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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寵》第38章 折梅
  第38章 折梅
  與披香殿的燈火通明相比,凌安宮西側的兆暇閣就冷清得多了。江宛清剛洗完了頭,歪在貴妃榻上任由宮娥替她擦拭長發,那宮女的動作很小心,因為自家娘子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事實上,每次陛下臨幸披香殿,她的臉色都很不好。

  聽說今日陛下還送了葉承徽冰燈,娘子一定更生氣了……

  貼身侍女蓮心向來嘴甜,見狀連忙奉承道:“小姐入宮之後比在閨中還要清靈秀致,難得的是更多了高貴從容的氣度,看得奴婢都快移不開眼了!”

  江宛清眄她一眼,“就你話多。”

  “奴婢說的可是實誠話!”蓮心道,“以前大公子總愛誇葉二小姐素淨如荷,奴婢看她如今可越來越沒那個意思了。倒是小姐您,才真真是清貴聖潔呢!”

  時下最受推崇的女子相貌是清雅通透的,葉薇和江宛清的長相都很符合時人的審美,唯一的不同只是葉薇比江宛清要更美那麽許多。這件事多年來一直讓江宛清如鯁在喉,此刻聽到蓮心這麽說自然覺得愉快。

  “哦?你也覺得阿薇她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蓮心想了想,“不是不太一樣,簡直是判若兩人。若不是打小便看熟悉了,奴婢真的會懷疑葉二小姐是被人給替換了。”

  的確。從前的葉薇是軟弱的菟絲花,美則美矣,卻沒什麽個性。她太容易心軟,太容易相信別人,所以多年來被江宛清耍得團團轉還不自知。可是如今的她……

  江宛清想起那帶著瀲灩冷意的笑容,想起那看似親和卻暗藏壓力的眼神,眉頭一點點蹙起。

  “也許真的是死過一回,所以轉了性子吧。”按按疼痛的太陽穴,她煩躁道,“反正看她的架勢是鐵了心要依附襄愉夫人,和我不在一個陣營。”

  “話雖如此,小姐在明面上還要多敷衍敷衍,可千萬不要和她撕破臉啊……”

  “放心,我可不是那個愚蠢的喬瑟瑟。”想起下午喬婉儀那紅腫的雙頰,她譏諷一笑,“諂媚得沒了分寸,什麽提刀得罪人的事兒都敢做,真讓人倒胃口。她那個樣子,若回頭夫人不打算護著她,立刻會摔成齏粉。”

  蓮心沉默,江宛清走到窗邊,視線穿牆過院、似乎可以看到披香殿內是什麽情狀。壓抑住心頭的妒恨,她關了窗戶,背過身子,“不說這些,這段時間我一直有個疑惑,你想法子去查查。”

  “什麽?”

  “沈蘊初。”江宛清道,“我覺得她和葉薇的交情來得莫名其妙,內裡說不好有什麽玄機。”

  在儲玉宮的時候她和葉薇基本是形影不離,從不見她和沈氏有什麽瓜葛,後來冊封了搬到各自的居處,就更沒有多少打交道的機會。

  她第一次聽到葉薇和沈蘊初的名字扯到一起便是那次禦前訴冤,之後沈蘊初帶著皇帝去了吹寧宮,在最後一刻把葉薇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她施以她的是活命之恩,而那晚在毓秀殿,葉薇也幾乎是不顧自身安危地為她辯護。這兩人不知在什麽時候竟成了生死之交!

  江宛清想到這個就覺得牙根兒生恨!她從來沒真心把葉薇當過朋友,可兩人關系還好時葉薇對她是那般信任和維護,那些事都還歷歷在目。她一次次利用她達成自己的目的,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這草木泥偶似的好友會和別的女人綁作一團,反過來和她作對!
  背叛!不容置疑的背叛!

  “小姐……想查些什麽?”蓮心糊塗了。沈容華和葉娘子交好又能有什麽問題,自己打聽這個有什麽用?

  江宛清冷笑,“我就不信了,這麽短的時間她們倆就互托了生死,當這是俠義故事麽?我看這當中一定有什麽陰謀!”

  只要把這個查出來,說不準就能真正把沈氏和葉薇送上死路,自己在宣和夫人面前也能立下大功!

  蓮心看著自家小姐躊躇滿志的樣子,咽下了那句“興許沈娘子和葉娘子就是彼此投契”的話,慢慢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了。”

  葉薇在次日清晨去了太寅宮含章殿。

  華麗的宮室內,襄愉夫人端坐上位,葉薇恭恭敬敬地在殿中下拜,行的是最鄭重的稽首大禮,“臣妾參見襄愉夫人,夫人大安。”

  襄愉夫人笑道:“葉承徽不必多禮。珊瑚,快扶葉娘子起來。”

  珊瑚是襄愉夫人身邊最得臉的宮女,由她親自來扶葉薇,其含義不言而喻。

  看來自己昨日的表態已經傳到襄愉夫人耳中,如今是她回應的時候了。

  “瞧你的樣子,好像瘦了不少。你身子一貫弱,如今更要多多當心。”襄愉夫人道,“蘊初從前總和我說起你,誇讚之詞頗多,弄得本宮都有些好奇了。以後要是有機會,可要常來含章殿走動,我們也好多親近親近。”

  她提了沈蘊初,語氣又是這種長姐般的溫和親切,葉薇沉默片刻後微笑道:“蘊初也時常和臣妾提起夫人。臣妾與她情同姐妹,她信任的人便是臣妾信任的人。”

  “蘊初是個聰明懂事的姑娘。”襄愉夫人輕歎口氣,“可惜她運氣不好,才會被人陷害、身陷囹圄。”

  “清者自清,世事皆有公道天理,臣妾相信,用不了多久蘊初便能洗刷冤屈、恢復清白的。”葉薇看著她,“您說是不是,夫人?”

  她在委婉地跟她提條件。她歸順到她麾下,作為交換,她得和她一起想辦法救蘊初出來。

  其實她如今的處境並不適合提太多要求。后宮中最得勢的三人她已得罪了兩個,若不依附襄愉夫人也沒別的出路。但葉薇知道,皇帝昨日破例賜下的冰燈會在襄愉夫人心中給她增加許多分量。在這種情況下,答應一些並不過分的要求,以此換來她的忠心,應該是筆劃算的買賣。

  況且蘊初本就與她休戚相關,那些對蘊初下手的人真正的目標其實是她,她不會看不出來。

  襄愉夫人淺笑吟吟地看著她,輕聲道:“你和蘊初倒真是好姐妹啊。”右手握住她的,掌心相貼,她語氣帶著歎息,以及不容置疑的堅定,“本宮這個人沒有旁的好處,就是護短。但凡誠心對我的人,都不會棄之不顧。蘊初的冤屈本宮記在心裡,自有幫她找回清白的那天。”

  這是一個承諾。

  葉薇與她對視許久,慢慢垂下頭顱,臉上流露的是那種甘心誠服的神情,“有夫人的庇佑,蘊初當真福氣不淺。臣妾代蘊初謝過夫人,以後自當為您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由於正月的大雪,今年煜都的杏花謝得比往常晚,直到陽春三月仍然還在綻放,碧湖邊一簇簇一叢叢粉白豔麗的嫩蕊,春水環繞,花影妖嬈。微風乍起,吹花作雪,漫天旖旎爛漫,美若仙境。

  恰是人間最美時間,一場潑天大雨卻打破了所有綺麗。

  葉薇抱著杏花疾步跑上回廊,用袖子擦拭額頭的雨水,“真是倒霉,出來折個花而已,怎麽就碰上下雨了。”

  憫枝拉住她亂動的手,用帕子給她擦臉,“小姐別沾濕了衣裳,回頭會著涼的。”

  葉薇隻好乖乖不動,由著她給自己擦臉。

  今日她本是閑著無事,所以來這“一汀煙雨”折幾枝杏花,打算供在殿中。哪知剛到不久大雨便至,兩人隻好抱著花就近跑到這回廊避雨,可哪怕走得再快還是淋濕了。

  “也不知這雨什麽時候停,看這架勢還要下好一會兒呢。”憫枝道,“早知如此,咱們就該帶把傘了。”

  “早知如此,我就不出來了。”葉薇歎口氣,“其實我早該明白的,這種雅致的事情就不適合我。上次冬天跑去折梅花結果栽到雪堆裡的教訓居然還記不住,真是活該。”

  “折梅花栽到雪堆了?”憫枝疑惑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奴婢怎麽不記得了?”

  葉薇一驚。她無意間說了自己真實的經歷,可憫枝身為葉薇的貼身侍女,豈會不知她以前的事情?

  “呃,當時你不在,我和別人一起去的。因為覺得太丟人,所以就沒說。”

  憫枝慢慢點頭,表示明白了。葉薇瞧她的模樣,不由慶幸今天陪著來的不是機警的妙蕊。

  想糊弄她可沒這麽容易啊!
  視線落到懷中的杏花上,她忍不住回憶起了那次慘痛的經歷。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青雲觀過冬天,祖母夢到父親遭遇不幸,惶恐之下一連在道觀中住了三個月,而她也在那段時間成功把笛曲精進到行家的程度。

  “怎麽樣,我就說我很有天分的,您收了我這個學生穩賺不賠!”她得意洋洋地衝謝懷眨眼睛,“再有個半年,搞不好我就青出於藍了呢!”

  對於她習慣性的自我吹捧,謝懷已經能自然地接受,“既然學得這麽好,那你是不是應該準備點什麽禮物來感謝下不辭辛勞教你的老師我呢?”

  “幹嘛,我不是交過束修了麽?”

  謝懷微笑,“那些梨子是從我的樹上摘的,你管那個叫你給我的束修?”

  她理直氣壯,“雖然是您樹上長出來的,但那是我摘下來的,付出了勞動和辛苦,自然可以拿來當束修。”見謝懷神情詭異,她也覺得自己臉皮過分厚了,故作大度地揮揮手,“好吧好吧,真是斤斤計較的師父。您還想要什麽?學生這就找給您!”

  積雪覆蓋的庭園內,小姑娘眸如寒星,眨巴眨巴地瞅著他。謝懷靜靜地看了會兒,道:“那你,親手去折支梅花給我。若折得好,便可以抵你的束修。”

  院子邊緣就栽了十余株梅樹,都不用她怎麽走路,似乎是很輕松的事情。她卻挑起了黛眉,“原來您是想考我啊!”

  折梅之事看似簡單,但要折得好卻是門學問。枝乾不夠遒勁有力的不行,意境不夠的就更落了下乘,她完全可以想象以謝懷的水準,對“折得好”的要求有多高。

  但要她認輸是不可能的。

  她氣勢滿滿地站起來,幾步便走到了最近的梅樹下。仰頭認真端詳,把安傅母教的那些本事都拿出來,但求能挑出一枝滿意的。

  她一株株地看著,走到第八棵樹下才驚喜地叫出了聲。在梅樹的上方,有節枝椏往外伸出,上面花瓣嫣然,無論從哪方面都滿足她的要求。

  伸手想折,奈何太高夠不到,回頭見謝懷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她放棄了求助,自己搬了個竹凳過來。搖搖晃晃地踩在凳子上,她往前探去,終於折下了那節夢寐以求的梅枝。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與桃李混芳塵。’敢問謝觀主,這一梅折得可好?”

  太過得意,她竟忘了腳下。直到謝懷唇畔的笑意凝固、眼中閃過慌張時,她才驚覺凳子在朝前傾倒,而她……也在朝前傾倒。

  痛死啦!
  揉揉胳膊,葉薇從那悲慘的記憶中出來,哀歎真是時運不濟。那次幸好是跌到雪堆裡,若換了別的地方搞不好就磕得頭破血流了。

  憫枝見她想得出神,剛想開口詢問,旁邊房間的門卻“吱呀”一聲打開了。

  兩人同時回頭,驚訝地發現居然是那個叫鄒遠的道士。一身青衣、手執拂塵,立在那裡朝她欠了欠身子。

  葉薇站起來,客客氣氣地問道:“鄒道長,你怎麽在這裡?也是來躲雨的?”

  鄒遠點頭,“貧道隨師尊經過此地,被大雨阻攔,所以在在此避雨。”

  “師……尊?”葉薇咽了口唾沫,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鄒遠讓開一點,有寬大的袍袖從暗處閃現,剛剛才被葉薇回憶了一遍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俊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靜靜地看著她,仿佛掂量,又仿佛是在沉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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