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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南境有星辰》第28章 發芽的種子
  第28章 發芽的種子

  教學樓前,童歡揪著一個十來歲男孩的衣領,正怒火衝天地吼著什麽。男孩又高又壯,比她還高出個頭頂,穿著不太合身的舊衣,稚氣未脫的臉上兩道濃黑的虯眉,眼珠子靈活地轉著,就是梗著脖子不看她,被罵得不耐煩了還“呸”地衝一旁吐了口口水。

  旁邊還站了七八個學生,都是高年級的,其中有個女孩哭得臉都腫了,兩隻手緊緊地拽著衣角,抽抽搭搭地瞪著被揪的男孩。

  蘇睿走近了,才看到Dirac死守著房門,但眼睛狠狠地盯住對峙的童歡和男孩,在男孩揮手要掙脫童歡時,還伏低了身體,擺出攻擊前的姿態來。蘇睿遠遠打了個手勢,示意Dirac平靜,這才聽清童歡他們在說什麽。

  “童老師,我都承認錢是我偷的,但已經用掉了,我總不能再去別的地方偷了還她吧。”

  “李天行,你明知道黃晨她爸爸一年隻來看她兩次,那錢是她半年的生活費,你還偷!”童歡整個人顯然已經在氣炸的邊緣,揪著衣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臉漲得通紅。

  “偷都偷了,用也用了,你還要怎麽樣?跟校長說把我開除就是了。”那個叫李天行的男孩滿臉不在乎,乾得起皮的臉上笑容特別欠揍,“我不喜歡讀書,也不是讀書的料,是你們上我家來逼著我讀書,每個月偏偏就少我這三十塊錢,少我家這點柴米了?”

  “啪”的一聲,童歡一巴掌結結實實扇在了他臉上,不要說李天行被打傻了,旁邊那幾個學生,甚至蘇睿都愣住了。

  男孩臉上通紅一個巴掌印浮現出來,他用力一掙,居然掙不開童歡鉗製的手,扯著變聲期粗嘎的嗓子喊起來:“我要去教育局告你,告你體罰學生!”

  “告!你去告!方老師那麽大年紀,爬兩個多小時山路到你家,就為了你的三十塊錢?這麽熱的天,古老師給你們畢業班加課補課,人都累病了,你怎麽有臉說得出口?”

  看得出來,童歡是氣得不輕,這幾句話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聲音都在發抖,男孩聽了她的話,面上倒是閃過點愧色,但很快又倔強地抬起了下巴。

  “童老師,就算我上了初中,也考不上高中的,考上了高中,學費誰來管?我哥打一次拳還能掙一兩百,我們村裡十來歲的女孩子嫁去翡國,都能幫家裡賺錢,我都快十四了,讀著這點破書還要問家裡要錢。”

  童歡聽著李天行的反駁,腦海裡被某句話忽然觸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被他的“破書”激怒三分:“這都不是你偷同學錢的理由!你少給我東拉西扯,從今天開始,放學你就去找王叔,地裡剩下的活和打掃操場都歸你乾,五塊錢一天,什麽時候湊夠還黃晨的兩百塊錢,什麽時候……”

  “去你媽的,老子不乾!”

  童歡手肘一壓,比她還高一點的半大小夥子居然被她壓得弓下了腰:“你才幾歲,在誰面前叫老子?不乾也得乾!”

  她手雖然下得狠,怒氣中卻夾著些無奈,氣到發紅的眼無意間掃過蘇睿,那雙大大的貓眼像刮著夾雜砂礫的風暴,直直地撞進他心頭開始橫衝直闖。

  李天行被她鉗製住,只能嗚裡哇啦大叫:“我就不稀罕讀你們這書,你還不如把我退了省心,體罰的野蠻人……”

  “小屁孩,要不然你跟我走,我帶你去盈城的少管所玩幾天?”

  不知什麽時候也下了車的童彥偉站在不遠處,痞裡痞氣地拋著鑰匙,他雖然面相看起來像個二十出頭的嫩學生,沒什麽殺傷力,但一雙眼自數年的大小案子裡磨礪出來,刻意賣一下狠,盯得李天行直發毛。

  很多學生都聽說過童老師這個堂哥是警察,雖然七小孩子年齡偏大,但十來歲的孩子面對警察底氣還是不足的,李天行嘴裡哼哼兩聲,垂下頭不再吭氣。

  “你下次要是再違反校規,我就罰你給全年級男生洗襪子、洗鞋,洗一個月!”

  童歡余怒未消地在他背上又虛拍了一掌,押著人去菜地找王叔了,剩下的學生看了看“高深莫測”的外國教授和眼神凶狠的警察,作鳥獸散,隻留下幾句抱怨。

  “我看三三老師都快被李天行氣哭了。”

  “你上次不也把童老師氣得不行!”

  “李天行不會真去告狀吧?萬一告了,三三老師一氣之下走了怎麽辦?”

  強行出了一次頭的童彥偉把安慰堂妹的偉大任務交給好友後跑了,蘇睿摸了摸踱步而來的Dirac,想起學生們臨走前的碎言碎語。

  她要哭了嗎?剛才泛紅的眼圈,原來不是氣紅的呀!

  原本筋疲力盡,以為自己倒頭就會睡著的蘇睿躺回舒適的大床上,居然並沒有即刻入眠。他聽到了童歡回房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沒有嫌吵扭開音響,他聽見了她的歎氣,腦子裡居然滿是那雙漲紅的眼,他聽見她一如既往踢飛鞋子撲到了床上,然後他聽到她好像在哭。

  捂在被子裡的哭聲,壓得低低的、悶悶的,斷斷續續透過置物架後那扇薄薄的木門傳了過來,像小錘子敲打著蘇睿因為缺覺而鼓動的太陽穴。蘇睿不知碰見過多少次女人在他跟前哭,卻從來沒有這樣心煩焦躁,讓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完全沒法睡。

  剛剛學會用前爪去開新鎖的Dirac偷偷看了主人好幾眼,在蘇睿的眼皮子下面叼著裝了幾個水果的盤子溜了出去,不過兩秒,又夾著尾巴退了回來,很快蘇睿聽到了方老師敲門的聲音。

  “小童,你沒事吧?”

  “沒事,我就是困了,睡午覺呢。”她甕聲甕氣地答著。

  “你別怪老張,他其實不怪你動手,是怕你受牽連。李天行那個哥哥蠻不講理,要是知道你打了他弟弟,真的鬧起事來說不清,老張才故意當眾講了你幾句重話。”

  “我知道,我不怪校長。”

  “還有啊,你下次再生氣也別動手了,上次你打了姚宇陽爸爸,他大男人不好和你計較,也沒臉鬧。但是老張後來去教委開會,也被上頭點名批評了,要是李家真去告狀,雖然不會有大事,但道歉檢討肯定是逃不掉的。小童啊,現在老師不好當,不管什麽原因,你動了手就難佔理,你體諒一下老張。”

  “我懂。”

  “還有,讓李天行掃操場當懲罰可以,但不能抵錢,免得說我們壓榨學生用童工,都還沒滿十四歲呢,給錢不合適。而且有些家裡困難的孩子,聽說五塊錢一天,怕會搶著做的。”

  “嗯,是我想得不周到。”

  方老師歎了口氣:“說到底你是幫我,本來是我帶的學生,到最後讓你受氣了。你要累了先睡會兒,我把飯給你端過來了,放在窗台上,你一會兒吃啊。”

  童歡“吱呀”拉開了門,兩人不知道又輕聲說了啥,方老師拍了拍她,笑著念了句“憨丫頭”,就走了。

  蘇睿躺在床上,把來龍去脈聽得清清楚楚,出手教訓偷錢的學生,卻被校長當眾罵了,怪不得回來就哭鼻子了。正想著,蘇睿看見自家那條向來趾高氣揚的狗再次當起了小偷,叼起水果盤又溜了出去,他長長吐了口氣,坐了起來。

  看來是睡不著了,好在失眠對他也不是什麽稀罕事,蘇睿想著童彥偉臨走再三交代自己要幫忙安慰一下小堂妹,苦笑著打開了冰箱。

  連Dirac都知道帶吃的去給她,安慰一個吃貨最快最好的辦法,只能是給她做點好吃的。

  大火過油、快炒勾芡的油燜大蝦,小高壓鍋蒸出來的一缽香米飯,嫣紅的大蝦、流油的醬汁蓋在飽滿雪白的米飯上,再配了一小碟素炒的蔬菜,本來抽抽搭搭應門都應得不耐煩的童歡瞬間眼直了,伸長了手來接餐盤,被蘇睿眼疾手快躲開。

  “先把你臉和手洗乾淨。”

  他擺著失眠後陰晴不定的臉,端著餐盤,走進大掃除後勉強能落腳的屋子。雖然和剛整理那天相比,房間又亂了幾分,但看得出主人在努力維持,起碼他坐得下去了。

  “大廚,今天怎麽這麽好?”

  童歡擦了把臉,洗乾淨了手,也不敢和蘇睿擠一個沙發,哈巴狗一樣趴在茶幾上,眼巴巴地看著蘇睿用他修長漂亮的手擺著餐具,她先前哭得發紅的鼻子還微腫著,泡泡的眼皮顯得兩汪大眼珠子水盈盈的,像特別無辜的小鹿眼,眨巴兩下,那臉就快貼到飯碗上去了。

  蘇睿把筷子往她手邊一放:“吃完記得洗碗。”

  童歡二話不說,端起飯缽就開吃,抽個空當才用力點了點頭。蘇睿看她吃得旁若無人的歡樂相,她連蝦殼都懶得剝,大口嚼得稀爛又吐出來,他一直在煩躁蹦躂的太陽穴忽然就平靜了,甚至還有點想笑。

  是委屈的吧?連他都感覺得到學校的辛苦,也看到她付出了這麽多,總還是有不知好歹的人要對付,有不得已的苦水要咽的。不過前一刻還在哭鼻子的人,現在能這麽好胃口,也具有很強悍的恢復力呀!

  “大教授,你這又是在同情我?”

  童歡吃完大半份Q彈鮮嫩的蝦,又把飯碗挖出個大洞,終於得空看了看一直若有所思的蘇睿,嘴巴比腦子快一步問道。

  蘇睿嫌惡地看到隨著她的提問,幾顆飯粒子從她嘴裡噴了出來,有一顆甚至落在了他的膝蓋上。顯然童歡也看到了同一粒飯,趕緊扯了衣袖就要來擦,被他抽張紙把她油乎乎的手隔在了半寸之外。他慢條斯理地擦乾淨了膝蓋,又把她掉在茶幾上的飯粒掃攏在一處,才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冰箱裡的蝦要過期了。”

  童歡撇撇嘴,並不頂回去,反正她也沒指望能從這人口裡聽到什麽好話,只要有好吃的到手,讓他說兩句風涼話又如何?何況傻子都看得出這飯菜是專程為她做的,她得受這份情。

  “你的學生在外頭鬼鬼祟祟的,來了好幾撥了。”

  就他端飯來這兒幾步的距離,看見教學樓的樓梯口、水池台的後面藏了十來個小孩,推推搡搡,又沒人敢過來。

  “是怕我氣得拍屁股走人吧?我才不走!不把他李天行給馴服了,我白當這三年老師!今天其實不算什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們低年級的沒見過世面,瞎想而已。”童歡終於解決掉所有的大蝦,把余下的醬汁和飯拌均勻了,用杓子挖了一大口,全咽下去後才繼續說道,“就那個被偷錢的黃晨,當初不肯來上學,我去逮人還咬過我一口。三年級有兩個壞家夥,不寫作業不複習,還溜進我辦公室偷卷子,害我因為忘鎖抽屜被校長和古老師批評。還有因為我多分了兩支志願者送的筆給家境更貧困的孩子,就說我偏心,衝我吐口水的,有偷偷往我曬的鞋裡抹牛屎的。我要是什麽都和他們計較早被氣死了。”

  蘇睿看著她哭得皮泡眼腫的臉,嘿嘿笑了兩聲,童歡有點尷尬地抹了把臉:“就是有時候情緒上來了,總要發泄一下嘛,不然不得憋死我呀!我剛來那會兒才哭得多呢,有一次直接在講台上就被氣得飆眼淚,結果台下還笑成一片。”

  “所以,你對學生才那麽凶?”

  因為這幾間平房挨著教學樓,天天聽著她的大嗓門響徹校園,蘇睿已經發現了,童歡雖然在課堂下跟孩子們沒大沒小能玩能鬧,但上起課來並不是那種和藹可親的老師,事實上,她可能是七小最凶的老師。

  他見過她甩著濕帕子把調皮鬼抽得上躥下跳,也看到她揮舞著笤帚裡抽出來的小枝,把一排小孩訓得頭都不敢抬,遲交作業被罰站的,上課講小話被趕去跑操場的,連默寫錯了都會被留堂,她夾在教案裡的那把小戒尺更沒少打過手板心,按理現在的老師早不時興體罰這一套了,她還是靠著武力威懾把一群小蘿卜頭訓得服服帖帖。

  “其實這裡的孩子求學心本來就不重,一個班裡把小孩學業看得重的家長合攏起來都不到十個,其他不拖後腿不逼孩子輟學打工賺錢就算不錯了。這樣的環境,你要指望小孩有多大上進心是不可能的,他們也壓根不吃‘愛的教育’那一套。”

  “我還以為你在這裡,是講犧牲講奉獻的呢。”

  蘇睿欠揍地說著風涼話,換來童歡一個大大的白眼。家境寬裕的城裡姑娘在邊陲小鎮艱苦度日、堅持支教,照新聞報道裡的常規,能寫出十幕煽情劇來,她倒好,完全不按套路走。

  “光我一個人奉獻有什麽用?我當初來不到倆月就發現了,從來就沒有想象裡撲閃著求知欲的天真孩子,我也不是來當天使的,犯不著自己感動自己。再說了,我這臭脾氣,要留得下來,必須接受他們總是分分鍾把我引爆的現實,說句惡心的,我得試著愛他們真實的、有缺點的樣子。所以我現在堅持帶低年級,剛入學的孩子沒有紀律性可言,但是更能接受我設定好的框架規矩,不說改變他們本來的樣子,只是……怎麽說,希望引導他們往更有秩序的方向走,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童歡有點迷惘地咬著筷子,又不知神遊到哪兒去了,其實李天行的話還是打擊到她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繼續說,“臭小子有些話是對的,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堅持下去有沒有意義,因為讀完小學,他們好多都不會接著上初中,就算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他們所學的知識也不足以改變命運,最後還是要去打工,走爸媽的老路。不過,方老師他們二三十年教下來了,我這幾年也就不算什麽了。”

  蘇睿揉著Dirac的頭,用不帶什麽感情的語氣說道:“就算是打工,會寫名字看得懂合同比不會要好,會算方程式能寫幾百字文章比不能要好,你負責撒下種子,至於種子發不發芽,能不能長大,看他們自己的造化。起碼你多給出了一條路,科學地來說,這叫增加概率。”

  童歡的筷子差點戳到臉上,才從蘇睿講解PPT似的淡漠聲音裡清醒過來。

  他這是在寬慰她,而且是以認同的態度?她條件反射地摸上了蘇睿的額頭。

  “靠!算命的,你沒發燒吧?今天又給我做飯又說好聽的!”

  蘇睿一掌拍掉了她的手,扯了張紙把額頭擦了又擦:“你不把你張口就有髒話的習慣給改掉,以後別想從我這裡吃到一口東西。”

  他起身要走,被童歡一把拉住手腕,速度疾猛得連Dirac都往後彈了一步。

  童歡恨不能把自己臉上笑出朵花來,開玩笑!這麽頂級的廚子住在隔壁不物盡其用,怎麽對得起她那顆為了吃別說不要臉,連不要命都行的吃貨心?童歡把心一橫,既然他話正好說到這兒了,不如再厚顏無恥點:

  “我改!我當然改!不過大教授,我要是改了,你在家做吃的,能不能捎上我一份?”

  她說完想起蘇睿極其厭惡肢體接觸,趕緊把手一松,人半蹲著,兩隻手掌還維持著五爪金龍的姿勢,一臉討好的笑跟童彥偉像極了。蘇睿盯著自己被她滾燙掌心抓過的手腕,上面還有殘留的溫度,陌生、膩歪卻又熱乎,他覺得童家這對兄妹可能天生能克他,讓他頭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以至於他居然真的在考慮她完全不合理的提議。

  “你改?”

  對於女孩子在他面前說髒話這件事,蘇睿的確無法接受,而且他好像尤其不喜歡童歡挑釁他這個習性。

  童歡咂巴咂巴嘴裡那余味滿滿的鮮蝦醬汁,把頭點得跟發報機似的,生怕慢一秒,那麻辣小龍蝦、濃湯海鮮面等全離她而去,為了他一手廚藝,不要說幾個口頭禪,讓她抱大腿喊大爺都行。

  “我保證,什麽靠啊、擦呀,只要挨得上髒話邊的,我都不說了。就怕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但你監督著,我也努力改,好不好?”

  蘇睿看了一眼已經湊合著能看的屋子,再看看半開門的簡易衣櫃裡,經過衿羽改造稍微順眼一點的衣著,心想反正他開火基本上逃不過隔壁這個狗鼻子,為了自己聽覺視覺再不受荼毒,不如拿出來當條件。

  他站起來伸手就開始清衣櫃,把自己看不順眼的全丟了出來。童歡抱著衣服敢怒不敢言,弱弱地問:“你找什麽?”

  “如果你可以不講髒話,不亂穿衣服,我可以考慮適當給你做點吃的。”

  “我哪有亂穿衣服……”在大長腿蘇睿居高臨下的俯視裡,伴隨著美味中飯的余香,還有他那一身看似隨意卻極有范兒的穿著襯托,童歡不滿的大叫變成了弱弱的抗議,“衿羽已經給我清過一次了,你不是都說我現在好多了嗎?”

  “改善空間還很大,丟出來的全部不準再穿。”

  蘇睿一面說著,一面順手就給她配了幾套衣褲,再按搭配掛好。童歡不得不承認,就他隨便搭的這幾套,看上去是挺順眼的。

  “晚上我把基本的配色原則和適合你的款式打印一份給你,以後都照那個表穿。”

  死算命的,臭算命的,你又不是我媽!我媽都不這麽管我!童大小姐在心裡惡狠狠地腹誹了三百遍,這才揚起一張笑得有點假又有點苦的臉,溫順地應了聲“好”。

  “那我要求再吃兩頓麻辣小龍蝦。”

  “自己洗蝦。”

  童歡眼睛瞬間閃閃發亮,抱著一堆衣服比了個“耶”。

  哼,反正滿打滿算蘇大仙在這裡也待不了一個月,為了這個月的口腹之欲,她忍了!
  “碗洗了給我送回來。”

  蘇睿拍拍Dirac的頭,走到門口又被叫住了,獲得美食應允的童歡心情大好,忽然間腦子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閃出了幾個片段來。

  “哎,大神探,你和彥偉來來回回到處跑了這麽多趟,沒剝絲抽繭把案子破了?照電視電影裡演的,像您這麽高智商高逼格……”童歡差點把“還這麽嘴賤討打”也順口說了出來,還好收嘴收得快,“就您這樣的一出手,所有問題不都該迎刃而解嗎?”

  蘇睿皺了皺眉:“沒有算無遺漏的神探,起碼我不是,我不過比旁人敏銳一點,看問題的角度有時候不同而已。”

  “喲!難得看你謙虛啦。”

  蘇睿在她“喲”出來那一刻,不禁想起童彥偉笑他腔調和童歡越來越像,這麽一想,他無力地感受到,自己好像真的被她給傳染了。蘇睿再一次默默地歎了口氣,不想跟她抬杠,轉身要走。

  “哎,哎!你先等等,我這裡有幾件小事不知道和你們案子有沒有關系,但是我覺得還是和你說一聲的好。”童歡自茶幾下翻出了一大遝試卷,“剛才李天行說他們村裡嫁去翡國的女孩都能賺錢,你注意到沒?”

  蘇睿想了想,點頭。

  “古老師這幾天犯老毛病,所以他們畢業班的作業是我在看,前天我批作文的時候也看到了類似的話,在這兒呢!”童歡把作文本往他跟前一遞,忽然想起他看不了中文,又立刻收了回來,“我給你念這段啊,隔壁芳姐被中介帶去翡國打工了,臨走給家裡留下了兩千塊的巨款,阿夏叔他們一家子一年都賺不到這麽多,中介還說翡國那邊沒有人管童工的問題,十一二歲都可以去,可惜他們招的是女孩。”

  童歡仔細回憶了一下寫作文的學生,說道:“這個孩子和李天行是一個村的,德昂族,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不對勁的地方。”

  蘇睿已經又坐回了沙發,看他一下一下拍著Dirac頭的舉動,顯然已經陷入了沉思。

  “還有開學斐然姐給我送夜宵時,也說以前他們寨子裡還堅持族內通婚,她雖然被爸媽賣了兩次,都是賣給同族的人。現在山上有些女孩家裡貪錢多,還有人專門牽線搭橋,把小女孩賣到境外給人做老婆。我記得你給我看的資料裡有各大少數民族與漢族的通婚率,彝族最高,也只有將近17%,傣族、景頗族在13%左右,像李天行他們德昂族只有8%,傈僳族還要少一個點,在普遍漢化的基礎上,他們與漢族的通婚率都這麽低,怎麽會忽然集體出現與境外的人口流通?”

  蘇睿看著她有理有據分析的樣子,忽然笑了,難得見這個家夥智商上線一次。

  童歡原本還在絞盡腦汁從最近背的那些資料裡提煉需要的信息,眼前乍然鮮花叢放,可憐她一沒出息的顏控瞬間跟被下了迷藥似的,眼花頭暈,差點沒拜倒,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去捂自己色眯眯的眼,還是去蓋住三寸開外那張以色迷人的臉。

  “算命的,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笑起來簡直是犯罪?還讓不讓人想事了?”

  童歡哀怨地垂著頭,不想承認自己又被這張笑臉就打得腦袋成了攤糨糊,但是她確實喪失了思考能力。

  “你能想到這麽多已經算不錯了,剩下的交給我們,我傍晚約了康山有事,明天請你吃如意小館,再找林斐然問問具體情況。”

  “康山?你約他什麽事?是他媽媽治病的事定下來了嗎?”

  “別的事。”

  蘇睿明擺著不想多說,童歡也就識時務地不再追問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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