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報
  知州夫人這時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同情地看了尹氏一眼，似乎在說：這下我終於相信你的女兒是個潑猴兒了！

  尹氏卻顧不得臊熱，提著裙子，小心地跑過雪地，來到了梅樹下。

  知州小姐也在梅樹下站著，仰著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傅君雅，臉色焦急不已。

  她不停地勸著傅君雅，因為擔心，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好妹妹，你快下來吧，這樣站著很危險的！那枝梅花你折不到也不打緊，回頭我讓小廝們折給你！或是底下這麽多的花枝，你隨便折多少都行！”

  而秋實和燕兒兩個，臉上也滿是焦急擔憂，但因為習慣了傅君雅的性情，她倆反而都默然不語，仰頭守在雪人周圍，準備等傅君雅萬一真掉下來，她們可以第一時間扶住她。

  傅君雅顯然很清楚知州小姐等人的焦灼，可是她本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嘴裡答應著，“好的好的，我很快就下來！”手卻依然伸出去，一點一點往花枝夠去。

  尹氏在樹下看著，隻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又不敢出聲打擾女兒，只能是滿臉焦急地看著，心中默默祈禱著。

  時間過得很慢很慢，終於，連知州夫人也疾步趕到了花樹下，陪著尹氏一起仰頭看著。

  在所有人緊張擔憂的目光中，傅君雅的指尖終於一點一點地接觸到了她心儀的那枝梅花。她心裡一喜，彎動指尖，將花枝往懷裡勾了勾，然後快手握住了小枝的分叉處，用力將它折斷。可是花枝一斷，那種輕微的彈力畢竟還是打破了她姿勢的平衡，她攀在矮牆上的左手忽地一滑，連人帶花就從雪人上栽了下來！
  “姑娘！”“君雅！”“妹妹！”秋實、尹氏、知州小姐一齊驚呼出聲。可就在她們的驚呼聲中，燕兒已是一個縱身，用雙臂牢牢地托住了傅君雅，及時阻擋了她下墜的趨勢。

  秋實和尹氏等人驚喜之余，趕忙與她合力，小心地將傅君雅扶了下來。

  傅君雅雖然受了驚，而且在下滑的過程中還把腳給崴了，可是面容還是喜悅得意的，一直高高地舉著手裡的花枝，唯恐把這來之不易的寶貝摔壞了。尹氏和知州夫人見狀，又是氣惱，又是笑歎。大家安慰了傅君雅幾句，便就扶著她一瘸一瘸地回花廳去了。

  直到她們走進屋子裡很久了，後花園的這一角又恢復了寂寂無聲，才從某一株梅樹後面閃出來一個丫環打扮的人影。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後疾步走到已經被踩踏的雪人旁邊，從碎雪中揀出了一個金亮的小物件，極快地收入了自己的袖中，然後便像來時那樣，再一次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確定四圍無人才疾步離去。

  她離去之後沒多久，雪地裡忽然又來了一個面帶英氣的小丫頭，卻是傅君雅身邊的那個燕兒！燕兒像是在雪地裡尋找什麽東西，可又生怕別人發現自己，埋頭找一會兒，便就抬起頭來四下裡張看一下，神情躲躲閃閃的。

  可是直到她把雪人附近的碎雪都翻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物事！她不由得深深地皺起了眉頭，苦著小臉，自言自語道：“怎麽辦！怎麽辦！姑娘偷拿了老爺的東西出來玩，如今弄丟了還不回去，老爺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往死裡打我們！”

  她跺著腳，發了一會兒的愁，終於還是無計可施，頹喪地回去了。一邊往回走，一邊還頻頻回頭，似乎仍是不敢相信好好的物事就這麽不見了。

  因著傅君雅崴腳的事，尹氏母女的這一趟來訪不得不提前結束。

  知州夫人和小姐深憐傅君雅的遭遇，兼且心中懷有歉疚，不免贈送了許多的傷藥、禮品來寬慰於她。其中最打眼的當屬兩瓶馨香撲鼻的臘梅了。臘梅用兩個汝窯梅瓶插著，點點黃蕊嬌嫩清華，端進來就滿室生香，把傅君雅喜得什麽似的，連連跟身邊的丫頭們打趣說“就是再崴一隻腳也值了！”

  知州夫人聽了底下人的這些回報，知道自己送的禮物趁了通判小姐的意，一直緊繃的臉略有些松泛。可這件事，她不過是笑了一笑便就丟開了。因為她這時正在一門心思等老爺回來，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談。

  主母不言不笑，素梅等人更是要察言觀色，小心伺候。於是，沒有人注意到，將夜時分，從知州府後院的柴房邊，有一隻灰藍色的鴿子振翅飛起，往北戎的方向而去。

  只有眼力極好的人才能看清，這隻鴿子腿上綁著一根竹管，竟然是一隻馴化的信鴿。它一直向北飛到了北戎的王庭，聽到一聲尖利的呼哨，才飛下來落到了一處熟悉的屋簷下。有人伸手捉住了它，取下了它腿上的竹管，然後獎賞了它一把香甜的小米。

  王庭西部的一間大廳內，滿室被牛油燈照得輝煌通明。一位錦帽貂裘、面目英俊的青年男子，伸手接過了下人呈上來的竹管，熟練地取出了竹管內所藏的紙條。紙條上寫著一行漢字，他匆匆看了一眼，頓時臉色鐵青，冷哼一聲，把紙條甩給了一旁侍立的兩個中年人。

  二人皆身著北戎樣式的華服，顯然身份不低，但對這位青年男子卻頗為恭敬忌憚。其中一人接過紙條，二人快速瀏覽之後，彼此對望一眼，臉色也都端凝起來。

  “二殿下！看來我們所料不差，大殿下貿然南下，果然落到了大盛神機營的手中，現在就囚於肅州！”其中一個中年人憤憤地開口了，聲音洪邁，說的正是北戎語。

  北戎的這位二殿下沒有立即應聲，隻把陰鷙的目光移到了另一位中年人身上，顯是非常重視這個人的意見。

  尚未開口的這個中年人面目陰沉而機智，因為個性沉穩謹慎，他說的話在二殿下面前向來很有分量。他把右手捂在胸前，向二殿下鞠了一躬，才緩緩道：“回二殿下，微臣以為，此事還有些蹊蹺。”

  “什麽蹊蹺？國師你倒是說說看。”二殿下聞言，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他剛剛讀完紙條的時候，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到底怪在哪裡，一時卻又說不上來。這時聽國師也有同感，心下竟有些意外和得意。

  “其實微臣也沒有可靠的根據，只是覺得，朵雅和她帶去的那幾個人，這一次竊取情報未免也過於容易了！”國師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了幾分思慮之意。

  二殿下聞言，卻是展顏一笑，“哈哈，原來國師是在擔心這個！其實這倒不足為慮！朵雅是我親自派去的人，她是否值得信任，只有我最清楚！……至於說，她們這才為何這麽快就取得了情報，那是因為，我多年前埋伏在肅州的一顆棋子，現在終於發揮作用了！”想到當年的這一著妙手，二殿下心中的得意更盛了兩分。

  “既然是這樣，那麽微臣就放心了。”國師收起目中的疑慮，看向了身旁的壯漢。

  這個壯漢正是二殿下最心腹的武將之一，他馬上也是一禮，“請二殿下示下，屬下是否要領兵去救大殿下！”哼，倒不是他急於請戰，而是大盛神機營的那幫小子實在太可恨了，屢屢侵犯他們北戎的營地，又設下埋伏截殺他們的騎兵，他這個堂堂“北戎第一勇士”早就摩拳擦掌，等著好好會會他們了！
  勇士高昂的鬥志，顯然令二殿下十分滿意，不過他心中另有所圖，眸光肅殺，故意歎息道：“我們北戎王庭手足情深，王兄出了事，我這個做弟弟的當然不能袖手不顧。只是大盛的肅州城城牆堅固、兵精糧足，我們就算拚盡了力氣去救，也不一定能救得回來啊！”

  國師和勇士二人再次對望一眼，顯然都明白了二殿下的弦外之音。二殿下這是要借刀殺人，事後再把罪名全推到大盛神機營的頭上！一來可以借機清除大殿下這個最大的阻礙，二來可以製造北戎向大盛發兵的借口，雖然實施起來有一定的風險，但確是難得的良機！
  勇士隻覺得胸口盤旋著一隻雄鷹，帶領他看到了無比美好的未來。他不禁拍著胸脯道：“屬下知道該怎麽做了，請二殿下放心！”捂胸行了一禮，就要往外衝。

  國師急忙叫住他，“圖魯將軍且慢！二殿下還另有吩咐。”說著便深深地看向了二殿下。

  二殿下怔了怔，顯然內心有過半刻的猶豫，但終於還是思慮妥當，薄唇邊綻出了一抹笑意，背著手，慢聲道：“國師說得不錯，我既然要取信於父汗，就應該親自走這一趟才是！”面對著圖魯將軍驚愣、不讚成的目光，他展露了一個頗為自負的笑容，“放心吧，圖魯師傅！肅州城我來來去去好幾回了，再加上你們的掩護，絕對有辦法全身而退！”

  圖魯為人雖然粗豪魯莽，但能一路升至領軍大將，實則也有粗中有細的一面。他這時仔細想了想，二殿下雖然得到了自己的擁護、國師的垂青，比起大殿下，到底還是根基尚淺。二殿下如果想一舉博得可汗的信任，確實還是要憑借自己的膽魄和實力說話！可汗目前還不知道大殿下被困肅州的消息，可這件事遲早會傳進他耳中，到時候他如果發現二殿下退守王庭，無所作為，憑他雷霆萬鈞的個性，絕對不會放過二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