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心蒙了淺淺的薄霧,怎麽怎麽也吹不散的濕漉。
小右低下頭抿了抿唇,心裡苦澀。
她明白拉拉的用意,只是愛上一個人,和忘記一個人,哪是那麽容易的事。
當然,如果不是程月末對他最後的傷害,如果不是拉拉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保證說只是多認識個朋友,池燁也是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盡管他池少從來不缺朋友。
池燁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拍拍車門:“上車吧。”
剛一坐進車裡,池燁的手機就在口袋裡響了起來。
他拿起來,屏幕上閃著程月末的名字,想了想,他按了接聽鍵:“喂?”
“池燁,我。”
“嗯。”
“能過來一下麽?”
池燁張了張口,本打算說的“好”又咽了回去,沉默很久,他說:“不太方便,我現在在外面。”
“池燁。我第一次找你。”
池燁看了看拉拉,猶豫片刻,最後還是低低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算了,池燁,你他媽的就是個神經病!不要你的時候死追著我,需要的時候影子都沒有!池燁,你會後悔的!”說完“嘟”的一聲,掛了電話。
池燁掛了電話便有些後悔,他還從來沒有一次這樣冷漠地對待月末。但是事實上,他是累了,他可以為了程月末去追另一個男人,他可以為了程月末的一個笑逃開家和她去巴黎,他可以為了程月末無心的一句話就一個人飛去韓國隻為買一個她在韓劇中見過的小飾品,他為了她,奔波在整個世界,可是程月末卻永遠都是在那個男人不理她的時候才想起自己,池燁,在程月末的世界裡,就是她和她愛的男人愛情遊戲中的一劑調味品。
而那個男人,是他的哥哥,池澈。
坐在駕駛位上的池燁,手裡握著電話,微微皺著眉頭。他有著乾淨清澈的臉,溫暖得像春天的小草。小右看得有些發呆,她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不敵她的終北好看,可是這次她必須承認,除了終北,還有很多男人也都很好看,只是她沒有遇見而已。
拉拉帶著他們去北京附近的海灘,到了那裡已經接近晚上。海邊的風很大,小右斜著身子跟在她和池燁後面走,背著斜挎包,手插在口袋裡,輕便得就像回到過去那個單純的自己。她覺得心情無比愉悅,道路兩側有小商販叫賣,小右一路歡快地跑去與小販砍價,隨手拿了戴著大朵紅花的草帽扣在頭上,拉拉說整個一楊二。
頭髮被吹得散亂,流動的人群逐漸消散在海邊昏黃的月色中。小右正準備轉身,然後,就看見了終北。
四月的海灘,金燦燦的陽光下,小右的心跳忽然沉沉地墜落。
他穿著休閑外套,手裡夾著一隻抽了半截的煙,另一隻手在打電話。雖然距離有點遠,她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他濃密的眉毛和眼神中的寂寞,都和她心心念念的模樣沒什麽差別。自從那日她醉酒鬧開之後,他就沒有再正兒八經地找過她了。
他們之間,其實一直需要一場談話。
身旁的拉拉及時地用手臂碰了碰她的手,她略微一晃神,才發現他身邊立著的高挑女子。
她見過她。陸清清,終北未婚妻,家世雄厚,背景顯赫。
這一刻,多麽像一幅憂傷的油畫。
陳拉拉松開她的手,停頓片刻,不知死活地跑過去,口中叫著:“終老大,你也來玩?”
終北看到她,急忙說了兩句掛了電話,然後笑起來,笑容親切隨和。一轉頭他看見她身邊的小右,接著看到小右身後的池燁。嘴角動了動,眼神掠過,看不出任何情緒。最後什麽都沒說,隻余下一臉明媚。
身邊的陸清清也點頭微笑,然後小右拽著拉拉和他們擦肩而過。
那個瞬間,一切空白。
沒了疼痛,麻木了神經,幾乎暈厥。還好身邊的池燁及時扶住她,她晃了晃頭,對著拉拉做了個自嘲的表情。她不是電視裡的女主角,她沒有那個煽情的勇氣也沒有那個興致,她想她只是因為最近有那麽一點想念終北,有那麽一點心痛自己可能就要放棄終北,所以情緒低落血糖也低,這一切,她都做了那麽久的自我催眠,完全無關她親眼目睹他和她一起的這一幅完美畫面。
她從他們身邊走過,沒有回頭,她的悲傷和驕傲一樣完整。
所以也就沒有看到終北不經意的眼神,是有多憂傷地追隨著她,直到追隨到池燁扶著她纖弱的手臂那一刻。
小右更加沒有發覺終北的眼中有多痛有多無助。
一直到走遠,終北和陸清清兩個人逐漸消失在與他們同一邊海岸的相反方向。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在小右的心裡幻滅了,無論是三年,還是三天,對於她來說,過去那麽堅定的信仰竟然如此脆弱地就崩塌了。
她不是寬容,她只是習慣於逃避。這麽多年,第一次看到她和他站在一起的畫面,如此登對,朝朝暮暮七年相處,彼此都早已經完全滲透到對方的生活中了吧。
小右披了池燁的衣服,去和他們吃海邊燒烤。拉拉說這家的燒烤特別好吃,以前曾經和月末一起來過。小右坐下,又起身,跑去旁邊的店裡買了大堆大堆的零食,又叫老板開了五瓶酒,然後坐在池燁身邊沉默地大吃。其實並沒有什麽味道。
有些事情,明明很難過,可是裝作無動於衷。
明明曉得的事實,還是任由對方來回牽扯,如果一輩子的幸福都因著那樣一個人的存在而存在,如果生命裡你注定會遇見他可是他卻在你的愛情中從未隱身,只不過是離開的狀態,可能也許也就沒什麽了吧,是誰的都一樣,只要那個人一直快樂。很多人去愛,很多人想愛。
最傻的那一刻。恨不得生在古代。
小右想,如果那樣,她做他的妾,是不是那樣,他們便每個人都會幸福了吧。
這個想法讓她尤其難過,她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正在使她慢性中毒,她現在,需要尋找一劑新的解藥。
那晚下了雨,是今年北京的第一場雨。
烏雲彌漫每個人的頭頂,伴隨雷聲和閃電。小右披著池燁的衣服在雨中奔跑,覺得暢快無比,池燁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襯衫,雨水一淋就全部濕透了,他凍得接連打了三個噴嚏,可是笑容依舊像三月裡的天氣,明媚無比。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右的手機響起來,她拿出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是“終北”,打開只有三個字:睡了嗎?
盯著手機屏幕發呆,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終小右將手機放入枕頭底下,沒有回。
可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凌晨三點,她拿出手機,回了一句:現在醒了。
很快,短信又來了:你出來一下。
沒有多想,小右披上衣服,就跑了出來。
剛一開了門,就被一個懷抱結結實實地抱在了懷裡。
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小右將臉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裡,好半天,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沉默的氣息裡,她突然聽到他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悶悶地說:“我很想說,請你再給我點時間,可是我說不準這個期限,我和她之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只是你要知道,我從來沒有玩弄你。”
小右聽著,強忍著眼淚,依舊埋在他懷裡沒有抬頭:“只要你說,我就會繼續等下去。”
“對不起。”
小右的心隨著這句抱歉開始往下沉。沉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終於,她還是將內心深處積攢了很久的疑問問出口:“你不能離開的那些複雜的原因中,有沒有一個,是因為她的家世?”
終北的表情愕然,她以為他會說不。然而,沒有想到的是,他點點頭,低沉道:“很久以前,我們就在一起。當初是因為我爸想要和他爸合作,幾經波折都拿不下那個案子,無奈之下,就要我去追求他女兒,我照做了,然後她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我,放棄了很多更好的機會,也沒有出國留學,本來我想一畢業就結婚,但是,她卻說她並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孩子,她隻想一輩子和我這麽愛下去。”
“所以,你不想過河拆橋,不想讓你最後成為一個利用感情謀取利益的人,你只能等著她先說分手,否則,就會一直和她在一起。”
“嗯。”終北答。
“既然她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你父親也一定不會允許的,所以,到最後你們肯定會走到盡頭,我等你。”
頓了頓,終北松開她,拭去她臉上的淚:“別傻了,說雖然是這樣說,可是,這麽多年,我對她的感情……”
她知道他要說什麽。果然,他接著說:“也不是最初追求她時那樣單純了。”
小右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麽了。從他的眼中,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掙扎和痛苦,無法壓抑,無法排泄。
“那我要怎麽辦……”小右喃喃地說。眼神渙散而空洞。
這樣的她,最是他見不得的樣子,他猛地伸出手來,再次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所以,這一次,我必須離開你,不能再耽誤你了,小右,三年了,這三年的時間,你不好過,我也並不好過,放手吧,或許時間真的能夠治愈一切。”
小右還來不及回答,他又說:“今天我看見的那個男人,他是池家的二公子吧,如果他對你好,你要試著去接受。”
聽到這裡,小右的情緒有些激動,推開他的手臂,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你真的不想要我,是嗎?”
他望著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知道了。”小右輕輕點頭。
說完,轉身就走。
幾步之遙,就進了房內。關上門,輕輕地將鎖擰上。
終北站在門外,空洞地看著那扇門。
小右在門內,身子緊緊貼著門板。
那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最近的距離。
仿佛他們之間總是這樣,從一開始的相遇就錯了時間。他們早已經相信了沒有結局,只是一直放不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右疲憊地爬上床,將自己深深地埋進被子裡。
外面依舊雷聲大作。
小右從小就害怕打雷,夜裡打雷的時候她總會夢見地震,感覺床在劇烈搖動,睜不開眼,叫不出聲。想象著可能下一刻就要天塌地陷。
不怕死亡,甚至有點解脫的氣息彌漫在自己胸口,只是忽然想起這是沒有親人所在的城市,於是眼淚滑過嘴角。難過,無休止的難過,比世界末日來臨還要讓人不能夠正常呼吸。
醒來時天已經大亮,小右睜開眼便聽到門口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雖然聲音不大,可是似乎很急。
拉拉起身去開門,看到門口佇立的池燁,急促的呼吸,向來溫文爾雅的池燁從來不會這樣慌亂,於是她覺得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怎麽了,池燁?”
“拉拉,小右。”
池燁開口叫了她們的名字,之後又停下來不說話。
“到底怎麽啦?”拉拉被他的表情也搞得有點慌神。
“拉拉,可能真的是我錯了,月末她,月末她……”
“月末怎麽了?”陳拉拉一聽是程月末,立馬變了臉色。
“月末出事了!打你手機你關機,打我手機我又不理,剛才吳嘉打電話來,說月末出事了……”
“你別廢話,直接說重點。”拉拉打斷他,小右也覺得不對,立刻從洗手間衝出來等著他講完。
“具體情況我還不清楚,只知道她吃了三十片安定,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什麽?三十片安定?她瘋了?!”
陳拉拉一把拽過門邊掛著的衣服,急匆匆就衝了出去。
池燁緊跟其後,剩下小右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他們兩個人早已經沒了影子。
林小右穿好衣服,退了房,打拉拉的手機依然關機,想必是昨天夜裡沒電了一直也沒來得及充電,可是她又沒有池燁的電話,慌亂中想起上次月末送她回去的時候給了她手機號,於是她試著撥通了那個號碼。
響了五聲,電話被接起,一個略帶沙啞的男性聲音從聽筒傳出來:“喂?”
小右拿開一點,又看了看號碼,確實是程月末的號碼沒錯,於是又放到耳邊,說:“你好,我是程月末的朋友,請問這個是她的手機嗎?”
“是的。”
“那麽,程月末,她在嗎?”
“她病了,正在醫院,你是哪位?”
“呃……”小右左思右想,雖然和月末兩個人一見傾心,但是終歸才只見了一面而已,她一定不會對這個男人提起過她,於是想了想,她說,“我是她的朋友陳拉拉,請問她現在情況怎麽樣?在哪家醫院?”
“哦,拉拉,她現在情況還不清楚,正在洗胃,你趕快過來吧,我告訴你地址。”那個男人說了醫院名稱和地址,又督促她趕快過去,然後才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小右無心再去悲傷她念念不忘的終北,比起終北,此刻她更想念月末,那個讓人見了就會心疼的女子。
從這裡打車一路到市區,路上一直堵,小右心急如焚,她不想看到程月末出任何事,她想看到她有好的結局,看到她遇到一個完美的男人把她當做生命一般去愛她守護她,這樣,她就會更有信心去忘記自己心裡藏匿的那個人。
所以,即便是自私到為了自己的幸福信心,她也要程月末好好的,不要做傻事,千萬不要。
車子行駛了四個多小時才到地點,正下車的時候林小右的手機再次響起,她從包裡翻出來,竟然是終北的來電。
遲疑了片刻,小右還是接起來,一邊走進醫院。
“沒什麽,你剛才走的急,掉了相機在大廳,這邊服務員在找失主,我剛好路過看到了,就告訴你一聲。”
心裡突然一陣失落,只是聲音並無太多情緒:“好的。”
小右剛走進醫院就撞見了正從電梯裡走出來的池燁,池燁也剛好看到她,礙於她正在接電話,於是用眼神示意她跟著他走。
“我知道了,你方便的話就幫我帶著,不方便的話,就丟了吧。”小右輕描淡寫地說完,跟隨池燁上了電梯,“不好意思,我這邊有點事,先掛了。”
還沒說完,忽然人群擁擠,小右險些被撞到了電梯門,池燁連忙說了聲“小心”並及時扶住了她,就是這樣巧,剛好隨意的關懷從即將掛斷的話筒傳到了那邊終北的耳朵,終北拿下手機,長久的沉默。
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結果麽?
可是剛剛林小右在電話中那麽淡定自若的語氣,卻為何讓他的心生生被撕痛,是他放棄了她呵!
只是他對她冷漠,他對她絕情,除了這些,他還能為她做什麽?他想,或許很多時刻,他比她更煎熬,因為至少她還可以毫無保留地讓他知道她愛他,可是他,再多愛,都只能親手將它毀滅了吧。
直到他自己也忘了他是否真的愛過她。
掛了電話的林小右,沒有時間多想,就跟隨池燁來到了月末的病房。
她剛剛做過洗胃,醫生護士收拾工具離去,淡定自若,旁若無人。
拉拉在一旁慨歎:“這個世界上每天到底有多少個像你這種2貨?為那些所謂的愛情和全天下最不靠譜的男人不惜放棄生命,你娘十月懷胎生下了你,你一句話不說幾片安眠藥就將全世界都拋棄……”她站在那裡呼吸幾乎不能平穩,“程月末你究竟有沒有良心有沒有孝心有沒有責任心?啊?”
池燁走過去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然而程月末並無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向窗外,她還不太能思考,有些昏昏欲睡。
如果,真的能一直睡過去,沒有再像這樣尷尬地醒過來,那多好。
她還記得曾經大罵大學室友為一個男人尋死覓活沒有出息,她現在才明白,那種絕望,不是沒出息,只是活得沒勁了。
是真的累了。
可是她也無力辯駁,陳拉拉沒有遇到那樣的男人,也就還有一個人或者等一個人然後好好活下去的勇氣。她卻沒了,她的青春,所有可以付出的情動與精力,都交付與那樣一個冷漠的男子,再也要不回來。
在她住院的這三天裡,池燁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那麽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月末的一個皺眉池燁都要懊惱很久很久。小右看在眼裡,心裡清楚地明白,果然每一個人是每一個人的劫難,有些人再好,也終歸是無法替代另一個。
三十片安眠藥其實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程月末醒來後沒多久就又睡了過去。陳拉拉站在醫院高級病房的高級落地窗前,默然地看著外面;池燁坐在床邊沉默地看著她睡著的安詳面孔;而剛剛與小右通電話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出現。
拉拉說,他就是池澈,池燁的哥哥,程月末的男人。
聽起來很簡單,可是也很複雜,小右沒有多問,多說並無益,她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其實無需每一件都打聽得那麽清楚。
在醫院這樣安靜地守了三天,程月末就出院了。
池燁回去開了車過來接她,她憔悴的表情很恬淡,遠遠看過去,跟前些天夜晚的酒吧裡那個程月末相差甚遠,整個人又瘦了一圈,顴骨更高了一點,面色也蒼白很多。
上車以後池燁幫她系好安全帶,她忽然開口說話:“我不能回家,我媽媽會不定時過去,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這樣子。”
“早知道如此,你幹嘛還吃那麽多藥?”陳拉拉忍不住再次開口數落她。
“不要再說了。”小右急忙阻止,輕輕拍了拍月末的肩膀,“那麽你跟我們回去吧,先住我和拉拉那裡,你睡我房間,我和拉拉擠一張床好了。”
“嗯,謝謝你,小右。”
小右沒有說話,隻點頭默默微笑。
那晚,她和拉拉睡在一張床上。翻身的時候她的腳不小心踢到了拉拉的腳,拉拉誇張地大叫起來,大聲喊著“蛇啊蛇”,小右自嘲著說陸清清才是蛇,她不過是一隻小小的蚯蚓而已。
聽她又提起陸清清,拉拉再也忍不住,“小右,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
“哪有那麽多巧合,其實我是知道終北要去那裡度假,所以才帶你去的。”
黑暗中突然的沉默。
“為什麽這麽做,還嫌我傷得不夠,出醜不夠嗎?”小右的聲音中帶著激動的情緒。她無法讓自己去思考。
“你聽我說完。”拉拉翻過身,黑暗中面對著她漆黑的眼,“林小右,我是為你好,終北這個男人,他既然已經決定了放棄你而去守住她,就無論你怎樣自虐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如果你想得到他或者徹底失去他,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要麽她輸你贏,要麽她贏,而你輸。”
“你覺得呢?我是哪一邊勝算大一點?”
“你輸了,”陳拉拉說,“林小右,你輸了。”
“我還沒有開始比,就已經輸了,是不是?”
“是。”她回答得乾脆簡潔。
好吧,還沒開始較量,就已經輸得一敗塗地,還有什麽可奢望和期待。
更何況,昨夜的那一次談話,他都已經把意思說得很清楚了。
尤其是當她聽了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講他們之間的事,雖是寥寥幾語,她也知道,那個陸清清對他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要深很多。
“我告訴你,林小右,你永遠都是一副受氣包的樣子,你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任由他欺負下去,憑什麽他就可以一個人有著兩個女人來愛,他有兩個女人疼並且還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還對他一忍再忍爭先恐後做賢良淑德的老婆?你們是不是都把他想象成是韋小寶了,而你們就是雙兒啊?啊?”拉拉一股腦似乎把所有的怨氣都倒了出來,最近她真是被這兩個女人氣到不行,每一個都生死相許,奮不顧身,而那些男人又有哪一個不是一腳踏兩船,三心兩意?
她說完之後,房間裡很久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再看小右,一臉的淚水。
發覺陳拉拉的目光,小右轉過頭去不說話,她覺得很累,她真的無心戀戰,她不想搶奪任何人的男人,她只是愛上了,不可自拔的愛上了,她只是想擁有這個男人的一點點時間,或者說,擁有他的全部。哪怕和另一個女人同時擁有。
“拉拉。我很沒出息吧?其實我總是想,總是恨,恨我為什麽不是生活在古代,可以被他安然娶進門……”
“林小右!”陳拉拉狠狠捶著她的腦袋,“你能給我清醒點不?你再這個樣子下去,只會讓人覺得更可悲,根本不會有人珍惜你的眼淚!”
“可是怎麽辦?”小右突然翻過身來,“我已經做到最好了,我什麽都聽他的話,我也不會給他任何的壓力,我也不對他說我愛你,我什麽都不做,只是希望能多在他身邊一些時間就好。我更不會傻到去自殺的地步,我不怕死,我怕他會因為我的死一輩子都不安心。我為了他生活得安然我希望自己好好的,至少表現得要好好的,堅強的,也不任性的,難道這樣也不對嗎?我每天大笑大鬧,不跟他哭訴,我還是會顯得可悲嗎?拉拉?”小右的聲音已經越來越無力,最後只剩顫抖的音節從喉嚨裡孱弱地發出,那樣瘦弱的小右,在那一刻顯得是那麽蒼白和無助。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很平靜地遇到一個人,讓她想穩定踏實下來的人,然後結婚,生子,過最平凡卻幸福不過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在遇見終北以後變了模樣,她誠惶誠恐地愛上了讓自己奮不顧身的一個人,然後等待,無休止的等待和煎熬。
說什麽忘記一個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投入到新的戀情中。可是路遠算什麽,小右想過和他好好的,找個真心疼愛自己的男人,忘記終北。可是最後呢,她還是跟路遠說了分手,只是這個過程,這一段,她不想提起。
狗屁。忘記一個人的辦法就是投入到新戀情中,對小右來說,終於明白是狗屁。她只會更加的想念終北而已。她和路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個肮髒女人,是個背叛愛情,背叛自己、也背叛了終北的壞女人。
而當她想到從陸清清手裡去搶終北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是如此不堪。
一整夜的無眠。小右心亂如麻。
既然,一切都只能是這個樣子,她是不是也就沒有必要再在他身邊待下去了。
即使她有愛,他也有,可是,那微薄的愛情什麽都抵擋不了。
想起終北的那句話,放手吧。
那,就放手吧。痛一痛,或許就過去了。
第二天程月末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從房間裡走出來洗臉刷牙,還會去廚房找東西吃。
小右最後一次去公司遞了辭呈,她特意繞過了終北,她著實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可能會有的交集。她怕看到他那憂傷的會騙她心軟的眼神,然後一切的決定都將會功虧一簣。
直到現在她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告別了一場獨角戲。
雖然這場愛情戲,終北的表演並不多,自始至終都是小右一個人的自說自話,自殘自痛,自哭自笑。可是終北的眼神,最初看她時認真的悲傷,以及每一次對她不能抑製的關懷,她都相信,終北是愛過她的,只是不夠愛。
她一手遮天的黑暗,一直以為是終北擋著她所有的光。可是每個人都清楚,是小右自己不想去接受,她的眼,她的心,都已經不能容納任何終北以外的人。
小右辭職那天,領導似乎準備了很多話,甚至告訴她一會再叫終北來與她溝通,可是都被她的一句話給打了回去。
她說:“別勸我,我很不舍得這個工作,可是我有我的理由。我必須回老家嫁人去了。”
總經理本來想的一肚子話,都咽了回去,隻好搓著手很客氣地說:“嫁人了……理解。那好吧,小右,如果以後想回來,隨時。公司還是需要你的。”
“恩,知道了,謝謝。”
小右沒有對任何同事說她辭職的事,包括終北。
只是第二天之後,再也沒有來。
可以想象陳拉拉小姐在得知小右辭職後的反應。
下班時間剛到,小右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抱著枕頭,假裝享受這難得的自由。
門突然被大力踢開。小右和月末被嚇了一跳,紛紛抬頭,只見到陳拉拉霸氣外露地站在那裡。
“林小右!”
小右下意識地捂住耳朵,轉過身去,上帝作證,她不是故意瞞著拉拉的。
“林小右,你辭職的事,姑奶奶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這種被人背叛的感覺,簡直就像老公出軌,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一個人蒙在鼓裡一樣!你給我再多解釋也沒有用,我隻想知道,我到底是身體出軌還是心理出軌?”
難以忍受她這樣銷魂的比喻,小右放下手,直面她殘暴得可以殺人的目光:“拉拉,你坐下,我慢慢給你說。”
“不,趕緊說。”
“是這樣,我主要是太害怕終北了,一門心思就在想怎麽才能不讓終北知道這事,怎麽樣才能全身而退,不拖泥帶水,所以腦子一熱,就直接跟經理辭了,也忘記跟你說了,反正,再不濟我們也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你肯定也會知道的嘛,是不是?”
見拉拉的臉色有緩,小右接著說:“我保證,不論是心理還是身體,我絕對都沒有出軌,誤會,這是時間和空間、真相與大白之間的誤差。沒差多久,就一天。”
看小右信誓旦旦的樣子,拉拉撇了撇嘴,坐了下來。
“也好,辭了就辭了吧。雖然挺可惜的。你在別的地方,我不知道會怎樣,可能會很辛苦,在這裡,只要你在,不管你和終北之間的感情如何,他都不會虧待你。”
“拉拉,我真的沒有辦法再面對終北,我決定放棄。”
“那你接下來的工作怎麽辦?你吃什麽?穿什麽?想了沒有?”
“總會有的。”小右隨意地答,內心空落落的。
想過很多次,最後是怎樣和終北分開。
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這一日來得這樣快。
終北,以後的日子裡,再辛苦,也與你沒有關系了。
月末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拿起,看了看,說:“池燁說他過來。”
“對了,拉拉,那天我有聽終北說,他是池家的二公子什麽的……”
拉拉冷笑,“嗯,都是這個圈子的才俊,他怎麽會不認識。”
“什麽情況啊?富二代?”
“準確的說,豪門私生子。自己開了個小網站,不死不活的經營著,不缺錢,不愁吃,泡泡妞,旅旅行。”咽了下口水,瞄了瞄月末,道:“第一次對感情認真,就是你面前的這位程月末小姐,不過人不領他情罷了。”
小右喝了口水,笑容顯得有點淒涼:“挺理解月末的。”
月末茫然地看了看,不再說話,低下頭去剪指甲。
門鈴響,拉拉去開門。
“池少光臨,有何貴乾?”
“給你們送吃的。”池燁舉了舉手中的外賣。
“有心啦!”
拉拉接過來,便拿到餐桌上去一樣一樣過目。
“怎麽樣?”池燁走到月末身邊,輕聲問。
月末抬頭,看了看他,沒有回答。
“池少,“拉拉跑過來,突然想到了什麽,“小右辭職了。”
“哦?為什麽?”
“別問那麽多。”拉拉白了他一眼。
“好,不問。”
“那,池少,不介意的話,幫忙劃拉個工作唄?”拉拉笑嘻嘻的看著他。
“沒問題啊。”池燁隨口應著,“不過我的公司就算了,沒發展,成唯那邊正缺人呢。”
池燁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小右大跌眼鏡,張大了嘴巴看著他。
成唯。目前國內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大多內地新秀都是從那裡拔起。
“林小右同志,如果你不介意,明天早上我們去樓下咖啡廳喝點東西,認真聊一聊你的工作。”池燁忽然認真道。
小右抱著枕頭,歪著頭想了想,點頭道:“好,沒問題!”
第二天一早,小右就起床梳妝,她以為池燁約了對方公司的老總或是什麽高層領導,就像電視中演的那樣,約雙方吃飯,然後說好話,人情世故,最後酒過三巡,對方點頭同意說沒問題您的忙我一定會幫,等等等等,小右這樣想了很多畫面,對著鏡子自嘲地笑了笑,想著我為何不自己去求一份工作,要淪落到找人說情呢?
可是轉來轉去,還是娛樂圈這些幕後的事,她真的能轉出終北的影子覆蓋周圍嗎?
換來換去,最後換了一件最簡單的連衣裙,沒什麽特別的款式,她想,簡單就好,這樣沒有風險。
到了約會地點,她環視四周,立刻看到了角落裡面窗邊位置的池燁,除了他,並沒有別人。
池燁低頭看了看表,“你來的時間剛剛好,好同事!”池燁調侃著說。
“是的,打卡從不遲到。不過,為什麽只有你自己?”小右坐下來,依舊環顧四周。
“就我自己啊,還想有誰?”
“呃,成唯的老總啊。”
“呵,”池燁笑笑,“沒有,他忙,我只是想問問你是否對這個工作滿意,企宣……會不會委屈了你?”
“不會。”小右回答得乾淨利落,“我隻想找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沒有委屈不委屈的,況且,成唯的企宣,不錯了。比我之前的公司要好很多。”
“那就好,那麽,下周一就可以去上班了。”池燁說完,叫來服務員,頭也不抬地問,“喝什麽?”
“隨便吧,你喝什麽我就喝什麽。”
“好。”池燁合上價目表,“兩杯威士忌,謝謝。”
小右抬起頭,“我不喝酒的。”
“你說我喝什麽你就喝什麽的。”池燁的表情似笑非笑,有點無賴。
小右撓撓耳朵,隻好說:“那好吧,陪你喝一點,也算感謝你幫我介紹一份好工作。”
“這句感謝好像很勉強。”說完,池燁向身後的椅子靠了靠。
突然不像她最初認識的那個池燁了,那麽簡單透明的帥哥,如今變得痞痞的,壞壞的,可是卻分外可愛。
“另外,”池燁又開口,“你剛剛說你不喝酒的,謊話說得多順口,上次在海灘你明明喝了那麽多。”
“呃……”小右突然想起來,有點小尷尬,不過也瞬間便緩和了,在他的面前,其實確實不需要什麽形象吧,很自然很舒服就是了。
“算了,我不揭穿你了。”這時服務員端上酒來,池燁舉起酒杯,眼角眉梢笑意吟吟,“來,乾杯,祝賀你即將有了新的工作和新的人生!”
此時外面陽光正盛,只是咖啡廳的窗簾厚厚重重地將外面與裡面隔絕成兩個世界。可能酒精確實有刺激情緒的作用,小右突然一陣悲從中來,很多愁緒絲絲入扣、滴水不漏的貫穿進林小右的整個神經系統。
“不過,”池燁突然變得嚴肅,“你真的會忘記他嗎?”
小右點頭,“會的。”
只不過,在心裡,靜靜的愛著他,直到可以安然地說出他的名字,直到淡漠,直到忘記。雖然無數次,她都覺得,放棄了終北,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一個這樣的男人,不會遇到一個和她有著那麽多的默契、如此溫柔沉穩的、她深深愛著的男人。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一切都已經成為既定的結局。
他心裡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她,一個是陸清清。
而她只不過是個候選的結局。
只是這些,都不重要了,小右知道,從此他們已經站成兩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