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給沈故淵的親事
雖然沈故淵的確很聰明,做起事來不慌不忙未雨綢繆,但這個預知能力,還是讓孝親王很驚訝的。
驚訝之余,他不免有些惋惜。要是沈故淵早點回來繼承皇位,如今也不會是這麽艱難的局面。
“對了皇叔,有件事我一直沒問。”沈青玉有些猶豫地開口:“那個寧池魚……怎麽跟在三皇叔身邊了?看樣子還挺親密。”
孝親王回過神,笑道:“發生了點事,也沒辦法三言兩句說清楚,總之現在池魚是跟故淵在一起的,還拜了個師父。”
沈青玉沉默,模樣看起來很是擔憂。
“怎麽了?”孝親王拍拍他的背:“有話直說。”
“先前……”沈青玉咽了口唾沫:“我與寧池魚也算有些過節,如今難免尷尬。”
過節?孝親王滿不在意地道:“小孩子之間,能有什麽大過節?”
沈青玉張了張嘴,歎了口氣沒再說下去。
沈棄淮這一遭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本以為勝券在握,誰知道余幼微會突然反水。逼於無奈,沈棄淮只能和季亞棟一起撤兵羅藏山,在京城城郊之外扎營修整。
“怕是要打起來了。”池魚撐著下巴看著外頭,嘟囔道:“人算不如天算,他以為余幼微能幫上他很多的忙,不曾想反倒是後院起火。”
“余幼微的性子奇特。”沈故淵翻著姻緣簿,淡淡地道:“從小被慣壞了,喜歡搶人東西,也喜歡人捧著,最在意的就是顏面,誰讓她面子上過不去,她就跟人不死不休。”
所以他才會跟沈棄淮提那樣的條件,沈棄淮這人自負,不曾把女人當回事,所以覺得為了大局打余幼微一巴掌不算什麽,之後再去哄回來就行了。誰曾想余幼微完全忍不了,立馬回去跟余承恩一陣哭鬧,甚至添油加醋地說沈棄淮過河拆橋,要對余家不利。
在這樣的情況下,余承恩那老奸巨猾的人,絕對就不會和沈棄淮一起冒險。篡位這種事,說出去名聲也不好聽。沈棄淮這個態度,直接讓他們本就有些不穩當的利益關系直接崩盤。反過來打沈棄淮,余承恩還能得個大義滅親忠勇護主的好名聲。
“我其實有點想不通。”池魚道:“再怎麽說余幼微都已經嫁給沈棄淮了,她就不能忍一忍顧全大局嗎?沈棄淮沒了的話,對她有什麽好處?”
沈故淵撇嘴:“沈棄淮自己都說了,在女人眼裡臉面比家國大事重要,余幼微哪裡會想那麽多?更何況,余家現在雖然是沈家親家,但沈棄淮突然造反,他們也沒想到。余承恩更想要的是在朝中掌握大權的盟友,而不是一個要造反拖他一起下水的人。”
池魚點頭,又皺了眉頭:“可現在真打起來,怕是會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有什麽辦法?”沈故淵道:“是悲憫王爺想打,他不憐憫蒼生,咱們也只有迎戰。”
感覺要迎來一場浩劫了,池魚長歎一口氣。
腦門被人一敲,她一愣,抬頭就看見沈故淵那雙半闔著的美眸:“輪不著你來擔心,你只需要好生過你自己的日子。”
哈?池魚激動地站直身子,瞪眼道:“我還想上陣殺敵呢!”
“你?”沈故淵皺眉:“女兒家湊什麽熱鬧?”
“那不然我做什麽?”池魚道:“真打起來,我肯定是要跟在您身邊的!”
“跟就跟啊。”沈故淵道:“跟我一起待在王府裡,哪兒都別去。”
池魚呆了呆,這天下要是真亂了,仁善王府還待得住嗎?
宮裡的勢力在余承恩和李祉霄的大力幫助之下很快肅清,幼帝回宮,京城城門戒嚴,各地勤王的勢力很快到達京城附近,但得知有大軍駐扎在京城之外的北郊,便繞了道,多花了半天時間進京。
“眼下正是危急存亡的關頭。”玉清殿裡,由於各路親王到齊,孝親王說話的底氣都足了不少:“沈棄淮忘恩負義,狼子野心,企圖滅沈氏皇族而代之,其心可誅。大將軍季亞棟,手握兵權不交,甚至倒戈對準皇室,用心更是險惡。此二人都並非沈氏皇族中人,如今各位都在,本王就把話說個明白,這兩人不死,沈氏一族寤寐難安!”
在場的人有的是親身經歷過羅藏山的生死逃亡,沒經歷過的,也從旁人那裡得到過消息,所以孝親王此話一出,應和者如雲,眾人七嘴八舌地就開始委任將軍,兵分幾路,甚至當場拿出羊皮地圖開始制定戰術。
池魚站在很遠的角落裡,微微有些走神。
“你在想什麽?”旁邊有人低聲問她。
池魚一頓,扭頭就看見沈知白那張清秀的臉,遂一笑,小聲回他:“我是在想啊,這一回沈棄淮要是敗了,會是什麽下場?”
“這還用想嗎?”沈知白搖頭:“必死無疑!”
微微怔了怔,池魚垂眸:“是嗎?”
沈知白皺眉,看她兩眼道:“你不是說已經放下他了嗎?”
池魚撇嘴:“是放下了,沒那麽恨了,所以知道他會死的時候,稍微有一點點——就那麽一點點的惆悵,畢竟這麽多年了,他也算我半個親人。”
這倒也是,人非草木,感情也不是那麽簡單的東西。沈知白想了想,道:“等會結束了,我帶你出去走走。”
“這就不必了吧。”池魚下意識地拒絕:“我還得回去用膳。”
“永福街有家客棧新出了菜品,聽人說十分美味。”沈知白道:“我一個人吃很浪費,帶上你,還能多嘗幾樣。”
原來是這個原因,池魚想了想,點頭:“那就去吧。”
師父嘴饞,要是有什麽好吃的,給他帶回來嘗嘗,他定然很開心!
於是,玉清殿散場的時候,沈故淵正要走呢,就見沈知白拉著池魚過來朝他道:“皇叔,池魚借我一會兒,等會午膳你不必等她。”
唇紅齒白的少年,拉著個靈動乖巧的少女,怎麽看怎麽覺得般配。沈故淵眯眼盯了他們一會兒,大方地揮了揮手:“去吧。”
“多謝師父。”池魚笑了笑,一溜煙地就跟著人跑了。
看著她的背影,沈故淵不知怎麽的就有一種“女大不中留”的感覺,淒清又惆悵。
“故淵。”孝親王從後頭跟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件事想跟你說一下。”
沈故淵回頭看他,就見孝親王眼神飄忽,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眯了眯眼,他道:“我暫時不想聽。”
“別啊!”孝親王笑著拉住他:“眼下情況這麽危急,自然需要些喜事來衝一衝。”
沈故淵盯著他半晌,問:“名字,家世。”
這就被看穿了?孝親王一邊感歎沈家出了個人才啊,一邊搓著手嘿嘿笑道:“黎知晚,黎太師嫡女,知書達理相貌端正,彈得一手好琵琶,更難得的是,她話少,也不愛惹麻煩,很是本分!”
黎知晚?沈故淵一愣,想了想,竟然點了點頭:“有空讓她來仁善王府走走。”
孝親王已經做好艱難遊說的準備了,畢竟沈故淵這個人倔,對立妃之事又一向抵觸,所以他是打算逮著他說一天的。然而沒想到,剛說一句,沈故淵竟然就松口了!
一瞬間孝親王有點茫然,他這麽說了,那自個兒還能說什麽呢?要不再誇兩句?那也顯得挺煩的,可就這麽算了,他又覺得沒把人家姑娘的好說個全面,萬一沈故淵只是在應付他怎麽辦?
正糾結呢,那抹紅衣白發的影子就慢慢晃悠得不見了,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就只有白玉石鋪的廣場,哪裡還有沈故淵。
池魚高高興興地跟沈知白去吃了頓好的,永福客棧不愧是一等的客棧,即便外頭已經有兵荒馬亂的趨勢,他們依舊大門敞開,還上了新菜品。
“這個金風玉露太好吃了!”池魚眼睛亮亮地道:“可以給師父帶一份回去嗎?”
“可以。”沈知白點頭,輕笑道:“你隨時都想著你師父。”
池魚嘿嘿笑了笑,沒辦法啊,她現在就一個師父,別的什麽都沒了。
“我聽說了一件事。”瞧她吃得差不多了,沈知白開口道:“黎家的女兒在找婆家,孝親王好像很中意那姑娘,要引見給三皇叔。”
笑意一僵,池魚抬頭,有點茫然地看著他。
沈知白頓時很有罪惡感:“我是不是不該和你說這個?”
“無妨。”池魚僵硬地笑了笑:“要是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呢……師父好像的確是該娶親了哈?”
“孝親王向來喜歡給人說媒。”沈知白抿唇:“我十六歲的時候,他就企圖讓我跟人成親。”
哭笑不得,池魚點頭:“那我師父這個年紀,肯定更該成親了。不過他性子古怪,好像不太喜歡生人,孝親王怕是要碰個釘子。”
想想沈故淵那性格,沈知白也深以為然,看著她道:“你也不用太擔心,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三皇叔定然不會有成親的心思。”
“嗯。”池魚點頭,吃完東西,讓掌櫃的打包了一份“金風玉露”,跟沈知白一起往王府走。
剛進王府,越過前庭,池魚就感覺花園裡那新開的梅花樹下站了個人。
素色長裙,淺色紋繡,纖腰縵裹,亭亭玉立。這顯然不是沈故淵,而是個端莊的姑娘。可是,整個王府裡,除了池魚和鄭嬤嬤,哪裡還有第三個女兒家?
疑惑地看著,池魚走近了兩步,視線一轉才看見旁邊被一大片萬年青擋住的沈故淵。
白發垂地,沈故淵坐在花園裡的石凳上,捏著筆,認真地看著那頭梅花樹下的人,像是在畫美人圖。
心裡一頓,池魚停住了步子。
沈知白也瞧見了,微微皺眉:“這是怎麽回事?”
那姑娘瞧著眼熟,一張臉清秀脫塵,臉上始終掛著禮貌的微笑,眼裡卻沒多少感情,溫柔又疏離。
池魚心裡發慌,莫名地很想走。可轉念一想,這是仁善王府啊,她為什麽要走?
看了看手裡的荷葉包,她深吸一口氣,挺胸就走了過去。
“師父。”
一抹勾勒剛好,沈故淵就聽得個緊巴巴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
抬頭掃池魚一眼,他問:“吃飽了?”
“嗯!”池魚把荷葉包放他桌上:“這個給您帶回來的。”
“放著吧。”沈故淵捏袖擱筆,轉頭朝那邊的姑娘道:“黎姑娘,好了。”
黎?池魚一驚,沈知白也是一愣,紛紛回頭,就見那姑娘端莊地邁著蓮步過來,朝沈故淵屈膝行禮:“多謝王爺。”
沈故淵微微頷首,臉上沒什麽表情:“這是劣徒池魚,這是靜親王府家的小侯爺,姑娘想必都不陌生。”
“久仰大名。”那姑娘轉了臉過來,很是優雅地朝他們行禮:“小女黎知晚,這廂拜見。”
黎知晚!池魚臉垮了,愣愣地看著她,都沒有想起來回禮,隻覺得頭頂上的天“哐”地一聲就垮了下來,砸了她個眼冒金星。
她說什麽來著?自家師父性子不好,不容易接受生人?這才幾個時辰啊,姑娘都上門了!臉打得自個兒都覺得疼,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旁邊的沈知白回神比她快,有禮地頷首道:“黎姑娘有禮,我與池魚剛從外頭回來,這一身風塵也不便見客,就先帶她去更衣了。”
“好。”黎知晚頷首,一點也沒對池魚的反應有什麽不滿,看著沈知白拉著寧池魚走了,就扭頭回來看桌上的畫。
“牽牛吐蕊能曉黎,帶宵芬芳總知晚。”念了念上頭的題詞,黎知晚輕笑:“王爺真是有趣。”
沈故淵看了池魚和沈知白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才扭過頭來道:“我沒什麽趣味,也只是高牆困著的凡人。姑娘心不在高牆之中,今日又何必來此?”
微微一愣,黎知晚垂眸低笑:“王爺這說的是什麽話?小女也是高牆裡長大的人,為何就心不在高牆之中了?”
“到底是牆外的花更香。”沈故淵道:“姑娘不覺得嗎?尤其是桃花。”
桃花嗎?黎知晚抿唇,她曾經見過世上最好看的桃花,可惜了,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見到,所以這天下,無論什麽花都再沒什麽要緊。
“外頭要下雪了,王爺不請小女進去坐坐嗎?”
掃她一眼,沈故淵點頭:“姑娘裡面請。”
於是池魚換好衣裳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黎知晚一個人坐在花廳裡,沈故淵已經不知去向。
皺了皺眉,池魚看見她就覺得心裡不舒坦,可看見人家茶杯裡都沒茶了,她還是進去,給她添了些。
“池魚郡主。”黎知晚朝她笑了笑:“多謝。”
這姑娘脾氣好像很好,不管幹什麽都是微笑著的,平心而論,看著讓人很舒服,於是池魚開口問她:“你是孝親王引見來的?”
黎知晚一頓,笑著頷首:“孝王爺說仁善王府裡梅花開得好,讓我過來看看。”
“哪裡是梅花開得好,是我師父開得好。”池魚撇嘴:“長得就跟朵花似的!”
掩唇一笑,黎知晚道:“郡主真有趣。”
“我一點也不有趣。”池魚皺眉:“我現在不高興,你看得出來嗎?”
對於這麽耿直的話,黎知晚有些驚訝,起身就朝她行了個禮:“是小女叨擾了。”
她態度都這麽差了,這姑娘還這麽有禮貌?池魚皺了臉:“我也不是怪你……我只是不高興師父給你畫畫,他都沒給我畫過,還天天擠兌我長得不好看。”
黎知晚眨眨眼,看著她道:“小女也不知王爺怎麽突然就要畫像了,今日初次拜訪,本是想送了見面禮就走的,誰知道……”
說著,又笑道:“外頭都說王爺和郡主關系特別好,今日看來倒是不假,郡主很喜歡王爺。”
“這算什麽喜歡……”池魚皺眉:“就是單純的不高興而已。”
這傻姑娘,一上來把自己的小女兒心思說得這麽白,還是對著自己的對手,實在很愚蠢。
然而,愚蠢的寧池魚並沒有覺得自己愚蠢,她只是有什麽說什麽,畢竟眼前這個姑娘太有禮貌了,她要是不告訴原因就去針對人家,好像不太好。
聽見她這席話,黎知晚竟然“撲哧”一聲笑了,不是嘲笑,就是單純覺得有趣,笑得眼裡都泛起了光。
池魚滿臉尷尬地看著她。
“郡主……”黎知晚看著她道:“您跟別的世家小姐,真是不太一樣。”
“你也是。”池魚鬱悶地道:“跟余幼微一比,你當真是好得沒話說,與我師父很登對。”
“那可不敢當。”黎知晚眨眨眼:“三王爺風華絕代,我站在他身邊如明月旁邊的星辰,壓根光都看不見,更別說登對了。”
池魚扁嘴:“這天下就沒有能在容貌上跟他登對的姑娘,所以性格上能登對就不錯了。他脾氣不好,喜歡罵人,有時候很凶,容易把人擠兌得一無是處。要是姑娘你這種脾氣好的,應該剛好合適。”
“郡主很了解王爺啊。”黎知晚挑眉。
能不了解嗎?好歹在一起這麽久了,很多時候還是同床共枕的,沈故淵在她面前完全沒有要掩飾自己的意思,本性暴露得很徹底。
但,都這麽了解了,也沒能走進人的心裡,池魚覺得很挫敗。
肩膀被人拍了拍,池魚抬頭,就看見黎知晚朝她溫柔地笑:“郡主喜歡看花嗎?”
花?池魚點頭:“我喜歡看梅花。”
“那咱們出去走走?”黎知晚道:“正好王爺說他有事要離開一下,咱們聊聊也不錯。”
戒備地看著她,池魚一邊起身跟著她走一邊道:“你是不是想從我這兒打聽我師父?”
黎知晚眨眼:“這倒是個好主意。”
說完,面前這姑娘的嘴就又鼓了起來,黎知晚抬袖捂著嘴笑,拉著她的手就走。
池魚是很抵觸的,黎知晚也能感覺出來,要是換做別家小姐,肯定就陰陽怪氣擠兌她,不理她了。但池魚不同,嘴上說著不高興,卻還是跟她走了。半個時辰之後,兩人就興致勃勃地一起在花園旁邊的走廊裡頭看雪了。
“好冷啊。”黎知晚呵了一口霧氣:“雪好像越下越大,等會我回不去了怎麽辦?”
池魚扭頭看她一眼,道:“別想睡我師父的房間。”
臉上“騰”地一紅,黎知晚嗔怪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未出閣的姑娘,哪有跟男子同寢的?”
身子一僵,池魚小聲問:“那要是同寢了怎麽辦?”
黎知晚笑道:“自然就要成夫妻。”
是這樣的嗎?池魚眨眨眼,眼裡“蹭”地一下亮了起來。
她可不可以,以此為由頭,要沈故淵娶了她?
腦子裡沈故淵嫌棄的眼神一閃而過,池魚立馬搖搖頭打消這個念頭。算了吧,以自家師父臉皮厚的程度,是絕對不會認帳的!
“你要是實在走不了,就睡我的房間。”池魚道:“正好我的房間很大,還一直空著。”
“空著?”黎知晚很好奇:“怎麽會空著?你不睡嗎?”
“我……”池魚差點就要說,我是睡師父的房間的。然而轉念一想,此事關系自家師父的名節,不能亂說。於是改口道:“我睡啊,只是一個人睡,很空。”
這樣啊,黎知晚笑眯眯地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池魚松了口氣,繼續看著花園裡紛紛揚揚的雪。
沈知白在沈故淵的書房裡,沉著臉盯了他一炷香的時間了,奈何沈三王爺臉皮厚,完全視若無睹,心情很好地翻著一本紅色的冊子。
“三皇叔。”最終還是他先開口:“你想娶黎姑娘?”
沈故淵頭也沒抬:“這個輪不到你來管。”
“我覺得池魚不比那黎姑娘差。”沈知白皺眉:“你眼瞎?”
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沈故淵道:“情人眼裡出西施,這話當真是不假。”
眼神一沉,沈知白恨恨地道:“要不是打不過你,我真想一拳頭過去!”
“知道打不過,就老實點。”沈故淵道:“沒事多去陪著池魚,別在我面前晃悠。”
尤其是穿這一件白狐鬥篷,看著就煩!
沈知白道:“我剛剛帶她出去嘗鮮,她嘗完第一句話就是能不能給你帶回來嘗嘗。在她心裡,你是她很重要的親人,現在二話不說想成親,可問過她了?”
沈故淵不耐煩地道:“我成親不成親,跟她有什麽關系?她是我徒兒,不是我妻子。”
“可……”
“你給我出去!”耐心用盡,沈故淵一把將他從窗口扔了出去,關上窗戶,回頭掃了一眼桌上還放著的荷葉包。
他成親,寧池魚會不高興?
這可不是件好事。
凍得吸了吸鼻涕,池魚看向旁邊有些走神的黎知晚:“你不冷嗎?”
“冷啊。”眼神空洞地看著前頭,黎知晚回答她:“就是太冷了,身子僵了,所以動不了了。”
不知為何,這句話聽著,好像有些悲傷的味道。池魚不解地看了她兩眼,伸手把她往主院裡拖。
主院裡有地龍,也有爐火,兩個裹著被子的姑娘吸著鼻涕圍著爐子坐著,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地打。
“我為什麽要陪你去看花?”池魚很後悔:“明明知道下雪了。”
黎知晚鼻音很重地道:“是你說喜歡看梅花的。”
池魚瞪眼:“這還怪我頭上了?你不喜歡不成?”
輕輕搖頭,黎知晚笑了笑:“我喜歡桃花,春天裡開得最好看的那種,梅花太冷了。”
“那你還想嫁沈故淵?”池魚撇嘴:“他比梅花還冷。”
“有什麽辦法呢?”黎知晚垂眸:“世家小姐,婚姻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來選。”
池魚一頓,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黎知晚看她一眼:“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看起來太鎮定了。”池魚道:“不管是對沈故淵,還是對我,都是這張微笑的臉,完全不符合常理。”
一般想嫁沈故淵的姑娘,看見他的時候,哪裡還能雲淡風輕地說話?哪怕是已經喜歡了沈棄淮的余幼微,看見沈故淵,都是兩眼放光,黎知晚的表現與其說是禮貌,不如說是不起波瀾。
她上來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不滿,黎知晚要是當真喜歡沈故淵,哪裡還能對她笑和她看雪看花啊,肯定要麽跟沈故淵哭委屈,要麽轉頭就走想法子來對付她了。
黎知晚都沒有,這個微笑著的姑娘,壓根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所以她的心上,一定是有別人了。
“郡主多慮了。”黎知晚笑道:“我只是怕生,對不熟悉的人,都很有禮貌。”
“你不承認我也拿你沒辦法。”池魚道:“但是你要是心裡有人,就別來禍害我師父了。”
“你……”黎知晚認真地道:“你喜歡你師父?不是晚輩對長輩的喜歡,是想嫁給他的那種喜歡?”
池魚沉默。
“哈哈哈——”黎知晚不知怎麽的就又笑開了:“他可是你皇叔啊!”
“那怎麽了?”池魚皺眉:“名義上的皇叔,又沒什麽血緣關系。”
“名義上的東西,比實際上的也差不了多少,都很難推翻。”黎知晚笑著搖頭:“你趁早收收心思吧,你和你師父不可能的。”
一聽這話,池魚不服氣了:“怎麽就不可能了?只要我和他都願意,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那他願意嗎?”黎知晚眨眨眼。
鼓起來的腮幫子瞬間焉了氣,池魚垂了腦袋,縮成一團不說話了。
黎知晚倒也沒嘲笑她,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反倒是歎了口氣。
晚上的時候,沈故淵正等著人暖床呢,進屋卻看屋子裡空空的。
“池魚姑娘跟黎姑娘在那邊房間睡了。”鄭嬤嬤端著熱水進來,笑眯眯地道:“主子也早點休息。”
沈故淵應了一聲,看了鄭嬤嬤一眼,道:“先前的帳我不同你算了,但你以後要是再敢插手我的事情,我立馬把你送回去。”
鄭嬤嬤往後小退一步,笑道:“老身明白的,主子別這麽凶啊。”
“我不凶,你以為我很好欺負。”沈故淵冷笑:“敢破我結界讓她偷看,你安的是什麽心?”
鄭嬤嬤歎息:“主子,池魚姑娘與您這般親近,早晚會發現不對,晚知不如早知。再說了,您看她不是沒有怕您嗎?”
“那是她腦子不好,不代表你做的是對的。”沈故淵轉身:“下不為例,我不會手下留情。”
“是。”鄭嬤嬤笑著退出去,看了看外頭下得歡的雪,轉頭去把地龍燒得再熱些。
勤王之兵與京城中的護城軍呈兩面夾擊之狀,沈棄淮覺得不太妙,立馬連夜帶著季亞棟撤兵往南,離開了城郊范圍。但,到了南邊的安寧城,沈棄淮竟然直接接管了衙門,還吞並旁邊的城池,儼然有佔山為王的意思。
這口氣朝廷自然是咽不下的,立馬出兵討伐,余承恩為了表明忠心,派了南稚為將,並且捐出糧草,以做軍餉。
對於他這種舉動,沈故淵沒多說什麽,安排好出兵事宜,就說要邀黎知晚出去遊湖。
“大冬天的遊什麽湖啊!”沈知白對他這種行為表示很不齒,然而還是裹著披風跟著池魚上了船。
池魚說:“您小聲點,千萬別讓他們發現。”
沈知白點頭,伸手將她鬥篷後頭的帽子拉上來,蓋住她的小臉:“你比我更容易被發現。”
嘿嘿笑了兩聲,池魚拉著他就躲進船艙,睜著眼看著前頭不遠處那艘船。
沈故淵平時是不出門的,然而不知今日怎麽了,突然就要來遊湖,也不怕凍成冰塊兒!池魚咬牙切齒地想,上回黎知晚來府上之後,七八天過去了沈故淵都沒有再見她,還以為這事兒算是黃了呢,沒想到今日又攪合在一起了。
她那天問了自家師父:“您覺得黎姑娘如何?”
沈故淵冷漠地回答她:“哪兒都比你好。”
短短六個字,簡直是萬箭穿心!池魚憤恨不已,雖然這是個事實,但從自家師父嘴裡說出來,她很有一頭撞死在他身上的衝動!今日得了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隨著小侯爺出來了,她倒是要看看,他倆能遊出個什麽花來!
“王爺竟然有這等雅興。”黎知晚看著這清冷的湖面,笑道:“還以為您是不愛做這些的。”
沈故淵的確不愛做這些,他更願意抱著寧池魚烤火,然而……
掃一眼湖對面,他道:“那邊有一條‘湖光山色廊’,姑娘可聽過?”
黎知晚點頭:“略有耳聞。”
湖光山色廊,本只是一條普通長廊,但有喜愛水墨畫之人,將這湖光山色盡收筆底,然後掛在一條長廊的兩側,以供人賞玩。由於這裡愛畫的人不少,所以畫多上品,來看的人絡繹不絕,逐漸就有了這個名字。
今日天氣太冷,長廊裡隱隱約約的,只有一個人。
黎知晚隻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問沈故淵:“王爺要去看嗎?”
“我把你的畫像掛在了那裡。”沈故淵道:“你若是能找到,本王明日就去府上提親。”
她的畫像?黎知晚一愣,對於他這話,簡直是哭笑不得:“王爺也太草率了。”
沈故淵不語,看起來是主意已定。
黎知晚沉默片刻,瞧著長廊已近,歎息一聲就下了船。
風吹畫卷動,發出嘩啦啦的紙響,她瞧著,心裡想,這大概只是沈故淵要娶她的一個台階。不負父親所望,她大概是能嫁給仁善王爺了。
只是,心裡還有點不甘心,就那麽一點。
搖搖頭,她看向前頭的長廊,兩邊掛著的畫有兩幅,一幅朝外,一幅朝內,這樣無論是在走廊裡還是走廊外,都能看見畫。
那長廊好像有人,為了避嫌,黎知晚先朝外頭走,一幅幅地找。
文弱的書生在長廊裡走著,看著自己和別人的山水畫,一步一個點頭,但走到半路,不知怎麽的就看見一副美人畫。
清秀的美人站在梅花樹下,好像在等著一個人,峨眉輕蹙,姿態端莊,很是眼熟。
停下步子,書生仔細看了看那畫,眼神有些恍惚。
這姑娘很美,像極了他曾經遇見的一個人,只是那個姑娘可不會這麽愁眉苦臉,應該一直是微笑著的才對。
剛伸手想去碰碰那美人的眉眼,掛著畫的繩子不直怎麽就斷了,“嘩啦”一聲響,嚇得他一愣。
外頭站著的人也是一愣,不解地抬眼看進來。
四目相對,兩人都怔了怔。
“姑娘?”書生茫然地問:“我這是在做夢嗎?”
黎知晚也傻眼了,這個人……這個人……
怎麽會在這裡!
她找了他多久啊,讓丫鬟四處打聽,逢人就問,有沒有看見過一個乾淨的書生?眼裡有桃花的那種!
半年過去了,京城的人都該被問了個遍,她也沒有他半分消息。可誰想,竟然就直接在這裡遇見了?
黎知晚抬腳就跨進了長廊裡,眼神灼灼地看著他:“你到底叫什麽名字?”
“無名。”書生呐呐地道。
黎知晚一愣,有些生氣:“我找你這麽久,你卻還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
“姑娘誤會了。”書生朝她拱手,哭笑不得:“小生姓唐,字無銘。”
無銘是他的名字,不是說他沒有名字的意思?黎知晚怔愣了半晌,忍不住又哭又笑:“你這名字可真是……”
“姑娘怎麽會在這裡?”唐無銘也有些激動,卻不敢冒昧,退後一步拱手道:“小生尋姑娘久矣!”
“你還好意思說。”眼淚冒了上來,黎知晚哽咽:“再找不到你,我可就要嫁人了。”
書生一愣,臉色發白:“姑娘……”
抹了把眼淚,黎知晚咬牙:“現在我改主意了,你給我等著!”
說罷轉身,很是瀟灑地就往湖邊停著的畫舫上走。
唐無銘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一眼落在地上的畫,撿起來念了念題詞。
牽牛吐蕊能曉黎,帶宵芬芳總知晚。
黎知晚。
笑了笑,書生卷起畫來,抱進了自己懷裡。
正在偷看的池魚和沈知白一頭霧水,就見那黎知晚去了一趟走廊,好像跟誰說了什麽話,然後就跑回來了,蓮步都沒邁,跨上畫舫就朝沈故淵行禮:“王爺,小女恐怕是找不到那幅畫了!”
“哦?”沈故淵皺眉:“這麽點地方姑娘都找不到,莫不是不想嫁了?”
黎知晚咬牙:“當真是找不到。”
“找不到也罷。”沈故淵氣定神閑地道:“沒有畫,我也可以去貴府提親。”
“王爺並不喜歡小女,為何非要娶小女?”黎知晚皺眉。
“姑娘也知道,世家子弟,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自己做主?”沈故淵歎了口氣:“孝親王的意思,我也不敢違背。”
黎知晚慌了,眼珠子左右轉了轉,僵硬地道:“此事……可否讓小女認真想想?”
“好。”沈故淵頷首:“我等得起。”
微微松口氣,黎知晚道:“那小女就在這走廊上看看,等會會有人來接,王爺就先走吧。”
“好。”沈故淵掃了遠處一眼,微微勾唇:“風大,姑娘當心。”
黎知晚應下,船夫也就將畫舫慢慢駛離了湖邊。
“你聽聽!”池魚磨牙,轉過身來靠在窗戶下頭,揣著手道:“還風大呢,真會關心人!”
沈知白在她旁邊坐下,低笑道:“你嫉妒了?”
“對啊。”池魚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就是嫉妒了,這張臉是不是特別醜惡?”
“沒有。”沈知白搖頭,深深地道:“很好看。”
池魚:“……”
臉莫名地燒起來,她晃開了眼神,低聲道:“小侯爺就是會安慰人,咱們回去吧,謝謝你今天告訴我他們來這裡。”
“不客氣。”沈知白笑了笑:“我可是答應了要幫你的人。”
池魚抬頭看他,正要說什麽話,外頭突然“咚”地一聲悶響,船身猛地一晃,池魚直接就朝前頭撲摔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