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孕
  傅大老爺傅珩到家的那一日，乃是十一月十五。他們一行人的車馬剛進大院，尹氏派去崇盛書院接君風他們的馬車正好也到了。傅珩還沒有見到母親老太太，倒是先見到了兒子和他的兩個同窗。

  “兒子見過父親！父親安好！”君風一撩袍，跪在地上就是一個大禮。

  傅珩高興的很，拍著兒子的肩膀道：“行啊，兩個月不見，你這孩子又長高了些，都快趕上為父了！”也許是年少的時候受傅老太爺管束太多，傅珩自己做了父親以後，在兩個孩子跟前通常都是很隨和的。

  蕭氏兄弟在一旁笑著看著，也都過來行了晚輩禮，“峻成、錦成見過叔父！叔父大安！”

  “好！好！德深兄生了一對好兒子啊！”蕭家這些年的事，傅珩也是聽說過的，對於義兄蕭德深的猝死，以及蕭家母子後來有意的疏離，也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因為來了客，雖然是小輩，傅珩也多盤亙了一會兒，這才去仰和居拜見母親傅老太太。峻成、錦成兩個，就留在外院，自有君風作陪。

  仰和居門口，尹氏帶著女兒已經等候多時了。傅君雅好容易才抑製住了內心的激動。重生的她，已經快一年沒見到父親了。而她上一次看到的父親，雖然才四十多歲，卻因為長年縱欲而衰老得厲害，不僅絕無從前的俊美，身體也無力了，需要人攙扶著才能走上幾步。而且因為病弱，他的性情也變得十分乖戾，動不動就在家裡亂發脾氣，下人都怕給他當差了。那種可憐的樣子，又可氣，又可悲。

  而此刻她即將見到的父親，正當盛年，品級雖然不高，仕途也還風光，正是意氣風發、器宇軒昂的人生巔峰時刻。

  “來了，來了，大老爺來了！”隨著門口丫頭的通傳，原本在規規矩矩各守其位的丫頭、婆子們越發恭謹了幾分，院子裡鴉雀無聲。

  門口走進了幾個人，當先一位年約三十三四、留著短須、穿著墨綠色錦袍的男子便是傅珩了。尹氏一見到丈夫，便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老爺，老爺回來了！”可她熱忱的目光一落在傅珩身側的一個長相妖嬈、步態緩慢的年輕女子身上，立時就黯淡了下來，瞬間蒼白的臉上更露出憤恨之意，一雙圓瞪的怒目簡直要噴出火來。

  “呃，是夫人啊！多日不見，夫人可好啊？”傅珩客套地回應了一句，借機掩去臉上不自然的神情，似乎是心中有愧。

  尹氏冷冷地盯著丈夫。直盯得傅珩別開臉，輕咳一聲，分明是要掩飾什麽的樣子。只見他又朝身後的女子輕喝了一聲，“媛媛，還不快見過夫人？”

  “是，老爺！”那女子乖巧地應了，口裡喚著“賤妾佟氏給尹姐姐請安！”作勢就要向尹氏彎下腰去。

  這一聲“姐姐”喊得尹氏勃然大怒，“夠了，我不是你的什麽姐姐！我們傅家最重禮法，論理，你應該稱我一聲太太才對！”尹氏氣衝衝地頂了一句。

  “這……”那女子馬上露出一臉驚恐之色，驚慌地望向了傅珩，一雙美目裡盛滿了委屈，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淚來。

  “這個嘛……夫人，我看哪，只要是發自真心，叫聲姐姐也無所謂，你又何必那麽認真呢！媛媛她對你一向敬重有加，一直說要好好地親近親近你！你們過去的那點事，我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吧？”傅珩接收到愛妾求援的目光，雖然覺得尹氏太不給自己臉面，但是當著一院子下人的面，且又是剛剛回府，也不好發作什麽，隻得好言好語地勸解著。

  豈料尹氏冰封的臉色沒有半分動搖。這一來，傅珩心裡的氣就來了，拉下臉，用冷淡而警告的口吻道：“更何況，媛媛她如今又有了身孕，受不得委屈，你這個做主母的，還要多照拂照拂她才好。”

  什麽，這狐狸精當真有孕了？尹氏心中原本就有些疑惑，此時聽傅珩親口承認，無異於晴天打了一個霹靂！心裡真如貓抓了一般，又是亂，又是疼，又是急，“天，天哪！老爺，老爺，我沒有聽錯吧？佟氏她，她竟然有了身孕？不，不，我回來才不過兩個月而已啊，你怎麽就讓她有了身孕？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麽答應過我的？可如今一轉眼你就這樣了，你這樣，怎麽對得起我！怎麽對得起家裡的這兩個孩子！嗚嗚，天哪，我怎麽是這樣的命喲……”尹氏說著說著就喉嚨嘶啞了，紅紅的雙眼裡珠淚點點，捂著帕子悲悲戚戚地哭了起來。

  傅珩最煩的就是尹氏這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性子，偏偏又無可奈何，只能沉著臉“哼！”了一聲。當著這滿院子的下人，他這個堂堂大老爺又被尹氏這個庸婦鬧了好大一個沒臉！傅珩心裡煩不勝煩，真想一個巴掌就給她扇過去。

  傅珩耐著性子不吭聲，院子裡只能聽到尹氏嗚嗚的哭聲，氣氛頓時有些僵住了。佟氏眼珠一轉，便想溫言軟語幾句，來顯示自己的善良和嫻淑。她這般暗自思忖著，嘴角不經意地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然而她一轉首，卻冷不丁撞上了一個極其冰冷、凶惡的眼神！

  “我警告你，不要亂動！”那凶巴巴的眼神屬於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她原是認得的，不正是傅府裡的大姑娘君雅麽？從前那麽安安靜靜不聲不響的，小小年紀就一副寡淡無味的樣兒，今兒倒是穿得粉嘟嘟的，看起來挺可愛，可那神情目光卻陌生得很哪！她心裡的那點小九九，好像一眼就被這小丫頭給看穿了！就像被人兜頭淋了一盆涼水，佟媛媛那滿心的得意頓時落了空，只動了動嘴唇，就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孩兒給父親請安！父親、母親，請息怒！”傅君雅用目光震懾了多事的佟媛媛之後，便從從容容地跪倒在傅珩跟前，輕輕巧巧地說了這麽一句勸解的話。是的，父母不和的時候，做子女的出面去調解，比任何別的人都來得更妥當！在自己親生親養的孩子面前，父母不用擔心顏面盡失，看在兒女的份上，也沒道理再僵持下去。

  果然，一見到女兒如此得體、孝順，傅珩的臉色立刻和緩了起來，微笑道：“啊，原來是爹的寶貝女兒君雅啊！這兩個月不見，你也長高了不少嘛！哈哈！”他笑得樂呵呵的，根本沒有留意到，這個女兒從來文靜，其實很少對自己這般親近。其實剛才尹氏迎上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女兒，那亭亭玉立的姿容，那明豔不俗的衣著打扮，那飽滿的精氣神兒，都讓他覺得相當滿意。他這麽一滿意，“寶貝女兒”之類的誇獎不自覺就說出口了，倒把個小妾佟媛媛聽得心裡又恨又妒。

  傅君雅的勸解和傅珩打哈哈的誇獎，使得院子裡的氣氛松動了許多，尹氏略顯誇張的哭泣也變成了低聲的啜泣，但她心裡畢竟有氣，那潤濕的帕子也還沒有從臉上移開。

  傅君雅見狀，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柔聲道：“母親，您看，父親這一路車馬勞頓，好不容易回家來，卻還沒有拜見祖母。我們有什麽事，不如等父親見過祖母、安頓下來之後再說，您看好嗎？”

  女兒這般圓場，尹氏也覺得不好意思了，終於拿開帕子，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硬著脖頸道：“你這孩子說得對，你父親也該去見見老太太了，也好讓老太太知道一下他乾的好事，給我們娘倆好好評一評這個理兒！”

  “你！……愚婦，簡直不可理喻！連女兒都比你懂事！”傅珩終於氣炸了，冷冷地一甩袖子，越過尹氏就往裡走。

  “唉，老爺，等等我啊，老爺！”佟媛媛見狀，連忙提起裙子，急急地追了上去。

  院子裡的這番吵鬧早已驚動了暖閣裡的傅老太太。老太太今兒原是想到院門口去給兒子接風的，但是尹氏和郝媽媽等人都勸住了她，隻說天氣寒冷，要是老太太久等不來，萬一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老太太於是隻得在屋子裡等候消息。此時她拄著五福杖，扶著丫頭的手就出來了，忙忙地喚了一聲“珩哥兒！”

  “母親，是我，我回來了，母親！”傅珩原是個極孝順的人，這兩年多沒見母親，心裡也是思念的緊，望著傅老太太，倒頭便拜，連磕了三個響頭。

  “好，好，回來了就好！”傅老太太喜得跟什麽的，兩行老淚也禁不住流了下來，親手將兒子扶起。倒是看不不看緊緊跟隨在傅珩身後的一個紫衣女子。

  “賤妾佟氏，給老太太請安。”佟媛媛機靈得很，見老太太故意不看自己，也不待傅珩親自介紹，已是雙腿跪了下來，和傅珩一樣，也磕了三個頭。

  “珩哥兒，你倒說說，這卻是怎麽回事？”傅老太太沉聲發問。其實她是個老人精了，先前隱隱約約聽到了院子裡的對話，出來後又見了這些人的神情舉動，早就什麽都明白了。可是，礙於兒媳尹氏的臉面，也礙於傅家的禮法，她即便心裡有數，口面上也還要有此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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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