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父女（二）

  嘖嘖，祖母還真是愛告黑狀呢！傅君雅腹誹了一番。

  想一想，要說清楚和四姑母的這段恩怨，自己用詞可就要小心些了。若再一味地撒嬌，怕是會讓父親覺得太沒有規矩了，所以還是正經些為好！

  “回父親的話，這件事，怕是祖母她老人家過慮了！女兒自幼秉承父親教導，孝親尊長，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跟長輩動手的！實是當時事出有因，母親她正蒙受不白之冤，險些就被人玷汙了清譽！女兒當時也只是想查明真相，這才會一時情急，攥住了四姑母的衣角，請她留下來聽聽，也好為母親做個見證！豈料四姑母卻不知為何，竟然想悄悄地溜走……其實，她若能大大方方地站出來說一聲，女兒也斷斷不會疑心到她的頭上，更不至於如此魯莽……”傅君雅“愧疚”的陳詞中含著好些不滿，她相信父親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來。

  是的，祖母是怎麽跟父親分派她的不是的，她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可她就是要讓父親明白，祖母的一面之詞未足為信！四姑母實在有太多不對的地方了！勾結外頭的人，編造謠言來汙蔑長嫂，這種事，簡直罪大惡極！簡直可以報官了！只是家醜不可外揚，很多話，站在她現在的身份上，也不便明說，全看父親是不是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果然，傅珩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沉著臉道：“話雖如此，那畢竟是大人之間的事，我雖然不在家，自有你祖母、叔嬸處理！你以後嘛，就老老實實地跟著蘇先生學習，做好自己作為小輩的本分就好了。”

  其實，四妹傅琳的為人，他這個做兄長的如何不清楚？說實話，很多時候他也覺得琳姐兒太過囂張了，當初要死要活地要嫁給朱舉人，如今嫁了人，卻不好好地相夫教子，隔三差五地總往娘家跑是怎麽回事？可是老太太的心情他也能明白，琳姐兒橫豎是她掉下來的一塊肉，就算她再怎麽錯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自己還不都得護著？所以，出於對老太太的孝敬，他這個做兒子的一定什麽都不會說。他不說，也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兒女說！

  傅君雅心裡一沉，垂下眼，勉強應了一聲：“是，父親！女兒知道自己錯了，以後定不會這樣了，請父親放心！”

  這一刻，她實在是悲哀得很。因為她又一次證實了：只要是男人，都會覺得自己的父母手足最重要，不管他們是對是錯，都不容許其他的人來妄加評說！而在這一點上，她前世已經吃了太多的虧，栽了太大的跟頭！

  那時候，當她發現蕭錦成也是這麽想的，她就想去改變他，想讓他認識到：他們的家人也未必總是對的！結果卻是讓自己幾面樹敵……

  而今，她好不容易讓父親對自己有了些好感，為了母親和自己的今後計，便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拂父親的逆鱗了，只能等以後再想辦法吧。

  傅珩見女兒乖乖地認了錯，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說得重了些，不由得放柔了語氣，歎息道：“罷了，為父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等你將來成了家，自會明白為父今日的苦心！”

  “是，父親！女兒明白！”傅君雅繼續保持順從。

  傅珩在心裡又歎了一聲。他可是看得很清楚，女兒口面上說著“明白”，其實眼神還是懵懂得很！不過，懵懂就懵懂吧。身為女子嘛，還是要單純些才更可愛。

  “好，你知道就好。記著啊，要跟蘇先生好好地學規矩，但也不可用功過度了。尤其是做針線活兒，做多了傷眼睛。要是因為要給為父繡荷包，就累著了我們的小君雅，那可就是為父的不是了，呵呵！”傅珩故意地打著哈哈，顯出一副慈父的樣子。

  “呵呵，父親放心，女兒不會的！”傅君雅也跟著笑了，好似她心中並無芥蒂。

  父女二人又說笑了幾句，傅君雅便告辭回房了。不過，她的心情卻比去之前更悲觀了。男人和女人，在有些事的想法上果然就是相差這麽遠，也許這一生，都不會有彼此諒解的時候！那麽，她這一生，是不是乾脆一個人過了算了呢？
  傅君雅心情鬱悶，又不知能找誰訴說，想來想去，還是去見了母親。

  到了仰正居，只見母親倒是高興得很，臉上洋溢的那種幸福感是從心底裡散發出來的。畢竟這幾日，老爺不管回來得多晚，夜裡都是歇在她屋裡！也跟她說了不少體己話，連他跟上峰相處得如何，這次部裡的考評有沒有希望得優，這樣重要的事都跟她說了！就跟他們成婚頭幾年那樣！只是這樣的事卻是不好跟女兒講的。

  傅君雅見母親笑得那樣歡，心裡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她想著剛才去書房裡見父親，父親正在整理公文，面上的神情似乎是繃得很緊的。看來父親對自己進京述職的事還是有些忐忑的。是了，回顧自己前世的經驗，父親這一次考評依然是得了個“良，”隔年還是在丹陽縣令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傅君雅想了想，便笑著問母親：“母親，父親不日便要啟程上京了，這幾日，母親定是在忙著準備隨帶的禮物吧！”

  尹氏嗔了女兒一眼，“你呀，到底還是小！那禮物呀，一早就備好了！好些東西都是一兩個月之前就備下了的。若是現在才來準備，哪裡還來得及呢！”

  傅君雅顯得很不解的樣子，“都是些什麽金貴的東西呢，竟要準備一兩個月之久？”

  “有土產，也有古玩，無非都是照著上年的舊歷，稍微添減添減就好了。”

  土產、古玩。這些東西雖然也不錯，但對於官吏考評這樣的大事來說，未免還是分量不夠了。傅君雅略一沉吟，“母親，女兒說句不該說的話，土產、古玩之類的是不是都太笨重了些？再說也不是人人都識得它們的價值。喜歡的，可能當個寶。不喜歡的，或許就討不了這個好了。女兒私心覺得啊，不如就送些金玉、銀票之類的，又體面，又方便。”

  尹氏瞪大了雙眼，“我的兒！你說的這些話，都是誰教給你的！”

  對於母親的大驚小怪，傅君雅絲毫不以為意，眨眨眼，“這些事，不用誰特意教啊！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女兒一早就有所見聞了，只是從前不愛說而已！”她見母親一副無語的樣子，忙又道：“母親不要怪女兒多嘴。實在是女兒這兩個月裡，屢次聽祖母提起，說是依父親本身的才能，本來不至於隻當個小小的縣令，而且一當就是六七年！實在是因為朝中沒有靠山，這才會一直升不上去！而且女兒也聽蘇先生說過，說當今天下承平日久，吏治漸有松弛之象，許多京中大員都把手伸得很長，一個個都腦滿腸肥的！”傅君雅知道母親的主見不強，很容易被別人的意見所左右，所以就搬出了祖母和蘇先生，來讓母親信服。

  果然尹氏奇道：“怎麽那位蘇先生連這樣的事也跟你說麽？”

  “是啊，實在蘇先生並不是迂腐之人。她說人要懂得是非正義，但也要懂得生存之道。”

  “嗯，這倒是！”尹氏點點頭，又深深地蹙眉，“怎麽京裡的風氣已經這樣了麽？既是要準備金玉和現銀，怎麽老爺都沒跟我說呢？”

  傅君雅一笑，“母親這卻是錯怪父親了！父親本就是風雅之人，他又不善於經營算計，要他主動提銀子的事，他如何開得了這個口呢！”

  尹氏聽進去了女兒的話，想著老爺在跟她說部裡考核的事時，那淡淡的憂愁和故作輕松的模樣。是了，老爺定是早就想離開丹陽，升到上面去了，可惜他為人到底還是清高了些，這才會一次次地錯失了機會。這要再這麽蹉跎幾年，老爺這一生……

  傅君雅見母親的表情有些松動，不禁要再添幾把火，“在丹陽的時候，女兒有時候也聽到父親感慨，說丹陽是富庶之鄉，治理起來倒也不難。言下頗有大材小用、壯志未酬之意。”傅君雅有些壞壞地笑著，“是以，女兒想著，若是父親能升上去，擔當更大的責任，他一忙起來，也許就沒有那麽多心思來風雅了……再說了，父親若有機會大展拳腳，對哥哥讀書出仕，也是好處多多的……”

  這幾句話，說得尹氏眼前一亮。對啊，要是能多給老爺找點事做做，他不就沒那麽多時間去跟佟媛媛那些個狐媚子卿卿我我了？再說還有君風的前程呢！還有什麽事能比君風的前程更重要？這兩件可都是大事啊！為了這樣的大事，為了能讓老爺順順利利地升上去，自己就算多花點銀子又算得了什麽？！

  傅君雅看著母親的眼珠轉來轉去，知道她已被自己說得動了心。可若是母親想從自己的私房裡拿出銀錢來幫父親升官，那就不是她的本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