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年輕時曾立下赫赫戰功,梁帝非但不獎,凡將明王貶至輔運縣軟禁,可見梁帝對明王忌憚之深。
明王是個聰明人,將輔運縣鬧得烏煙瘴氣,這種自汙的手段,跟漢初蕭何很像,看似是晚節不保,實則卻是保命之法。
李郎雖是火爆脾氣,卻性格直率單純,對梁帝的威脅並不大。
相比之下,反倒是眼前一身文人騷氣的李章,橫看豎看都不像是個安分守己的人。
跟李章交往得越深,就越危險一分。
秦風暗暗打定主意,等平遙縣的事情解決了,說什麽也得把李章甩掉,盡可能與其保持距離,免得惹火燒身。
目送李章離開,秦風便不再遲疑,帶著李郎和疏風,離開酒樓,轉身鑽入弄巷,趁著夜色掩護向城門靠近。
平遙縣城的守備相對還算完善,秦風又不是飛賊,想要出城,絕非易事,索性讓李郎帶上銀子,前去賄賂城門守兵。
不出秦風所料,城門守兵見到銀子,欣然放行。
離開城門,李郎嘴裡發出充滿鄙夷的“嗤”聲:“天下烏鴉一般黑,有奶便是娘,只要有好處可撈,莫說進出城門,即便是直衝衙門後宅,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李郎的言下之意,是暗諷秦風小題大做,太把平遙縣當回事。
這鬼地方,早已腐朽到了骨子裡。
面對李郎的諷刺,秦風不氣反笑:“你懂個屁!”
李郎自然是不服氣:“就你懂。”
秦風昂著頭,滿臉得意:“那是,關於這平遙縣,你大哥可比你看得透徹。這平遙縣,乃是太尉高明的祖地,周玉福更是高明的忠仆,平遙縣美其名曰是大梁治下,實則早已被高明經營成了自家後花園。”
“三任縣令,接連出意外,縣衙更是荒廢已久。你以為,單靠這些鄉紳就能一手遮天?呵呵,這麽說吧,若沒有高明在背後撐腰,吏部隨便派個巡撫,帶著幾百個士兵,就能把平遙縣查個底朝天。”
“你信不信,就現在這節骨眼上,那城門守兵已經向周玉福去打小報告了。”
聽到秦風這番言論,李郎不由眉頭一皺:“你明知道,咱們的一舉一動都被周玉福監視著,為什麽還要冒險?”
秦風咧嘴一笑,滿不在乎:“冒險?李老二,看來你壓根不了解我。在我的字典裡,就沒有‘冒險’這個詞,正所謂勇者曝屍荒野,苟則福壽延綿。”
李郎雖然打心眼裡瞧不上秦風,覺得此人簡直可以用“奸懶饞滑”來形容,但不可否認,秦風每次遇到危難,總能化險為夷。
這與他的應變能力和運籌帷幄息息相關。
回想起當初在京都,自己設下鴻門宴,請君入甕,最後非但挨了一頓胖揍,還被秦風所救。
李郎的心情便是五味陳雜。
不服歸不服,卻逐漸明白了大哥的深意,若說有誰能救自己一家離開輔運縣,恐怕非此人莫屬。
哪怕是看在家人的份上,李郎也隻好誠心實意地跟著秦風混一混。
就在這時,身旁的疏風,突然滿懷疑惑地嘟囔起來:“這平遙縣附近也太荒涼了,少爺你看,路邊的樹都枯死了。這平遙縣雖不屬於京都三十六縣之一,但畢竟與京都相近,按說不該如此荒涼才是,也沒聽說過這周圍鬧過旱災。”
秦風掃了一眼路邊的枯樹,不由歎了口氣:“並非是旱死,而是被饑民吃了。”
疏風眼神閃過一抹驚訝,掩嘴驚呼:“吃了?”
秦風點了點頭,回想起那對饑餓母子的慘狀,心情不由沉重起來:“早在進入平遙縣城之前,我就已經注意到,這附近的樹,全都沒有樹皮,而地上的草也極為罕見,就算有,也是些零零星星的幼苗。”
“可見,饑民如蝗蟲過境,早已將這片土地上能吃的東西,全都搜刮了一遍。”
疏風更加震驚,眼神透著不可置信:“怎麽會?!南方有洪澇,西北有旱災,可沒聽說過中原腹地也發生過饑荒。況且此地距離京都這麽近,若是有饑民遊蕩,恐怕聖人早已洞悉。”
聖人洞悉?
其實秦風來之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但讓他不解的是,既然知道平遙縣城如此荒涼破敗,幾任縣令更是頻頻出事,為何梁帝那老家夥卻沒有一點插手要管的心思?
按理說,梁帝雄才大略,麾下的黑尉,更是令人膽寒的間諜機構。
哪怕這是高太尉一手遮天的地方,哪怕黑尉的重心早已偏向北狄方面,但這麽大的事情,不至於皇宮大內、朝堂之上,一點波瀾也沒有升起。
還有,即便讓他來治理探查平遙縣這事,理由很充分,但吏部怎麽會蠢到一次又一次,如此明著坑他?
這背後,除了高明,到底還有誰在推波助瀾?
秦風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心下也越發重視起來……
就在這時,一座村莊映入眼簾。
由於已經是深夜,村莊內一片死氣沉沉,沒有半點動靜。
靜得可怕。
李郎沉聲道:“這村子裡,怎麽連條狗都不養?”
秦風搖了搖頭,無奈歎氣:“人都吃不飽,哪還有余糧養狗?再說了,就算有狗,也早被百姓吃了。”
國戰當前,即便是中原腹地的縣城,為了防止敵國探子深入,也要安排地保或是治安巡邏。
但秦風一路走到村子最“氣派”的農戶家門外,也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而且秦風發現,這村子很多院落都已荒廢。
秦風隔著院門,衝裡面喊了兩嗓子:“村長可在?”
過了半晌,一個五六十歲,滿鬢花白的老婦人,才披著麻衣,哆哆嗦嗦地走出來。
見秦風和李郎昂首挺胸,氣質不凡,老婦眼神頓時流露出恐懼之色:“村長不在,兩位官爺有何差遣?”
聞言,李郎眉頭一挑,沒好氣道:“官爺?你哪隻眼睛看我們像官爺?”
秦風瞪了李郎一眼,示意他別閑得蛋疼瞎說話,然後衝老婦報以微笑,和言語色道:“大娘,你別害怕,我乃京都派來的官員,特來平遙縣巡查。”
老婦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拉了拉衣裳:“大人有何差遣?”
見老婦反應平平,秦風覺得奇怪,便問了一句:“你若有何冤屈,隻管向我說明,我自會替你主持公道。”
老婦神情木訥地搖了搖頭,連連說道:“草婦日子過得甚好,吃得飽,喝得足,絕無甚冤屈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