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欒言語上的一番交鋒,郭斌只是在試探他罷了,對於這一點點的語言攻擊,他並不認為可以給對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因為任何一個合格的武者,只要功夫練到一定境界,自不會受外界干擾,否則只是心魔便可讓他萬劫不複。
況且郭斌也不是那種打不過人便耍嘴皮子,妄圖靠說話能將人說死之人,羞辱吳欒或是貶低林邑國,也不可能讓別有用心之人熄了心思。然而,不能對吳欒造成過多干擾,並不代表郭斌說得便都是廢話了。實際上他這一番冷嘲熱諷,便不是要說給吳欒,而都是要說給圍觀的中原群豪與隨行的林邑國人聽的。因為適才小蜻蜓受傷,尚可說是林邑國人不遵照江湖規矩,無恥下作、突施偷襲,可徐萬一戰卻是被實實在在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吳欒以空手對戰徐萬,可勝得竟比那日郭斌還要輕松愉快得多。再說王越,適才雖未曾分出勝負,可明眼人已瞧出來王越已近極限,若再撐得七八個回合,怕就是橫屍當場的結局。
可以說,適才的幾場比試,嚴格來說漢家一方已經算是敗了,退一萬步講,便是充分考慮了大家的自尊心,那也是居於弱勢的。因此,郭斌需要盡可能地提振眾人的士氣,否則連番挫折下,想要抵擋住林邑武林中人下面的攻勢,卻是難上加難了。如今來的吳欒還只是個林棲,若是再來幾個大拿,士燮能盡快回復戰鬥力,那什麽都好說,否則交州武林怕是要壞事。
交州武林一敗,那麽交州的軍心士氣便會大沮,屆時整個交州便麻煩了。
果然,聽了郭斌一番犀利的詞鋒,中原群豪無不大聲喧嚷起來,紛紛說佔人不遵照江湖規矩,出手狠辣陰險之類。一時間,群情激奮,士氣複振。佔人自然不服,可畢竟是人少勢寡,很快便被淹沒在中原群豪的討伐聲中。
只聽吳欒朗聲大笑,直將眾人的聲音都遮蓋了過去,對郭斌抱拳道:“小友詞鋒犀利,不知尊姓大名?”這內中的意思便是,你這不知姓名的野小子,說話固然厲害,手上功夫怕便不好說了。
郭斌亦是一抱拳,道:“在下潁川郭斌,若是前輩歇息好了,便要領教閣下高招。”既然提振士氣的目的已經達到,郭斌便也不再廢話,徑直道出了適才所以未曾直接動手的原因。這話說的極為耿直,吳欒雖是老於江湖,也是聽得老臉一紅,如今便是沒休息好,也沒臉再說了。當即一擺手中熟銅棒,道:“多說無益,便請劃下道來吧!”
手持玄龍槍在手,郭斌的氣勢登時便是一變。要說他也算得是唇紅齒白,眉目周正,再加上如今富可敵國的身家,那簡直是任何時代任何女人都毫無抵抗力的少女殺手。不過這一年多來的南征北戰和在官場上的歷練,使得他面容黑瘦,少了一點稚氣,多了一絲英氣,更是多了上位者的豪情與霸氣。
郭斌更不客氣,揮動玄龍槍滾滾槍勢往吳欒攻去。
吳欒見郭斌這一槍氣勢洶洶,極為不凡,有心試試他的力氣,當下也揮動手中熟銅棍向他迎去。只聽當的一聲,槍棒交擊,發出一聲極震懾人心的金鐵交鳴聲,二人竟各自退了一步。
然而,別看二人均是倒退了一步,郭斌卻是實實在在地佔得了上風。郭斌退這一步,是為了緩和適才玄龍槍上傳來的反震之力,這一步既緩和了後退之勢,更是通過這一瞬間的緩衝,利用身體各個關節的活動將身體所承受的暗勁盡數轉移到了腳下的地磚上,內勁運用之妙,很大程度上便在這借力打力、借力化力上。
這種內勁運用之巧妙,卻還是多虧了長期修習張角所傳降龍掌。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誰都知道這個道理,可真要是做起來,能有幾個做到的?如今的郭斌,也不過是初窺門徑罷了。
而吳欒則不同了,他自恃身份,不肯在郭斌面前吃虧。適才槍棒交擊,他卻是因錯估了玄龍槍的重量,而吃了一個悶虧。在林邑國中,大家都是身材瘦小的,因此其武功也都是走的靈巧輕盈的路數。吳欒雖看起來身材不高,人也極瘦小,手上的力道卻是極大,因此其便使用了熟銅所製的棍棒。這棍棒雖及不上玄龍槍,在林邑國武林之中卻也算得是極沉重的兵刃,因此吳欒的棒法便與尋常佔人頗為不同,走的乃是大開大合的路子。
適才他瞧郭斌使一杆黑漆漆渾沒有一點光澤的長槍,心中沒有太過在意,他的熟銅棒會過太多使槍的高手了。因此,當槍棒交擊,一股極沉重的力道從熟銅棒上傳來時,吳欒大驚之下卻再沒有時間變招,隻得硬生生扛了下來。
要說這一槍雖扛下來了,槍上所帶的力道卻可借著腳步的後退而逐漸化解。可是適才郭斌一番冷嘲熱諷,將他這一代武學宗匠的面皮剝得損失殆盡,若是如今交手隻一招便即落在下風,那隨他前來的這些馬仔要怎麽瞧他?況且一旦讓郭斌佔了上風,想要再扳回來,那卻是難上加難了。
長兵器作戰不同其他,講究的便是一個一往無前的氣勢,吳欒知道,若是讓郭斌將手中的玄龍槍完全施展開來佔了上風,那麽定然便是全程被壓著打的份兒。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玄龍槍本便比他的熟銅棍長了近一半,如今若再示弱以敵,那自己的名聲就只有敗在當場了。因此,吳欒便是拚著一口老血不噴出來,即是將自己憋個內傷,也不能在郭斌面前示弱。
高手過招,比拚的非但是招式與內力,更是雙方心理之間的博弈。
兩人這一交上手,便與方才王越在場中之時截然不同了。王越所用風雷劍法,畢竟只是劍法,他手中的長劍較之熟銅棒亦不知要輕了多少,因此二人雖確是硬打硬撼,卻也並非全是力量的較量。
劍法講究的便是閃轉騰挪,要步法與招式相互結合,天南士家一脈所最擅長的除了劍法外當屬身法,因此王越便仿佛翩躚起舞的大鳥一般,圍著吳欒以極快的速度招招搶攻。也正是如此,王越體力的消耗方會急速上升,最終難以取勝。
而郭斌則不同,若說適才交手中吳欒佔了熟銅棒沉重的便宜,那麽此時他無疑也是佔了玄龍槍長大而沉重的好處了。因此郭斌只是擎了玄龍槍奮力前擊,或挑或刺,間或又會使出六合杖法中刁鑽狠辣的招式出來,一上手在心理上便居於劣勢的吳欒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毫無還手之力了。
兩人又鬥了十幾個回合,郭斌始終佔著上風,只見槍如靈蛇探幽,刁鑽狠辣卻又凶狠異常;棒似力士扛鼎,保守沉穩,而時時卻又會蹈隙反擊。佔人的武術本便是以輕靈迅捷見長,其拳法多是近身肉搏,而常以手肘、膝蓋等堅硬處破敵,其兵刃亦是繼承了這個輕靈迅捷的傳統。吳欒雖於熟銅棍上有所創建,卻並非不懂得輕靈迅捷的路子,然而每當他突然改變棒法,想要蹈隙而進,與郭斌拉近距離的時候,卻總會給玄龍槍截住。
因為玄龍槍材質非金非木,韌性極佳,雖比一般的長槊都要重了許多,較之白蠟木作杆的長槍卻是更加靈活機巧。玄龍槍的這種特點,使得想要使用它的人需要有超乎尋常的狂暴力量。若是不使用其彈抖的特性,那麽玄龍槍便仿佛是一個極為沉重的長矛,而其長度上較之馬槊卻要短得多,雖也有一點優勢,卻都抵消在揮動長槍的力氣上了。可若是加上了其彈抖的特點,玄龍槍的招式便愈發靈動巧妙,變化萬端。然而,如此超乎人想象的自重,若想要使將起來,其所要消耗的力量亦是驚人的。
若非常年習練之人,便是木槍抖動時所產生的離心力常人亦難以拿捏得住,而玄龍槍材質堅韌,重量更是極為驚人,其在抖動之時所產生的巨大力量使得掌握之人所必須要具備的力量則更是大得驚人。可以說,這玄龍槍想要使用,必須要有遠超馬槊的力量,也要有超過木杆長槍的靈巧,方可充分發揮出其作用。
郭斌習練鶴戲已經一年有余,又得了張角指點傳授的降龍掌法,於內勁的控制上已然登堂入室,是以如今的他完全有能力發揮出玄龍槍絕大部分的威力,所欠缺者,無非臨敵的經驗罷了。
戰場拚殺與江湖爭鬥自有不同,戰場上形勢險惡而紛亂,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擊退面前之敵,方是最快捷也最具性價比的選擇。因此這一年以來的南征北戰,雖使得郭斌得到了極大的磨礪,於招式的打磨上卻要落後了許多。因為戰場上極少有能抵擋他玄龍槍一擊之人,便是完全憑借著蠻力亦可迅速衝殺處一條血路來,並不需要消耗過多的力氣將其韌性和靈巧表現出來。
北槍一脈的槍法,所最注重的卻是臨敵經驗。臨敵經驗越是豐富,所見過的招式越多,你便越能借助百鳥朝鳳槍法基礎扎實的優點悟出更多的槍法招式,這是一種極具成長性的槍法。只是以郭斌的武功,要遇上棋逢對手的武學高手,卻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非有關張等人時常與他切磋武藝,其於槍法上的進益,怕是要停滯不前了。
不過,毫無疑問的是,此次一戰,將全完全改變吳欒對於長槍或是馬槊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