐著幾個“觀眾”，舞台則兩邊錯落有致的圍著各種小提琴手、鼓手、鋼琴手之類的，看情形正在排練。

  楊靈萱趁著黑暗的光線，盡量不引人注目的靠進前排空座，在那幾個“觀眾”後方隔排的席位裡尋了個空位坐下，往台上一看，不由瞪大了眼睛，台上那名正在跟樂團交涉，好像在討論什麽問題的女歌手，赫然就是不久前剛驅車進門，險些撞倒了乞丐劉膺華的那個墨鏡女郎！

  女郎二十多歲的模樣，穿一身米黃色的西裝套裙，腳下踩著白色柔姿鞋，頸間掛著珍珠項鏈，頭髮燙了大波浪卷，兩邊用珍珠發卡定住，那風韻叫楊靈萱一下就想到了舊上海灘女星的老照片。不同的是眼前女郎更鮮活，穿著打扮明顯代表了當前時代潮流最前衛的風格。

  這是誰呀？楊靈萱忍不住去前世的記憶裡搜尋八十年代國內知名歌星的影像，但是很遺憾！如果是港台巨星，她還可能有個比較清晰的印象，國內的歌星就抱歉了！她老媽或許認得，她則全然沒有印象。

  但很快，隨著樂聲響起，那女郎再次開口練唱，楊靈萱立刻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