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外頭的事,你就隻管放心吧。有父親掌舵,家裡是走不岔的,東北的事我們根本沒有過問,知道了也裝著不知道……辛苦了這些年,也到了休息的時候了。”
他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將雙手枕到腦後,望向了天棚。
“給太妃請安,當然也不是不能安排。”他一派長安子弟的浪蕩姿態,就差沒有在嘴角叼一根小草了。“只是你要指望太妃能給你撐腰——楊棋,太天真了啊。”
這一個多月來,兩夫妻雖然談開了,但彼此都忙,感情倒說不上突飛猛進,只是相處時畢竟要少了一分算計,七娘子就覺得明德堂裡的日子,稍稍好過了一些,不再如以前一樣,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你又知道太妃不會給我撐腰了?”她似笑非笑,伏在炕桌上睇了許鳳佳一眼。“再說,人家這一次進宮,也不是去請太妃給我撐腰的。”
見許鳳佳對她挑起了半邊眉毛,她也沒有吊人胃口,而是爽爽快快地揭了盅。“很多事總是要未雨綢繆,到了需要的時候才能用得上。太妃沒有子女,在宮中也是無聊,對許家還像對自己家一樣操心。我既然要接過家務,當然要進宮聽一聽她的教誨,老人家心裡才能安穩。”
許鳳佳就低低地應了一聲,“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他也學著七娘子的樣子,伏在炕桌上露出一邊眼睛,睇著七娘子,“你猜五嫂會不會這麽爽快地把家務交到你手上?”
七娘子微微一笑,“她就是不想,又能怎麽樣?論身份論地位論排行,就是我們六房不當家,也輪不到她。”
這番話說出來,她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從前在許家行事,心底總是有一份虛,不知道自己一腳踩空,有沒有人能在後頭接住。可自從和許鳳佳說開了去,七娘子倒有了一分睽違多年的安然,身邊有個伴,有時候感覺的確不錯。
“當然,要五嫂就這麽坦坦蕩蕩地把家務交給我,那也高估了她。”她接續了剛才的話題。“我想著也就是這幾天,在祖母的生日前,她是必定要給我找點事做的,就是母親那邊,也都是一個看法。”
許鳳佳揚了揚眉,他忽然又支起半邊身子,喃喃地道,“五嫂這個人,看著真是叫人不喜歡,陰得實在是過分了……你說內鬼的事,背後會不會是五房在弄鬼。”
“四哥——”七娘子探尋地起了個頭。
“四哥走軍功路子,這些年來遠在西北,要把手插到我的親兵裡,可以說是鞭長莫及。”許鳳佳攤了攤手。“我們的那位四嫂,看著又不像是賢內助的料子。”
七娘子想到四少夫人的高傲,不禁跟著莞爾一笑。
“大哥這些年來打理家裡的生意,手頭沒少落著好處。”許鳳佳繼續分析,“就是現在分家出去,也是個安富尊榮的田舍翁。他要攪風攪雨——是又沒那個本事,又沒那個心思。”
“照你這麽說,那也就是五哥有這個心思,又有這個本事了。”七娘子也坐直了身子。“但五哥就算有那個本事,能把你陰在路上,家裡也還有四哥——排行和戰功都壓他一籌……”
“如果四哥也出事了呢?”許鳳佳似笑非笑地撩了七娘子一眼。“家裡家外,還不都得看他的臉色了。”
七娘子頓時面色一沉。
大宅爭鬥,當然不可能沒有人命,但為了一個爵位,會接連害死兩個一起長大的親兄弟,說出去也簡直有幾分喪心病狂了。
她不由得在腦海中回味起了五少爺許於靜的一舉一動。
這是個面上粗心裡細的富家少爺,當著祖母的面,一舉一動似乎還帶了天真,但也從不出格,如果要比方,倒很像是九哥在大太太跟前的樣子,只是要比九哥更粗放得多。平時在宮中值宿,也結交了一大幫子富貴人家的朋友,沒當值的時候,時常跟著他們四處冶遊……一點都不像是有意仕途,力求進步的人。
就連這宮中宿衛的侍衛出身,據說都還是五少夫人過門後,平國公覺得五少爺也成親了,老是東遊西蕩的也不是事,才為他謀了這麽一個缺。
這樣的人,會像是為了一個爵位,起心要害死兩個兄長的深沉人麽?
“我覺得五哥看上去不像是那樣深沉的人物。”她蹙緊了眉頭,“你沒個真憑實據,恐怕很難……”
話說到這裡,七娘子忽然啞了嗓子。
她覺得自己完全忽略了在平國公府內最重要的一個人。
自己的發揮怎麽會這麽失常,居然忘了太夫人也罷,許夫人也好,整個平國公府的大事小事,說到底,還是要平國公許衡來做主?
當然,身為兒媳,只要七娘子願意,她大可以把平國公當作路人甲,因為平國公在內院家務這件事上也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將家務交到她手上。
可如果要順利地破獲五娘子一案,並且找到許鳳佳遇襲事件的真凶,然後讓他們得到妥善的處理,平國公的心理,七娘子就不能不有所了解了。
“你沒個真憑實據,恐怕很難過得了父親這一關。”七娘子喃喃地補完了這句話,又問許鳳佳。“你說父親是個怎麽樣的人?”
許鳳佳也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裡,老半天,才抬起頭嘿嘿地笑。
“想知道?”他打了個響指,輕佻地抬起了七娘子的下巴。“求我。”
屋內頓時就響起了七娘子的埋怨。——只是這埋怨裡,到底含了絲絲縷縷的笑意。
太夫人的生日是四月十三,等過了四月,五少夫人果然有了動靜。
七娘子一大早進樂山居時,就聽到她和太夫人的話尾。
“實在是忙不過來……”五少夫人看著也的確多了幾分憔悴。“偏偏和賢又病了——趕著這個當口,我想,就讓六弟妹……”
見到七娘子進來,她就偏過頭對七娘子嫣然一笑。“六弟妹來得正好。”
就添添減減地將府內府外事務繁多,偏巧這時候許和賢又病了,五少夫人這個做娘親的於情於理都要在一邊照顧的事說了出來。站起身握著七娘子的手誠誠懇懇地請托,“這幾天府裡的事,還要請六弟妹做主,恐怕我也只能在一邊幫襯啦。”
七娘子不禁就掃了眾人一眼。
大少夫人早已經回到了那漠然的殼中,一臉的無動於衷。四少夫人卻根本沒留心這一茬,而是撐著腦袋發呆,倒是太夫人和五少夫人眼裡,若有若無,都多出了些笑意。
大壽在即,家裡家外,無數的事,這時候五少夫人來卸擔子,七娘子要是一個接不穩,以後在府裡要立起來就難了。
再說,七娘子從來也沒有和這些管事媽媽們打過什麽交道,不要說這時候,就是大壽過後,沒有五少夫人保駕護航,一下要接過家務,都是難事。
她的視線又飄到了許於靜身上。
五少爺正和太夫人身邊的丫鬟呢呢噥噥,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私話,似乎一點都沒有留心到這邊的動靜。
大少爺卻是面上隱現憂色,似乎對七娘子的處境有些擔憂。
許鳳佳倒好,一臉的氣定神閑,似乎對七娘子的能力極為信任,一點都不擔心她處理不來,看到她的眼風飛過來,還衝她眨了眨眼。
七娘子不禁莞爾一笑,看回了五少夫人。
“和賢這一病可實在是太不巧啦。”她和顏悅色地回握住了五少夫人的手,“不過五嫂也不要過於擔心,家事呢,就由做弟妹的來操心,您隻管操心和賢就夠了,小孩子生病,是最小看不得的,一個不慎萬一綿延成疾,可不是鬧著玩的!”
五少夫人的臉色頓時就有了幾分難看。
她還沒來得及回話,許鳳佳就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又主動問許於靜,“哎,五哥,我上回聽說趙侍衛……”
許於靜似乎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妻子和弟媳婦之間的暗潮洶湧,一下就被許鳳佳的話勾起了注意力。
“是有這事兒,只是不知道他在皇上身邊犯了什麽忌諱!”他關切地注視著許鳳佳,許鳳佳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兩兄弟一下都暢快地大笑了起來。
屋內頓時顯得一團和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