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交易（一）

  意外的邂逅，繚亂的心緒。數日之後，傅君雅才漸漸平靜了下來。窗外，春光正好！她對自己說，要將蕭錦成這廝徹底拋諸腦後！為了今生的幸福，傅君雅，加油！
  “今天的太陽這麽好，風也不大，本姑娘決定了，要去放、風、箏！秋實、巧兒、翠兒、春華，你們幾個，通通跟我出來！”傅君雅以手遮額，眯眼望著晌午的太陽，玩鬧的心思蠢蠢欲動。

  “好啊好啊！”幾個丫頭無不拍手稱快。就連近來很沒有存在感的春華，也不由得喜形於色。大姑娘要是一直這樣開朗、無憂無慮的該多好！
  因為要一起放風箏，幾個丫頭興奮得什麽似的，嘰嘰喳喳地選風箏去了。好在傅君雅前幾日逛街的時候，一口氣買了好些，如今人手一個還有多。傅君雅微笑地看著她們的背影，伸了伸懶腰，自顧自地在院子裡藤製的秋千架上坐了下來，半眯著眼，慢悠悠地搖晃著。在自己的仰儀居，她總是盡可能地放松，不想受那“規矩”二字所限。

  這時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破了院子的沉靜，“秋實姐姐，大姑娘，大姑娘在嗎？我們佟姨娘瘋了，請大姑娘幫忙想想辦法吧！”

  傅君雅穩住秋千架，站起身，雖然心中驚愕，但臉上還是平平靜靜的，“瑞雪，出什麽事了？不著急，你慢慢說。”

  “大姑娘，佟姨娘她，她真的瘋了！自從那一日，她無意間聽說了自己不能再孕，她就瘋了！一時哭，一時笑！而且我們這些人她也都不認識了，她如今就隻記得老爺一個人！”瑞雪的小臉上一片急亂，好似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傅君雅身上了。

  沒辦法，她這份差事實在是太難當了！佟姨娘本來脾氣就不好，這一下瘋魔了，行事愈發的顛倒起來，不是打，便是砸，瑞雪和蕊珠兩人統共只有四隻手，委實忙不過來！看看瑞雪如今單瘦的模樣就知道，比起剛去莊子的時候，她已是瘦了一大圈了！
  唔，就隻記得父親一人？這可了不得啊！佟姨娘對父親的愛，竟然深刻到了這種程度？傅君雅說什麽也不相信！怕只怕，這其中有詐！
  傅君雅凝眉思索。秋實等人聽到了院中的人語，也都趕了出來，手裡還各提溜著幾隻五顏六色的風箏，有燕子、有鳳凰、也有寶塔、福字等等。

  “瑞雪，你先別慌。你倒是說說看，佟姨娘的瘋，到底是怎樣的瘋？”傅君雅不急不躁地問著，她的言語神情自有一種讓人沉穩的力量，瑞雪的淚漸漸就收了回去。而秋實等人關切的眼神，也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安撫。

  瑞雪想了想佟姨娘近來的瘋狀。嗯，佟姨娘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經常獨自一人在屋裡唱歌、跳舞，歌唱的聲音嬌滴滴的，舞姿也特別的妖嬈，就像她從前魅惑老爺時所做的那樣，可都是隨性而起，唱一會兒，笑一會兒，跳一會兒，笑一會兒，有時笑得哈哈哈的，腰都直不起來，那樣子甚是詭異。而且只要有人開門，不管那人是誰，她就扭著身子迎上前去，“老爺，您回來啦！”然後就開始拿帕子抹眼淚，“老爺，您知道嗎？妾的孩子掉了，嗚嗚！”她這淚模樣自然嚇退了不少人，可只要人家一走，她就會收了淚，死命去拽，“誒，老爺，您別走啊！您留下來陪陪妾吧，妾好孤單、好想您啊！”反正是什麽肉麻說什麽。

  瑞雪講得繪聲繪色的，把傅君雅和秋實等人都聽呆了。這佟姨娘，不會是受激過度，真的瘋癲了吧？又或者，她其實是在裝瘋？
  傅君雅好整以暇，“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你們試她一試就知道了！”說著便教了瑞雪幾個小法子，聽得瑞雪連連點頭不已。

  對佟姨娘的測試，得到了傅老太太崔氏和大太太尹氏的同意，由張旺財夫婦出面。

  先是張旺財拿了一個裝了幾隻活鼠的鐵籠，放在了佟姨娘腳邊。據佟姨娘自己說，她小時候受過苦，住過貧民窟，最怕的就是那裡到處流竄的老鼠了。所以，從她對裝鼠鐵籠的反應，正可以窺見她真實的心智，因為人的天然的害怕之心是很難掩飾的。

  然後是劉三娘端了一些人溺到佟姨娘跟前，並謊稱這是剛熬好的雞湯，看佟姨娘又會是什麽反應。這也是針對佟姨娘的潔癖設計的。只要佟姨娘稍微露出一點點嫌惡的表情，那也逃不過劉三娘的眼睛！
  類似的測試還有幾個，最後佟姨娘終於崩潰了，像吃了火藥一般炸開了，“滾！滾！滾！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存心逼死老娘麽！嗚嗚！”

  “呵呵，佟姨娘，其實你真的是挺聰明的，居然能想到裝瘋這一招！你的目的很簡單，不就是想從我們府裡全身而退，遠走高飛地去過你的好日子麽？”這一天，尹氏帶著傅君雅來到了雙溪村的莊子上，尹氏屏開了所有的下人，隻留下了女兒陪著自己。她在主座上悠然落座，望著地上消瘦而狼狽的佟媛媛，居高臨下地說道。

  佟媛媛傲然地偏過頭去，不想看到她們，嘴裡冷冷地譏誚道：“哼，再聰明又能如何，還不是被你們給看穿了！”

  尹氏混不以為意，淡淡一笑，管家夫人的氣度流露無遺，“哼哼，其實你走是可以的！只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一件事——你藏起來的那批銀子的下落！”

  佟媛媛這才回過頭，極其冷漠地打量了尹氏一眼，“銀子？什麽銀子？我自己都不知道了，除了給老爺的那一萬兩，我還有什麽別的銀子？”

  尹氏自然早就料到了對方會是這樣的反應，不怒反笑，“呵呵，佟姨娘，想不到你既裝瘋，又賣傻，這可真是好本事啊！只不過，我們明人之前不說暗話——相信你也已經聽說了，你的子宮受了極大的創傷，已是沒什麽機會再懷胎做母親了。身為女人，還有什麽比這更淒慘的事呢？你我雖然身份不同，但我也很同情你，我甚至專門去找方子，看有沒有一種靈丹妙藥，能讓你的子宮起死回生？天可憐見，還真叫我尋著了這種藥！喏，就是我手裡的這個！”說著，她得意地揚了揚手裡的一個紅頂瓷瓶。

  佟媛媛眼中倏然起了亮光，但卻一閃而逝，“哼，就像你說的，你我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我憑什麽要相信你？誰知道你安的是什麽心？”

  “哼，由不得你不信！你可知道，這瓶藥，乃是老爺的至交好友蕭德深所贈，據說當年一共只有兩瓶，一瓶給蕭家的那位呂夫人吃了，另一瓶就放在我們家裡，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有這麽一件寶貝！”她有意頓了頓，“你跟了老爺這兩年，那蕭德深的事你總該聽說過吧，他可是有過奇遇，得了前朝禦醫真傳的！前朝的后宮裡，不知道有多少嬪妃娘娘，吃過我手裡的這種求子藥！只可惜，那位禦醫一死，這求子藥的方子也跟著失傳了！”

  一番話，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直接把佟姨娘說懵了。說真的，她相信了。可是，要她乖乖地拿銀子來換，那還是沒門兒！
  尹氏看出了佟姨娘的遲疑。這正是她要捕捉的時機！她決定以退為進，“呵呵，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佟姨娘，你其實根本不想要什麽孩子！……那也罷，憑你的青春美貌，將來自然能找到一輩子愛你、疼你的男子，就算你沒有為他生下個一男半女的，他也不會嫌棄……罷了，既然你這麽舍不得銀子，那就守著你手裡的銀子一直到死好了！我會祝福你好命的！”

  尹氏趾高氣揚地說完，便朝一旁的女兒道：“好孩子，看來我們白白好心了！走，沒的自討沒趣，我們回家去！”

  “噯，母親！”傅君雅清脆地應了一聲，拉上了母親伸過來的手。卻又像是不解似的，回頭望了披頭散發坐在地上的佟姨娘一眼，然後仰起小臉跟尹氏說：“母親，女兒不明白，銀子真的有那麽重要嗎？為什麽祖母、蘇先生，還有您，你們都跟我說，女子嫁人之後，最重要的就是趕緊生孩子？要不然的話，等到年老色衰，沒有兒女傍身，丈夫就會嫌棄自己、拋棄自己，到時候，就算身邊有再多的銀子，也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而且自己死了以後，血脈也沒有傳承，香火也沒有供奉，就算到了陰間，也會是孤魂野鬼，連轉世投胎也不能夠！”

  尹氏讚許地看了女兒一眼。看吧，女兒這話說的多是時候！她愛憐地拍了拍女兒的小手，“傻孩子，你祖母和蘇先生說的當然是對的！所以你一定要牢牢地記住！——唉，人哪，最重要的就是眼光要放得長遠，千萬不要像有的人，不到黃河心不死，見到棺材才落淚，為了些蠅頭小利，情願耽誤自己的終身，到頭來後悔莫及！只可惜呀，人生是沒有後悔藥可吃的！”

  她們母女二人一唱一和的，佟姨娘如何聽不出來？只不過，她們倆字字句句都戳到了她的弱點上，她這輩子若是還想有好日子過，就不得不好好地考慮做成這筆交易了！
  佟姨娘心念已定，居然款款地站了起來。雖然發式散亂、衣裳髒汙，倒也有一種風姿綽約之美。她伸手到腦後攏了攏頭髮，然後輕啟丹唇，嬌喝一聲：“好，尹桂芬，我答應你了！你給我站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