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殘屍（7）

  “轟隆隆——”

  窗外驚雷乍起，耀目的閃電隨後而至，將小小的驗屍房照得透亮。

  那被言瑾從胃裡用鑷子夾出來的斷指已經泛青，被汙染的斷口處顯出些許黑色的腐敗跡象，在紫白色的閃電光耀下，散發著滲人的冰冷之意。

  這斷指，是左手的小指。

  孫屠戶那包扎的血跡斑斑的左手霎時間浮現在腦海之中，言瑾的眉頭皺了幾皺，用身邊托盤裡的清水，不斷清洗著那汙濁的斷指。

  “言仵作，這……這是……這……”

  目瞪口呆地看著言瑾鑷子之下的一截斷指，從屋外嘔吐歸來，趙小兗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斷指是從哪裡來的？
  真的，是從受害者的胃裡找到的嗎？

  腹中剛剛被壓下去的那股子翻騰之意瞬間又浮了上來，趙小兗隻覺得滿嘴苦味兒，便是幾乎又要忍不住地嘔吐出來。

  “這截斷指，應該是被死者咬下來然後吞入腹中的。”

  將清洗乾淨的斷指用鑷子夾起來仔細地檢查了片刻，言瑾回頭看著面色鐵青的趙小兗出聲說道。

  他終究是忍住了再次浮上來的嘔吐之意，還強撐著靠近，仔仔細細地看著言瑾手裡拿著的斷指。

  “是因為，這斷指的傷口參差不齊嗎？”

  艱難地發聲，趙小兗強忍著胃裡的翻騰不適——他是一個仵作，他必須要適應這樣的事情。

  “嗯，從肌肉到骨頭，裂口都是參差不齊的，而且骨頭的斷口很明顯的能夠看出劈裂的痕跡。

  很顯然，死者在生前有所反抗，咬住了凶手的左手小指，然後借力發狠將這一截咬了下來。”

  點點頭，言瑾抬眸看了看不知何時出現在驗屍房內的言立，繼續出聲，道：

  “將這個發現告訴喬捕頭。

  還有就是，告訴喬捕頭，發現死者屍塊的第一天，我在辛百川的酒館後院，見到過一個剛剛斷了左手小指沒有多久的送貨屠戶。

  我隻記得那屠戶姓孫，但是家住那裡，還得去問問辛百川。”

  “好，我知道了。”

  言瑾囑咐的話音剛剛落地，言立那沉著的嗓音便響了起來，然後便冒著屋外震耳欲聾的雷鳴之聲，向著院外跑走。

  “那我們這就算是……破案了？”

  愣愣地看著言立消失在大雨之中的背影，趙小兗回過頭來，對著言瑾出聲問道。

  “還不算是，只是孫屠戶的嫌疑很大而已。”

  輕輕地搖了搖頭，返回身去的言瑾，繼續低頭研究著面前的碎屍塊。

  現在死者的身份未定，雖然種種跡象都能夠證明，孫屠戶是最有凶手嫌疑之人，然而倘若他要是真的咬死抵賴，言瑾並沒有把握單純憑借現在所有的這些線索，能夠一擊即中的，將孫屠戶的殺人罪名板上釘釘。

  她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比如，死者到底是誰。

  比如，死者的頭顱究竟在哪裡。

  將那些被扯出來的內髒仔細檢查了個遍，又將新找到的屍塊一一仔細驗過，除開那死者的左手腕間有一塊已然發了黑紫色的圓形印記之外，言瑾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發現。

  只不過，那缺了一塊的圓形印記，似乎有點兒眼熟的樣子……

  手下動作利落的將七零八落的屍塊重新拚成一個完整的無頭屍體，始終蹙眉搜索著腦海的言瑾，忽然之間便微微睜大了眼睛。

  那印記是……

  “小兗，外面還有候命的捕快在嗎？”

  放下手中的工具，言瑾轉身對著趙小兗出聲問道。

  那缺了口子的圓形印記，與今天早晨她在玲瓏手腕間看到的紅印幾乎是一模一樣！
  “有，應該還有，我去叫。”

  一頭霧水卻不敢耽擱分毫，趙小兗看著言瑾臉上的嚴肅神色，趕忙將候在外面的捕快叫了進來。

  “天氣不好，但是要辛苦你去黃芪鎮的酒館裡問問掌櫃辛百川，是否知道玲瓏姑娘的那根繁花似錦發簪究竟是從何處買的。

  我懷疑，死者也有一支慣用的簪子與玲瓏姑娘的發簪同出一處，如今能搜尋到死者身份的線索少之又少，所以……”

  “言姑娘放心，倘若辛公子不知道答案，在下會去桃花鎮詢問玲瓏姑娘的。”

  沒等言瑾的話說完，那年輕捕快便乾脆利落的回答出聲。

  他是捕快，破案抓凶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哪裡就會因為天氣不好而有所後退？

  又聽了言瑾幾句叮囑之後，那年輕捕快的身影便也消失在蒼茫的雨幕之中。

  回首身後小小的驗屍房，被風吹熄了蠟燭的屋子顯出幾分昏暗之色。

  站在其中的許先益和趙小兗都沒有說話，只是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驗屍台上剛剛被言瑾拚湊起來的屍體——

  無頭女屍。

  盡管肢體的各個部分被肢解成了碎塊，盡管那青白色的脖頸之上缺失了一顆頭顱，然而那手臂上紫紅色的劃痕，那小腿上的淤紫，還有那胃裡的一截斷指……

  無一不都在告訴著他們，此刻她盡管已是命隕黃泉，然而卻依然是個不肯輕易放棄和妥協的人。

  “我們將她，縫好吧。”

  輕輕地歎了口氣，言瑾緩步走到驗屍台旁。

  低頭看著那屍塊之間的裂痕，她從近旁的工具台上拿出了縫合屍體用的針線，分別遞到了許先益和趙小兗的手中。

  熄滅的蠟燭被重新點亮，狂風驟雨拍打著木門啪啪作響。

  驗屍房小小的空間之中，他們三個仵作手裡拿著針線，圍在清冷的驗屍台旁，手下一針一線地縫合著那碎屍殘片，臉上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嚴肅。

  …………

  踏著黑夜與風雨的最後腳步，被風雨澆得渾身透濕的捕快們，將孫屠戶帶回了酈城的府衙之中。

  被人連夜從床榻之上拖進風雨中的孫屠戶，臉上顯然是一副不耐煩的凶惡模樣，即便是坐在了審訊室之中，也仍舊沒有減少分毫的屠殺戾氣。

  而面對喬捕頭的問訊，孫屠戶也是一臉的抵死不肯認帳，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說話，更加不肯承認自己犯下了殺人案。

  審訊室裡的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