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癲狂（二）

  “快，公主的頭風病又犯了！”從綠雲宮來的兩個宮女慌忙扶住了清河公主，防止她把頭往廊柱上撞。其中一人熟練地往她嘴裡塞了一粒藥丸。

  傅君雅原本輕輕闔住的眼眸睜了開來，眼裡有抑製不住的錯愕。

  怎麽，退出眾人視線的這一年半時間，清河公主竟然得了頭風病嗎？而且病情還很嚴重的樣子！
  傅君雅迅速地看向一旁的小池子求證。

  小池子裝作俯身察看她的傷勢，用極低的聲音回道，“公主一直裝病，拖延著不肯嫁給安樂侯世子，皇后娘娘就讓人給她喂一種慢性毒藥，想讓她心智迷亂，乖乖聽話……”

  什麽？！傅君雅倏然瞪大了眼睛。

  如果不是有其他侍衛和宮女在場，她幾乎就要失態，捂住嘴驚呼出聲！
  “公主現在時好時壞，今天她們沒給她喂藥，還故意把她放跑了出來。奴才急著去報信，這才未能第一時間趕來救縣主……”小池子說完這句話，就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面帶關切地跑去了清河公主那邊，忙前忙後的樣子。

  傅君雅同情地看向高陽玥。她這才知道高陽玥在宮中的日子有多悲慘。

  想到這裡，她目含深究地看向了小池子。他是……高陽博的人！這件事他原本可以選擇不說的，可他卻說得如此詳細……是高陽博的授意吧！可是高陽博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失血的眩暈，思考的混亂，傅君雅漸漸難以支撐。

  然而她不得不強撐起精神，因為皇后已經坐著步輦，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率先趕到了現場。緊跟在後面的是容妃，還有幾位太醫。

  “參見皇后娘娘！參見容妃娘娘！”所有人都跪下來行禮。

  清河公主服了藥之後，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是目光呆滯，視線模糊，兩位宮女一左一右地扶著她給皇后和容妃見禮。

  “這是怎麽回事！清河不是在綠雲宮養病嗎？怎麽跑到這裡來了？”皇后面沉如水，威勢十足。

  她凌厲的目光在傅君雅身上打了一個圈，輕描淡寫地做了個手勢，“貞平縣主，你受了傷，趕緊免禮平身！”

  “謝娘娘！”傅君雅虛脫無力地應道，旁邊的宮女趕緊攙扶了她一把。

  皇后的目光最終落在為首的一名侍衛身上，那侍衛早就想好了說辭，趕緊抱拳道，“回娘娘的話，奴才是侍衛高遠。適才禦花園百珍園走失了一隻金錢豹，為免誤傷人眾，侍衛統領卓大人命奴才等人前去追捕，是以錯過了此處發生的情況。聽貞平縣主說，是有蒙面刺客闖入，打暈了宮女綺羅，重傷了貞平縣主，所幸公主殿下並未受傷。侍衛李進等人已經問明了刺客的去向，一路追蹤去了，但是目前尚未有消息回復。”

  皇后點點頭，使了一個眼色，高遠行了一個禮，匆匆告退。

  皇后又道，“來人哪！送清河公主回綠雲宮！王太醫，你跟過去好生照料。”她見高陽玥犯病而不是受傷，且又是不能回話的樣子，馬上就想打發她離開。

  清河公主被人扶上步輦之後，皇后眸色驟冷，“貞平縣主，你不是要出宮的嗎？怎麽走到這裡來了，還遇到了刺客？這可不是尋常的出宮道路！”

  傅君雅不禁蹙眉遲疑，按照她的本意，並不想把容妃牽連進去，而且她直覺地相信容妃不是那樣會使壞的人，可是皇后的問話讓她無從回避，她只能抱著對容妃歉疚的心情實話實說了，“回娘娘，臣女是跟著綺羅姑娘來到這裡的……”

  話未說完，傅君雅就看到綺羅搖搖欲墜，嘴邊更是流出一絲黑色的血跡！
  她心中一寒，急忙衝上前扶住綺羅，可是綺羅已經目光渙散，頭一歪沒了氣息。

  更多的黑色血跡從綺羅的口鼻中湧出。傅君雅手一抖，把她扔在了地上，惶惶然跳開了兩步。她本來就是勉力答話，這時候見了綺羅的死相，心中不免驚駭，額頭上冷汗涔涔，面孔更是雪一般的白。宮女和小池子等人趕緊將她架住，又有太醫趕上來給她診傷探脈。

  皇后做出氣急敗壞的樣子，“綺羅這丫頭竟然畏罪服毒！查一查，她是哪個宮裡的人？”

  馬上就有人回答，“回娘娘，綺羅是在長信宮服侍的。”

  皇后立即臉露訝色，“容妃的長信宮？！”可是那挑眉的動作，暴露了她得意的心情。

  而容妃在見到綺羅服毒自盡的時候，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般。她其實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面，可這一年多的時間協理后宮，卻是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讓她一次次地遭遇尷尬、窘迫、危險，若非四皇子高陽博暗中布下的棋子在高效地發揮作用，她不知道被人暗害過多少回了。可是真正能保得她平安的不是別的，還是延熹帝從始至終的信任……

  容妃知道這一次又是有人要害自己，可是面對皇后，她委實缺乏鬥爭的勇氣和藝術，隻得像平時許多次那樣，訥訥地道，“姐姐，綺羅確實是我宮裡的。來了還不到三個月。”

  傅君雅心裡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人利用了！自己遭遇清河公主，與她對打，又幫她掩飾，這種種反應，似乎都已經在對方的意料之中。而對方的目的，既不是針對自己，也不是針對清河公主，而是要針對容妃娘娘！
  更準確地說，是針對四皇子高陽博！
  一股涼颼颼的、寒涼的感覺爬滿了傅君雅的後背。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她不想成為高陽博的拖累！
  就在她急速思考對策的時候，皇后已是盯著容妃冷冷地訓斥開來，“容妃！你身邊的親信宮女招來了刺客，意圖不軌。茲事體大，本宮有理由認為，你也脫不了乾系！來人哪，請容妃移駕景仁宮，本宮有話要親自訊問！”

  容妃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哀憐的目光，噏動了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

  還是她身邊的大宮女錦兒急急地挺身而出，“皇后娘娘，容妃娘娘委實冤枉啊！綺羅進長信宮的時間很短，而且她從未在容妃娘娘房裡服侍，怎麽能說是容妃娘娘的親信呢？所以這件事跟容妃娘娘絕無關系，還請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臉色立變，眼中透出凶狠。景仁宮大宮女蘭嫣馬上站出來，咄咄逼人地道，“住口！皇后娘娘與容妃娘娘說話，輪得到你來插嘴！”

  錦兒被罵了個狗血噴頭，氣勢一矮，跪在了地上。她偷眼看了看安靜中帶著些驚慌焦急的容妃，臉上布滿了歉疚和無奈。

  皇后給了蘭嫣一個讚賞的眼神，這才傲慢地、氣勢洶洶地道，“容妃，現在是兩國交戰的非常時期，陛下早就說過，要我們管理好后宮，務必不能讓奸細混入！可是你宮中卻出了綺羅這樣來歷蹊蹺的人！本宮若不嚴加查實，豈不辜負了陛下的重托！為免你優柔寡斷、徇私護短，本宮隻好先委屈你了！來人——”

  傅君雅心中警鈴大作。皇后好生厲害，轉瞬間就把刺客和奸細等同起來了！容妃和高陽博若是跟奸細有所關聯，那就是通敵賣國的罪名，到時候就算有十隻腦袋也不夠砍的！
  “是，娘娘！奴才遵旨！”景仁宮大太監黃公公尖聲應道。他一甩拂塵，擰著身子走到容妃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容妃娘娘，請吧——”

  容妃望著皇后輕歎一聲，竟然真的轉身就坐上了步輦，對自己的宮人說，“去景仁宮。”

  從始至終，完全是一副聽天由命、逆來順受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恨鐵不成鋼。

  皇后望著容妃的步輦聽候在一旁，嘴角終於掛起了得意的微笑。嗬，這一次，她一定要讓這個賤人連同她那個賤種兒子粉身碎骨！從前，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這個賤人，讓這樣一個卑賤無能的人在后宮屹立不倒，簡直就是逆天而行，豈有此理。

  “起駕回宮！”皇后深吸了一口氣，望著步輦上的容妃，眼中燃起了熊熊火光。

  她是如此的急迫，渾忘了一旁受傷的傅君雅還沒有得到安置。

  還是蘭嫣輕聲提醒她，“娘娘，貞平縣主……”

  皇后收回了快意燃燒的眸子，端出了假意的關切，“哦，貞平縣主！你的傷如何了？今日可真是委屈你了，如今天色已晚，本宮這就派人送你回去……張太醫，你隨侍在側，務必治好貞平縣主的傷！”

  傅君雅搖了搖頭。宮裡發生大事，皇后想這麽快就打發自己回去，哼，沒那麽容易！
  “皇后娘娘，臣女今晚想留在宮中養傷，您看可以嗎？而且在場的這些人中，只有臣女一人見過那刺客的模樣，臣女想等李侍衛他們捉到刺客時，親自出來指認，免得他們抓錯了人，誤會了好人，您看行嗎？”傅君雅堅持跪在地上，執著而懇切地說道。

  皇后聽出傅君雅言語中的懷疑和挑釁，臉色越來越深沉，隱隱含著震天的惱怒。

  這丫頭片子，竟然膽大包天想要幫容妃！
  哼，自己隱忍了這麽長時間，精心策劃的一出好戲，豈能被這丫頭片子給破壞了。她既然自尋死路，那就讓她給容妃和高陽博陪葬吧！皇后冷酷地想著。

  傅君雅勇敢地迎視著皇后怒火中燒的雙目。她現在只希望拖得一刻是一刻。容妃和自己雙雙落入皇后的彀中，四皇子高陽博留在宮裡的眼線一定會迅速反應，想辦法來解救的！自己要做的，就是給他們爭取最多的時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