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汙蔑（三）

  “哦？來了一個道長？這又是怎麽回事？”傅君雅訝異道。無論前世今世，這什麽道長都在她的所知之外，不過，僅憑直覺她也覺得，這人的出現同樣不是偶然的！

  梅婆子趕緊解釋，說是晌午時分，管事和門子剛把那鬧事的高斌弄走，便又看到一位道士打扮的老者在傅宅門口徘徊。那道人一邊左看右看，一邊還歎息不已，直說什麽“可惜啊可惜！”眾人聽他言語奇怪，忙問他可惜什麽？他卻是撚須作深沉狀，“若是貧道猜得不錯，府上必定有人出仕為官吧！”“不錯，我們大老爺就是官身！”“那就是了！依貧道掐算，貴府這位老爺仕途亨通，本當官至四品以上！只是如今……唉，可惜啊可惜！”那道人搖搖頭，丟下這幾句歎息，就要離去。眾人哪裡聽過這等驚人之語，連忙一把將他拉住，團團作揖，要請他說個究竟。那道人隻說“天機不可泄露，更不足為外人道也”之類的推脫之語。

  眾人還待強留，傅老太太已是扶著丫頭從內院出來了。原來早有機靈的人將這事報給老太太知道，老太太一聽，也顧不得自己年老體邁，便要親自出來相請。又說了一籮筐的好話，那道長才終於被老太太的誠心感動，答應為傅府消災解禍、指點迷津。

  據這位懷素道長自己說，他來自本朝第一大道觀清風山紫薇觀，已經有數十年修行，平日多在山野雲遊，甚少步入紅塵。而他道行也不算太深，只不過是能掐會算，又能觀氣、看相、卜吉凶、知禍福、上下推算五百年罷了。雖然大盛朝有若乾達觀顯要都曾經得到過他的指點，可他卻視功名利祿為浮雲，替人消災解禍全看緣分，絕不隨意開口，更不貪圖回報雲雲。直說得傅老太太再三稱頌，又奉送了若乾金銀，他才勉為其難地開口了。

  原來，這懷素道長今日雲遊到此，遠遠的只見傅宅上空有一種奇異之象，似是有吉凶兩氣在鬥得難解難分。他走近了細看才知道，傅宅本有一片祥雲籠罩，而這正是傅氏子孫官運亨通之兆，只可惜，這片祥雲卻被一團黑氣纏繞，有日漸衰弱之勢……若不盡快將這黑氣驅散，等到那祥雲消散殆盡，也就是傅家為官之人仕途終止之時！
  一番話，唬得老太太三魂去了兩魂，忙問這黑氣究竟應作何解？又有何破解之法？
  那懷素道長捋捋胡須，似是欲言又止，老太太又是一再求懇，他才勉強透露：這黑氣乃是府內淫邪之氣所化！也就是說，府內必有不貞不潔之人！且這人與那為官之人關系甚密，所以才能將那祥雲的真氣一步步吸蝕，使之元氣大傷！若不盡快將此人揪出，傅府必將家無寧日，家道衰敗也為期不遠！……

  “這，這分明就是一派胡言嘛！”傅君雅聽得一肚子氣。前世出嫁以後，她也曾見過有人裝成和尚道士，到處招搖撞騙，訛人錢財。與這什麽懷素道長，簡直就是一丘之貉！
  尹氏也深感苦惱，又是氣憤又是無奈道：“不錯，這道長的來歷是有些蹊蹺！可你也知道，你祖母偏偏就愛信這個！哼，只要是為著你父親的前途，她向來不管是神是鬼，有什麽信什麽！前幾天高斌那事，我就知道她嘴上說沒事，其實心裡卻對我有所芥蒂！如今這什麽道長一來，她八成又要疑心到我頭上了！”其實她和婆母崔氏一樣，平日裡對這種三教九流之事，也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但輪到自己身上，那滋味就並不好受了。

  傅君雅也覺得事情有些棘手。祖母那人，原本還挺清明的，判斷是非也都講究憑據，可自從祖父去世了以後，她也上了年紀，對這種神神鬼鬼之事漸漸就熱衷起來了。這什麽道長的話，句句不離她兒子的仕途和整個傅府的前程，正是說到了她的心坎裡！

  想到這，傅君雅心裡一動。看來，這道長多半是有人找來的！而這幕後主使者，也必定是這府裡的相熟者，不然的話，不會對老太太的脾性如此熟悉的！

  哼，先是高斌，後是這懷素道長，左右夾擊，就為了對付母親一人！那這背後主使之人，用心還真是險惡之極！這樣心腸壞透的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了！

  傅君雅思忖已定，就勸起尹氏來，“母親，您的顧慮不無道理，可我們在這裡乾等著也不是辦法，還不如徑直去老太太那裡，聽聽那什麽懷素道長究竟說的是誰。如果說的不是您，也就罷了，就當我們自己多心了。但若那人真的汙蔑起您來，我們也正可以當面駁斥他嘛！”

  “駁斥？我現在還一頭霧水的，拿什麽去駁斥？”尹氏明顯的信心不足。她自問沒有口舌之利，所以才想先等在這裡，看看梅虎家的、魯明家的有沒有進一步的消息。

  傅君雅輕輕一笑，“母親，請您相信女兒，事情很快就會明了的。我已經讓秋實去通知哥哥了，有哥哥和我在，沒有人能把您怎麽樣的！再說了，您要是一直守在院裡不出去，倒顯得你怕著什麽似的，所以，還不如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出去，顯一顯我們長房的威風！”她見母親還有些不信，隻得踮起腳尖，在她耳邊又說了幾句。

  尹氏仔細聽了，先是一驚。再一想，確實大有可為，不由得心情大好，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好！那我這就出去！也好讓他們看看，我尹桂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誰指指點點！”又笑著點了點傅君雅的鼻尖，“你個小鬼頭，鬼主意還真多，連你哥哥也甘心聽你的調遣了！哼哼，若你不是我女兒，我還真怕招惹你呢，呵呵！”

  “母親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傅君雅作勢撒了一下嬌，“其實女兒這麽做也是不得已的！還記得回來之前您就說過的，到了咱們傅府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反倒把尹氏說得歎息了起來。

  母女倆系上披風，便在一眾丫頭婆子的簇擁之下，浩浩蕩蕩去了傅老太太院裡。高斌的事情一出，尹氏的心裡原本很有些忐忑，跟趙婆子等人商量來去也完全沒有頭緒，直到女兒一來，才算是有了幾分主意，又聽了女兒後來跟她說的那幾句悄悄話，心中已然大定，走起路來依然風風火火的，甚至腰杆還比從前挺直了不少。

  誰知她們這裡剛到，那什麽懷素道長卻已經告辭走了！仰和居的暖閣裡，除了老太太的兩個心腹，其余人等都已經被屏退，而人見人憎的四姑太太傅琳居然還在。她手裡端著一盞茶，正在勸解老太太呢，“娘，人家道長都說了，似那等無恥之人，一旦醜行暴露，自會有老天去收拾的！您哪，實在犯不著為那等不知廉恥的人生氣！要是氣壞了身子，遭罪的是您自個兒，心疼的還不是我們這些做兒女的！”

  被小女兒這麽一哄，喝了一口溫熱的茶，傅老太太一直板著的臉終於松泛了些，可她一口氣才順下去，抬眼卻見尹氏母女氣勢十足的來了，那張臉立時又繃了起來，含怒對傅琳道：“哼，不是你娘我願意操心，實在是這個家，我不操心行嗎？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面上看著光鮮，其實背地裡什麽齷蹉事都做得出來！且明明做了那些個見不得人的事，偏生還有臉出來招搖過市！”說這話的時候，她拿眼覷著長媳尹氏。

  尹氏何嘗不知道她這是針對自己，於是，將要行禮的姿勢就頓在了那裡。傅老太太見狀，越發地不耐煩了起來，對尹氏揮揮手道：“罷了，你來了也好，省得我老婆子派人去找你！可我老婆子心裡不自在，實在受不得你這個禮！”又勉強顯出和氣的樣子，對傅君雅道：“孩子，今兒個我和你娘有事要說，你就跟著彩雲她們下去玩兒吧！”又朝左右道：“來呀，把大姑娘帶下去！我們幾個說事，她一個小姑娘家不適合待在這裡！”

  尹氏直著身子，一張俏臉已是氣得生硬了。她來婆母這裡，原是要好好說話的，誰知道婆母連諷帶刺就罵了她一頓，在這個所謂的婆母眼裡，她尹桂芬還算個什麽人哪！
  傅君雅飛快地看了母親一眼。母親心裡正老大的不服氣呢……可現在不是做意氣之爭的時候，傅君雅扯了扯母親的袖子，示意她和自己一起跪下。扭頭橫了女兒一眼，想起之前女兒的一再叮嚀，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跪下了，勉強平心靜氣地說道：“母親，您老人家這麽說，兒媳實在是惶恐。兒媳捫心自問，我這一生從來謹守本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情，您老人家何以不肯受兒媳的禮。”

  不等傅老太太開口，她又繼續道：“其實兒媳此來，是聽說府門前有潑皮在鬧事，又有不知哪裡來的道士在招搖撞騙，特意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幫忙的。而我們君雅年紀也不小了，這些事她聽聽也無妨，母親就不用命人將她帶開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