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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愛情(重生演藝圈寵文)》第58章
  第58章

  我們沒有手機,沒有手表,沒有任何時間工具。只是兩個人,在無涯的沙漠裡荒涼地行走。夜裡太冷,降溫在零度以下,走著走著就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打寒噤。可天亮卻也並不讓人快樂,因為溫度像變臉一樣會變得極熱,然後是陽光的暴曬,刺骨的熱浪。腳底的沙子也是滾燙的,我用圍巾布包著的腳幾乎不能沾地。而白天傅君顏就背著我,我隻好把脫下來的棉襖頂在兩人頭上,遮擋一些烈日的暴曬。幾天下來,我們只有水,沒有一點食物,他卻從來沒有一絲抱怨,沒有一絲絕望,只是溫柔地笑著對我說:“寶貝,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我們就能走出去了。”

  傅君顏努力想讓我忘記這時的處境,他說:“你看,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自由自在的,誰也不認識我們,多好……”我輕輕應了一聲,緊緊回握他的手。

  夜裡,偶爾我們會躲在戈壁下休息,伸出手緊緊地擁抱對方,卻都不敢睡熟。因為實在太冷,害怕就那樣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所以,這時就連睡眠,也都是異常警醒的。醒來的時候,我和傅君顏就那樣不放過一分一秒,傻傻地互相對視著,偶爾會因為對方狼狽的樣子而發笑。或者嗅嗅對方,臭到整張臉皺成一團,但卻還緊緊地摟著彼此不放。

  漸漸地,對我來說,一切都是不恐懼的了,當最初的慌張因他安穩的眼神,淡定從容的姿態而緩緩平息。只要傅君顏在,只要看見他,只要身邊是他,哪怕彼此都是臭烘烘的,哪怕不知道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看見人煙,哪怕明天就是死亡,我的心卻都是舒暢而無畏懼的了。

  有一天夜裡,傅君顏終於找來了食物,他在沙堆裡抓到了兩隻蠍子,然後仔細處理了一下遞給我說:“來,寶貝吃一點。”我抿了抿唇,呼了口氣,沒有撒嬌,而是在他鼓勵的眼神下,終於閉著眼睛把生蠍子放進了嘴裡。蠍子的殼很硬,在嘴裡嚼得嘎嘎響,一點也不好吃。生澀而腥重的味道讓我反胃到一直想吐,可我們已經太久沒有進食了,為了活著,我隻好捂著嘴皺著鼻子把活蠍子努力嚼碎往裡咽,最後難受到倒在傅君顏身上動也不想動。而那時,傅君顏始終心疼地望著我,輕柔地拍著我的背,嘴裡卻一聲聲說:“寶貝,對不起,沒有照顧好你。”我隻好無聲地搖頭,卻因為缺水,哭也不敢哭。

  餓到走不動的時候,終於在第三天的夜裡,我們眼前不再是不變的黃色,而是出現了一小片綠洲。那些樹以痙攣的姿態臥倒在沙地上,枝乾斑斕而扭曲,遠看,像那種暮年的老松。可當我跑進幾步,才發現枝乾上,暫且說是“松葉”的那綠色部分,長得像豆角一樣抽得很長。每一根枝條,不到指甲面的長度就有一個節點,然後又繼續粗糲地生長。

  我欣喜地望著傅君顏,一連串地問他:“這裡是不是有水?這算不算綠洲?這個長得像豆角的東西能吃嗎?”

  傅君顏點點頭,臉上有了一絲暖融,戳戳我的臉說:“這些是梭梭。”

  “那!那這個長得像豆角的東西能吃嗎?”

  成日的沙塵吹打,傅君顏的臉到這時已經變得髒兮兮得了,可他的眼睛卻還是那麽明亮而溫暖。只是,當我再一次發問時,傅君顏的眼底流露出了不加掩飾的心疼,他伸手用手指輕輕掐了掐那枝乾上綠色抽條的部分,對我說:“呆河豚,這是梭梭的嫩枝,據說,它是駱駝的好飼料。”

  我聽了歪著頭望著他,皺了皺鼻子,因為太餓,剛剛又太興奮歡快,現在反而更沒有什麽力氣了。隻好越發小聲細氣地問:“那駱駝能吃我們能吃嗎?”

  傅君顏沉默了幾秒,撫著我的臉,搖了搖頭說:“梭梭是灌木植物,就算是嫩枝也太粗糲,我們幾天沒有吃東西,突然咽這個下去,胃會受不了的。”

  我癟嘴,幾乎是絕望地問:“那它能長在這裡,底下總能有水吧?”我的水,已經喝得不少了……

  “梭梭是很賤的植物,見到它,幾乎是找不到水源的。”傅君顏耐著性子輕聲說,又一次否定了我的美好願望。他捏捏我的手心讓我安靜,側過臉,一雙眼望著這一小片綠林出神。

  我卻突然泄了氣,有一種被耍的錯覺。“那它有什麽用啊!什麽用都沒有!那它幹嘛要長成樹的樣子嘛?”我越發煩躁,忍不住抱怨。如果我還有力氣,我一定會像一隻老母雞一樣瞎撲騰,而不是懶洋洋地倚靠著傅君顏站著,我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餓。

  側過臉,我可憐巴巴地望著傅君顏,又望望令我再次陷入絕望的綠林,幾乎就要哭了,我說:“傅君顏,我真的好餓,胃壞了也沒關系,我想吃東西,我真的好餓……”

  “別急,我給你找。”傅君顏因為我的話回過神,聽見我喊餓眼底滿是難過,安撫地拉著我要抓梭梭樹枝的手,溫暖地對上我的眼睛說:“你聽我說啊……梭梭灌叢裡不會有水,枝乾也吃不了,但我記得,梭梭灌叢根上好像有肉蓯蓉,那是寄生植物,是和人參鹿茸一樣好的補藥。我進去找,也許會有也不一定。你就乖乖地在外面,摘一些梭梭的嫩枝,不要走開,不要急,忍一忍等我回來。實在不行,我們再吃梭梭的嫩枝好不好?”

  我疑惑地仰著臉看他,這才點點頭,抽抽鼻子,乖乖地從他懷中退開。心裡難過地看著他一個人走進灌叢,而我,在外圍用手試著去摘梭梭的嫩枝,很硬,割得我的手生疼。

  傅君顏過了很久才回來,那時我已經慌亂地在樹叢外喊他的名字。我看他灰撲撲地從一片枯萎盤旋的枯木中走來,手中抱著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高有三十多厘米,鱗黃色的,看上去像是無數怪狀的喇叭花寄生在一顆筍上。他的嘴角好看地勾起弧度,拿著那個‘小怪物’對我晃了晃說:“寶貝,天不絕人路,我們運氣真好。”

  我抱著艱難掐下來的梭梭嫩枝朝他走去,聽了他的話,看著他的笑容,我心裡也高興得不得了。卻還是探究地看著那怪物一樣的東西,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戳,口裡免不了幾分嫌棄地問:“這就是和人參鹿茸一樣珍貴的補藥嗎?可是我不知道啊…長得也不好看耶………”

  “你怎麽能知道?”傅君顏愉悅地輕笑了幾聲,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結果落了我一臉沙。我奮起,鼓起腮幫子瞪他,他眯著眼戳戳我的臉,然後,河豚漏氣……

  他拉著我坐在一顆梭梭樹底下,伸手接過我抱著的梭梭嫩枝看了看,放在一旁。然後撕下一大塊肉蓯蓉,熟練地剝開皮,取出肉遞給我。傅君顏聳聳肩示意我吃,自己也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裡。我學著他的動作也張嘴去嘗,入口怪怪的,但實在比生蠍子好吃太多了。

  我又聽傅君顏慢條斯理地說:“我小時候看了很多雜書,記得《本草拾遺》中曾記載:“肉蓯蓉三錢,三煎一製,熱飲服之,終身不衰”。你說它算不算珍貴的補藥?”

  終生不衰!!!“那不就成了辛追了嗎?”我一聽臉上燥熱,嘴裡的肉蓯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隻好沒好氣地嗔他。他摸摸我的頭,把肉蓯蓉仔細地放在一邊,又彎腰撿起地上我摘的那些梭梭嫩枝,手裡開始拿著它們打圈,似乎在編什麽東西。我好奇地歪著頭看著他,因為吃了一點東西,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

  傅君顏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垂眸對我說:“曾經有一個傻女人,她的夢想是給自己的愛人做一輩子鞋,做一輩子鞋墊。”

  我以為他又要講故事哄我,撐著臉滿是興趣地問:“那她後來呢?她給他丈夫做了一輩子鞋嗎?”

  傅君顏搖搖頭,抬首看了我一眼。這時他手裡已經用梭梭嫩枝編出了一個類似框框的東西,他試著左右扯了扯那框框的兩頭,很結實,沒有松動。

  傅君顏看著就微微笑了,然後對我說:“寶貝,把腳伸過來。”我就乖乖把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他拉著我坐好,把那個框框就那麽套在了我包著圍巾布的腳丫上,然後又扎著梭梭嫩枝打了幾個結。他自己先孩子氣地讚許地點了點頭,才笑著側過臉對我說:“你看,一隻‘草鞋’編好了。”

  我驚奇地盯著自己的腳丫子,把包著臉的圍巾又一次拉開,拱起臉嘎巴一下吻上傅君顏髒兮兮的臉頰,嘴裡崇拜地說:“君顏公子,真的是萬能的耶!”他搖搖頭,指著自己的臉側頭問我:“不髒?”手裡又拿起梭梭嫩枝替我編另一隻草鞋。我搖搖頭,又親了他一下,挨著他的臉蹭了蹭。我說:“臭死了!髒死了!可是,一樣髒就不髒了嘛……”

  我看著他專注地用梭梭嫩枝編鞋子的側臉,想了想疑惑地問:“你剛剛說的那個人,她為什麽沒有給自己的愛人做一輩子鞋呢?”

  傅君顏聞言,手頓了頓,才簡單而又落寞地回答說:“因為,她死了……”那聲音像歎息,很輕…又很重…

  我默然,卻在想,如果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也不會相信,上天會再厚待我一次。可就算再回到從前,傅君顏又會在哪裡?心裡咯噔一涼,望著漫天的黃沙,我忍不住第一次消極地問:“傅君顏,我們會不會死啊?”

  “傻孩子,死哪有那麽容易……”他輕快地回答我,伸出指尖刮了刮我的鼻頭,沉默地給我穿好另一隻‘草鞋’,才認真地看著我說:“小時候,有人告訴我,生活的所有不幸和苦難,都是成長的基石。因為上帝愛你,才會讓你疼痛,然後更懂得溫暖的意義。所以,寶貝,這也許很難,也許很苦,但這又或許並不算壞事。我們不要抱怨,我們要戰勝它,一起戰勝它。”

  我點頭,看他彎下身把肉蓯蓉包好,然後拉著我起身,再次用圍巾細心替我遮擋住臉,拍拍身上的沙,從容地說:“走吧。”

  我抱著他的手臂,努力扯著笑,想要快樂一點,就指著漫無邊際的沙漠說:“傅君顏,出去以後,我要植樹造林,我要種很多很多樹!很多很多樹!”

  “好,我們種很多很多樹。”

  “我要種蘋果樹,然後沙漠裡再也不會渴死人,不會餓死人,只會砸出很多個牛頓!”

  “呵。”他輕笑,無奈地望著我說:“呆河豚。”

  好運,並沒有一直跟著我們,就像倒霉起來喝水都會塞牙一樣。第二天,塔克拉瑪乾沙漠揚起了比往日更加巨大的沙塵。傅君顏那時頓住步子,望著天色輕歎著說:“沙塵暴要來了。”然後我們抬首,看著漸漸再也看不清的日頭,只是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沒有再說一句話。

  後來我才知道,最先發現我們出事的竟然是安安。當這個孩子可憐兮兮地每天坐在小椅子邊抱著小啟,卻等不到我們的電話的時候。當有一天表哥打電話回家,安安終於發起脾氣哇哇大哭,嘴裡哽咽著喊:“哥哥壞,擋住姐姐姐夫電話。哥哥壞!”的時候,爹地難得地蹙起眉頭,覺得事情有蹊蹺。

  於是,他馬上讓表哥去聯系劇組,彼此溝通下來,才發現我們過了三天仍然沒有到達西寧劇組,並且也聯系不上。懷安導演才始覺大事不妙,立即去尋求警方的幫助,爹地和表哥也都在第一時間趕到了西寧。可是搜救工作卻因為突如其來的沙塵暴,毫無進展。

  當沙塵大到可以把人都吹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躲在戈壁下,或者趴在沙面上。可我們的運氣真的不好,入眼的只有滿地黃沙,沒有植物,沒有可以擋風的戈壁,沒有太陽。傅君顏起初用來辨別方向的辦法都用不上了,我們也因為狂風而無法行走。我說:“怎麽辦?我們要迷路了是不是?”

  傅君顏卻搖頭,篤定地說:“相信我。”

  我點頭,看著他眼底依然沉穩淡然,手心卻下意識地微微倦起。我伸手摩挲著他的手背,努力綻開一抹笑說:“傅君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側過臉認真注視著我,朝我點頭。

  我說:“聽說啊!諸葛亮每次打仗都單獨乘坐一輛戰車跟隨大軍。有一次打仗,剛一開戰,諸葛亮就駕車帶頭衝向了敵方。軍隊一下就士氣大振,緊隨其後大破敵軍。戰後,眾人都讚:“軍師神勇啊!”諸葛亮卻驚魂未定地說:‘坡太斜,沒刹住…’”我說著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貼著他說:“傅君顏,也許誤打誤撞,我們就出去了。”

  他配合著我揚唇傻笑,又不知為什麽摸摸自己的臉,嫌棄地皺皺鼻子,傻乎乎地鄙視自己說:“我真髒!”我伸手覆在他手背,對著他搖搖頭,認真地說:“在寶貝心裡,傅君顏,是世上最乾淨的。”

  天氣變得越來越冷,白天的溫度也比往常要低了。那顆肉蓯蓉幾天下來也已經被我們吃完了,我水壺裡的水,也喝到只剩下了幾口。可,沒有綠洲,沒有盡頭。我甚至,再提不起力氣去鼓勵自己,鼓勵他……

  已經再也數不清是第幾天,風沙依舊漫天,傅君顏依舊不厭其煩地帶著我,護我在懷裡,夜裡就一動不動地摟著我,努力烘暖我。我們的唇色都漸漸發白,傅君顏更甚,他的嘴唇乾裂,甚至還開始流血。我看他喝水的次數極少,我說你喝水呀,他卻晃晃自己還沉甸甸地軍用水壺說:“喝一點就夠了。”我無奈,微微蹙著眉頭,我說:“傅君顏,如果你不喝水是為了要留給我,我是一口也不會喝的!”他看著我的義正言辭,只是好脾氣地摸摸我的發頂,他說:“我知道,別瞎想。”

  我們沒有切斯底裡,只是因為沒有力氣而漸漸沉默,偶爾對視著彼此,眼底有太多太多……在只有風聲呼嘯,漫天風沙的夜裡,我隻覺得寒冷,我無法想象比我穿得還少的傅君顏該有多冷。可當我牙根打顫的時候,他卻依舊平和,眼底只有安撫和心疼,嘴裡只是一遍一遍地對我說:“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我想那時我是瘋了,我開始瘋狂地去扒他的褲子,我說:“傅君顏,你抱抱我,我不知道還要走到什麽時候,你抱抱我。”

  我已經走不動了,我覺得時間是那麽漫長,漫長到我忽然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我是那麽的渺小而平凡,如果不是遇見傅君顏,我的生命或許只有滿滿的遺憾。

  傅君顏望著我,素白的唇微微張了張,眼底只有包容和疼愛,他費力地扯動唇角苦澀地朝我笑。伸出手解開遮擋住我的圍巾,他開始安撫地吻我,他的唇那麽冷,那麽乾燥,偶爾,還有血腥的味道。可我們仿佛絕望般地親吻著對方,仿佛要用勁生命裡最後的力氣。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第一眼看見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我見過的最清澈明亮的眼睛,但又好像有很多的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就像是一本書,厚厚的,吸引你去朝裡看。

  他朝我伸出的手那麽的炙熱,是寬大的,也是溫暖的。還有他的笑容和體貼,讓我很快的適應了當初的處境。

  一覺醒來,他就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裡,無聲無息地慢慢變得形影不離。我終於明白什麽是真正的愛,也終於明白什麽叫靈魂都契合。

  我以為,一切都在越來越好,我真的覺得知足了,一輩子能碰見一個人,他愛我,我也愛他,我們彼此相愛著,依靠著,真是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我想到我們會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女孩像他,男孩像我,他們小小的,軟軟的,和安安一樣。我們一家五口,加上小啟,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然而沒想到,意外來的這麽忽然。在大自然面前,人類如此渺小,像是螻蟻一樣。

  我又忽然想起安安,如果我們都回不去,安安會不會難過,他已經沒有媽媽了,如果他又沒有哥哥姐姐,會不會受不了,他會不會懼怕生命?這讓我愈發覺得難受。

  天又黑下來了,好冷,冷到冰冷刺骨,我覺得自己很髒,好幾天沒有洗澡了。

  我說:“傅君顏,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他點點頭,手心死死地握著我,卻冰涼的和石頭一樣。

  我說:“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裡面的情節是一個男人他最愛的妻子死了,那是一個下雨天,女人是在一個十字路口被撞死的。然後這個男人流了淚,傷心欲絕。可他卻依舊堅強地活著。只是每到下雨的時候,他就會去那個十字路口指揮交通。我後來漸漸長大,就覺得這樣的故事才是最合理的。人活著有太多的責任,不是沒有誰就會落到拋棄全世界,拋棄自己的……”我一字一句疲憊地說著,轉頭絕望地望向傅君顏。

  我說了這麽消極的話,傅君顏卻什麽也沒有說,沒有罵我,也沒有哄我。他只是像沒有聽見一樣,依舊把我半摟在懷裡,繼續地走著。我隻好垂下頭,閉著眼睛,什麽也不看,只聽著腳下沙子細微的流動聲,還有他蓬勃的心跳。

  可是終於,我水壺裡的水也喝光了。我很冷,很餓,沒有力氣,一點也沒有。傅君顏也瘦了很多,他滿臉都是我從未見過的蒼白虛弱,只是他的神色依舊和熙堅定,握著我的手,也沒有減一絲力氣。

  夜裡,我伸手試了試傅君顏身側水壺的重量,還有些。可我的水壺,卻已經空了。他倒在沙地裡睡得很沉,眉頭不安地蹙著,原本白皙如玉的手上,青筋那麽明顯,整個人也透明得像快要消失了一樣。我望著他,心口隱隱作痛。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遇到這樣的危險。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走的這麽慢,也許他早就走出了沙漠。不論如何,都是我拖累了他……我就這樣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無法入眠。

  第二天,當我無數次的因為無力摔倒在沙地上,而他卻依舊義無反顧地一次次扶起我,半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地拖著我走的時候。我終於拽著他要再次扶起我的手臂搖搖頭,幾近絕望地望著他說:“傅君顏,我走不動了,你一個人走吧。”說著說著,我就哭了,我說:“傅君顏,我舍不得離開你。可是,我不要拖累你,不能再拖累你了……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一個人活著出去,你走吧,不要再回頭看我。”

  這一次,他沒有溫柔地勸我哄我,也沒有再裝作聽不見。而是幾近冷漠地望向我,收回了要拉我的手,任我直直地摔回沙地上。傅君顏纖長的身子站我面前,就那樣俯視著我,那麽冰涼刺骨的眼神,不知為什麽,我竟覺得慚愧和心虛。

  他說,用在我面前從來沒有用過的涼薄口氣問我:“顧寶貝,可能嗎?”他慘白如紙的臉,因微怒而泛紅,而冰冷的視線就那麽不偏不倚地落在我身上,他眼底的情緒太洶湧複雜,我看不懂,也不敢看。

  我心口一顫,聽他繼續問:“如果我走,也許我會一個人死在這裡,拋屍荒野。也許我能走出去,然後我去愛別的女人,親吻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做、愛,和別的女人結婚,和別的女人生子。顧寶貝,你要這樣嗎?”

  我幾乎是捂著耳朵開始顫抖,不由自主地搖頭,像隻受傷的小獸一樣回避他冷漠的眼神,隻想把自己縮起來,再縮起來。我無力地嚀喃:“傅君顏,我好餓,我好渴,我走不動了,我真的走不動了……”

  這時,傅君顏才終於歎了口氣,他彎下身伸出手撫上我發抖的肩膀,他那麽用力,掐得我生疼。而終於他眼底的淡漠抹去,隻留下深深的愛戀和疼惜,他說,語氣變得溫柔:“寶貝,為了我,再堅持一下好不好?我等了你好久,盼了你好久,你忍心扔下我嗎?你說你心疼陸少遊,可你要把我變成他嗎?”他的話一句句落在我耳邊,那麽輕,卻有千斤重。

  然後他笑了,無比溫柔地彎下身用手指拭擦我眼角的淚,他說:“我不想看你哭泣的眼淚,我喜歡你的笑,明媚得像朵小太陽,你一笑,哪裡都是暖的。所以,寶貝不要哭。”他頓了頓,幾乎是哄著我,小心翼翼地拿起自己的軍用水壺在我面前晃了晃說:“傻孩子,你看,我的水壺裡還有水啊。就當望梅止渴,我們一起走出去,那時候,我們再一起把壺裡剩下的水喝乾靜,當做我們的交杯酒,好不好?”

  我搖頭又點頭,哭得不能自己,也許是因為害怕他那一刻的冷漠和決然,也許是因為他這樣溫柔地待我。我只聽見自己幾近失控地斷斷續續朝他喊:“我不想拖累你!不想拖累你!傅君顏要好好活著,傅君顏還要好好活著。寶貝沒關系,寶貝不能拖累傅君顏,不能再拖累傅君顏!我愛你,所以我不能…傅君顏,是你說當舍則舍的。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我在拖累你啊!我怎麽可以再裝傻下去?我沒有關系,世界上沒了我顧寶貝,還會有很多很多好女人,她們會愛你,會對你好。可是你不能死,你這麽好,這麽好的傅君顏只有一個,你不能死。而我,我沒有關系……”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沒有關系……

  “你說你會很愛很愛我,你說你要為我生兒育女,和我白頭偕老,顧寶貝,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傅君顏真的生氣了,他幾乎是喊著打斷我的話。然後,他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不顧我的顫抖掙扎就硬把我抗在背上往前走,可他的身體已經虛弱透支,才走幾步,就踉蹌地帶著我一起摔倒在了沙地上,可這時傅君顏也沒有忘記用身體護住我,用手擋住我的頭。

  我看他頹然地望了望自己的手,近乎無奈地苦笑著歎息:“乖寶貝,不要鬧了,聽話好不好?我也沒有力氣了。”

  而我幾近失控地抱著他哭得不能自己,忍不住哭喊:“是天嫉妒我們了嗎?天嫉妒我們了嗎?”

  傅君顏聽了捂住我的唇,輕輕地搖首。然後,他死死地抱著我,也幾乎是哭著說:“不要丟下我,不要以愛的名義丟下我,愛我就要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是借口。”

  而我隔著淚眼望著他,重重地點頭,我說:“傅君顏,對不起。”可我卻還是不確定地問他:“傅君顏,我們能走出去嗎?能嗎?”

  他頓了頓,摟著我從地上爬起來,攙著我似乎不知疲憊地向前走,他說:“呆河豚,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可他的氣息那麽弱,連眼底都帶著幾分乾澀。

  當終於看見村莊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這時的我和傅君顏已經髒亂得像逃荒的乞丐。傅君顏似乎終於松了一口氣,當終於踏上土地,他一路攙著我的手松開,孩子氣的,帶著幾分恍惚地揉了揉眼睛。確定是真的看見了村莊之後,他握著軍用水壺的手一松,就轉過頭對我笑,那笑虛弱而美麗,妖異得如一朵綻放的雪蓮。我聽他說:“寶貝,你看,我們還活著……”

  可他的話音剛落,我還沒來得及點頭,傅君顏的身子微微一晃,就毫無預兆地倒進了我懷裡……

  這時,他雙眸緊閉,臉上一片死白,嘴唇乾裂翻白還不停冒著血絲。我慌張地撐著他的身子,拍著他的臉一遍一遍地喊他,可傅君顏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只是那麽安靜的,純真脆弱得像是透明美好的雕塑……

  而當我半摟著他,彎身撿起他掉在地上,讓我們一直堅持下來的還有許多重量的軍用水壺,旋開蓋子往他嘴裡喂的時候,流瀉出的,卻只是一粒粒黃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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