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朋友的朋友

  聽見你名字，還有心跳的感覺，朋友不知情，所以才沒發現，經過多少年傷痕才會看不見，我想念的愛已無法實現。

  朋友的朋友，我們最後的定位，疏離得讓自己，都好想流淚，朋友的朋友，我們最後的關聯，隱藏好的傷悲，不想被你感覺。

  ——江美琪說，你已成為我《朋友的朋友》。

  早晨的陽光照射在皇宮酒店私人管家部的大廳裡。

  皇宮酒店私人管家訓練計劃的二十一名學員在位子上坐定。導師Ada在面無表情地宣布二十一名學員的工作分配。

  “甄妮、維微和宋紗，和我一起負責總裁的生活起居。”她的目光毫無波瀾地掃視著。

  安靜的大廳裡，忽然有了低低的議論聲，那些小心翼翼的目光，一邊觀察Ada的臉色，一邊偷偷去瞄宋砂的表情。

  早就知道，她被分配在Ada的手下，而Ada又是林至遠的私人管家，她的實習也一定是被分去總裁辦公室，因此她並無多少驚訝。

  只是心裡，還是莫名地有些慌張。

  走廊上空蕩蕩的，清潔部的員工一早便已經將整個皇宮酒店打掃得一塵不染。

  透過走廊上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高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這個古老卻又富有生命力的城市，在陽光的照耀下蘇醒過來，開始繁忙的一天。

  地面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腳步聲幾乎不可聽聞。Ada帶著三人在總裁辦公室前停下。

  宋紗聽見自己的心，猛然跳了一下。然而Ada沒有遲疑，輕輕敲了敲門，在無人應答之後，徑直推開。

  偌大的辦公室此刻空無一人。

  “總裁去開早會了。”Ada瞥了一眼眾人，“這裡便是總裁的辦公室，每天早上都要有一個人來打掃……”

  三支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下一個個要點。

  “總裁的辦公桌一向要求簡潔整齊，不允許有多余的東西。千萬不要自作主張去添置什麽擺放物……”

  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她轉身。

  秘書安妮推開門，看到辦公室裡的四人，神情古怪，她轉身向外，微微點頭致意。

  然後，林至遠出現在門口。

  宋紗的心一緊。

  多日不見，他好像憔悴了許多，跟昨天電視上容光煥發的他竟然是一點都不一樣。嘴唇微微發白，眼眶四周輕微發黑，好像非常疲憊。

  忍不住，竟然有心痛的感覺。她在心底嘲笑自己，傻瓜，這樣的男子，值得你心痛嗎？只是這辦公室裡的空調開得實在太大了一點吧，她竟然冷得身子微微顫抖，手指微微蜷起，冷得幾乎麻木。

  “Ada？”林至遠的目光落在Ada的身上，表情冷漠如冰。

  “總裁，今天是私人管家學員們開始實習的日子，所以我帶她們過來熟悉情況，以後她們三人會協助我為您提供皇宮酒店最優良的私人管家服務。”Ada的聲音不卑不亢，既溫和卻又不顯得媚態。

  眸光黯沉，林至遠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她。”林至遠的手輕輕朝宋紗一指。

  四個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宋紗的身上，她忍不住有些慌亂，幾乎有了落荒而逃的念頭。然而林至遠隨後說出的話，卻讓她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開除她。”林至遠簡明地下了命令。

  辦公室裡彌漫著奇異的沉默。

  甄妮和維微面面相覷，在心裡狠狠地罵林至遠。

  “開除我，為什麽？”宋紗看著林至遠，原本不敢去看林至遠的目光，此刻卻似乎得到了極大的勇氣一般。

  她看著他，眸子裡有奇異的光。

  林至遠微微抬起頭：“我是林氏的總裁，難道做什麽事還需要向你匯報理由嗎？”他一字一句說得極為緩慢，然而卻讓人有一種無法抗拒之感。“如果你一定要理由，那麽我就告訴你——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她。

  宋紗怔怔地望著林至遠，那樣熟悉的面容，和那麽陌生的表情。“是啊。”她冷冷地低笑了，“您是林氏的總裁，您是高高在上的林大少爺……您要做什麽，自然是隨心所欲……”

  隨心所欲地闖進她的生活，隨心所欲地拿走她的心，隨心所欲地提出分手，離開。

  林至遠的表情淡漠：“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你們可以先出去了。”

  宋紗恍然地笑了一聲。

  她轉身，深呼吸，對甄妮和維微展開一個淺薄的笑容，想要告訴她們自己沒有關系，然而她卻從她們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焦慮和心疼。

  或許她現在這個樣子，真的是很難看吧，她在心底自嘲地想。

  這時候。

  “對不起，總裁。”Ada忽然開口，“宋紗是我的下屬，如果您要開除她的話，請先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她目光平靜，仿佛渾然不知宋紗與林至遠之間的那些糾葛，只是在處理一件很平常的事件。

  林至遠愣住。

  宋紗愣住。

  甄妮與維微亦愣住。

  “你說什麽？”林至遠眯起眼，眸底的光芒捉摸不定，空氣中卻有了令人窒息的強大氣壓。

  “如果沒有合理的理由，或者是職員本人辭職的話，沒有任何人可以開除實習管家。”Ada的態度不卑不亢，“作為私人管家培訓條款上的一條，我想林總裁應該很清楚才是。”

  林至遠沉默地看著Ada，眼眸裡透出駭人的冰冷：“理由？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連你一並開除。”他的表情僵硬。

  Ada微笑，點點頭：“您當然有這個權力，只是如果讓外界知道，新接任林氏的林總裁是一名公私不分，甚至遷怒於遵守公司規章的員工的人的話，對林氏怕是沒有什麽好處吧。”

  “宋紗。”Ada轉過身來看著宋紗，那目光又猛然嚴厲起來，“如果你願意辭職離開的話，那我無話可說，否則——”她轉向林至遠，“除非她犯了錯誤，沒有任何人可以開除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宋紗的身上。

  甄妮有一絲擔心。

  或許紗紗會自己選擇離開也不一定呢——剛才林少爺那樣的態度，她一定很傷心吧。可是，她真的不想看到紗紗離開。

  林至遠亦深深地凝視宋紗。

  她蒼白的臉上因為眾人的注視而恢復了一些血色。她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大家，最後目光與他的目光相接。

  如果她真的離開了，那麽……

  他和她是不是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從此形同陌路一般，她或許會在電視上看到他的身影，然後——漠然地轉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時光漸漸消磨，他在她的心裡再也留不下任何一絲痕跡。想到會有這樣的可能，他的心翻絞得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洶湧。

  “我……”宋紗輕聲開口。

  甄妮和維微緊張地看著她。

  Ada目光平靜。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

  窗外陽光明媚。

  宋紗迎上林至遠的目光，然而那目光的焦距卻落在了他身後，一片繁華的街景上。

  遠處是蔚藍的天空，和一絲絲的白雲。

  “我——”她下了決心，“我要留下來。”

  渙散的目光漸漸收攏，最後落在林至遠的臉上。

  “我要留下來，而且我會很努力很認真地去學習，我會拿到優秀私人管家的證書，我要作為皇宮酒店裡最優秀的私人管家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才能看到你，才能被你看到。

  我會讓你知道，你曾經失去的，是多麽優秀多麽完美的一個我。我會讓你知道，你的傷害和離開，只會讓我更加的堅強。

  她迎上林至遠緊鎖的雙眉下暗沉的眸光，抿著唇，清麗的面容上散發出倔強的氣息。

  下午三點整，全國最大的娛樂網站E-joy上，將一張照片作為頭條新聞刊出，大紅色的套紅標題，在第一時間吸引了千百萬的點擊量。

  宋紗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屏幕上那張照片。

  照片上，居然是她和顧文成在日式餐廳外的身影。

  “管家之子介入，林少爺怒而接受家族聯姻。”

  照片下方配上了這樣的說明。

  “什麽？居然說是因為你跟顧文成有曖昧關系，林少爺傷心氣憤之下才決定接受家族聯姻的？”甄妮瞪大眼睛，手裡的報紙被揉得啪啦啦作響，“這些記者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了一些啊！”

  “你該不會真的和顧文成有什麽關系吧？”維微疑惑地看著宋紗。

  “拜托！怎麽可能！”甄妮沒好氣地，“雖然顧文成的確是很帥很溫柔，是全酒店姐妹的夢中情人，可是相比較之下肯定是林少爺的條件比較好——就算是白癡，已經有了林少，爺怎麽可能會再去招惹顧文成？”

  這些記者寫新聞都不用腦子的？

  看著屏幕上的新聞，和新聞後面網友的留言猜測，宋紗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仿佛有幾千隻鴨子在呱呱亂叫，亂得不可開交。

  她騰地站起來。

  總裁辦公室裡是一片沉寂。

  安妮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著老板的臉色。好可怕，從剛才看到這條新聞開始，總裁的臉色就陰沉得跟暴風雨之前的天空一樣，那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感覺——

  甚至連林老太爺都不曾散發出來過。

  林至遠沉默著。

  眼睛緊緊地盯在屏幕上。屏幕上的她背對著鏡頭，看不到表情，但是——

  一定是很幸福的笑容吧。

  她不是一早就覺得顧文成很不錯嗎？現在夢想成真了，一定是很幸福的笑容吧。

  ……

  “顧部長嗎？他可是我們酒店所有姐妹的夢中情人哦！”宋紗得意揚揚地看了一眼林至遠，“人長得又帥，家世背景也很不錯，最重要的是待人溫柔，風度翩翩，是個十足的紳士——可不像有的人哦！”

  林至遠不屑：“吹得他好像天上有地下無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你跟他——不，可，能！”從小到大，他還沒有看過顧文成對哪個女孩子有什麽特別的。

  他有的時候忍不住懷疑，那個家夥是個同性戀。

  宋紗瞪他：“你怎麽知道不可能！”

  “反正我知道。”

  “切——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我會讓他愛上我！”仰頭，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大步往前走，手裡拎著的塑料袋不斷朝著前後甩動。

  甚至哼起了小曲。

  ……

  “總裁？”安妮小心翼翼地，“各部門的經理都已經到會議廳了，您是不是……”她緊張地觀察著林至遠的臉色。

  “嗯。”沉悶的一聲應答，仿佛是從齒間迸出一般。林至遠伸手，“啪”的一聲關掉了電腦。起身，表情已經淡漠得好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

  皇宮酒店側邊的小花園裡。

  “對不起，因為我讓你惹上這樣的麻煩。”宋紗歉意地看著顧文成。

  她試圖從顧文成的表情中看到一些關於這件事的進展，然而卻一無所獲。顧文成仍然是帶著不變的溫和笑容，看著她的時候好像有淡淡的光芒。

  “你放心——只為了少爺，林家也會把這件事擺平的。”他溫和地笑笑。

  宋紗松了一口氣。

  也對，根本不需要她來擔心吧——以林家的地位和財力，只是為了保護林至遠，也會出面把這件事情搞定的，她根本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這時候，顧文成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握住拳頭遞到她的面前。

  “什麽？”宋紗好奇地問。

  “你猜猜。”顧文成笑得燦爛。

  “一定是禮物——不過這麽小，應該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吧——”宋紗開玩笑地說，盯著拳頭仔細觀察，好像這樣便可以透視看到裡面的東西。

  他攤開手掌。

  一個小小的聖母像出現在他的掌心。

  聖母像只有一把鑰匙大小，手工卻十分精致，你可以看見她微微揚起的嘴唇，和聖潔的笑容。

  她穿著藍色的衣服，披著白色的頭巾，雙手在胸前合攏。

  “你放心，這個並不貴。”怕宋紗不肯接受，他補上這麽一句。

  “你……要送這個給我？”宋紗驚訝。

  顧文成認真地點點頭。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基督教徒，只是看到你昨天看著那個聖母像很著迷的樣子。”他抓起宋紗的手，鄭重地將聖母像放在她的手心，“我希望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她能夠給你安慰。”

  心裡湧起一陣暖流。

  “謝謝。”真是的——鼻尖居然有了酸酸的感覺，她要哭了吧——不行，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再哭泣！
  於是她深深呼吸，對著顧文成展開明亮的笑容：“謝謝你的聖母像，下次我也會記得送你禮物的。”她輕輕地撫摸著聖母像，雙眸閃亮。

  “不用了，我送你禮物不是想要你的回報的。”顧文成連忙澄清。

  “禮尚往來是中國的傳統嘛……”

  “如果你這麽堅持的話——送我一棟別墅好了。”

  “哇，聖母像換別墅，你也太會算計了吧……”

  “……”

  小小的噴泉伴著兩個人的聲音，噴出晶瑩的水花。

  花園裡種著各種花草，散發著淡淡的大自然的香味。

  玻璃門裡映出兩人的笑容。

  紅色的磚牆上，爬著碧綠色的爬山虎。

  蜿蜒而上的爬山虎，層層疊疊的葉子將紅色的磚牆點綴成碧綠的顏色，除了一排排明亮的窗子，幾乎都是它們的身影。

  一排排的窗子緊閉，只有一扇是打開著的。

  林至遠抿唇，站在窗前。

  他的背影僵硬，猶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他望著小園子裡說笑著的兩人。

  他看到顧文成伸手拍了拍宋紗的肩膀……

  他看到顧文成對著宋紗伸出手去，手心裡躺著一個小小的東西，雖然他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麽，但是他卻清楚地看到宋紗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

  眼底閃亮的光芒。

  他看到她對顧文成展開明亮的笑容。

  那笑容，曾經是屬於他的。

  “總裁……”安妮小心翼翼地上前去，“要不要我去叫顧部長上來……”

  林至遠輕輕舉手，示意她不用，轉身離去。

  背影依然僵硬。

  走廊裡的燈光明亮，然而他卻像是被一層黑暗的光芒籠罩一般。

  林家。

  客廳裡。

  林老太爺雙眼微閉，身子幾乎整個陷在柔軟的沙發裡。

  茶幾上，擺放著網絡上關於宋紗和顧文成的新聞的打印稿。

  顧管家不安地站在一邊。

  臉色蒼白如紙，額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

  空氣裡的沉默，讓人窒息。

  良久，林老太爺才咳嗽了一聲：“你看，這怎麽辦？”他的眼睛依然是微微閉著的，沒有去看顧管家。

  顧管家急忙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深呼吸一口氣：“對不起，老太爺……”

  “我是問你怎麽辦，不是要聽你的道歉！”聲音不大，卻極有威嚴。

  “是……”顧管家咬牙，鎮定住自己的情緒，“依我看，還是應該請宋小姐親自出面說清楚……她跟少爺之間的事情比較好。”

  “你覺得她會願意嗎？”

  “我想，總有辦法讓她願意的。”此時的顧管家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雖然依然憂慮，而聲音已經沒有了先前的顫抖。

  林彭城沉默。

  他沒想到，這樣平凡不起眼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會給他捅出這麽大的亂子。害他不僅要裝病來騙回孫子的心，為此還犧牲了一些無辜的人的性命，如今好不容易一切塵埃落定了，她又給他掀起驚濤駭浪來。

  他終於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顧管家。

  “你放心，這件事情雖然是文成做得有欠考慮，可是我不會追究他的責任。你知道我一向把文成當做自己的孫子一樣看待——除了至遠，我最疼的就是他。”

  顧管家聞言，連連點頭：“是。承蒙老太爺厚愛。”

  “我供他讀書，上最好的大學，又肯給他機會在公司做事——不過，我對他好也並不是沒有私心，我是希望在我百年之後，至遠能有一個得力的助手來幫助他。”他看著顧管家，眸光凌厲，“如果現實和我的預期相反，逼得我不得不做出選擇的話……”

  方才放下去的心，一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顧管家明白，老太爺這是在警告他，這一次的原諒並不是原諒，只是暫時不追究——如果到了必要的時刻，他會不惜犧牲文成。

  “是，我明白。我會警告文成，離那個女孩子遠一點。”

  老太爺搖搖頭。

  “不。”

  “啊？”顧管家不解地看著林老太爺。

  林老太爺唇邊勾起一個得意的笑容。

  眸光如狡黠的狐狸。

  “讓文成遠離那個女孩子，是治標不治本。”他要的不僅是謠言平息，還要他的寶貝孫子死心，安心地跟金家小姐完婚，“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需要文成去配合。”

  顧管家的心裡惶恐起來。

  每當看到老太爺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便說明是他做了什麽令人驚詫的決定。

  果然——

  “我要文成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最好是結婚。”

  “爸，你瘋了！”顧文成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顧管家表情淡漠：“這是老太爺的意思，你只能遵從，沒有反對的權利。”

  “老太爺也瘋了——他居然讓我去追宋紗，還要我務必讓宋紗答應嫁給我——這簡直就是胡鬧！”雖然他的確是喜歡宋紗，雖然他亦有如果可以的話，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想法，可是——

  老太爺這樣的命令，還是讓他無法苟同！
  “放肆！”顧管家厲聲道，“你這種語氣，是在談論老太爺的時候應該用的語氣嗎？我早就跟你說過，作為一名管家……”

  “爸，我想你搞錯了。你是林家的管家，可我不是。”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決絕的語氣拒絕父親的要求。“我不會因為老太爺的命令去追宋紗。這樣不僅是對宋紗的不尊重和傷害，也是對我自己的不尊重和不負責任。”他抿唇，溫和的眉眼第一次有了倔強的神色。

  顧管家看著他。

  “你不關心老太爺，不關心少爺，倒去關心一個外人？”這是他的兒子嗎？二十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兒子，竟然是那麽的陌生。“況且老太爺說了，如果你辦不到，就要把你送到澳大利亞去。”

  如果他不能幫助少爺，那麽便只能被放逐，遠離林家。

  “少爺？”顧文成苦笑，眼底有了憐惜，“你們把少爺搞成什麽樣子了……還有資格說關心嗎？”以前的少爺雖然有些桀驁不馴，有些貪玩，可是他卻有著那麽清澈的目光和明亮的笑容。

  現在的少爺，冰冷得如同行屍走肉。

  “請你把我的意思轉告老太爺。”他轉身，背影倔強而固執。

  顧管家怔怔地看著自己兒子的背影。

  把少爺……

  搞成什麽樣子了。

  他的腦子裡，出現少爺蒼白毫無血色的面容，出現了少爺強忍著心臟的刺痛而皺眉的表情。

  少爺……

  他轉身，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秋天已經漸漸來了，然而氣溫卻不見降低，只有夜晚的時候吹來的冷風，讓人恍然發現：哦，夏天要過去了呢。

  輕噓一口氣。

  宋紗衝著鏡子裡的自己揚起嘴角，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起。

  門外有不小的動靜傳來，她打開門，只見兩名穿著搬運公司棉T恤的男子在努力地把一張大沙發塞進對面那個不大的房門。

  對面這個房間可是空了好久呢，自打宋紗住在這裡開始，就沒見有人進去過。

  “你好！”有男子從房間裡出來，對宋紗微微一笑。

  宋紗怔了怔。

  最近她遇見的男人，好像都長得很不錯嘛。林至遠，顧文成，還有眼前這個新鄰居。只是怎麽總覺得，這男子的笑容有些陰陰的，讓她渾身不舒服。

  “我姓何，你可以叫我Martin。”男子友好地伸出手，與他的笑容是那麽的不相襯。

  “你好，我叫宋紗。”她也展開微笑，握住男子的手。

  宋紗。

  男子唇邊的笑容越發絢爛。

  皇宮酒店管家服務部。

  宋紗從鏡子裡打量自己的私人管家製服。

  這身製服，在皇宮酒店可以說是地位的象征——因為私人管家是酒店的服務員中最高級的一種。而私人管家的製服也與普通服務員不同，藏青色的製服，配以白色的襯衫和紅色的蝴蝶領結，隻說是製服似乎都有些委屈了這些衣服呢。

  “終於穿上這身衣服了，好興奮！”周圍到處都充斥著這樣的聲音。

  大家都很興奮吧。

  雖然自己沒有改變，但是穿上這樣的衣服，便忽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好像笑容也特別的燦爛。

  不過，管家的實習聽說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呢，二十一個人當中，最後留下來的可能不會超過五個。

  加油！

  宋紗在心底默默地為自己打氣。

  “宋紗，把這捧花擺到總裁辦公室去，要快，在總裁到達之前！”Ada把一捧鮮花塞在宋紗的手裡，轉身已經不見了人影。

  “是……”真是的，有必要這麽匆忙嗎？
  哇，沒有林至遠的總裁辦公室，看起來真的很豪華很舒服！
  巨大的落地窗，明媚的陽光，白色的沙發和大紅色的靠背——這個辦公室，都比她的家要大好幾倍。這樣的林至遠，又怎麽會是當初那個跟她一起窩在小房間裡的林至遠呢。

  她苦澀地笑了笑，然後將鮮花放在窗戶旁邊的白色矮櫃上，轉身打算離開。

  然後，她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

  他站在那裡，眸光幽冷。

  看著手足無措的她，他的心裡忽然沒來由地生氣：“怎麽，看到我讓你覺得很不舒服嗎？”他也不知道，這莫名的火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宋紗輕輕呼吸一下：“沒有。Ada吩咐我送今天的鮮花來。今天的花是蝴蝶薑。薑花香味清新，常常被認為是巨蟹座的守護花，它的花語是信賴，和高潔清雅。”

  她努力想要把這些話說得更自然一些，可是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僵硬得那麽明顯。

  “喔，書背得不錯。”林至遠不屑地輕輕一笑。

  “謝謝總裁的誇獎。”宋紗淡淡地，“如果沒有什麽事，那麽我先去工作了。如果有什麽吩咐，您可以撥打管家服務電話。”她微微一鞠躬，然後起步離開。

  她朝著門口走去，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能聞到他身上那陌生的古龍水味道。

  陌生的，不屬於她的林至遠的味道。

  她在心底苦澀地笑笑。

  然後。

  “到底是什麽目的？”他的聲音，冰涼涼的，在這偌大的辦公室裡，顯得分外寒冷刺骨。

  她頓住腳步。轉身，疑惑地看著他的側影。

  “你留在皇宮酒店到底有什麽目的？”他轉身，凝視她的眸子，“你不是已經達到目的了嗎，雖然顧家比起林家遠遠不如，也足夠你過上少奶奶的生活了。你已經達到你的目的釣到了金龜婿，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裡！”

  為什麽還要留在我的面前，時時刻刻提醒著我你的存在！
  宋紗忽然覺得心裡刺痛了一下：“我和顧文成……”

  “對不起，我不想聽。”他打斷她，“你和顧文成那些事情，我沒有興趣知道。得到你想要的，那就安心的去當你的少奶奶吧。還是說——”他頓了頓，仿佛說出下面的話，需要他極大的勇氣，“你只是把顧文成當做跳板，想要找個更有錢的男人……”

  最後一個“呢”字，沒有機會說出口。

  清脆的一聲“哢”，辦公室的門被關上，她的腳步，消失在木門之外。

  偌大的辦公室。

  陽光那麽明亮，窗外吹過透明的夏風，那麽溫暖。

  只是，太過於安靜了一些，安靜到，他聽到自己心底細微的碎裂聲，那些碎裂滿地的玻璃碴子，深深地刺進他的心底，那麽痛。

  他狠狠握拳，轉身，飛快地一拳打在牆上。

  潔白的牆壁，留下鮮紅的印記。隨之而來的巨大疼痛，終於代替了心裡的痛楚。他深呼吸，背影僵硬如不化的寒冰。

  皇宮酒店餐廳。

  包廂裡。

  皇宮酒店的每個包廂，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而這一間，是愛琴海風。

  白色的桌椅，淡藍色的桌布。

  牆壁上，是精心繪製的愛情海畔的風景，有蔚藍的大海，蜿蜒的海岸線和聖托裡尼島上白色的建築群，那些白色的建築，如同海水一般的屋頂，夢幻得如同童話。

  海鳥在天空中飛翔。

  宋紗打住自己欣賞這一切的想法，打開餐具盒將一樣樣餐具整齊地擺放到桌子上。鐫刻著林氏家族圖案的刀叉，白色的瓷盤，晶瑩透亮的玻璃酒杯……

  餐具觸碰到藍色的桌布，發出輕微的響聲。每一聲響，她的心裡好像都輕微地痛了一下——她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服侍林至遠和他的未婚妻吃飯呢。

  這時候，身後的門忽然被打開，進來一名華服女子。

  心裡猛然一緊，宋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這張並不陌生，卻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女子的臉，她忽然有一種莫名的窘迫感。

  金素雅。

  美籍華裔金融巨頭金涵雲的幼女，黎城最大的購物廣場微風廣場的時尚顧問，著名首飾行Love&Dream的首席設計師，身家超過三十億，曾被時尚雜志評為“最有品味的女人”第二名。

  “你……”金素雅看著宋紗，精心繪好的兩條眉毛微微皺起，“你是宋紗！”她想起來了——難怪覺得如此眼熟，原來是在報紙雜志上看過她的照片！
  和林至遠在一起的時候，和顧文成在一起的時候的照片。

  “是。”宋紗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恭敬地站好微微帶笑，“我是被指派來服侍您和總裁進餐的實習管家宋紗，請多多關照。”

  她輕輕躬身，用以掩飾自己眼底的不安。

  她的腦子裡忽然出現偶像劇裡的那些情節，好像下一秒金素雅就會衝過來給自己一巴掌，然後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和美夢破滅。

  或者，她會衝過來打爛一桌子的名貴餐具，然後告訴別人是她乾的……

  “你好像很怕我的樣子。”金素雅看著宋紗微微一笑，走到一邊的沙發優雅地坐下，“怎麽，我看起來像是那種會扯住你頭髮打罵的潑婦嗎？”

  她笑臉盈盈，絲毫看不出生氣或者別扭的樣子。

  宋紗怔了片刻，急忙搖頭：“不……我……我只是覺得，您本人比電視上要漂亮呢。”雖然這不是她剛才心裡所想的事情，可的確是真話。

  現實中的金素雅，的確比電視上的還要漂亮，尤其是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大家閨秀的風范——這或許是她永遠都無法擁有的東西吧。

  金素雅微笑。

  空氣裡彌漫著玫瑰花的香味。

  侍應生送上新鮮煎製的牛排，發出誘人的滋滋聲。

  林至遠動作熟練地切割好盤子裡的牛排，動作優雅，讓人想起中世紀的歐洲貴族。他的唇邊始終噙著淡而溫柔的笑容，尤其是在看向坐在對面的金素雅的時候，眼底滿滿的都是笑意。

  金素雅亦對他報以美麗的笑容。

  “謝謝你的玫瑰花，至遠。”她看著身邊不遠處的小幾上的巨大玫瑰花束，輕輕一呼吸，便能聞到那濃鬱芬芳的香味，“我真的沒有想到你還會送花給我呢！”

  她的笑容，比玫瑰花還要豔麗。

  林至遠微笑：“受寵若驚嗎？這有什麽，你是我的未婚妻呢。”他從容地吐出“未婚妻”三個字，眼角的余光瞥到恭敬站立在一邊的宋紗——

  目光平靜，毫無表情。

  瞳孔猛然收緊。

  唇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他微微舉手示意。

  宋紗輕輕吸了一口氣，走到他的身邊等待他的指示。

  “請小提琴師進來。”他轉向她，唇邊的笑意迅速斂去，目光淡漠仿佛她是一個他死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人。

  身著禮服的小提琴師進來。

  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安靜地站到房間的角落，開始拉起優雅舒緩的樂曲。這音樂是那麽熟悉，熟悉得讓她的心裡狠狠地揪了一下。

  這是……

  是那天在觀景台上小提琴師所拉奏的那一首吧……

  ……

  他的背後有蔚藍微紅的天空，潔白的雲朵輕輕地飄浮著。他的嘴邊噙著如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你知道香檳的含義嗎？”

  ……

  “Champagne，代表著快樂、歡笑。”他的聲音輕若無聲，然而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溫柔得如小兒的觸摸，“紗紗，我希望你會一直快樂。”

  ……

  雙手絞在一起，她屏住呼吸。

  林至遠，你不是說過，希望我會一直快樂嗎？那麽你現在所做的這一切又是什麽呢？哦，對了，那些根本都只是謊言而已，什麽希望，什麽快樂，全都只是你的謊言。

  眼眶已經有了微熱的痕跡，她只有用力屏住呼吸，才能夠控制住那些呼之欲出的淚水——她說過，不要再哭泣。

  林至遠起身，走到金素雅的身邊。

  他的唇邊有最溫柔的笑容，那種笑容在宋紗的眼裡看來是那麽的陌生，不應該是林至遠所擁有的笑容：“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我的未婚妻？”

  音樂緩緩流淌。

  空氣裡彌漫著馥鬱的玫瑰花香。

  藍色的愛琴海在金色的燈光下，似乎也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好像能感受到那些迎面而來的溫柔海風。

  兩個美麗的身影在愛琴海畔，在金色的燈光下舞出優雅的舞姿。他們的舞姿熟練而默契，一進一退仿佛都是天衣無縫的配合。

  宋紗忽然想起那夜自己拙劣的舞步，和不小心踩在林至遠的腳上的時候，他吃痛的表情。

  呵……

  果然，她和他從來都不是應該在一起的一對吧。

  聽說，真心相愛的人才能夠旋轉出最完美的舞步，那麽她跟他之間應該是一個極其荒唐可笑的錯誤。

  她為自己當時的那種錯覺感到可笑。

  那種安心的錯覺，那種把手交給他，就可以完全地信賴他依賴他的錯覺，與眼前的這一幕在她的心裡交錯，交織成了一個最可笑的笑話。

  ……

  “紗紗。”

  “嗯？”

  “到此為止吧。”

  ……

  “我們之間到此為止吧，分手吧。”

  “厭倦了。我對你已經厭倦了，你知道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女人只不過是用來玩玩而已的……”

  ……

  那些話，她一直不敢去回想的話，在這一刻竟然那麽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耳畔，不斷地重複響起，如不能隔絕的回音。

  她木然地站在那裡。

  小提琴樂曲仿佛越離越遠，渺茫得好像遙遠的海的那一邊傳來的聲音。

  金色的燈光刺眼。

  藍色的愛琴海，白色的聖托裡尼島……

  眼前的一切，漸漸在金色的光芒中化作一道白光。

  一曲畢。

  旋轉著的兩個人分開來，帶著幸福的笑容牽手走回餐桌。

  林至遠對著金素雅綻出最明亮溫柔的笑容，眼角的余光卻忍不住朝著宋紗看去，然而——

  呼吸猛然一窒。

  宋紗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的姿勢極其標準，然而卻僵硬得如同只是一尊毫無生命的雕塑。她的臉色蒼白，就連嘴唇，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她的表情淡漠，卻是靈魂抽離的恍惚。

  她安靜地站著，卻好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毫無生命了的軀體。

  他清晰地聽到自己心底有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呀，這是怎麽了！”金素雅也發現了宋紗的不妥，驚呼了一聲上前去扶住宋紗，“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伸手去探了探宋紗額上的溫度，“奇怪，不燙啊……”

  宋紗恍然驚醒，回過神來。

  天——

  她居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

  要是讓Ada知道，一定會把她罵得狗血淋頭的吧——她居然在服務客人的時候走神了！宋紗迅速將思維拉回來，對著金素雅躬下身子去：“對不起……”

  實在是太失禮了。

  林至遠亦回過神來。

  他略顯僵硬地把目光從宋紗身上移開。

  “作為一名私人管家，在主人用餐的時候走神，這似乎是一件極度不專業的行為吧。”優雅落座，他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小口，“如果不能勝任，還是盡早放棄的比較好。”

  就她這麽迷糊的性子，學不會掩飾自己。

  “至遠，你別這麽說……”金素雅歉意地看了看宋紗，“對不起，我想至遠是累了，脾氣才有點暴躁……”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宋紗的肩膀，“如果身體真的不舒服的話，先回去休息吧，讓Ada派別的人來。”

  她的聲音溫柔，語氣誠懇。

  宋紗忽然為自己方才對她的猜測感到愧疚——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呢，她果然……

  配得上黎城第一世家的少爺。

  “沒有關系。”她展開笑容，由衷地讚歎，“我剛才只是沉浸在音樂……還有你們的舞姿裡，金小姐，你的舞跳得非常好。”

  金素雅一怔，隨即亦綻開笑靨如花：“謝謝。”

  “夠了。”林至遠冷冷地說。

  宋紗一怔。

  金素雅一怔。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朝林至遠看過去。

  舉杯飲盡酒杯裡的液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如電影裡的紳士。他站起來，走到宋紗的面前。

  眸子暗沉，如黎明前的夜空。

  表情淡漠，甚至——

  帶了一絲的厭惡。

  宋紗愣愣地看著林至遠的臉。

  他的淡漠，和他毫不掩飾的厭惡，有如極細的針刺進了她的眼睛，細細的疼痛若有，卻又似無。

  “你不需要再裝了。”林至遠盯著宋紗。

  她的眸子清亮，還有尚未散去的液體，倒映出他的臉，陌生得連他自己都要不認識。他凝視著她的眼睛，良久，才用極其淡薄的聲音道：“裝什麽楚楚可憐呢？顧文成並不在這裡。”

  宋紗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林至遠冷笑一聲：“沒有聽清楚嗎？”他重新去審視宋紗臉上的表情，仿佛從她的表情中得到了極大的愉悅，他唇邊的笑意越發地明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和顧文成的事了，還需要隱瞞嗎？”

  宋紗看著眼前的林至遠，她聽到自己輕輕地笑了一聲。

  然後——

  聲音裡仿佛也帶了嘲笑的意味：“是的，聽得很清楚，林總裁。”她微笑著，仿佛那些話在她聽來，只是很好玩的笑話，“我想這是我的私事，我和誰在一起，以及我為什麽還要做這份工作，你——”她盯著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楚，“管不著。”毫不畏懼地迎上林至遠暗沉的眸光，她微微揚起嘴角，綻出一個不屑的笑容。

  林至遠沉默地看著宋紗。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他的體內不斷地遊走著，如火焰灼燒著他的身體，疼痛難擋。他微微揚起下頜，線條僵硬而倨傲。

  她說，他管不著。

  玫瑰花靜靜地吐著香氣。

  金色的光芒下，被藍色的海洋包圍的他們。

  沉默如空氣一般包圍了他們。

  良久，金素雅才輕輕笑了一聲，挽住林至遠的手臂：“至遠，我看還是讓宋小姐下去休息吧。”她的眉頭輕輕皺起來。

  她討厭這種感覺——

  討厭這兩個人彼此凝望對方，忘記了周圍的人的存在，讓她覺得她才是這場愛情的局外人的感覺。

  林至遠沉默地點點頭。

  宋紗深呼吸，揚起一個職業的微笑：“謝謝總裁。”

  轉身離開，然而林至遠的聲音再一次在她的身後響起，讓她的腳步為之一滯。

  “顧文成，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他低著頭切割著盤子裡的牛排，不去看那個停住腳步的背影，“所以，離他遠一點。”

  話音剛落，木門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

  她走出了包廂。

  金色的燈光照在藍色的桌布上。

  長桌兩端的兩人，默默地吃著牛排，金素雅抬頭去看林至遠，他的唇邊已經沒有了方才的笑容，甚至根本看也不看她。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林至遠吧——對她冷淡得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的林至遠，才是真正的林至遠。而方才他眼底的那些溫柔，不過都是在宋紗面前演出的一場戲而已。

  居然還破天荒地買了那麽大一束玫瑰花——

  其實，她根本不喜歡玫瑰，她甚至對玫瑰花粉有些過敏。

  她不知道林至遠對那個宋紗是不是還有留戀，還是純粹的報復和玩弄。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根本不愛她。

  不僅不愛，甚至懶得多看一眼。

  她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戰。

  她金素雅，是金氏家族的幼女，上面還有三個哥哥，從小就是在爺爺、父親以及三個哥哥的寵愛下長大的，她擁有令她驕傲的容貌，又擁有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學位——

  這樣一名女子，是不允許別的男人對自己視若無物的。

  她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其實，我覺得宋紗和顧文成是很相配的一對呢。”她輕聲地開口，一邊注意仔細觀察林至遠的表情。

  果然，林至遠的眸光猛地暗沉下去。

  他頭也不抬。

  “這不是你應該管的事情。”

  “對不起。”金素雅歉意地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雖然林氏出面阻撓，許多傳媒被迫放棄了對宋紗和顧文成之間的關系的追探，然而在這個網絡普及的年代裡，卻沒有什麽消息是可以瞞得住的。

  關於顧文成介入宋紗與林至遠之間的感情，導致兩人關系破裂，林至遠怒而接受了家族聯姻的傳言，在林氏按兵不動的情況下，越演越烈。

  不少網友都對這件八卦津津樂道，甚至有人挖出了當年宋紗破格被皇宮酒店私人管家訓練計劃錄取的內幕，是顧文成私下溝通的結果。

  事情似乎更明朗了一些。

  在宋紗與林至遠的關系公布之前，她跟顧文成之間已經有了不同尋常的關系——否則一向以辦事謹慎得體著稱的顧文成，怎麽會做出這樣不妥的舉動。

  宋紗無奈地把報紙扔到一邊。

  這些網友的精力還真是足夠旺盛的，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林至遠和顧文成也不是什麽明星，居然能吸引網友這麽多的關注。

  她歎了一口氣，翻開工作筆記——不管怎麽說，還是先開始工作吧。雖然搞不好下一分鍾就會被解雇，但是只要事情沒有發展到最壞的地步，她依然要努力地去做到最完美。

  今天的工作很多——

  早上要拿總裁私人休息室裡換下來的床單到林家指定的乾洗店去幹洗——嬌生慣養的林少爺，甚至看不上皇宮酒店自己配備的清潔部門；然後是要去曼哈頓最豪華的餐廳訂座，接著要去珠寶店拿首飾……

  首飾……

  是要在和金素雅共進午餐的時候送給她的禮物吧。

  她苦笑了一下。

  有的時候總是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在你不需要計程車的時候，你會看到滿街都跑著計程車，而當你真的需要一輛計程車的時候，你會發現，它們好像全部人間蒸發了。

  宋紗喪氣地看著眼前開過一輛一輛豪華私家車——等了足足半個小時，居然沒有一輛出租車！

  “該死的林至遠，這麽挑剔！乾洗店的位置又這麽偏僻！”如果不乘出租而轉乘地鐵或巴士的話，她估計要找上半天才能找到！
  有打扮入時的時髦女郎從她身邊走過，巨大的墨鏡後面似乎透露出不友好的目光。宋紗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小心地去看四周，才發現許多人都在看著她。

  而且，是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她先是迷惑，繼而便明白了——

  她的照片在互聯網上已經傳開了，她現在又穿著私人管家的製服站在皇宮酒店門口——只要不是瞎子，恐怕都能認得出她來吧。活了這麽多年，她第一次享受到這種受人矚目的感覺——

  真的很糟糕。

  好像她是動物園裡的猴子，每個人都帶著看戲的眼光看著她。

  就在她窘迫尷尬的時候，一輛白色轎車在她面前停下。

  車窗搖下，金素雅精致的臉帶著微笑出現在她的眼前：“要去哪裡，我送你一程吧。”她指了指宋紗手裡提著的大紙袋，“是要送東西去幹洗店嗎？”

  宋紗急忙推辭：“不用了，那個地方很偏僻，我還是等計程車比較好……”

  “沒有關系啦！”看她推辭，金素雅乾脆下了車，接過她手裡的袋子往車後座上一扔，“我們家和林家用的是同一家乾洗店——我知道在哪裡。”

  最終是盛情難卻，宋紗懷著忐忑的心情坐進了金素雅的車子。

  “謝謝。”真的是偶像劇看多了吧，她之前居然會把金素雅想象成那樣子的人，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畢竟那種可怕的女二號，只有在電視劇裡才會有。

  又或者說，在如今這故事裡，她才是女二號。

  金素雅微微一笑：“你已經跟我說了好多聲謝謝了呢——其實我要謝謝你才對，還有Ada、甄妮和維微。你們幫我照顧至遠在公司裡的生活，我幫你這點小忙那也是應該的。”

  看著金素雅的笑容，宋紗的心裡有些感歎。

  果然，很漂亮啊。

  原來對於金素雅的印象僅止於漂亮而已，可是現在卻對她的為人更加敬佩。只有這樣子的女子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吧。

  她轉頭，看了看倒車鏡裡的自己。

  臉色憔悴，眉間還有淡淡的愁緒——

  要怎麽跟人家比。

  車子飛速地行駛著。

  兩人之間並無多少交談，只是偶爾金素雅開口問，宋紗便禮貌周全地回答而已。許多次，宋紗都想要找話題打破沉默，然而那些話總是哽在嘴邊，說不出來。

  面對著的是林至遠的未婚妻，心裡還是會介意的吧。

  這種感覺這麽糟糕，比起當初收到肖達俊的喜帖時的感覺還要讓她渾身上下不自在。

  “其實，我很好奇你跟至遠是怎麽認識的。”金素雅忽然打破了沉默。

  “啊？”有些猝不及防，宋紗一時呆呆的反應不過來，“我跟林至遠……”我跟林至遠，是怎麽認識的。

  好像觸碰到了什麽悲傷的回憶。

  她愣在那裡。

  這麽多天以來，她第一次這麽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底悲傷的聲音。雖然一直告訴自己，林至遠不是值得自己悲傷的人，雖然一直努力地用微笑來掩飾自己的無法釋懷——

  然而，這一刻，在林至遠的未婚妻面前，她毫無防備地，被那些掩藏好的悲傷襲擊。

  金素雅似乎沒有察覺宋紗的不妥，笑容依然燦爛：“是啊。我聽說至遠是在上次逃婚之後才認識你的，而且你們兩個在程家的婚宴上鬧得那麽大，我心裡一直很好奇呢。”

  她轉頭看一眼宋紗，表情澄淨。

  宋紗有些窘然。

  “這些……其實也都沒什麽。”作為林至遠的未婚妻，難道她對這些事情都不介意嗎？還能這麽坦然地問出來。“而且，林至遠不是已經在媒體面前解釋過我們的關系了嗎。”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相愛過。

  在記者的面前，林至遠是這麽回答的吧。

  ……

  他微微鞠了個躬：“在這裡，我向所有受到傷害的人道歉，並且承諾林氏一定會對此作出補償。”

  電視機裡記者在采訪著什麽，然而她卻聽不清楚。

  她只看到，林至遠笑容恬淡地回答著。

  他只看到，屏幕上打出了一行漂亮的英文：林至遠聲稱訂婚不後悔，沒有愛過宋紗。

  訂婚，不後悔。

  沒有……

  愛過她。

  仿佛是看到什麽可笑的事情，她忽然笑起來。

  明亮的，如春天的陽光一般的笑容，浮現在她的嘴角。

  ……

  她忽然微微一笑：“金小姐，你可以放心，我和林至遠之間真的真的，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她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不那麽苦澀，然而鼻尖卻還是有了酸楚的味道。

  金素雅沉默著。

  車子在道路上飛快地行駛著，道路兩邊的景色，迅速的往後退去。

  “我和他，如今只是——朋友的朋友，這樣的關系而已。”

  他只是，我的朋友的，朋友。

  乾洗店裡彌漫著清潔劑的味道。

  宋紗坐在等待室的沙發裡。

  這是一家規模很大的乾洗店，不僅在服務上是一流的，更為那些送主人的衣物來清洗的用人們準備了舒適的休息室。

  這個時候，休息室裡卻只有她一個人。

  她呆呆地坐著，等待著。

  她的表情平靜，在旁的人看來，甚至會是淡漠的。

  然而她的心裡，卻猶如波濤洶湧一般，那些自己曾經說過要忘記，一定會忘記，甚至欺騙自己已經忘記的回憶，在這個寧靜的時刻再一次湧上心頭，從小休息室的四面八方湧來，將她緊緊包圍。

  陽光灑落。

  宋紗推著自己的腳踏車從皇宮酒店的後門走出來，神情黯然。剛才因為在給客人端果汁的時候，不小心將果汁撒了一些，雖然沒有弄髒客人的衣服，卻還是被領班狠狠地罵了一頓。

  這時候好友甄妮也從酒店裡出來，看到宋紗有氣無力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不要這麽難過——領班的脾氣一向很大，喜歡小題大做！”其實今天那個客人都說沒關系了，可是領班還是得理不饒人，真的很過分。

  “放心啦，我沒有事！”宋紗急忙朝著甄妮展露一個笑容，“等下回家吃點好吃的，我就把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忘記啦！”

  甄妮放心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工作呢！”

  看著甄妮遠去的背影，宋紗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好休息，哪有那麽容易呢。”不過，無論怎麽樣，她還是要努力地生活呢！

  “Smile！”她衝著路邊不鏽鋼燈柱裡自己扭曲的影子綻出燦爛的笑容，低頭看了看手表。

  分針已經指到了數字“10”，還有十分鍾，她在甜點店兼職的工作就要遲到了——甜點店的老板是個極其刻薄的老頭，昨天有個員工遲到，當場就被開除了！

  她急忙跨上腳踏車，奮力呼哧呼哧地踩起來。

  忽然——

  從旁邊的灌木叢裡躥出一個身影，直直地擋在皇宮酒店後門的小路中間。

  “哇……請讓一下！”宋紗拚命地大喊起來，“我的刹車壞……”

  一個“了”字還沒有說出口，她隻來得及看到一張極其漂亮的臉，臉上是錯愕的表情，就連人帶車直直地撞了上去。

  “哎……”

  兩個人同時發出吃痛的叫喊聲。

  一陣乒乒乓乓之後，宋紗看著自己奄奄一息的腳踏車，心疼得差點要哭出來——這腳踏車是她花了一百塊在二手市場買的，本來就已經是破破爛爛的，這麽一撞簡直可以用支離破碎來形容。

  “喂——”她一把抓住從地上爬起來打算開溜的男子，“你不是這麽沒有責任心吧，你撞壞了我的車，不賠錢不說，居然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就憑這個，她今天一定要他拿出賠償費來！
  林至遠一臉錯愕地看著眼前凶巴巴的女孩子：“這位小姐，我想你是搞錯了吧——是你的車子撞到我的身上，應該是你跟我道歉才對。”

  說完轉身要走。

  爺爺這會兒一定已經知道他逃婚的消息，派了人出來找了。他必須要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

  宋紗被他的態度氣得火冒三丈：“我撞了你？明明是你自己從灌木叢裡衝出來——好啊，偷偷摸摸地從草叢裡鑽出來，我看你一定不是什麽好人！我把你帶到保安室去好好審問審問！”

  到時候，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筆獎金！
  “什麽？”聽到要帶他去保安室，林至遠有點慌了。如果真的去了保安室，肯定會被爺爺知道的，到時候他逃婚的大計就失敗了！
  算了，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

  於是伸手去掏錢包——

  口袋裡卻空空如也。

  才想起，因為臨時被要求換上禮服，所以把錢包放在換下的衣服裡了。口袋裡只剩下當時順手塞進去的一張國際銀聯俱樂部的會員卡而已。

  “怎樣？”宋紗瞪著他。

  林至遠無奈地歎口氣：“好吧，我賠——但是我現在身上沒有錢，所以你跟我去銀行取，可以嗎？”

  宋紗將信將疑地看了男子一眼，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半個小時之後，兩個人出現在市區一家銀行的24小時自動提款機外面。

  林至遠有些無奈地看著提款機毫不留情地把卡吐了出來——

  沒想到老太爺子的動作這麽快，他前腳才逃婚，後腳老太爺就把貴賓卡給凍結了！林至遠搖頭長長歎一口氣，俊美的面容上好看的眉毛擰在一起：這一招雖然很俗爛，但是不得不說它真的是很有效。

  爺爺是吃準了他花錢花慣了，沒有錢根本無法自己找工作存活下去，才每次都拿凍結帳戶這種手段來恐嚇他！
  不過——

  林至遠邪邪一笑。

  恐怕這一次老太爺子要失算了，因為他逃婚的決心可是非常的堅定呢。

  只是，現在最重要的——

  是外面那個面帶微笑卻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女人！如果拿不到錢的話，估計她下一秒就會扯開嗓子大吼“抓小偷”，到時候他就得乖乖地被帶回家去。

  不行！

  絕對不行！

  他林大少爺的第一次逃婚，絕對不能這樣烏龍地結束，否則他日後如何在一群朋友之間立足！
  想到這裡，一個絕妙的主意已經浮上心頭。

  他走到宋紗的面前，一副臉色蒼白，渾身無力的樣子：“小姐，我……我……”他努力地扶在柱子上，好像下一秒就要不支倒地。

  宋紗警覺地退後一步：“你怎麽了？”為什麽這個家夥看起來臉色發白很虛弱的樣子？

  “我……好像剛剛哪裡撞到了，現在腦袋很沉很沉……”話音未落，林至遠撲通一聲，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喂……你怎麽了？“宋紗有些懵了。

  難道自己剛剛那一撞真的撞傷他了？現在怎麽辦，他醒來之後會不會要求她負責任賠醫藥費？那樣她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不行不行，這樣虧本的事情她宋紗絕對不會乾！

  還是趁現在趕緊溜——

  於是她一腳跨上腳踏車打算開溜。

  地上半眯著眼睛的林至遠松了一口氣——

  呼，快走快走，這硬邦邦的地面躺著真不舒服！

  不過——

  宋紗又停了下來。

  這樣把他扔在這裡好嗎？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再過一會兒巡警都要下班了，這個地方是出了名的治安混亂呢，把他扔在這裡的話，會很危險吧？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地上的林至遠一眼。

  “喂！”再小小地踹上一腳。

  沒有反應。

  好像真的是昏死過去了呢。

  雖然宋紗一向認為自己不是那種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但是任何人遇到這樣的狀況，都應該會有一絲惻隱之心的吧？
  就好像是看到路邊的流浪貓流浪狗時的那種感覺。

  宋紗狠狠地吐了一口氣。

  唉——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宋紗終於把男子拖到了自己的家裡。

  這可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跟除了爺爺和爸爸之外的男人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呢——想起來不禁覺得有些臉紅心跳。

  其實，這個男人長得真的挺好看的。

  她盯著那張略顯蒼白的臉，看得有些失神。

  “今天就讓他在這裡住一晚好了。”她這樣自言自語著。

  宋紗站起身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等一下，她好像忘記了——

  “哎呀，打工遲到啦！”

  直到腳步聲在門外消失了很久，確定自己已經安全了之後，林至遠才偷偷睜開眼睛。

  他看到的是素白色的天花板，一盞暗黃色的燈在天花板上瀉下柔和的光芒——他坐起身子，才發現這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並且一個房間兼具了臥室、客廳以及廚房的功能。

  “這個女人好像真的很窮的樣子呢……”他自言自語地。

  難怪她會對一輛破自行車那麽心疼了。

  林至遠皺眉。

  原本他是打算假裝昏迷，等那個女人走了之後再開溜的，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極其吝嗇貪財的女人也有善良的一面，把他帶回了家裡。

  說起來，現在老太爺子已經凍結了他的帳戶，肯定也已經派了人手找他，這偌大的黎城，恐怕沒有熟人肯收留他的吧？既然自己沒有地方去——

  那不如先在這個女人家裡躲上一陣子，等老太爺子氣消了，風頭過去了，再回家去說說好話，老太爺子訂婚的事情就會不了了之了。

  好！
  林大少爺雙手擊掌，做了這個決定。

  宋紗有些發怔地看著對面這個對他笑得燦爛如花的男子。他長得可真是好看呢，簡直比電視劇裡的那些明星還好看。

  “你回來了！”林至遠衝著宋紗展開如花笑靨，一邊呼啦啦地吃著碗裡的泡麵。這個東西是他剛剛發現的，真是神奇得很——他按照盒子上說明的步驟加了開水泡了五分鍾，居然就變成了一晚香噴噴的面呢！
  宋紗回過神來：“你醒了……怎麽不走！”不僅沒走，居然還厚臉皮地偷吃她的泡麵呢！她的心底忽然有些憤憤然起來。

  林至遠輕輕一笑：“不會吧，難道你忘記了你撞了我這件事情？今天不拿到醫藥費我是絕對不會走的。”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看宋紗。

  果然，宋紗臉色一變：“什麽……什麽醫藥費？明明是你自己……”

  明明是他自己從路邊衝出來，她才會撞到他的！

  林至遠微微抿唇，眸子裡狡黠的光芒一閃：“好吧，既然這樣，我們就用法律的手段解決好了。”

  “不行！”宋紗連忙一口回絕。

  誰不知道事情如果鬧上法院，那花錢簡直就跟流水一樣，到時候還不知道她要賠多少呢——還是跟這個家夥私了，或許能賠得比較少吧？

  “不行？”林至遠帥氣地挑眉。

  “我們還是私了好了。”宋紗一邊在心底暗罵林至遠恩將仇報，一邊堅定地說。

  “那好吧——其實呢，我也可以不要賠償費。”他含笑看著宋紗。

  “真的？”宋紗懷疑地看著林至遠。

  “不過，我有別的條件……”

  “只要不跟我要錢，一切好商量！”生怕對方反悔，宋紗急忙道。

  林至遠揚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在昏暗的屋子裡明亮如燦爛的星光，他起身走到宋紗的面前，紳士般地伸出手去：“那麽，請多關照了，親愛的室友。”

  宋紗也笑得如花朵般燦爛：“多多關照，呵呵，親愛的……”

  等等——

  室友？

  “喂！”

  果然，是不能忘記和林至遠初次見面的情景。

  他愣愣地站在那裡的表情，明亮的眸子，她的腳踏車狠狠地撞上他的時候心裡的驚慌失措，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樣子……

  果然，是不能忘記。

  可是，那些都已經過去，都已經變成了曾經。

  曾經，好可怕的兩個字。

  “朋友的朋友，我們最後的定位，疏離得……”她苦澀地輕唱，“讓自己，都好想流淚。”

  餐廳裡。

  音樂悠揚。

  牆上貼著米黃色的壁紙，花紋是一圈圈的漣漪，如果你靜靜地注視這些漣漪，會恍然覺得，那些細細的圓形線條在不斷地旋轉著。

  原木色的畫框裡，是一幅幅色彩斑斕的油畫。

  小廳裡靜悄悄的，除了音樂，你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優雅地將餐盤裡的食物切割成小塊，再用叉子送進嘴裡，這一系列動作，仿佛是渾然天成，優雅到無法言語。

  Ada恭敬地站立在一邊。

  金素雅坐在餐桌的另一頭。

  餐桌中間，是一大束白色玫瑰花，擋住她的視線，幾乎看不到對面的林至遠。她皺眉——她實在是不怎麽喜歡這些玫瑰花，可是她的未婚夫似乎並不知道這一點。

  用餐之前，林至遠送給她的鑽石項鏈此刻正在她的頸脖上反射著耀眼的光芒，然而她隻覺得與項鏈接觸的皮膚是一片冰涼。

  她感受不到他絲毫的愛。

  自從在肖達俊與吳佳樂的婚宴上的事情傳開之後，她就著手調查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她知道的，或許隻比他們兩個人少而已。並且她也明白，林至遠之所以會離開宋紗答應跟她訂婚，為的是利用金家的勢力穩定當時的時局。

  不過，她不介意。

  過程和目的是什麽，她並不介意。她要的，僅僅只是完美的結局而已。所以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切斷林至遠與宋紗之間的藕斷絲連，以及鞏固自己的地位。

  “我聽說，明天你要在酒店舉行早午餐會呢？”她對林至遠展開笑容。

  林至遠微微抬頭看了她一眼，用沉默回答了她的問話。反而是Ada，不知是為了解圍還是本來就要說的，上前一步：“是的。作為總裁的未婚妻，金小姐您也會出席吧。”

  “那是當然。”金素雅笑容不變，起身走到林至遠的身邊，“至遠，我有一些好姐妹都很想要認識你，明天我能帶她們一起去參加早午餐會嗎？”想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就必須讓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畢竟對於名門望族的林氏來說，輿論的壓力往往是致命的。

  林至遠放下刀叉。

  微微揚起下頜，看著金素雅，唇邊勾起一個薄笑，禮貌卻冰冷：“參加餐會的賓客名單，並不是我負責的。”

  氣氛頓時僵了一下。

  Ada微微含笑，走上前來：“是的，金小姐。賓客的名單是由我來擬定的。稍後我會找您核對名單，如果您的朋友確定有資格參加早午餐會，我會將她們的名字添加到名單上。”

  金素雅點點頭。

  眸子裡，有了些微的怒意，然而一瞬間又褪去，仿佛從不曾出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