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過眼雲煙（一）

  “你真不知道？”余大寶與老伴對視一眼，面色古怪地開口道，“小妮子想通過國外的考試標準，只有走藝體生這條路。好像曼海姆就有一所藝術學院吧？我想她應該是準備考取那裡的入學資格。”

  “轟~”

  莫非腦子裡猶如有一顆炸彈爆炸，令得他腦海一片轟鳴和空白，直愣愣地呆立在原地。一張熟悉可愛，總是對他微笑招手的少女慢慢浮現在他的眼前——

  “呆子，在想什麽呢？”

  “呆子，怎麽今天不等我？”

  “呆子，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吧，去追逐你的夢吧！”

  “呆子，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會等你。”

  與余韻相處的一幕幕像電影般一一回放在眼前，莫非感覺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他從來沒有想到余韻為了自己會放棄國內熟悉的生活，而堅定地選擇要報考國外的高校，為的就是能與自己長久地廝守在一起。莫非內心有些愧疚，想起自己總是以訓練忙、比賽忙為借口而很少跟對方聯系，他就有一種狠狠扇自己兩耳光的衝動。

  “傻妮子……”莫非心底悄悄喃喃了兩聲，轉過身，輕輕把門關上，心中卻是一片堅定：這輩子，他也不會讓余韻失望。

  “乾杯！歡迎非哥（小莫）回家！”

  不多時，房間內響起了眾人的歡笑聲。整座房間被溫馨所充斥。

  因為下午還要上課，吃過午飯鄧衛紅閑聊了一陣便告辭離去。王浩等人本是不想離開，不過在班主任面前卻不敢提起曠課的念頭，隻得約定好一到周末就來找尋莫非，這才萬般不舍地揮手告別。

  陳軍和楚玲玲將喝得爛醉如泥的莫紅軍和余大寶兩人扶到房間裡歇息，而莫非雖然也喝了不少，不過卻並沒有過量，畢竟他是一名職業球員，眾人也沒有多勸。

  幫助母親收拾好了殘桌，莫非並沒有一絲疲倦，閑來無事的他和長輩們打過招呼，便和老姚一起出門閑逛。這麽久沒有回到南充，他想四處轉轉，看看這座久違的城市。

  “老姚，看到那顆樹沒有，那是我和王浩他們一起種下的。”

  “還有那個電子遊戲廳，記得在白塔中學讀書那會，我們經常逃課來這裡打電動。那時候可真是不懂事啊，成績差可能就是因為沉迷遊戲吧。”

  “那個茶館……每當周末的時候，我們就會在這裡打打麻將，也不賭錢，就輸贏幾根棒棒糖……”

  走在熟悉的街道，莫非的心情顯得格外愉快，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這些伴隨他成長的建築讓他感到分外親切。一路上他都是邊走邊興奮地對著周圍的一切指指點點，看見熟悉的東西就笑個沒完。而一旁的老姚則是微笑著頷首，靜靜地享受著莫非的回憶所帶來地快樂。

  “莫伢子，是你麽？”

  正當莫非和老姚走得累了，停下腳步歇息的時候，一個陌生卻又似乎很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莫非緩緩轉過頭，看見來人，面上的表情不斷變化，先是驚詫，隨後則是古怪萬分……

  是他？！！！
  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
  莫非在心裡無聲的狂吼。一瞬間，小時候在足球訓練經歷過的一幕幕似乎在眼前慢慢浮現，然後漸漸與現實重疊……

  “王教練，我家這小伢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小家夥調教成未來的大球星的。哈哈！”

  “你到底會不會踢球？只有速度！速度能當飯吃嗎？身體太差，意識太差，你是不會有什麽前途的！”

  “誰叫你打門柱的！我是讓你把足球射進球門！你到底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我要的是服從命令的球員，而不是你這樣的刺兒頭！”

  “今天的比賽我們必要要輸給對手，有誰不聽話就給我滾下場！”

  “誰叫你進球的！誰叫你進球的！給我下場！”

  “你退學吧！你根本不是吃足球這碗飯的料！我已經通知了你的父親，他今天就會來將你帶走！知道嗎？你就是個垃圾，你根本不配踢足球！”

  “爸爸，我們走吧。非非以後不踢球了。”

  “訓練學校封閉了。我們再也不能學習踢足球了。”

  “爸爸說王教練不是好人。哥哥，你和我們一起踢球吧！”

  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頭，莫非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離開時的那一眼深情卻又落寞的凝望，那是一輩子的記憶。曾經的歡樂，曾經的痛苦，曾經的嘲笑，當見著面前這人的一刹那，如山洪爆發一般的瘋狂用來，似乎想要將自己吞噬……

  這是莫非心底深處最隱秘的痛楚。雖然他平時表現得很堅強，可是在這一刻，他就像是一個彷徨無助的受傷小孩，只能靜靜地佇立原地，呆呆地出神。

  “小莫，你沒事吧？”老姚嚇了一跳，自從那個胖子出現之後，莫非就馬上變得魂不守舍起來，像是失去了什麽東西一般，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是滿臉落寞的痛哭。他擔心莫非出事，趕緊上前將莫非扶住，狠狠地晃動對方的身體，想要讓對方恢復清醒。

  “莫……他沒事吧？”胖子也意識到了不對，一臉緊張地模樣，想要上前看看莫非的情況。

  “滾！”

  老姚狠狠地盯住胖子，雙眼閃爍出狠辣的凶光，只要對方再敢上前一步，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其身上的零件卸掉兩個。

  別看老姚只是一個司機，平時待人溫溫和和的，那只是對他看得順眼的人來說。曾經身為特種兵的他據說是從血腥的戰場上存活下來的，本身就帶著一股凌厲的氣勢，只是平日裡很好地掩藏下來了。一直呆在楚鍾天身邊出任貼身保鏢的他，這次被楚鍾天示意保護莫非在華夏的安全，如果這會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胖子而失職，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

  更何況，他也很喜歡這個陽光可愛的大男孩，他不允許對方受到哪怕一丁點傷害。而現在，就是這個該死的胖子，竟然使得小莫陷入癲狂，他的心中猛地就升起了一股想要將對方撕成碎片的嗜血衝動。

  胖子被老姚的陰冷眼光所懾，怔怔地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看著被其擁在懷中的莫非，想上前卻又邁不開步子，一臉的尷尬。他是真的不敢有絲毫動彈，他的本能提醒著他眼前這個健壯的中年人就像是一條陰狠的毒蛇，只要他稍微一個動作，說不定就會被對方叮咬至死。

  “好了，我沒事了。”在老姚的努力下，莫非終於是幽幽醒轉過來。略微平複了一下心境，感激地對著老姚一笑，“謝謝你，老姚。”然後變脫離了老姚的攙扶。

  莫非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已經謝頂的腦門，細小狹長的眼睛，還有那隻略微有些塌陷的鼻梁，這張臉是如此的熟悉。雖然這麽多年沒見，對方的體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很難與昔日的那名偉岸的壯年相比，但是莫非還是一眼就將對方認了出來。

  是他！沒錯！王教練！足球訓練學校的王教練！莫非決計不會看錯，他就是那個從小對他冷嘲熱諷，罵他是垃圾罵他是渣滓，然後又將他趕出學校，讓他差一點就斷了足球之夢的王教練！

  這個人不說與莫非有很深的仇恨，但至少也是關系不怎麽對路。莫非很想頭也不回的走掉，但心裡卻有個莫名的念頭使得他邁不開步子。或許是想看看對方現在的窘境吧，又或者是想要證明，證明那個曾經被他趕走的小孩，如今卻是出人頭地！
  “莫小……”沒有了老姚的冷眼注視，王教練終於是略微寬了心，顫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想要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巧啊，莫非。”

  看著對方那隻滿是老繭的雙手，莫非的臉上狠狠抽動了兩下，內心不由感慨歲月無情。曾經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壯年如今不過四五十歲的樣子，卻像是風殘燭蝕的老人，一張臉滿是風霜的刻痕。

  莫非縱有再大的怨氣，見著對方這副模樣也是沒了爆發的理由。看得出來，對方近幾年似乎過得並不好，身上的衣服雖然看似名牌，不過明顯洗得有些發白，很多地方還有不平整的皺褶，胸前似乎還有很大的一灘油漬。

  看著對方這副落魄的模樣，莫非的心中沒有一絲幸災樂禍的快感，反倒是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他早就聽說了王教練涉嫌賭球、受賄索賄等問題被紀法部門帶走了，卻沒想到他已經被放了出來，並且在這裡與他相遇。

  “是很巧。”莫非的聲音很平淡，讓人聽不出他的絲毫情緒。

  “沒想到現在的你成了大球星，恭喜了。你的比賽我也常看，我也經常對人提起這名球星是我曾經的弟子，雖然我……”王教練見著莫非表情緩和，搓了搓手，又是開口道。

  “提起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被你無情的掃地出門麽？”不提這個還好，對方這一開口，莫非又是想起了曾經的種種，面色頓時冷了下來。

  聽著兩人的對話，老姚也終於是明白過來這麽一回事了，臉上露出錯愕地表情。莫非小時候的故事並不是什麽秘密，街邊小攤上的報紙上就有莫非的成長故事，他當然也清楚莫非有這麽一段不愉快的過往了。只是他沒想到，那個將他趕出學校大門的竟然就是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子。這個胖子，難道是個白癡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