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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心》第34章 絕境
  第34章 絕境
  九霄沉默不語。

  顓頊又道:“煩請你轉告她,你,未必殺得了我。”他眼中瞬間狠戾,抬起手來,指間響起凌厲風聲,一道白氣激射而出,瞬間化成一頭巨大無比的半透明的怪獸,青白相加,半虎半人,狂嘯著衝入峽谷,從頭至尾狂奔穿過。

  對岸統領東軍的青帝看到這一幕,神情一凜,低聲道:“邪風獸!”

  邪風獸是風系殺陣的啟陣之獸。它所過之處,頓起狂風,谷中原本靜靜下落的雪片被風挾起,凌厲亂舞,掃到人的身上,頓時血星飛濺,發出陣陣慘叫。在風陣被啟動的同時,這些雪花變成鋒利的暗器。谷中的東軍、鴆軍、北軍均是無法幸免,紛紛舉起防衛的盾或是找地方躲避。但雪片實在密集,躲無可躲。一時間四處血濺紛揚,橫屍一片。

  問帛剛剛找到雨牢,卻發現除了無休止落下的雨線和月灣形的水潭,裡面並沒有凰羽的影子。

  他逃出去了嗎?
  還未及四處尋找,突然頭頂略過震耳的獸吼,她一抬頭,看到一頭巨大的半透明異獸凌空疾奔而過,同時有勁風襲來,身上臉上頓時一陣密密的劇痛。她抬手摸了一把臉,滿手的血,這才意識到雪片傷人。她急忙掄起三叉刺抵擋,雪片擊在刺上,火星飛濺。就算是她將毒刺揮得風火輪一般,也有不少雪片切入肌膚,有的深入內腑,疼痛無比。她心中怒罵顓頊毒辣,心想這下子是要死在這裡了。她想要結個封印自保,不料雪片襲擊太過密集,她連捏指訣的機會都沒有。

  無意中看到不遠處那雨牢。雨線與雪片的邪力兩兩相抵,竟沒有一片雪花侵入雨中。她顧不得多想,心一橫一頭扎進雨牢之中。

  扎進去後還是後悔了——雨線襲身帶來的痛苦不比雪片差,簡直是萬箭穿身,躲無可躲。而且還有壓製靈力的作用,她完全沒有能力弄個封印出來遮擋一下。一刹那她覺得還是出去死在外面好了。可是這雨牢進來容易出去難。她被困在裡面了。

  好在這雨線雖讓人劇痛,只要不往外衝,就不會造成明顯的創傷。她忍受著疼痛向雨幕外望去,看到三方兵士們都無可逃遁,很快就橫屍遍眼,其狀慘不忍睹。

  憑著鴆族人可夜視的目力,透過風雪間隙,她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距離雨牢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臨風而立,銀袍翻舞,任雪片襲身卻渾然不動,仰頭望著那看不清的峽頂。

  她認出那是凰羽。看他一動不動地站著,她本以為他是有靈力護身,雪片傷不了他。不過片刻之後,就看到他的銀白衣袍上洇出朵朵血紅,臉上也被劃開了一道道細密的口子。

  她大驚失色,心道這人是傻了嗎?於是在雨牢中高聲叫道:“凰羽尊上!”

  他聽到了,側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問帛拚命揮著手:“進到雨牢裡來!這裡雪片進不來!”

  他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遲鈍,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問帛見他身上血跡越來越密,急得又跳又叫:“雪片傷人,您躲一下,倒是躲一下啊!”

  凰羽露出恍然領悟的神情,手捏了一個指訣,身周彈開一個封印,將雪片擋在外面。問帛松了一口氣。這人明明是可以在雪中自保,可是剛剛看他那樣子,竟像是忘了一般。

  這是真傻了嗎?

  她突然發現他的身上除了被雪片所傷的血點,疾風掠過他的身周,從手腕、腳腕處卷起淋灑的暗紅血花,腳下的雪地已是紅了一片。她記起九霄曾說過他的手腕、腳腕被禁咒所縛,他這是為了擺脫禁咒而受了傷嗎?但他好歹止一下血啊,就算是了不起的神族,也是會失血過多而死的啊。可是這個人在做出封印後就再沒了動作,也沒有理會雨牢中的她,任她怎樣呼喊也充耳不聞,隻凝目向上空望著。

  峽谷之上,九霄與青帝沒有給北軍任何喘息的機會。

  三軍甲馬不知數,但見銀山動地來。

  最後方的北軍紛紛墜崖,還沒有落到谷底,就在半空裡死於殺人的雪片之中。陰風怒號,日月昏暗,屍骸踏碎,冤魂萬古。

  九霄只知道峽谷中有邪風獸奔跑,厲風在穿峽而過,風系殺陣已然啟動,卻猜不出這個風陣究竟有多厲害。她隻想著盡快把這場戰爭結束,也好知道凰羽是否安好。因為心中焦灼,她目中泛著嗜血的暗紅。鴆軍感應到鴆神魔煞一般的殺意,更加瘋狂地進攻屠殺,北軍很快呈現敗象。

  對岸保持著清醒的青帝以傳音之術對顓頊道:“顓頊,此時投降還來得及,黃帝念及血濃於水,必會從輕發落。若再不醒悟,十萬北軍會成為你的陪葬。”

  九霄與他離得近,隔著茫茫雪落,看到顓頊的嘴角勾起一個陰鷙的笑,殘酷而嗜血。他道:“十萬陪葬如何夠?”

  九霄胸中怒焰盛起,她眼神一厲,飛身而起,直接落入顓頊身前的眾北軍中。毒刺劃過,身周十丈內綠火砰然而燃,除了有封印護身的顓頊毒火不能侵身,成百上千的北軍化作焦炭。她手執毒刺毫無阻礙地衝向顓頊,沁毒的黑色鋒芒挾著迫人煞氣。電光間冰矛與毒刺交錯而過,九霄的攻擊如瘋狂一般拚盡全力,顓頊被撞得飛出,連人帶獸凌空退至峽谷上空。突然,他翻身躍起,拍了一下靈獸背脊,發令道:“攔!”

  靈獸晃下腦袋,身形轟然長至原先的百倍之大,露出利爪巨齒,挾雷霆之勢撲向追擊而來的九霄。

  九霄狠,發瘋一樣的九霄更狠。可是這靈獸仗著身形巨型、力大無窮,九霄竟被它糾纏住了,眼睜睜地看著顓頊躍下風陣呼嘯中的峽谷,臨去時還遠遠地看了九霄一眼,漆黑眼底不知藏著多少意味。

  九霄被靈獸攔住,身後的鴆軍見此情形,不顧谷中雪片襲人,奮起直追,如黑雲壓頂般追向顓頊。青帝也執一把長劍躍入追去。卻見顓頊下落的過程,那隻來回在峽谷內奔跑的邪風獸恰巧跑到他的身側,他手中冰矛投出,正中邪風獸的脊背。

  青帝暗叫一聲“不好”。

  邪風獸中槍,發出一聲震天痛吼,不再像原先那樣來回跑,而是不顧方向,拚命掙扎亂奔,撞在崖壁上發出轟然巨響,石塊“隆隆”地塌落。青帝顧不得追顓頊,執劍迎向發狂的邪風獸想要製服它,卻被它巨大的衝撞力衝撞開,喉間一陣腥甜。抬頭望去,見它已朝上衝出谷去,青帝心中震驚,執劍直追。

  邪風獸被背上劇痛逼瘋,奔出峽谷,在峽谷兩岸瘋狂亂躥,所過之處勁風驟起,原本無害的雪片作化鋒利刀片一般,橫掃岸上三軍。

  黑色森林頓成地獄。離峽谷邊緣最近的北軍片刻之間已有大半倒下,外圍東軍陣營也傳來陣陣慘呼,上空飛翔著的鴆兵更是紛紛墜落深淵。

  青帝與九霄大驚失色,發出“退後”的命令,大軍如退潮般後退,卻是逃不過邪風獸的速度。

  青帝追向邪風獸,拚力阻住它的逃竄,卻有些力不從心。它應該是被顓頊注入了極多的靈力,再加上受傷狂暴,若魔鬼一般難以製服。

  九霄這邊終於放倒了顓頊的靈獸,拍著肩後赤翼,接著就想衝入谷中去營救凰羽。耳邊傳來罌粟的一聲尖叫:“九霄!”

  她狂亂的頭腦猛地一醒。停住身形,她回頭看了一眼青帝。只見與青帝惡鬥的邪風獸身周環著劇烈旋風,想要上前幫忙的兵士要麽被卷走,要麽被雪片殺倒,根本幫不上忙。這邪風獸十分狂暴可怖,青帝似乎是阻不住它的勢頭,情況很是危急。若它再奔跑起來,怕是東軍、鴆軍,連同北軍都要覆沒。

  她望了望峽谷深處,峽谷中也是風雪彌漫,望不見她想找的人的身影。再回頭看看苦鬥的青帝,邪風獸咆哮反擊,大尾抽在青帝背上,他的口中噴出血霧。

  罌粟沒有再說話,她知道九霄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狂風暴雪還在繼續,遍野哀號。她終於掉轉毒刺,衝向邪風獸。

  青帝發覺她加入了戰團,間隙裡衝她喊了一聲:“你去救凰羽!”

  她沒有回答,凶狠地朝著瘋獸一連串攻擊。她不能走,她看得出青帝一個人抵不住。

  青帝又喊道:“去救他!炎帝說他不能再涅槃重生了!”

  她的心口如受重擊。邪風獸的利爪趁她動作一滯的時候掃過她的肩部,頓時皮開肉綻。

  她卻沒有撤出,只有一滴冰涼的淚在空氣中飛落。

  離邪風獸最近、陷於殺陣之中的北軍,後有峽谷萬丈,前有東軍攔截,已幾乎全軍覆沒。他們不會料到,他們不是死於敵手,而是死於他們的黑帝的殺陣之中。

  九霄萬萬沒料到顓頊會對自己人那樣狠絕。不過瞬息之間她也明白了他為什麽要殺盡自己的北軍將士。此役已敗,他顓頊還有可能逃生,卻是帶不走一兵一卒,北軍只會投降。

  他不會將一兵一卒留給對方。其狠絕令人膽寒。

  東軍與鴆軍也深受殺陣之害,傷亡頗重。青帝和九霄與邪風獸纏鬥時,殺人雪片略有減緩,大軍及時撤退五裡之外,總算是暫時安全。他們乾看著二人力鬥異獸,想要靠前幫忙,卻是衝上去多少陣亡多少,根本靠不得前,問扇等副將隻好下令原地待命。竟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合青帝與鴆神二人之力,一頭邪風獸本應能夠製服。然而他們詫異地發現他們可以傷到此獸,卻殺不了它。青帝突然醒悟,大聲道:“此獸即是殺陣!”

  顓頊的風系殺陣不僅僅是布在峽谷內。邪風獸才是這個殺陣的核心所在。

  一般殺陣是死的,限制於一定范圍之內,要麽殺盡,要麽被破,其威力總歸是限於一處的。而顓頊竟設此異局,做了個活的殺陣出來,邪風獸跑到哪裡,哪裡就是殺陣。變為殺陣的邪風獸不再是一個有生命的東西,也就不會死亡。所謂殺陣,不殺至一切寂滅不會消逝。

  他們若把它當成一頭異獸來對待是殺不死它的,要轉換思路,把它視作一個殺陣來破除。

  顓頊精心設置的活殺陣豈是好破的。青帝和九霄輪流拖住它,另一個施展破陣術法,竟遲遲找不到它的弱點。

  穩重如青帝也心焦起來。若他們二人力竭,讓邪風獸跑了,去到哪裡,哪裡就會變為死亡之地,後果不堪設想。

  在邪風獸被顓頊刺中背部的時候,那不尋常的獸吼聲震天撼地,雨牢中的問帛也被驚到,明白是出了事,卻不知曉是發生了什麽。

  一直靜立在雪中的凰羽卻是目中一凜,向遠處疾掠而去。問帛訝異地抬頭,只見谷頂落下一個黑衣人來,凰羽就是衝著那個人去的。半途中他的手中祭出法器離焰鞭,手心一吐,鞭梢火龍般吐出。

  那個黑袍人落在地上,就勢一滾,避開一擊,離焰鞭抽在雪地上,雪霧和火光四濺。

  黑袍人手臂撐地抬起頭來,問帛在雨牢中看得清楚,竟是顓頊。北軍的首領獨自墜下峽谷,那麽這場戰爭他應該是落敗了吧!
  問帛猜著九霄和青帝會很快追殺而來。然而峽谷上空只有利風呼嘯,雪片橫掃,並沒有人追下來。難道是被這風陣所擋?
  顓頊看清了襲擊他的人,呵了一聲:“你居然跑出來了!”他旋即看到了凰羽手腕、腳腕的血跡,恍然道:“原來已把禁咒挑斷……逃出來卻不快些溜走,偏要等著我來。這真是命中注定啊。我留你不殺,本是有用的。”

  凰羽道:“留我有用?難道又想以我做人質嗎?”

  “人質?”顓頊呵呵笑起來,“你一個被放棄的棋子,能拿來威脅誰?”

  凰羽的眼底如死水之潭,這樣的嘲諷也激不起波瀾。他隻平靜地問:“那你留我做什麽?”

  顓頊俊美的臉透著狠戾之色,低低的聲音透著危險的意味:“要你的鳳凰心魄。”

  未等凰羽答話,顓頊兩手在空中一張一合,掌心現出霜白氣團,空中的許多雪片被吸進手中,手心再一吐,鋒利雪片劃破空氣發出尖銳聲音,直襲向凰羽,擊在他身前的封印上。封印頓時破碎,凰羽被激得後退數丈,封印被毀,雪片削入血肉,細細傷痕滲出血跡。

  他的臉上卻沒有疼痛之色,對雪片的傷害渾不在意,隻問道:“你要心魄做什麽?”

  而顓頊作為風陣的創造者,雪片對他是沒有殺傷力的。他的法器冰矛已留在邪風獸背上,卻不缺武器。身為司風之神,任何一縷風都能成為他的武器。他雙手間以寒風凝出一道白索,邊梢綴滿參差雪片,冷笑道:“變成你。”

  凰羽眸色一沉。

  聽到這三個字,他頓時明白了顓頊的意圖,臉上露出恍然而悟的神情。

  鳳凰心魄具備重生之效。顓頊一直留著他的性命,在戰役開始之後也沒有殺他,甚至將他留在了風陣不能侵蝕的雨牢裡,就算是風陣裡的殺人雪片橫掃谷中一切生靈,他凰羽避在裡面也能活下來。原本凰羽還想說顓頊究竟是良知大發還是疏忽大意了,原來留他不死,是顓頊留給自己最後的退路。

  顓頊應該是掌握了某種傳說中的邪術。

  活取鳳凰心魄,舍棄自己的肉身,以鳳凰的外表重生。

  這種邪術隻存在於傳說中,因為自古以來的鳳凰本身都非常強大,三界之中沒有幾個人能殺害並奪心魄,即使有人做得到,也沒有機緣和動機。

  而顓頊這次已到絕路,難以逃出生天。即使暫時逃走,三界之中也無他的容身之地。誰敢收留一個篡奪天帝之位的謀逆者?他想生存,就必須換一個身份。

  顓頊是想做第一個嘗試利用鳳凰心魄、變成鳳凰的人。

  這是個“死局逢生”之計。

  而且天賜機緣,凰羽這幾年屢次負傷,一直沒得到好好養息,修為大損,他算準了十招之內就能將凰羽製伏。

  五招之內凰羽尚能抵擋。五招以上步步敗退。第九次短兵相接,顓頊以內力傷其髒腑。第十招致其倒地不起,神志模糊。

  顓頊的心計是如此細密精確,步步算計。

  一招招攻出的時候,看到凰羽雖勉力招架,臉上神情卻意外平靜。他不由得冷笑,話音帶著森森笑意,一句句傳進凰羽的耳中。

  “你是在等著九霄和伏羲來救你嗎?
  “我告訴你,沒有那個可能。

  “他們兩個在上面與邪風獸糾纏呢。那頭邪風獸其實才是風陣所在。它到哪裡,殺陣就在哪裡。

  “這峽谷之上,大概已有百萬兵士死於殺陣。北軍、東軍、鴆軍,全都死吧,如此極好。

  “它已不是一頭獸,它已化作殺陣。他們可以殺十頭邪風獸,卻無法殺死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

  “殺陣本就難以破除,這個活殺陣被我注入了取自魔族的魔力,合九霄與伏羲之力也無法破除。只要他們體力撐得住,或許能等來援兵,才會有救。

  “但是前提是他們撐得住。

  “若撐不住,他們就帶著雙方三軍的所有兵士,去往地府吧。

  “我卻可以活下來。唯有我,以你凰羽的身份活下來。

  “只要能活著,我就還有機會。你就把心魄交與我,陪他們一起去死吧。”

  十句話,十招過,凰羽的身體在顓頊的最後一擊中飛出,跌落在地。他努力撐起了半個身子,卻無力站起。

  顓頊在漫天大雪中緩步走近。凰羽的嘴角沁著血,抬起頭看著顓頊,神態平靜得讓人詫異。他忽然露出笑容,啞聲道:“顓頊,如果我告訴你我已沒有心魄,你會有多失望?”

  顓頊一怔,旋即道:“怎麽可能?你的真身是鳳凰,怎麽可能沒有鳳凰心魄?”

  “我若是將心魄給了他人呢?”凰羽的眼中流露出戲謔之色。

  顓頊哈哈笑道:“你是為了拖延時間在信口胡說吧!心魄是你賴於重生之物,你怎麽可能給別人!”他一邊說,手指一揮,一道厲風劃破了凰羽的衣裳,露出心口處一片可怕的凹陷和傷疤。

  看到這片傷疤,顓頊的臉色變了,厲聲道:“不可能!你怎麽可能放棄重生,把心魄給人?”

  凰羽輕聲笑道:“你的算計一向周密。可是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尤其是與你不同的人,以你的想法,是無法理解的。”

  顓頊詫異道:“若是這樣,你將心魄給了誰?”

  凰羽淡然道:“你不必知道。”

  顓頊卻道:“是她嗎?是九霄嗎?”顓頊一邊問,臉上露上不可思議的神情。

  凰羽沒有答話。

  顓頊原本俊美的五官扭曲了,他狠聲道:“你這個瘋子。”旋即他眼中又一閃,“不,我不信。你是在使計騙我。這世上不可能有那種蠢貨。”

  話音未落,已是出手。手指尖端探出冰雪化成的利刃,深深剖入凰羽心口那道本就不成形狀的傷疤。鮮血噴濺,凰羽發出一聲悶哼,後仰倒在地上。

  顓頊的臉上、身上濺滿了血,他滿面猩紅,猶如地獄惡魔。他血紅著一對眼睛衝上前去,探手入凰羽胸腔,在那顆尚在跳動的心臟上再剖一刀。

  沒有期待中的泛著紅色寶石光芒的心魄出現。凰羽的胸膛裡真的只剩下一顆血肉之心,鳳凰心魄真的不見了。

  顓頊的嘴角露出慘淡的笑意,道:“遇上你這種千載難逢的蠢貨,算我倒霉。”

  說完他站起身來向谷口跑去。疾風利雪還在繼續,峽谷之上的青帝和九霄必是還沒有破除邪風獸之陣。他還有機會逃脫。

  他沒有留意到,身後那個滿身是血的凰羽,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冰冷的空氣中突然掃過一陣熱浪,重重衝擊在顓頊的背後,衝得他騰空飛起,重重跌落在地。抬起頭來時,他只看見漫天漫地的火焰。

  顓頊不知道火焰是從哪裡來的,依何而燃,只是憑空就一團團地爆燃、彌漫、吞噬,空中飛著的雪片在火中先是變得火紅而晶瑩,然後迅速融化,發出“嗤嗤”的微響,腳下的雪地瞬間融化成河,雪水又在眨眼之間被這大火烤得滾沸。

  顓頊一時搞不清狀態,急急捏了個避火訣,卻發現根本起不了作用,他的衣角發梢也在冒起火舌。在劇烈的燒灼感中,他遠遠看到凰羽在火海中靜靜地站著,烈焰從他的身體噴薄而出,如火龍呼嘯而飛。

  顓頊猛然頓悟。

  鳳凰涅槃。

  凰羽竟在這個時候選擇了涅槃。

  烈焰隨著風陣中的狂風,以鋪天蓋地之勢席卷整個峽谷。所有能燃燒的,不能燃燒的,都化作火焰。

  在人間的傳說中,鳳凰會承載著這一世的所有不幸和恩怨在烈火中自焚,以生命的終結換取人間的祥和幸福,在舍棄肉身的痛苦中獲得更美麗的重生。

  涅槃之火不是凡火,是鳳凰的身軀所化,以鳳凰之血成焰,具備焚毀一切的力量,即使被施了術法的冰雪也會融化。風陣仍沒有止息,卻因為卷進了涅槃之火,由冰雪的煉獄變為了火的煉獄。狂嘯的風將火焰鋪天蓋地地卷開,無可阻止,瘋狂蔓延,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焚毀殆盡。

  顓頊放棄了逃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燃起了火苗,瞬息之間席卷全身,他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身體被燒焦的聲響。他的最後一眼,看到凰羽站在遠處的火焰之中,整個人變成了透明的流轉著金色華澤的影子,身上的血跡和傷口全都不見,那樣耀眼奪目,金輝熠熠,變成了若這火海也不能消泯的最燦爛的霞光。

  那是鳳凰的魂魄,化出了他最華美的模樣。

  他沒有看一眼掙扎的顓頊,隻仰著臉望向峽谷之上,嘴角輕揚。他的臉上現出一個欣然的笑意之後,金色薄光般的身形倏地散去,流火如雲舒展,無跡可尋。只有那漫天火海,烈烈不熄。

  風陣的疾風把涅槃之火迅速地卷到了峽谷之上

  九霄與青帝正與邪風獸苦鬥,忽見天空一片血紅,回頭一看,但見火焰自峽谷中狂嘯而來,峽岸萬千伏屍瞬間化灰,兩人均是一愣,以為是地獄業火燒到了天界。

  那邪風獸已無生命,隻余嗜殺之性,見火焰滾滾撲來,更加狂怒,掉頭迎著火海撲了過去。

  青帝喊了一聲:“撤!”飛身向後撤去。

  九霄卻沒有撤走。隻覺得那火色烈烈撲入眼中,靈魂仿佛都被吞噬。一擰身,她就朝著火海衝了過去。鴆軍見鴆神衝向火海,毫無二話地以赴死之勢跟著衝了過去。青帝大驚,返身去追她。

  九霄的去勢卻是甚猛,眨眼就要投身火海,卻在最後一瞬突然折回了。她一邊後撤,一邊嚷著“放開我放開我”,四肢的動作也有些僵硬別扭。青帝旋即明白是罌粟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控制了九霄。他衝過去,幫著罌粟抓住了她,強行將她帶離。彼時火舌已襲到身邊,二人的衣服都被大片燒焦。青帝從火焰給皮膚帶來的灼痛感知道這火不是普通的火,但一時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

  隨著兩人撤離,兩軍兵士也跟著迅速撤退。

  身後,邪風獸與火海廝鬥,風獸本是風系,與火相纏,更助火勢,激起狂怒的旋風,赤紅風柱直衝九天。漫天殺人雪片紛紛化為水汽,隻余下狂風依舊肆虐,卻不再傷人。

  只是這火勢更迅猛了,風與火撕扯著引燃了周邊森林,火勢迅速蔓延。饒是東軍和鴆軍的兵士撤得匆忙,也有隊尾的兵士不幸沒能逃出來。

  邪風獸的力量在火海中漸漸耗盡,被火焰徹底吞噬。大火卻不能止熄。涅槃之火必要燒盡一切可燒之物才能熄滅。整片森林都漸漸被吞沒,任誰也不能阻止火勢。火光映紅了北方天界的天空。飛禽紛紛遷移,走獸跑不及的,就成為這場戰役的祭品。

  為了不讓整片大陸陷入火海,天界諸神紛紛趕到出手援助,聯手以靈力在森林邊緣做隔離屏障。大火燒了十天十夜,直到整片森林化為灰燼才慢慢止熄。地上仍到處明滅著未熄的炭火,焦木枯朽,青煙彌漫。

  罌粟終於放了九霄進入這片黑色的森林殘骸。九霄腳步踉蹌地衝進去,腳踏在赤紅的余燼上,鞋底燒焦,腳心灼爛。耳邊罌粟叫道:“你倒是駕個雲啊!要不就撲個翅啊!腳燒壞了啊蠢貨!”

  九霄雙目赤紅,一把揪下耳邊的罌粟摔在地上,罌粟的花瓣頓時被灼黑,痛得嗷嗷直蹦。青帝從身後趕來,拾起罌粟,然後攙起九霄的手臂,將她帶上半空。站在雲團之上,青帝想讓她坐下給她包扎一下灼傷的腳,她也木木的整個人僵著沒有反應,他暗歎一聲,隻好作罷。

  罌粟被青帝暫時別在了衣襟上,兀自惱怒地碎碎念:“我不是為了你好嗎!那天你若跑進火裡去,只會是同歸於盡的後果!這涅槃之火,就算是上神我的軀殼厲害,也是抵擋不住的!那身體原本可是我的!給我燒沒了你賠得起嗎!還有鴆軍,鴆神投身火海,鴆軍勢必跟著衝進去,你是要令我鴆軍全軍覆沒嗎!居然敢把我摔進火裡……”

  九霄轉頭瞪過來,面露殺氣。青帝急忙按著她的肩安撫,對著罌粟道:“您先閉嘴好嗎。”

  罌粟也怕九霄瘋起來將她再扔進腳下森林的余燼裡,它又怒又憋屈,轉為苦巴巴地哼唧:“哎喲我的花瓣,全都燒焦了……”

  九霄也不再理她,默默望著前方,面色沉寂。

  大火難以阻燃的時候,天界諸神不遠萬裡趕來救火,炎帝也來了。救火的間隙裡,他找到了被罌粟以花絲捆在椅上的九霄。坐在她的對面,炎帝把凰羽以心魄做藥給她的事簡略地告訴了她。

  九霄低著頭,默默地聽著。盡管炎帝怕她受刺激,已盡量簡略地敘述,她還是感覺到了心口如刀削割般的疼痛。

  那是來自過往時光裡,凰羽曾經歷經的痛楚。

  百草谷中,凰羽每日裡經受那樣的剖心之痛後,把自己的心魄裝在藥罐裡,捧在手中,假裝成藥童毛球,把藥喂進她的口中,修補她那千瘡百孔的心脈。

  那個時候她看不見,對毛球也並沒有十分上心。此時那些事她卻清晰地記了起來。她在黑暗中時,他對她默默地引導。夜裡他就伏在床側睡著,睡得沉時,腦袋會抵在她小腿的一側。他攙扶她時小心地觸碰。甚至他的腳步聲,他在她近處時衣料發出的窸窣聲,他身上總是帶著的清淡藥氣。

  所有的細節,都記了起來。

  她還記得為了與余音周旋,她當胸踢了毛球一腳。那時他胸口的傷口總是開裂不愈的,被踢之後不知是怎樣的疼痛和慘不忍睹。

  看到她被回憶挾住,閉著眼,痛苦地佝僂起身子,罌粟有些不忍,暫時收回花須給她松了綁。實際上她渾身的力氣如被抽空了,連站起都不能,更別說逃跑了。

  炎帝道:“唉,原來他沒跟你說啊。他為什麽不說呢?我看得出來,他雖猶豫,還是願意把事情告訴你的。他那樣做也是為了挽回你的心意,為什麽到最後都沒有說呢?”

  他為什麽沒有說?

  九霄睜開眼睛,眼底一片茫然。昔日的幾句對話跳進腦海。

  ——他說:“如果,他盡力贖罪了呢?”

  ——她說:“世人總以為不管怨有多深,總能設法償還,實在償還不了,還可以死謝罪。可是偏偏有些事,是死也解不開的孽。怨自己或是怨天怨地怨命,都沒有用。就算是所謂的以死謝罪,也像一個笑話。”

  “說起那個死去的無煙,我倒與她有些淵源。她有話讓我轉告你。”

  “她說,去銷影池看一看,你會明白。”

  九霄如垂死之人,捧住心口,臉埋進膝蓋。

  是她親手斷絕了他的最後一線希望。

  她本以為,失去孩子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既然承受了,他也應該承受。

  可她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他只能以凶手自居。

  所以她撐過來了,他的內心卻已全部壓垮。

  她以為他能像她一樣承受得住。

  他卻沒有。

  炎帝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不要自責。這是他的宿命,不是你的錯。”

  她忽然抬起了頭,眼眶暗紅而乾涸。她拉住炎帝的袖子,啞聲道:“炎帝,您是這世上最高明的醫者,您是有辦法的吧?就算是沒有心魄,也有辦法讓他複生的吧?”

  炎帝沉默一陣,還是只能說出真相:“我沒有辦法。”

  “那,從我身體裡把他的心魄取出來呢?您可以剖開我,燒化我,怎樣都可以……”

  炎帝道:“不要亂想了。鳳凰心魄已化入你的心脈骨血,就算是殺了你,也取不回來。這場大火原是鳳凰涅槃之火,他是以肉身化火,必然不能留下半片殘骸。沒有心魄,沒有肉身,再強的神族,沒有任何依附做引,也是無法複生的。”

  她扯著炎帝袖子的手絕望地松開,神智昏迷,整個人歪倒下去。一直守在旁邊的青帝急忙接住她,把她抱到床鋪上去,替她蓋好被子。

  看一眼昏睡的人,青帝回頭對炎帝道:“她已數日不眠,這樣睡一會兒也好。”

  炎帝點點頭。看了一眼跳到九霄身邊的罌粟花頭,他有些奇怪:“那個花精哪兒來的?”

  青帝淡淡道:“是她原先養在碧落宮中的罌粟花精,對九霄十分忠心。”罌粟的身份還是盡量地保密下去吧。

  炎帝忽然記起一事:“對了,那個余音,前幾日逃走了。”

  青帝詫異道:“余音跑了?”

  炎帝道:“我看他自上次險些被顓頊滅口後,頗有些看破世事的味道,給他治好傷後,也就沒有關押他,就讓他在谷中做些切草碾藥的活,也是希望他能在平凡中悟到些做人的道理。他一直做得勤勤懇懇的,我疏忽了監管,沒想到讓他瞅了個空隙,以笛聲催眠看守他的藥童,溜了。”

  青帝道:“顓頊已亡,到外面也是流浪無所,他跑出去幹什麽呢?”

  炎帝道:“不管他去了何處,但願能從此醒悟,甘願平靜地度過余生。”

  青帝點頭。

  炎帝回頭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九霄,又看一眼青帝,道:“你要多給九霄一點支撐。傷痛總會隨著時間淡化,都會過去的。”

  青帝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我會等她。”

  九霄在昏沉中度過了幾天,大火止熄後,她終於得到允許能進到森林中了。青帝扶著她的手臂,將雲頭落在那片峽谷之中。峽谷內是一樣的一片狼藉,四處焦黑,沒有半分生息。九霄茫然地沿著峽谷走去,不斷張望,入目卻只有殘廢的枯槁。受傷的腳在身後落下一串血漬的腳印。

  她突然聽到了“沙沙”的雨聲,眼睛亮起光彩,仿佛死去的水潭瞬間漾起波瀾。她拔腿向前奔去。

  一片孤零零的雨雲和月灣水潭出現在前方,雲和水潭之間有雨線不斷地落下。

  雨牢!這個雨牢果然特異,不僅抵過了風陣,還抵住了涅槃之火!有個人浸在潭水裡,只露個腦袋在外面,一動不動。

  九霄喚了一聲“凰羽”,嗓子因心火而傷,隻發出嘶啞的低喚。她跌跌撞撞地衝上前去,想也未想,一頭就撞進了雨牢之中,完全感覺不到雨線淋身帶來的萬箭穿身之痛,撲上去將那人抱在懷中。

  這時九霄看清了此人的臉,竟是問帛。她被困在裡面整整十日,已然被雨牢之苦折磨得奄奄一息,卻是躲過了風和火的兩大劫難,活了下來。

  青帝在外面以靈力破除雨牢封印,雨水停歇,烏雲散去,將水中二人拖上岸來。九霄滿以為是找到了凰羽,沒想到卻是問帛。能找到問帛也是欣喜的,大家原還以為她早就喪生在峽谷中,沒想到還能尋回她。

  青帝以靈力注入問帛的百會穴,過了一會兒,她悠悠醒轉,眼神慢慢聚焦,落在九霄的臉上。

  “上神……”她的眼中閃過光彩,“您沒事吧?”

  九霄答非所問:“你看見凰羽了嗎?”

  “我看到凰羽尊上身上突然冒出火來,天地都點著了,顓頊也被燒化了,凰羽尊上後來變成一道金光,散了……”

  九霄隻覺得天地之間一片灰暗死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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