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四爺忽然奇怪起來,不是說拿賣官之事捅麽,怎麽又成了延慶府丁憂了?
很快他的想法成真了,外頭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年前新定的一個縣丞跑到午門去喊冤去了,說是花了三千兩應該是個知縣的,卻授了縣丞,告吏部郎中魯有難收錢不辦事,那人現在已經被帶進宮去了。
“我日,組合拳呐。”
鄭乾叫喚一聲,為崔文星擔憂起來,那湯白水苦笑一聲道:“都是針對崔大人,何苦連累我。唉。”
鄭四爺一瞧,好家夥,就像失了魂似的,咂咂嘴勸道:“吉人自有天象,湯大哥別著急,既然是針對崔大人的,想必你這裡頂多是個疏忽不力,應該沒什麽事才湯白水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著精神已然垮了,鄭同學和仇同學兩人對視一眼,得,今兒也別辦什麽身告了,還是回家吧。兩人打定了主意,起身和湯白水告辭,湯總辦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二人這才出來。
一出的吏部,官衙街上聽的消息更多更亂,不少包打聽在此買消息,鄭四爺瞅著空子聽了幾耳朵,都是對崔文星不利的話,不過卻是把廷推給攪和了,永昌帝沒有當下決定,延後再定。
等回到家裡,池鳳南正好要去太白樓上工,今兒是頭一天,明兒就要開新年頭一期了,要好生準備才是。鄭同學把這消息給他說了一通,詢問他的意見,崔文星能不能立住。池鳳南畢竟是正經舉人出身,在京多時,於朝政上頗有見解,一聽之下便搖了搖頭。
“這個大勢難改,廷推尚書當口發生這事,那就是汙點,就算最後查無實據,也沒用了,朝廷總不能一直等著你崔文星吧。”
池鳳南一席話,讓鄭同學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根本目的,有了開頭,那便拖著吧,查上幾個月,等清白了也輪不到他了。虧,虧大發了。鄭乾連拍大腿,崔文星自顧不暇,那自己恐怕就要被逼上路了。
“娘的,朱蘊泰可不是這麽說的呀。”
鄭乾挖了挖鼻孔,尋思著要不要去找找朱蘊泰,正猶豫不定時,外頭老仆來報說兵部袁侍郎府上的袁公子來訪。鄭乾一聽奇怪了,他來幹什麽?想起鄭望樓來要股份的事,保不齊還是這茬,又想起東海伏波軍來,心裡火氣騰騰的往上冒。
“來呀,快快有請。”
鄭四爺裂開大嘴,快跑幾步衝到了門口,一見袁珍哈哈大笑起來。
“袁兄,可想死我了,呀,這都過了年了還來拜年,這怎麽好意思?”
袁珍一聽差點背過氣去,叫小廝把那槽子糕送上,笑呵呵一把抓住鄭乾便往裡頭走,一邊走一邊說:“鄭兄啊,晚來也比不來強啊,近日鄭兄鬧得好大的事,看看,連宅子都有人送,為兄我想起來就痛徹心扉啊,你可知為何?”
“知道,知道,不就是在飄然居騙了你,讓你丟了大臉,又把你那相好的琴珊給弄了過來,讓你戴了綠帽麽,兄弟何曾不知,為了這個可是好生懊惱了好幾天呢。”
鄭乾一邊說,一邊滿臉的悔不當初,把個袁珍氣的眼皮直跳,不過想起自己來的目的,生生把火氣壓下,哼道:“你知道就好,今日我來算是看在咱們通家之好的份上搭救你一把,你可別不知好歹。”
“知道知道,袁兄請。”
鄭乾笑呵呵請他花廳裡坐了,讓仇三才去張羅上茶,然後叫下人們都散去,和袁珍面對面坐了,笑道:“袁兄,改我的履任可是你的主意?”
“不錯,你一丟我大臉,二搶我女人,我下手收拾你一頓不為過吧?”
“不為過,不為過。”
鄭乾一聽連連擺手,笑呵呵道:“不過立即趕出城,袁兄,難道你要半路截殺我?”
鄭四爺重重眼一立,煞氣沒有,倒有些寒氣冒了出來,袁珍一瞧,笑道:“由你怎麽想,崔文星的事聽說了把,倒台在即可沒人能幫你了,你別說秦王,救你一回不代表能救你兩回,更何況你搞出這麽大的事,嘿嘿,恐怕秦王現在恨不得想殺你呢?”
“這話怎麽講?”
袁珍四下看了看,湊了過來笑道:“彩號掙了大錢,他這個救命恩人卻一點份子也沒有,不記恨你記恨誰?”
“不會吧,他也沒說要買啊。”
“嘿,你是真不懂假不懂,秦王什麽身份,能和你張這嘴,不應該你主動送麽?”
原來如此,鄭乾點點頭,這個倒是沒想到,原以為他要避諱這些,有兵有權犯忌諱,可這話從姓袁的嘴裡說出來,怎麽有點不對味啊。
“袁兄,明人不說暗話,事已至此是不是要我把股份賣給你,才能保的平安啊?”
袁珍端起茶碗來笑呵呵撇了他一眼,低頭卻沒茶水,哼了聲又放下,道:“也就我能救你了,份子賣了,你還是你的保安軍總旗,逍遙自在。秦王那裡自有我等替你遮掩,畢竟你一個小小鄉下來了,不懂這些也可原諒,你說是不是?
“呀,袁兄,你怎對我這麽好啊。”
鄭乾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子就差痛哭流涕了,袁珍一愣,這人怎這德行,掙了錢傻了?
“袁兄,你出多少?”
“五千,怎麽樣,舊帳抹去還給你錢,你佔大便宜了。”
“啥,五千,我他娘的給了秦王不更好,要你這五千?”
鄭四爺是說變臉就變臉,一把將桌上茶杯摔了個粉碎,驚得袁珍一愣,叫道:“你,你”“你什麽你,說,為啥一定要盯著我這半成份子,我就不相信你是為了錢,為了錢桂王府那裡怎也能掏出來半成,難道是看我好欺負?我可告訴你,宮門叩闋我也會,大不了咱們上金鑾殿理論理論去,你袁侍郎家變著法的強買強賣,我看聖上是誇你做得好,還是誇你做的好。”
“我什麽我,快說,不然今兒你走不出這院子裡去。”
袁珍差點傻了,有備而來,卻碰上這麽個莽漢。廳外仇三才冷不丁跳了進來,喝道:“四爺,砍誰?”好麽,感情根本就沒去倒茶水去。
袁珍張著嘴啊啊半天,終究是被這倆混蛋所攝,咽了咽口水道:“我是來救你的,你聽我說。”
“說,說不清楚打斷腿,哼,一個小小侍郎就敢在京城無法無天,你要造反啊你。”
“我,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
鄭四爺一頓恐嚇,袁珍終於說了實話,原來鄭乾這半成股,非是必要,但各家股東有心將這彩號交給戶部打理,以充國庫,各家股東給聖上賣了好,自然各家的股份便安穩了,不過要讓聖上笑納,須得大家再三勸進,中間若少了一個股東,聖上為了臉面好看也不能要了,所以為了保證萬無一失鄭乾這裡便要買下才保險。
並不是說對鄭乾有多好,非得承認他這一份,實在是有秦王的關聯在裡頭,還有趙王那妃子的關聯,不好下死手,所以便想著法逼他賣了。
這最後一句袁珍並沒有說,不過鄭乾自然也能想得到,原來是這個緣故,好啊,真真是老謀深算。
“誒呀,袁兄,你早說麽,還用的著買麽,我無條件獻上,不過有個條件。”
袁珍一看這小子又變臉,剛松了口氣,一聽這個,急道:“你不是無條件麽?”鄭乾嘿嘿一笑道:“送股份當然沒有條件,不過送給誰卻是有條件的,袁兄你想啊,我一個小小鄉下來的,現在有為國分憂的機會,自然當仁不讓啊,不用說,你們上書時我也參加,不用你們花一文錢我把份子送給聖上了。”
“不不是,這個不用交給聖上。”
袁珍已經跟不上鄭乾的回路了,偏說了這麽一句,鄭四爺眼一瞪喝道:“怎麽,給聖上送東西,你們也攔,你是何居心?”
“我。”
好一個袁大公子,差點吐血而亡,原本一個高官二代,到哪裡辦事不是順順當當,今兒為了鄭小四,還特意早做準備,哪知道來了沒兩個回合,完敗。鄭乾見他魂不守舍,又嘿嘿笑道:“袁兄,你不會是要讓我宮門叩闋吧,嘿嘿,兄弟今兒才知道還有這招,難道你想讓兄弟試試那板子的滋味?”
一說板子,袁珍忽然醒悟過來,宮門叩闋哪裡有那麽容易,要先打板子的,打死也沒帳,剛想威脅一番,哪知鄭小四笑道:“聽說獻祥瑞可免打板子,是不是有這事?”
“啊,是有滴。”
袁珍徹底泄了氣,編個祥瑞進去一說,看在錢的份上不是祥瑞也是祥瑞了。
“鄭兄,你真的要如此,要和諸位顯貴並列?”
“當然,不如此,怎顯我朝老中青三代齊心為國的慷慨,你說是不是?”
“我。”
袁珍徹底歇菜,拱拱手道:“好,我知道了,為兄先走一步,咱們改日再聊。”
“呀,袁兄連口水也沒喝,怎麽就走了?”
“不了,不了,不口渴。”
袁珍惶惶如喪家之犬,頭也不回的跑了,鄭乾站在花廳門口狠狠的呸了一聲,哼道:“蠢貨一個。”仇三才在旁猶豫道:“四爺,真的要白送出去?這一期就兩千,一個月也將近兩萬啊,這麽白給太吃虧了吧。”
“吃什麽虧,老話說的好,要想得到就得先給,我琢磨著正大光明給聖上送禮這個機會難得,哄得老頭高興了,咱們以後看誰還敢欺負。”
“咦,這倒也是。”
仇三才哈哈大笑,鄭乾轉頭便讓他趕緊去跑一趟威遠侯、申成候、宋國公府上,讓他們派代表來商議,送禮這事要一起行動,趕早不趕晚才好,跟著別人的屁股後頭有什麽意思。
仇三才點頭應了,立即動身,等的後晌天快黑了時,三家才湊齊,來的是威遠侯的大公子石將行,老頭鄭端還有宋國公家的二公子叫俞大閔的。四人剛剛準備密議,突然老仆來報,說是崔大人使人來叫。
眾人相顧而視,老頭鄭端說道:“即是崔侍郎叫那便去吧,我等在這裡等就是了。”
“好,諸位稍帶,小子去去就來。”
鄭乾安頓三人先坐著,匆匆趕到崔文星家,進去一看,我日,好生淒涼。
崔文星白天在內廷遭遇圍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是先拿那延慶知府的事說是,一下便遭遇了被動,延慶知府的事卻是辯無可辯,頭一炮便被打的灰頭土臉,再後來的受賄賣官之事便理不直氣不壯了。
“唉,雖有挫折,卻無大礙,先讓他們猖狂片刻。”
崔文星站在書房門口,面色清冷,抬頭看著天上皓月,直覺得多少年了,終於有一天要熱血激昂一番了,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家族三百件榮辱便在此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