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把柄
  “喲，瞧這一對母女，還真是貼心呢！”四姑太太傅琳在一旁冷冷地插了一句，“也罷，老太太，您就讓我大侄女留在這裡，也好看清楚她母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吧！”

  “還有我呢母親，我也來了！”門外又來了一人，卻是一個頎長俊美的少年——傅君風。原來他接到妹妹的傳信，生怕母親在祖母這裡吃癟，急忙做了一些安排，也匆匆趕來了。雖然心內焦急，但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他總是一貫的雲淡風輕。

  傅老太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這母子三人站在一起，風華正茂，氣定神閑，他們身上那種生機勃勃的氣勢，耀得她眼睛都花了。她總算知道了，在這個府裡，長媳尹氏擁有兩個強有力的幫手，而他們今日，完全是有備而來。

  傅君風一來，就跟跪在地上的妹妹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眼看哥哥這麽胸有成竹，傅君雅也徹底放下心來，她輕輕扯了扯尹氏的袖子，示意母親安心。其實這幾日，他們兄妹時不時互通消息，這府裡某些人的舉動完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君風，你不在屋裡好好讀書，跑到祖母這裡來做什麽？”傅老太太沉聲斥道。

  “回祖母的話，孫兒原是在書房裡用功，只可惜這合府內外總有些不清不淨之人，擾亂了我讀書的興致，更損害了我母親的清譽。古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事縈懷，不足以讀書出仕。是以，孫兒不得不出手，將那些暗中勾結生事、擾我傅府清淨之人一個個揪了出來。現在，他們幾個就在院外，還請祖母發落。”傅君風應答得不慌不忙。

  “哦，竟有此事？”傅老太太很吃了一驚。她原以為大孫子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特意跑來給尹氏求情的，沒想到大孫子竟然抓來了幾個犯事的下人，來給她出了一道難題。偏偏她先前並不知情，一時陷入了被動。而她此時光想著大孫子的話，自是無心留意到，站在她身後的小女兒傅琳，面上已是一片慘白之色，身體也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回祖母的話，正是如此。孫兒已經查出，正是這幾人暗中收買了那潑皮高斌，指使他上門滋事，而其目的便是要毀壞我母親的名聲！也正是這些人，從鄰縣找了人來假冒紫薇觀的道士，跑到我們府裡來裝神弄鬼，就為了讓家裡人對我母親的為人進一步產生懷疑……而他們的背後，還有一個出點子、出銀子的主使之人！這個人，就在我們之中！”說著，他冷冷地掃了四姑母傅琳一眼，“孫兒所說的，句句是實，還請祖母明察！”

  傅老太太緊抿嘴角，死死地盯著傅君風。是了，這些孩子一個個翅膀都硬了！前幾日是君雅，那個最不愛吭聲的大孫女，嫌棄她派過去的人不合用，委婉地批評她治家不嚴。今日又輪到她最疼愛的這個大孫子，再一次告訴她，傅家如今變亂叢生，幾乎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府裡有些人心不齊她當然是知道的，可是，竟然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還是說，她真的已經老了，耳不聰目不明了，連身邊發生的事情好歹都分不清了？想到君風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她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顫抖，難道這孩子說的是……？
  良久，傅老太太才放柔了目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這麽一瞬間，她似乎又蒼老了許多。“罷了，我知道了，你讓他們都進來吧！”她的聲音裡，是無盡的疲倦、蒼涼之意。

  “是，祖母！”傅君風恭恭敬敬地應了。自有下人去外頭將那幾人帶了進來。

  尹氏則很高興，兒子的表現讓她覺得很驕傲。同時她也明白了女兒的用意，女兒說過，由哥哥出面為她澄清，要比母親自己為自己分辯，來得體面得多，也有效得多！現在看來確是如此！尹氏昂起頭，向那幾個畏畏縮縮走進門來的家夥看過去。只見有一個眼生的婆子，還有外院的一個管事和一個雜工，而後還有一個五旬的老者，頭上歪歪斜斜地頂著道冠，身上的道袍也皺了，那模樣極是狼狽。哼，就是這些人麽，害得她名聲受損！
  這最後的老者，分明就是之前的那個什麽懷素道長嘛！原來他根本就是個假扮的！傅老太太的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卻很快又歸於了平靜，她衝素雲點了點頭，示意素雲代為審問。

  素雲果然是個利落的，問起話來十分清楚。但聽在尹氏耳裡，卻覺得她似乎有意回避著什麽，淨問些家鄉籍貫、手藝差事之類的瑣事，而對於最關鍵的幕後主使之人，卻只是蜻蜓點水，一筆帶過了。人家一張嘴就是“無人指使”，她竟然也沒有往下追問！
  這樣一來，尹氏便有些焦急，連連向君風使了幾個眼色，示意他也加入審問。君風卻回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邊的盤問還沒有結束，尹氏也還跪在地上，傅君雅卻忽然起身，飛快地往後門奔去。原來，四姑太太傅琳趁眾人不注意，正打算悄悄地溜走呢！還是傅君雅提前留了個心眼，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傅琳的舉動。適才，傅君雅故意垂著臉，其實卻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位四姑母身上，眼角的余光一見傅琳雙腳往後縮，立時就爬起來追她。

  “唉，唉喲，君，君雅，你拉著我做什麽！唉，放手，你放手啊！”後門外，傅琳被傅君雅死死地拽住了衣擺，不禁氣急敗壞，她拚命想掰開傅君雅的手，那尖尖的指甲很快就在傅君雅的手上留下了幾道紅紅的抓痕。傅君雅卻是挑釁地迎視著她的目光，忍住痛，就是不肯松手。其實傅君雅人小力微，根本就不是傅琳的對手，但傅琳有所顧忌，唯恐事情鬧大，而傅君雅則用盡了全力，偏要驚動更多的人才好！二人竟這般僵持住了。巧兒、翠兒兩個生怕自家姑娘吃虧，連忙趕了過來，幫傅君雅擋開傅琳的兩個仆婦。兩邊的人馬就這麽拉拉扯扯，老太太在暖閣裡也聽到了動靜，竟然丟下了屋裡的人，親自趕了出來。

  “大丫頭，你這是成何體統！還不快將你姑母放開！”老太太一拄拐杖，生氣地喝道。

  “祖母，要我松手可以，除非四姑母她答應我們的條件！”傅君雅毫不示弱。

  “娘，您看看這臭丫頭！明明是她莫名其妙拉住我，卻還要我答應她的什麽鬼條件！天底下有這麽滑稽的事麽！”傅琳一見有老太太撐腰，氣焰頓時囂張了起來。

  “哼，我看大丫頭這是失心瘋了！你們幾個，還不把她給我拉開！”老太太發威了。

  “我看你們誰敢！”關鍵時刻，尹氏領著趙婆子等人過來了。她的眼刀朝老太太身後的那幾個婆子殺過去，那幾人原本就遲遲疑疑不知道要不要動手，這時立刻縮了回去。

  眼看戰火一觸即發，倒是君風挺身而出，“祖母！您老人家請息怒！”他身上天然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氣息，就這麽溫和淡定的一句話，便將雙方的戾氣化解了幾分。

  “哼！”老太太的臉色還是陰沉得很，不過大孫子的面子她總是要給的，也順便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尹氏，看看你教的好女兒！”

  尹氏的心情正有些複雜。女兒情急之下跑出來追趕傅琳，是因為篤定了傅琳便是那幕後主使之人。這一點上，她和女兒的判斷是一致的。可女兒的做法還是太讓她意外了，這個傻丫頭，為了扣住嫌疑人，竟跟對方大打出手，怎麽說那也是長輩啊，她難道就沒有考慮過這麽衝動的後果嗎？這要是傳出去，她小小年紀就這麽潑辣了，這以後還怎麽說得到婆家啊？

  還是君風，從從容容地去將妹妹和四姑母一並扶起，微笑道：“好妹妹，你有什麽事，跟四姑母好好說說便是，四姑母大人大量，怎麽會不答應你呢？”他這樣說，倒顯得傅琳不答應的話，便是過於小器了。傅琳氣恨恨地看著他，哼，她如何不知道，這個大侄子和他那寶貝妹子根本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傅君雅的手還一直揪著傅琳的衣擺，小臉上是明明白白的不放心。她跺跺腳，衝傅君風嗔道：“唉呀，哥哥，你哪裡知道！我也是無意中聽到四姑母身邊的春鶯姐姐說的，四姑母她，她其實，她其實花錢買通了……”

  “傅君雅，你住口！”傅琳忽然大喊了一聲。她漲紅了臉，猛地甩開了傅君雅的手，衝著尹氏凶巴巴地道：“大嫂，你夠了沒有？我不傻，你也犯不著讓兒子女兒在這裡演戲了！我很清楚你們的條件是什麽，你們不就是想讓我走嗎？好，我走就是！”最後一句話，她根本就是吼出來的，吼得雙眼都蒙上了淚意。是的，她不服氣！可是不服氣又能怎樣？都怪她一時大意，輕視了傅君風、傅君雅這兩個小東西，當馬婆子和假道士他們被帶上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了，因為她有把柄在他們手裡！
  “娘啊！”她向傅老太太投去了求援的目光，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太太腳邊，“娘，女兒這一次，也真是住得夠久了，女兒這就回去了吧，娘！”說著，嗚嗚地哭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