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秘聞
  傅珩此番進京到底有何見聞？這還要從本朝延熹帝的后宮秘辛說起。

  延熹帝壯年即位，在做太子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外加若乾侍妾。這些女人給他生育了五個兒子，並若乾女兒。而他登基之後，就將這些人按品級冊封，正妃成了皇后，兩位側妃一個成了德妃，一個成了淑妃。

  巧的是，這幾位娘娘的出身都很高貴，而她們膝下也都有一個親生親養的兒子。

  不巧的是，皇后娘娘的兒子雖然是嫡子，卻並不是皇長子，更不是最聰明能乾的兒子。

  因此，延熹初年，朝中就有大臣提出立儲之事了。是立嫡？還是立長？還是立賢？前朝一直在爭論不休，后宮也一直在明爭暗鬥。而傅珩的堂舅、官至正二品刑部侍郎的崔鐸崔老大人，就很不巧地被卷入了這樣一場爭鬥當中。

  原來，二十日之前，也就是臘月初八那日，宮裡的禦膳房給各宮娘娘、文武百官、還有各位皇子、公主送去了皇帝賞賜的臘八粥。而德妃娘娘所生的三皇子在吃過了臘八粥以後，竟然臉色發紫、口吐白沫，出現了類似中毒的症狀！幸虧當時有兩個機靈的宮女在旁邊，給他連灌了幾碗綠豆湯，這才撐到了太醫趕來的時刻。經過太醫的全力救治，三皇子的命總算是保住了，但卻從此口不能言了！
  三皇子本來是少年有才、被朝中不少人寄予厚望，這樣一來，就徹底的跟皇位無緣了！他的生母德妃娘娘因為這件事，哭得暈死了過去，醒來後就到太后娘娘那裡去請命，請皇上、太后嚴懲凶手，矛頭直指生了皇長子的淑妃娘娘！

  而淑妃娘娘緊接著也過來喊冤，說什麽禦膳房一向是由皇后娘娘掌管，暗示這件事跟皇后娘娘也脫不開關系！

  皇后娘娘聽了這些風言風語，又到皇帝跟前去辯白。皇帝怒不可遏，責令刑部和大理寺聯手徹查此事。一時間后宮人人自危。

  而崔鐸身為刑部侍郎，一向有“神斷”之名，毫無懸念地被刑部尚書點中，主審此案……

  原本這樣的宮闈醜聞，天家自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在京城的官員之間，還是悄悄地傳開了。而上京述職的傅珩，因為舍得銀子跟人交好、打點，也有機會聽說了此事。

  他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暗道這天家的事跟一般人家也沒有什麽不同？就是自己這個區區七品縣令之家，不也曾鬧過這等妻妾相爭的事麽，只是還沒有這麽極端罷了！
  也正是因為這次的經歷，傅珩開始反躬自省，原來先聖先哲所說的“不可寵妾滅妻”實在是至理名言哪！一個男子能否修身齊家，看的就是這一關了！

  他因為有了這一番見教，在回鄉的路上就已經打算好了，在佟姨娘之後，再也不往家裡娶別的女人了。尹氏再要是撒潑胡鬧，他頂多就是不理她就完了，切不可再流連花叢，耽誤了正事不說，以後若是因嫡庶之爭鬧得家無寧日可就不好了。

  當然，傅珩之所以能這麽想，也還有其它方面的考慮。一是他出生在一個大家庭之中，上頭有三個姐姐，其中兩個是庶出，下頭還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其中一個弟弟是庶出。

  從小，母親雖然沒有明白地講透，可是他和幾個嫡出的兄弟姊妹都明白，那三個庶出的孩子是和他們不一樣的！從小他們就知道，那三個庶出的孩子是沒有娘，抱在母親膝下養的。母親雖然明面兒上沒有苛待他們三個，但是他們不論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自己這些嫡出子女挑剩的、不要的！

  到了兩個庶出姐姐出嫁的年紀，母親更是隨隨便便就找了兩門親，把她們打發出府了，備下的嫁妝連大姐出嫁時的十分之一都抵不上！後來璋哥兒成年了也是這樣，母親對他的心事不上心，他說看上了鄒氏，她就把鄒氏給娶進門了，卻對這個老三媳婦從來不待見。璋哥兒無心進學，她老人家也懶得勸阻，由著他去經商了。反倒對於資質平平的琮哥兒，她看得比誰都緊，一心想栽培他考個舉人老爺來當當，不就是因為琮哥兒也是個嫡出的？……

  母親老太太，是傅珩覺得天底下最明理、最大度的人了，對待嫡庶之別尚且如此，更何況從來都十分小心眼、醋勁兒特別大的媳婦尹桂芬呢？

  為著將來年老的時候不必為著這些事而煩心，傅珩再一次為自己感到慶幸：他這麽多年流連花叢、寵妾無數，卻一直沒有跟別的女人生下子女，定是他年輕的時候就為自己考慮得十分長遠而周到了！只是，佟姨娘的懷孕卻是個例外。也不知道她當時用的什麽法子，大概是趁自己酒醉的時候？唉，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了！
  因此，當傅珩回家見到老母親，聽到母親說尹氏已經把佟姨娘給趕出了府去，送到了莊子上，他在驚訝之余，轉念想想，這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事！就像京中有些同僚跟他說的，要想在官場上站穩腳跟，有所建樹，有點事還是少沾染為妙，比如女色！

  想到這裡，他整了整表情，正襟危坐道：“回母親的話，既是佟姨娘犯下了這麽重大的過失，那兒子媳婦懲罰她也是理所當然。當然母親擔心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您這個做祖母的一片善心。這樣，兒子明日就抽空去看她一下，若要添置些什麽，吩咐底下人照做就行了，一定不委屈她就是了，這一點母親可以放心。”

  傅老太太聽著兒子的這一番話語，甚是有些驚訝。兒子這是怎麽了？上京一趟倒像是變了一個人，從前可沒見他這般理智啊！

  傅珩的臉上微微一訕，向傅老太太告了個罪，語聲痛悔道：“兒子從前不懂事，沒少讓母親操心！這次上京親自面見了崔老大人，才知道兒子從前不過是坐井觀天、誣天藐小的井底之蛙！崔老大人告誡我的那些話，直如醍醐灌頂，讓兒子幡然醒悟……兒子這一生已然過了三十四個年頭，若不再奮起直追，在仕途上有所建樹，將來恐無顏見列祖列宗於地下！”

  “好，好，好，我的兒，你總算考慮得如此深遠了！”傅老太太又驚又喜，她一生最想聽的莫過於這樣的話。當兒子終於如她所願的成熟起來，她禁不住老淚縱橫。

  母子倆又說了半刻的話，外頭丫環來報說大太太來了。老太太忙道快請。

  丫頭們打起簾子，尹氏輕巧地進了來，臉上的神情令人如沐春風。先前素雲去仰正居傳話的時候，她原是有些忐忑的，擔心老爺是要拿佟姨娘的事來向她問罪。問了素雲，素雲隻推說不知道，後來見她面上焦慮得緊，終於還是透露了一句，說大老爺和老太太都不像是大發雷霆的樣子，尹氏這才勉強安定了幾分。

  “來來來，桂芬，快進來！就等著你呢！”老太太一望見長媳，就親熱地張羅著，好像她才是那個邀請尹氏前來的人。

  尹氏心裡明鏡兒似的，老太太從前那般防著她，有什麽要緊事都是單獨跟老爺說，今兒這模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於是溫溫婉婉行了一個禮，“老爺，老太太，這麽著急喚我過來，可有何要緊的事？”

  傅珩似是不習慣妻子的似水柔情，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也沒什麽，就是把京裡邊兒的事跟你們一起說說，省得將來我不在家時，萬一有什麽事，你們也好有個計較。”

  原來老爺找自己來是說這等要事的！尹氏驚喜不已，面上卻極力顯出鎮靜的樣子，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願聞其詳的姿態。

  傅珩則是極其嚴肅的表情，尤其是對著一向碎嘴的尹氏，他先就嚴詞警告了一番，“我們今日的說話，沒有一個外人在場，只因這些話十分的要緊，一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你斷斷不可外傳！”

  直到尹氏一臉驚怕地點了頭，他才極慎重地、斟酌地、緩緩地繼續道：“我這次上京，第一個就是去拜見了刑部侍郎崔老大人。因著母親的手書推薦，老大人對我十分的待見！他老人家端的是為官多年，高瞻遠矚，對朝中的局勢有極高的見解！三言兩語就為我指明了出路！——如今京中，上頭的各位老大人已經多多少少跟立儲之事扯上了關聯，老大人特別提醒我，這個時候千萬不可站錯隊伍，免得將來後悔終身！”

  傅老太太和尹氏都是婦孺之輩，一輩子哪裡聽過這等驚人的議論，一時間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是傅老太太腦筋先轉了過來，一下子就問到重點上：“珩哥兒，那老大人他自己呢？他是不是也已經被卷了進去，無法抽身？”其實她的年齡比崔鐸大，應當呼他一聲堂弟才對，可對方是一介高官，她卻是布衣草民，不自覺地就隨著兒子的口氣，用上了敬稱。

  傅珩一臉凝重地點點頭，眼裡流露出悲哀之意：“是，刑部左尚書令崔老大人徹查三皇子被毒啞一事，就是逼老大人在后宮的兩位娘娘之間做出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