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棋高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后款款地來到了禦書房。待見到延熹帝陰沉著一張臉，她心裡馬上就湧起了不安。她不禁抬起頭看了魏琛一眼，心道：好個老奸巨猾的閹貨，明知道皇帝心情不好，竟然敢不事先提醒自己！

  魏琛雖然恭順地垂著頭，但他武功高強，自是感覺得到皇后射來的毒辣的目光。他心裡也在叫屈：這委實怪不得奴才啊娘娘，剛才皇上特意命奴才去傳話，不就是為了封鎖消息麽？奴才哪裡來的膽子，敢去捋皇上的逆鱗？

  “皇后，你看看這是什麽！”延熹帝高傲地昂起了下巴，雙目似冷箭，示意魏琛把地上的那封信函撿起來交給皇后。

  “這是……”皇后狐疑地展開信函，然後便臉色劇變！

  這是自家哥哥寫給京兆尹的密函！內容居然是要京兆尹協助扳倒大皇子！

  皇后心中震恐，一雙手緊緊地捏著書信，捏得書信都變了形。她心中驚疑不定，憑她對自家哥哥的了解，他為人那麽審慎，絕對不會寫這樣一封露骨的信，暴露自己的把柄。可是她仔仔細細地把信看了一遍、兩遍、三遍，連最微細的筆劃也沒有放過，最終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自己哥哥的筆跡！

  哥哥，從前官居正二品吏部侍郎，卻在三年前自己與淑妃聯手毒啞三皇子的那次事件中，受到了牽連，被貶至正四品淮南布政使，遠遠地離開了京城。

  那一次，刑部的崔鐸賣了她一個人情，由他去跟淑妃談判，讓淑妃閉緊嘴巴，一力承擔了所有罪責，沒有把她做下的事透露給皇帝。其中最主要的條件就是：皇后一黨不能再朝大皇子下手！

  有這樣的約定在先，她相信哥哥一定不會輕率行動，破壞她和淑妃、崔鐸的協定！

  而且，這三年中，他們兄妹倆為了避開皇帝的猜忌，連書信也少有來往，她不相信，哥哥會背著她，與京兆尹達成了另一層危險的合作關系！

  凝神細想之後，皇后已經心中了然：這封書信絕對是偽造的！

  只是，偽造之人功夫之高，已經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以皇帝那樣多疑的性子，一定已經信以為真了！這一下，自己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了這種事情的可怕後果，皇后急忙跪了下來，誠聲解釋道：“陛下，臣妾哥哥的為人您是知道的，從來對朝廷忠心不二，更不敢插手儲位之爭，他自從貶謫淮南，更是潔身自好，淡泊名利，所以，臣妾可以斷言，這封信一定是有人偽造的！但不知，是何人如此居心險惡，偽造了這封大逆不道的書信來陷害哥哥、陷害臣妾？臣妾鬥膽，請這個人來當面對質！”

  延熹帝見皇后三言兩語，就想推得一乾二淨，不禁怒從心生，厲聲道：“梓潼！你竟是不明白，朕這是在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難不成你敢說，你就沒有一點私心，不想把朕的二子捧上皇位！哼，實話告訴你吧，你在后宮和朝堂的那些小動作，朕可都一一看在眼裡！如果不是看在你們奚家擁立有功，如果不是看在我們年少結發，你以為你今天還能站在這裡？！”

  皇后看著延熹帝朝自己發怒的樣子，只是不住地搖頭，這二十多年來，她極少看到皇帝如此疾言厲色地說話，此時親耳聽到這番言語，才知道帝王的心果然涼薄！就像被一陣陣驚雷炸過，竟然從心到身，都感到虛軟、疼痛，從前的少年恩愛，如今只剩一片灰燼……

  哈哈，是誰說過？男女之情最不可靠，女人最終還是要靠兒子、靠自己！皇后心中的淒苦一掠而過，很快便被一種強烈的憎恨所代替。有誰知道，身為這個男人的結發妻子，她所得到的恥辱和榮耀幾乎一樣多！如果不能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如果要讓別的女人生的兒子踩在他們母子頭頂，她為什麽要忍辱負重地活到今天？？

  皇后的臉上露出一種痛苦的神色，她膝行幾步，爬到了延熹帝的腳邊，抱住了他的雙腿，楚楚可憐地搖頭道，“不，皇上，您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您難道不知道，您就是臣妾的夫、臣妾的天！后宮的女子這麽多，只有臣妾一人是您的結發妻子，對您從來都是一片真心……琪兒是您和臣妾的孩子，雖然他不是長子，但也仁厚孝順、聰明伶俐，臣妾的確是盼望著他有朝一日能登上儲君之位！可是臣妾也知道，皇上您有您的考慮，您有您的苦衷，所以臣妾早就已經想通了，如果琪兒他當不上太子，那就做一個富貴王爺，也是極好的！臣妾相信，無論什麽樣的情況，您一定會為我們的琪兒做出最好的安排！”

  延熹帝皺著眉頭看著皇后的哭訴，心中隻覺得煩惱不已。換作十年前，不，哪怕隻換作三年前，如果皇后能表現得這樣大度、懂事，那麽他一定會信了她的話。可是現在，世易時移，他們兩個，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梓潼，如果真是這麽想的，那倒也罷了！只怕，就算你能這麽想，琪兒他也不會……你們母子倆都太過聰明，太過心高氣傲，總是信不過朕的安排，妄想在朕做出決定之前，就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掌心！現在，也是時候給你們母子一點教訓了！”終於，延熹帝長歎了一聲，從皇后懷裡把自己的雙腿抽出，不顧皇后歪倒在地上，徑自坐回書案前，禦筆疾書起來。

  延熹帝一邊寫，一邊淡淡地說著，“皇后，朕今天喚你來，只是想給你提個醒。這封密函的事，朕自會派人去查，但你也要想想，如果不是你和琪兒一直蠢蠢欲動，又哪裡會惹上這麽多是非？”

  他眼角掃到了皇后渾身一震、然後若有所思的模樣，嘴上仍在繼續淡淡道：“你主理后宮這麽多，想必也是累了。也罷，朕就給你找一個幫手，幫你分一分憂！唔，容嬪一向貞靜少言，母后也誇她穩重，不如就讓她來幫你吧！她在嬪位上，一呆就是九年，早該進一進位分了……”

  他渾不理會皇后漸漸有些呆滯渙散的眼神，又寫起了另一份詔書，“至於琪兒，他在京裡也呆得膩味了，不如外出歷練歷練……西南的幾個州，去年冬天遭遇了罕見的雪災，今春的生產尚未恢復，為防止饑荒暴動，朕就命他過去鎮鎮場面，等過了秋收再回來。”

  延熹帝扔了筆，眼風一掃，魏琛已是屁顛屁顛地過來，把兩份墨跡未乾的詔書收拾了開去。自有秉筆太監趕上來，當著皇帝的面兒，小心翼翼地蓋上了朱紅印璽。

  皇后呆呆地軟坐在地上，猶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琪兒要被發配到西南那等窮鄉僻壤的地方去了麽？那裡可是毒蟲鼠蟻橫行的地方，琪兒那麽金貴的身子，可怎生受得住！……

  還有容嬪那個賤婢，從前不過是王府裡一個端茶倒水的丫頭，居然也有本事被陛下——那時候還是熹王爺——看上，還讓她大起了肚子，一舉得男！而四皇子那個賤種，也是命大的可以，從娘胎到現在，都好端端地活過來了，而且暗中還有不少的支持者，如今他生母當上了容妃，那些捧他的人，還不得翻了天去！
  “起來吧！”延熹帝不悅地看了一眼臉色頻頻變化的皇后。結縭多年，要他相信皇后心裡沒有算計，那才有鬼了！

  “魏琛，這兩份詔書，就由皇后親自去宣，你跟著去，好生侍候！”延熹帝的語音裡，終於透出了一絲疲倦，說完就走了，對皇后幽怨的目光，再無一絲憐憫。

  “陛下！”皇后絕望地看著皇帝的背影，面上漸漸地透出了徹骨的冷意。

  景仁宮。

  皇后虛弱地歪在鳳榻上，臉色陰鬱得嚇人。接連有幾名宮女奉命來給她捏腿，都被她煩躁地趕了出去。大宮女蘭嫣見狀，急忙親自上來伺候，她一絲不苟地跪在地上，根據皇后眉間的微動，適當地調整著自己手上的力度。

  望著她秀麗悅目的面容，感受著腿上的疲倦漸漸被揉散，皇后的面色終於沒有那麽灰敗了。可是心中的疲倦奔襲而來，皇后終究還是忍不住，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查清楚了嗎？”皇后忽然移開腿，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蘭嫣自是懂的，急忙站起來，恭謹回道，“查清楚了，娘娘。”

  她的臉上不知怎的帶上了幾分疑惑、愧疚和不安，“昨兒晚上行刺傅家小姐的那十幾個人，確實是荔蘿宮派去的不假，我們的人原是全程跟著，靜觀其變，可是……”

  皇后細長的眉峰高高揚起，“說下去！”

  蘭嫣一凜，“是，娘娘！——可是後來又來了一撥人，他們好像早就知道了我們的人潛伏在暗處，竟然是兵分兩路而來，一路負責與德妃娘娘派去的人纏鬥，營救傅家主仆，一路則負責拔除我們的暗樁！就連我們的人想要趁機除掉傅小姐的貼身丫環，把事情鬧大，也被他們給阻止了！”

  皇后靜靜地聽著，面無表情，可是身下的團花錦褥已經被她的纖纖玉手狠狠地抓亂。

  “更可恨的是，他們身手極快，我們幸存的幾個暗樁，完全查不到他們到底是什麽來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