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殘屍（6）

  除了那至今下落不明的頭顱之外，暴雨中發現的兩袋子屍塊，已然能夠拚接成一個女子的全部屍首。

  盡管在言瑾趕到府衙的驗屍房之前，許先益已經與趙小兗一起將所有的屍塊都檢查了一遍，基本上確定了同屬一人。

  然而等到言瑾一身冰冷雨水的出現時，他們兩個人卻是並沒有提及這件事，仍舊是等著言瑾來下最後的論斷，仿佛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的肯定。

  “兩位應該已經驗證過這些屍塊是否是同一人了吧？”

  站在驗屍房外的屋簷下，言瑾抬手擰著濕漉漉的長發，發間的雨水順著手臂滾滾而落，她頓了頓嗓音，繼續出聲，道：

  “那就麻煩兩位把剛發現的、還沒有檢驗的屍塊重新分開一下，我得先換身衣裳才能加入你們。”

  略帶抱歉地衝著驗屍房內的兩個人指了指自己已經濕透的衣裳，言瑾跺跺有些冰涼的腳，跟著前來給她引路的府衙小丫鬟就要離去。

  “言仵作，這些屍塊是不是同一個人，還是麻煩你再來檢驗一下吧。”

  急急地對著言瑾出聲，趙小兗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師父，只見他也是一臉的讚同。

  言瑾頓住了離開的腳步，回過頭來認認真真地道：

  “許仵作，您是我的前輩，自然比我要經驗豐富得多，您既是已經驗過了，那我便沒有再班門弄斧、多此一舉的道理。”

  將言瑾那認真的模樣映在眼中，站在屋子裡的許先益一時之間微微有些發愣。

  從前因著她是個小姑娘，他自己便對她有些故意的輕視甚至於欺負，然而一連幾次都被她在驗屍技術上壓了過去，他隻覺得，自己在自信越來越不足之余，定然早已成為了言瑾的記恨對象。

  畢竟，當初他曾那樣對她惡語相向。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此刻的言瑾從嘴裡說出這樣一番話，不是譏笑，不是嘲諷，更不是落井下石的欺壓，反倒是一派真誠坦蕩。

  那明眸之中的認真，他看得出來，言瑾是真心的。

  “那你先去好生換件乾爽的衣裳，把頭髮弄幹了再過來吧，不然生病了就不好了。

  這裡就先交給我和小兗吧。”

  忽的就在蒼老的唇邊浮起一絲自嘲且欣慰的笑意，許先益衝著言瑾點點頭，囑咐了一句之後，便返過身子重新對著驗屍台上的碎屍。

  濕漉漉的臉龐上漾起絲絲縷縷的笑意，言瑾答了一聲“好”，便繼續跟著那小丫鬟離開。

  府衙之中並未有少女的衣裙，中年發福的郭夫人的衣裳於身形瘦小的言瑾來說，又太過肥大而不合稱。

  於是左挑右撿，終是拿了一件乾淨的男式長衫讓言瑾換上，她就勢將青絲用玉簪高束，走出房門之時，倒像是一個英氣十足的少年公子。

  “阿姐，你穿著一身，真的是英朗不凡啊！”

  同是換了件男子的長衫出來，言立看著自家長姐，眼神兒裡滿滿的都是讚歎。

  “幸虧你不是個男人，不然的話，真是得讓我們許多人無地自容！”

  “臭小子，站在這裡貧什麽嘴？還不趕快去看看喬捕頭哪裡有什麽要做的去幫忙？”

  滿心無奈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言瑾一面說著，一面掉轉腳步向著府衙外院的驗屍房走去。

  驗屍房中，許先益和趙小兗已經將屍塊按照發現的時間和地點，重新分類擺放在三處。

  在河水中發現的屍塊，有完整的左臂和左手，右半邊帶著肋骨的****，而在另外一處垃圾堆發現的屍塊，則是完整的脖子和更多被掏出來的血肉模糊的內髒器官。

  站在一旁的趙小兗始終緊緊皺著眉頭。

  那一堆被人從暗巷垃圾堆中翻出來的內髒，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腥爛腐臭的氣息。

  即便是已經站在驗屍房裡這麽久，趙小兗的鼻子依然沒有適應這樣難聞的氣味兒。

  是以當他看到言瑾面不改色的戴著手套走到那堆內髒近旁時，心裡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敬佩來。

  言瑾戴著手套的手，落在了那一堆已經開始腐敗發臭的內髒之中。

  死者的屍體被肢解成如今這副模樣，想要知道確切的死亡時間和尋找到更多的線索，實在是有些困難。

  所幸，凶手並不曾將死者的內髒剁碎丟掉，只是隨意地拽扯出來跟別的屍塊丟在了一起。

  她若是仔細認真些，興許就能夠從內髒器官的形態上，找到更多的線索。

  比如，根據胃裡的食物腐爛狀況來推斷受害者的死亡時間，又或者，根據胃裡特征比較明顯的食物殘渣，推測出更多的線索。

  在心裡默默地想著，言瑾將那纏繞成一堆的內髒一點一點的分離開來，血汙和腐肉將她的雙手染滿臭氣，她卻渾然不覺一般的，徑直將目標投向了那看著仍舊有些鼓鼓囊囊的胃部。

  “我現在要把死者的胃打開來看看，所以，你們最好再戴上一層口罩。”

  將死者的胃部從食道和小腸之中剝離開來，言瑾對著站在一旁的許先益和趙小兗出聲說道。

  而她自己，則是在手起刀落之間，便將那胃部從上到下劃開了一道裂口。

  熏天的臭氣霎時間從裂縫之中奔湧而出，頃刻間便溢滿了整個驗屍房。

  站在一旁尚未來得及將第二層口罩戴好的趙小兗，只不過無意識地呼吸了一下，便立刻翻江倒海，再也控制不住地衝出了驗屍房。

  而那多年的老仵作許先益，也是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只有言瑾一個人站在那被剖開的胃部前面，微微蹙著眉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胃裡的東西。

  裂縫裡流出來的食物殘渣並沒有被消化太多，也就是說，死者生前最後一餐吃完沒有多久，便是被凶手殘忍的奪去了性命。

  若是能知道這死者的身份，那麽僅僅憑借這一點，就能夠順藤摸瓜的找到嫌犯的蹤跡。

  至於死者生前最後一餐到底吃了些什麽……

  言瑾拿著鑷子在胃裡撥弄翻檢的手，忽然停頓在了那裡。

  一截斷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