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謀逆（一）

  原本按照計劃，高遠和李進他們會抓一個事先安排好的“刺客”回來，而這個“刺客”身上，會扯出容妃和四皇子的“驚天秘密”，到時候只要皇上疑心一起，四皇子就算有天大的軍功，也要煙消雲散了！
  可是這樣天衣無縫的計劃，卻被一個小丫頭看出了端倪，皇后瞬間惱恨交加。

  她冷冷一笑，“貞平縣主，你要指認刺客還不容易？只需將他大體的形貌特征說出來，宮中的侍衛自然能將他找出，還能冤枉了誰不成？”說著便有意無意地睃了容妃一眼。

  傅君雅豈會這麽容易死心，謊話張嘴就來，“可是娘娘，那人當時蒙著面，加之天色已暗，臣女其實並未將他的身形看得十分仔細，隻記得他那雙眼睛寒芒四射、銳意逼人。那雙銳眼已經深深地印在了臣女腦中，臣女絕不會認錯，這才敢鬥膽自薦。”

  皇后一言不發地看著傅君雅，她這個時候甚至開始懷疑，難道剛才此處真的來了刺客？

  傅君雅目光殷切，繼續求懇道，“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助力，娘娘您說是嗎？”

  這個時候，皇后如果繼續拂卻傅君雅的好意，就顯得不近人情、獨斷專行了。她明明恨得咬牙，面上卻隻得做出歡喜的樣子，“既是如此，那就有勞貞平縣主了。”

  傅君雅以額觸地，十分虔誠的樣子，“能為陛下和娘娘分憂，是臣女的榮幸。”

  宮人抬來另一架步輦，把傅君雅扶上去坐了，跟在皇后和容妃身後，一起到了景仁宮。傅君雅被安置在偏殿休息，蘭嫣傳了皇后的命令，只要高遠、李進等人找到了刺客，就會立即帶他過來，請傅君雅辨認。傅君雅又請她將鍾翠宮等候的秋實接來，這才勉強歇了。

  秋實見傅君雅久久不曾出宮，早已急得想哭。再見她肩上綁著紗布，剛換下來的新衣上還有明顯的劍痕和血跡，更是忍不住珠淚漣漣。見主子已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卻還強撐著不肯睡去，不禁心疼不已，道，“姑娘，有奴婢在，你就放心地睡吧。”

  傅君雅想了想，這裡是皇后娘娘的地盤，皇后若真想對自己和秋實動手，她二人實無招架之力！可她現在堂而皇之地住了進來，太后和皇上那邊，因為“刺客事件”自然也會關注到她，皇后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選在這個時候朝自己下手……

  所以，最危險的地方，其實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於是朝秋實點點頭，招手喚她近前，笑眯眯地道，“呵呵，有你在，我確實放心不少。來，我要賞你一顆糖丸！”

  秋實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剛低下頭，就被傅君雅塞了一顆圓圓的藥丸進嘴，她乾巴巴地咽下喉嚨，“咳咳，姑娘，你給我吃的是什麽？”

  傅君雅笑著眨眨眼，“讓你不會中毒、不會被迷暈的東西，呵呵。”

  秋實：“……”

  傅君雅輕輕地閉上了眼，漸漸沉沉睡去。

  在皇后日常起居的東次間，剛剛回返的高遠一臉抑鬱和氣憤，“啟稟娘娘，奴才等人沿著貞平縣主所指的方向，一直追出了宮城，也沒有發現那刺客留下的任何痕跡！”

  皇后眼中精光閃動，“遠兒，你的意思是說……”

  高遠其實是高皇后的內侄，在娘家人面前，她自是放松多了。

  高遠捏緊了拳頭，劍眉上揚，“娘娘，侄兒仔細回想貞平縣主當時的情況，竊以為，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刺客！”

  皇后微驚，然後意味深長地笑了，“那就是說，傅小丫頭肩上的傷，確實是清河刺的？”

  高遠點頭，“想必就是。”

  “呵呵，如果真是那樣，那清河對這傅小丫頭的恨意，就比本宮所預計的，還要強烈太多了！”皇后的眼中閃過興奮的陰狠，“哼，本宮原以為，傅珩其人不過是個小角色，沒想到在對北戎的戰爭中，高陽博左軍的多次奇襲都有他在幕後策劃。此人還與梅笑冬關系匪淺，如若不除，必為心腹大患！”

  “娘娘的意思是……”高遠疑惑地躬身請教。

  皇后的眼珠轉了轉，玉手拂過腕上的碧玉珠串，陰測測地笑道，“傅小丫頭是傅珩和梅笑冬心中牽掛之人，如果她出了什麽意外，那二人必然心亂……到時候，可就是我琪兒的大好機會了，呵呵！”

  話鋒一轉，又恨道，“只不過這丫頭小小年紀便極能隱忍，明明受了那麽重的劍傷，卻能忍住氣不責怪清河，反而一口咬定是刺客所為！哼，本宮就不信了，如若她傷得再重一點，如若清河又一次朝她下手，她還能咬緊牙關忍下去，不當眾鬧起來？”

  高遠的臉上慢慢綻出一片笑意，恭維地道，“娘娘英明！侄兒知道該怎麽做了。”

  皇后嗤笑一聲，“遠兒你當真知道怎麽做了？姑且不說清河現在半瘋半傻的，你想借她之手來除掉傅小丫頭，還真不一定有勝算！就是那找來的假刺客，怕是你帶十個八個進來，傅小丫頭都只會說她沒見過！——她鬼精得很，為了幫容妃，肯定打死了都不會認下的！”

  高遠遲疑了，他沒想到事情變得如此棘手，“那依姑母看，侄兒該當如何？”

  “不要緊！本宮現在光明正大地留著她們，就算要不了她們的命，嚇一嚇她們的膽子，也是可以的！”皇后想著傅君雅那淡定中隱含著古靈精怪的眼睛，恨恨地降低了標準。

  高遠終於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就算篤定了傅君雅不會認下任何一個他找來的人，這一通表面功夫他還是要做足的！

  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滋味很不好受，高遠帶著濃濃的戾氣而去。

  皇后重整了妝容，這才姿態高昂地去見容妃。

  軍情緊急，皇帝今晚會宿在禦書房。容妃，等不到他來相救了！

  皇后施施然落座，金線刺繡的裙擺委曳拖地，穿著一身冰藍服飾的容妃，在她面前，柔弱得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皇后眯起了眼眸，“容妃，跪下！收起你那套楚楚可憐的面目！本宮可不是皇上，看多了只會覺得惡心！”

  容妃跪在地上，驚怕地縮了縮瞳仁，低頭惴惴道，“姐姐……”

  皇后厭惡地皺了皺眉，她最煩的就是容妃這種悶聲不響的性子，害得她過去的許多年，每一拳都像是出在棉花上。

  “容妃，你可知錯？！”皇后的質問聲既猖狂，又威嚴。

  “姐姐，我，我……”容妃捏著帕子，眼神十分無辜。

  哼，就只會一味地裝傻、裝笨、裝可憐！真不知道皇上怎麽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來人，將綺羅房裡搜出來的東西呈上來！”皇后肅聲下令。

  “是，娘娘！”早有宮人準備了若干物事，用托盤端上來呈給皇后。

  皇后看也不看，直接拿起來扔到容妃臉上，“這就是你的親信宮女所做的好事！”

  那一堆物事裡，有精巧的匕首、紅頂的藥瓶、製式的釵環，甚至還有一張人皮面具！！

  皇后因為是直接摔到容妃臉上的，那匕首的刃口滾過了容妃的面龐，在她的左臉上劃出了一條淺淺的血痕。

  容妃瑩白而略顯豐腴的臉上，很快就綻出了一串血珠，她吃痛地捂住了臉。目光驚懼地看向皇后，又看了看腳底下的一堆狼藉，不禁瞠目結舌，不解地皺起了眉頭。

  皇后壓抑著眼底殘酷的笑意，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動著。她冷哼一聲，“容妃，你一向柔弱，本宮諒你也沒有這樣的腦子和膽子，敢在宮中隱藏死士！！你說，這個綺羅是不是你兒子高陽博派進來，潛伏在你身邊，好伺機謀害皇上的！！”

  容妃劇烈地一顫，眼中卻現出茫然之色。憑她的想象力，根本想不到這世上竟然還有兒子謀害父親的。雖然這種事在皇室並不罕見，但她卻好像聞所未聞。

  容妃顫顫巍巍發起抖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聲音也變得磕磕巴巴，“姐，姐姐，皇兒，皇兒他忠心孝順，皇上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他怎麽可能想要謀害皇上呢！”她聲音裡有著強烈的驚恐，像是從喉嚨縫裡擠出來的，話未說完，眼已經紅了。

  “哼，知道你不會輕易承認！蘭嫣，把高陽博的密信拿出來給她看看！”皇后寒聲發令，更顯得那濃妝的眼眸幽深、嘴唇鮮紅，看在容妃眼裡，無異於一隻吃人的巨獸。

  劇烈的恐懼堆疊起來，將容妃的心魂佔滿之後，她反而不再發抖了。

  她的眼神似明白，又似很不明白，悠悠沉沉之間，她恍惚明白了一件事：今夜，自己不脫下一層皮，恐怕是走不出這景仁宮了！

  蘭嫣陰笑著，撿起那支看似普通的金釵，旋開來，裡面竟是空心的。她從中取出一張絹紙，遞給容妃，惡毒地冷笑著，“娘娘，不要說你連四殿下的字都不認識了！”

  容妃突然拂開蘭嫣的手，連帶著那封密信也被她打翻在地，可她連看也不看，只是直視著神色倨傲的皇后，深深地、深深地拜倒了下去，口中道：

  “皇后娘娘，知子莫若母，我只知道，我的博兒是絕不會做任何謀逆之事，也絕不會給我宮裡的侍女傳什麽密信的！這一切，都是別人捏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