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妾
  這日上完課，傅君雅忐忑道：“先生，我父親明日就到家了，能不能請您放我半日的假？”

  蘇懷秀和顏悅色地點點頭：“孝親是大事，那你就去吧，明日一整日都不必來了。我得了空自會出去逛逛，也許去附近的佛寺也未可知。”

  傅君雅忙道：“先生若想逛佛寺，不妨就去東郊的弘法寺。靳城這一帶，就數這弘法寺最為有名了。傳說前朝，曾有異域的高僧不遠萬裡，來此弘法，後來更在此坐化涅槃。靳城的百姓和官吏感其恩德，聯名上表朝廷，肅宗皇帝便下令興建了這座佛寺。據說，這弘法寺特別的靈驗，香火也十分旺盛。學生從前也去過幾回的，那裡坐山擁翠，風景十分的秀美。”

  蘇懷秀含著微笑，耐心地聽傅君雅把話說完，其實她本人並不篤信佛法，去佛寺也不是為了求什麽，只是覺得那種寶相莊嚴、檀香繚繞的氛圍能讓人心變得特別沉靜罷了。

  傅君雅對這弘法寺卻別有一番滋味。前世，她被秋實和那位好心的爺救出來以後，一路奔逃著向東而去，而蕭氏一族則派了不少的人過來追趕。將夜時分，她們來到了弘法寺附近，走投無路，就拍響了寺門，向寺裡的僧人求救。當時的那位知客僧也十分好心，稟明了方丈之後，就把她們帶到寺後的柴房裡，躲了一晚，這才避過了一劫。原本寺裡就有不留女客的規定，完全是看在她懷有身孕的份上，才破例讓她們躲藏了一晚。是以次日，她們便主動告辭出來，從寺後的小路下了山，也就是在那個途中，她動了胎氣。懷胎八個月的孩子，最終沒有保住。甚至連她自己，也沒有保住……

  傅君雅帶著這番回憶，回到了自己的仰儀居。春華等人早捧了若乾衣裳、首飾等在那裡，說是大太太讓人送來的，讓大姑娘明日穿戴。傅君雅於是打起精神來，和巧兒、翠兒幾個挑挑揀揀，把明日要用的東西配搭好，放在一邊。秋實又建議她好好地睡上一覺，隔日精神飽滿地去見大老爺。傅君雅連日也的確累了，也就洗洗睡了。原本當夜是要春華上夜的，可傅君雅想了想，還是換成了巧兒。

  夜裡，傅君雅輾轉反側，一時想起前世的自己，一時又想起即將重逢的父親，心裡一陣陣的憂悶。因為她知道，父親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身邊還帶著一個所謂的紅顏知己，也就是他兩年前在丹陽納的小妾佟氏。

  佟氏，今年不過十七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她原是教坊裡的歌妓出身，歌舞琴棋樣樣精通，又生得妖嬈標致，而她又肯用心，自是把傅大老爺迷得暈暈的。只要不是上頭又人來，在丹陽境內一般性的應酬，傅大老爺一概帶著她去陪同。

  而她其實也是個苦命的女子，生下來就被人丟棄在教坊門口，長到如今，還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教坊裡，那些媽媽們倒是把她當做親生孩子看待，這個教她打扮，那個教她如何跟男人周旋，又有人教她下棋寫字、吹拉彈唱。而她也果然不負所望，不僅生得一副好樣貌，又生了一副好歌喉，身姿又玲瓏，舞技也好，甚至還認得幾個字，吟得幾句詩。教坊的老板原是要把她當做搖錢樹，賣個絕未有過的好價錢的。豈料人算不如天算，某日，丹陽縣令傅珩閑逛到了教坊裡，那麽巧就看到了她，也不知怎麽的竟然一見傾心，回去後就吩咐自己的長隨，帶了幾個兵丁來要人，不過扔了百十兩銀子，就給她贖了身，用一頂軟轎將她抬進了府中，當夜便生米做成了熟飯。直讓那教坊老板叫苦不已，後悔沒有把她藏得更緊些。只是民不與官鬥，那教坊老板沒有更大的官給他撐腰，在丹陽這地界上，也沒膽子跟傅大老爺鬥。一口惡氣生生地忍下來了。

  而佟氏自己也曾經悄悄地跟身邊丫環說，她又不是什麽貞潔烈婦，幹嘛要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弄得要死要活的呢！畢竟給官老爺當小妾，比在教坊裡看人臉色強得多了。更何況傅大老爺年紀還不到四旬，長得又一表人才、面如冠玉，為人又風雅風趣，倜儻瀟灑，跟著這樣的人，不比在教坊裡賣身陪笑，等將來年老色衰時隨便地嫁個什麽地主、富商的好得多了？這個道理，她可是想得通通透透的，所以那夜傅大老爺要了她，其實也沒用強的，因為她樂意嘛！二人彼此對上了眼，一夜別提多和美了！
  要說進了這傅家的門，又有傅大老爺的萬般寵愛，各方面都是稱心如意的。就只有傅大老爺的正室尹氏，聽說是個極善妒的，為了她的事，這兩年裡，都已經跟傅大老爺吵了無數次。哼，不是她看不起尹氏，這尹氏啊，根本就是個蠢的！殊不知，天天夜夜跟自己的男人吵架，只會把男人越推越遠！要就像她這般，牢牢抓住老爺的人，更牢牢抓住老爺的心！只是她如今年紀也大些了，也不能光顧著玩兒了，要是能再生下個一男半女的，那這府裡，還有誰能奈何得了她？
  佟氏和母親的這些恩恩怨怨，從前的傅君雅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只是那時的她不愛說話，明明知道這佟氏有些鬼心眼，卻沒有勇氣去對母親說。因為母親已經很傷心很煩惱了，自己不忍再在她傷口上撒鹽……後來想想，母親前世的悲劇，也跟自己這個做女兒的當時的不作為有關。

  是以，前幾日在跟母親閑聊的時候，她就想提醒母親：這佟氏回不回來其實並沒有多大影響，要緊的是，如果到時候她已經懷上了身孕，那可怎麽辦？
  當時母親的反應是：“不會的！我已經跟你父親說好了，你父親也答應得好好的，他除了跟我以外，這一生不會再跟別的女人生育子女了！就那佟氏，雖然是被你父親寵得不像樣，可這兩年也一直在喝避子湯！只要她沒有子嗣，再過個一兩年，憑你父親那性子，自然就膩煩了、丟開了！”

  傅君雅當然沒有母親這麽樂觀。聽說父親在迎娶母親的時候，還發誓說今生絕不納妾呢！後來卻又如何呢？還不是陸陸續續有了馮姨娘、李姨娘！兩位姨娘雖然病的病，死的死，但是父親心裡的那根刺，卻永遠也拔不出來了。他早已忘了自己當初的承諾，隻認為是正室的凶惡、跋扈，才使得自己身邊的美人一一凋殘。可憐母親，還幼稚的以為只要沒有那一個個的侍妾，丈夫的心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邊來。

  而自己曾經，不也是這麽天真的麽？以為天底下真會有那麽一個男子，不論遭遇什麽情況，都會愛一個女子始終如一。更天真的是，她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就是那個被深深愛著的幸運兒，而錦成，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這一夜，傅君雅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然而一大早，秋實等人就要把她叫起來了。傅君雅睡得不足，在被子裡嘟嘟囔囔：“你們急什麽，父親他們要下午才到啦！”她這一疏忽，脫口就把記憶力父親到家的時間說出來了，好在秋實她們也沒在意。

  “唉呀，我的好姑娘！奴婢知道這冬日的被窩最是舒服，可是太太已經派人來催過兩次了，就怕您磨磨蹭蹭的，耽誤了正事！你要是再這麽拖下去，怕是到辰正也出不了門！到時候老太太、太太怪罪起來，吃罪的可是奴婢等人！就算蘇先生知道了，也不會幫您說話的！”這兩個月以來，傅君雅事事依賴秋實，秋實跟她熟悉了，那囉囉嗦嗦的本性就暴露無遺了。

  果然，傅君雅怕的就是她這樣的念叨，連忙捂住耳朵：“好了好了，我的好姐姐，我這就起來還不行嘛！”說罷，當真掙扎著，揉著惺忪的睡眼爬起來了。不過剛坐起，一眨眼的功夫卻又抱著胳膊倒了下去，“啊喲，真冷！還是被子裡舒服！”

  秋實等人好笑加無奈，你一句我一句又勸了半晌，傅君雅才懶懶地起身了。又是好一頓梳洗穿戴，直到鏡子裡映出一個明明淨淨、笑靨如花的小姑娘，眾丫頭才終於放過了她，嘻嘻哈哈地推了她出門。

  然後，整整一上午，傅君雅就老老實實地坐在仰和居裡，陪祖母和母親吃茶、嘮嗑。老太太崔氏和大太太尹氏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會兒問丫頭：“大老爺常用的那套紫砂壺可都洗乾淨了？”一會兒又問婆子：“打發人出去看了沒有？大老爺他們都到哪了？”

  這就是有家的幸福啊！傅君雅心裡嘟噥著，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其實前世，每次錦成出征歸來的時候，她這個做妻子的，也是這般的翹首以盼。只不過，那個讓她歡喜也讓她憂的蕭錦成，如今還是一個和她互不相識的少年……

  她這裡發著呆呢，忽聽尹氏說道：“按說君風他們書院裡今日也放假，他信上又說要帶著蕭氏兄弟一起回來，我昨兒就派了馬車去接了，怎麽現在還沒有信兒呢？”

  什麽？蕭錦成他們要到傅府來做客，我怎麽不知道呢？傅君雅感到呼吸都不屬於自己了。

  　今天是婦女節，桃子祝廣大的女同胞節日快樂！~~下午三點加更一章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