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幫忙的鄭嬤嬤
沈知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然而沒能敵得過這往前摔的趨勢,只能將她拉進懷裡,堪堪護住。
“砰”地一聲,兩人摔倒在地,池魚慌忙撐起身子,看著給自己當肉墊的小侯爺問:“您還好嗎?”
“無妨。”沈知白搖頭,看了一眼外頭:“好像被什麽東西撞了?”
池魚也連忙抬頭看過去,就見方才還離他們挺遠的大畫舫,這會兒不知怎麽的就撞過來了,幸好撞得不重,不然他們這小船非翻了不可!
“被發現了?”池魚眉心一皺,瞬間有很不好的預感,拽起小侯爺就道:“我們快走!”
“走哪兒去啊?”沈故淵的聲音從外頭落進來,清冷得如湖面上的霧:“這大冬天的,湖水可沒那麽好遊。”
頭皮一麻,池魚低聲道:“完蛋了。”
沈知白看她一眼,微微搖頭:“哪裡就完了?你聽我的。”
沈故淵站在畫舫上,斜眼睨著那條小船,不一會兒就看見兩人從船艙裡鑽出來,一人站在前頭,一身清朗之氣,一人躲在後頭,一看就知道很心虛。
“兩位是不是該解釋一下?”沈故淵皮笑肉不笑:“跟蹤來此,有何目的?”
沈知白大大方方地道:“今日天氣不錯,我約了池魚出來遊湖,倒是不知皇叔也在,沒來行禮,還望皇叔見諒。”
池魚聽著,忍不住偷偷給他豎個大拇指。這瞎掰的功夫簡直是高啊!
沈故淵掃了一眼那小船,嗤笑道:“小侯爺真是小氣,出來遊湖,用這麽小的船?”
那不是為了跟蹤方便嗎!沈知白心裡嘀咕,臉上笑意不減:“遊湖看的是人,又不是看船。”
有寧池魚在,他坐個木盆來湖上都覺得高興,怎麽地?
沈故淵難得地被噎了一下,掃了後頭躲著的人一眼,眯眼問:“池魚沒有話要說嗎?”
“回師父,沒有。”寧池魚很慫地躲在沈知白後頭,隻伸了個腦袋出來:“我等會就回去了!”
“時候還早,你可以和小侯爺多玩一會兒。”沈故淵像她爹似的慈祥擺手:“黃昏之前歸府即可。”
池魚一愣,看了看他那張絲毫沒有波瀾的臉,心裡微沉。
沈知白有句話說的是對的,沈故淵要是有一絲喜歡她,就絕不會撮合她與別人的姻緣。她的師父,到現在還是對她沒有任何感覺。
池魚笑了笑,應下來:“好。”
兩人離開了湖,沈知白帶著池魚上車,往城中而去。一路上,他看了她好幾眼,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在難過嗎?”
“沒有。”池魚道:“我有什麽好難過的。”
說是這麽說,眼裡卻分明是半點亮光都沒有,黯淡極了。
沈知白想了想,道:“我帶你去看大戲吧,城裡有個地方搭了個台子,說是唱大戲,去湊湊熱鬧也好。”
“嗯。”池魚低聲應著,心裡像有一片烏雲壓下來,怎麽也見不得太陽。
沈知白體貼地帶著她下車步行,一邊走一邊道:“你其實已經很好了,是你師父眼光有問題。”
“你總這樣說。”池魚低笑:“可事實上我當真沒什麽好,又笨又蠢,毫無優點。”
聞言,沈知白停下步子,十分不認可地看著她:“你竟然是這樣看自己的?”
池魚道:“這是個事實,雖然我也想把自己誇得天花亂墜,但實際上,我身上的確沒什麽亮眼的地方,就連曾經引以為傲的武藝也……”
頓了頓,池魚笑道:“我要是我師父,在我和黎姑娘之間選一個,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娶了黎姑娘。”
沈知白有點茫然地問她:“黎姑娘好在何處?”
“你看啊。”池魚伸著指頭一個個地掰:“性子好,端莊又溫柔。容貌好,清秀又可人。家世好,當朝太師之女,據說琵琶也彈得不錯。渾身上下,就沒有不是優點的地方!”
而她呢?除了嫉妒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嫉妒的姑娘多醜惡啊,滿心都是怨念和不甘,她都討厭這樣的自己。
沈知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拉起她就往前走。
京城街上人不多,但兩邊不少店鋪還開著門,沈知白拉著她就進了一家成衣店,走到落地的銅鏡面前指給她看:“你自己瞧瞧?”
鏡子裡的姑娘一身紅鯉水紋束腰裙,身段窈窕玲瓏,紅繩結挽了一頭秀發,靈巧精致。一張臉舒展開,如出水芙蓉,清雅動人。
池魚嚇了一跳:“我怎麽長這樣了?”
“你以前也這樣,只是沒修飾罷了。”沈知白道:“仁善王府的下人還算貼心,知道拾掇你。”
哪裡是下人貼心啊,這可都是沈故淵拾掇出來的。
池魚歎了口氣,正想說話,又被沈知白拽著往外走:“你的性子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最真的一個,倔強又耿直,沒有絲毫揉捏造作,不比黎知晚的溫柔端莊差。”
“咱們再論家世,太師之女,哪裡比得上郡主的地位?”
“還有琴藝,你不是也會彈琴嗎?彈得也不差。”
哭笑不得,池魚看著前頭的人:“小侯爺,您也太會安慰人了。”
“誰安慰你了?”沈知白回頭,一本正經地道:“我說的是事實。”
“好好好。”池魚點頭:“既然我這麽完美,那等會看完大戲,侯爺可得請我吃好吃的。”
“這個好說。”見她神色終於輕松起來,沈知白松了口氣,伸手指了指前頭:“戲台子就在這……”
一堵牆佇立在他們的前方,無情地打斷了小侯爺的話。
沈知白錯愕了,左右看了看,驚訝地道:“這路上什麽時候修了個死胡同?”
池魚回過神一看,哈哈大笑:“這哪裡是路上修的,咱們就是走進死胡同裡了!”
真不愧是曾經在京城裡迷路半個月的小侯爺啊,她怎麽就忘記了,不能讓他帶路呢?這下倒好,她也不常出門,壓根不認得這是哪裡。
沈知白不死心地帶著她往外走,繞了好幾條路,又進了一個死胡同。再繞,還進,一個時辰之後,池魚往胡同旁邊蓋著的水缸上一坐,擺手道:“這次我絕對不相信你了!”
以前還會用尊稱,但,在被這位小侯爺害得走了一個時辰冤枉路之後,池魚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強硬點,可能會走到天黑!
“我問過路人了,他們說就在前面!”沈知白篤定地道:“你再信我一次!”
“上回你也這麽說!”池魚鼓嘴:“還不如坐在這裡等人來找,更加省事!”
看了看胡同兩邊的圍牆,沈知白道:“這好像是個官邸,咱們在這兒等,萬一被人誤會要闖官邸就麻煩了。”
官邸?池魚眼睛一亮:“官邸我熟啊,看看這是誰家的府邸,我就能知道咱們在哪兒了!”
沈知白點頭:“那我帶你去找正門,好像就在外頭往左拐再走一會兒的地方……”
“別。”池魚立馬表示拒絕:“直接翻牆進去找人問問,免得走著走著又迷路了。”
沈知白挑眉,看了那院牆一眼:“你膽子不小,官邸也敢闖?”
池魚很想說,自己闖得不少,路線都熟悉得很,還知道怎麽走不會被人發現呢!
不過畢竟是段不光彩的過去,她還是不提了,伸手指了指他腰間的牌子:“進去問個路而已,人家瞧見你這牌子就能認出你是京城出名的‘迷路侯爺’,斷然不會怪罪。”
哭笑不得,沈知白道:“我這麽有名嗎?”
深深地看他一眼,池魚沉痛地道:“畢竟去年靜親王是動用護城軍找了半個月才找到你的,全京城沒有人不知道你經常迷路。”
這樣啊,沈知白點點頭:“那咱們就翻牆進去吧!”
說罷,動作很麻利地就飛上了院牆,然後朝下頭的池魚伸手。
池魚被他拉著,袖口微微往下掉,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來。
沈知白很有禮貌地想移開目光,然而想了想,怎麽覺得哪裡不對勁。
“你的手。”拉她上來,沈知白挑眉:“以前不是有很多傷疤的嗎?”
池魚一愣,自個兒撩著袖子往裡頭看了看,驚訝地道:“哎!真的完全消掉了!”
鄭嬤嬤說的,藥浴泡多了,身上的疤痕都不會再有,她一直沒抱什麽期待,卻不曾想,當真是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就連最重的那道疤也消弭無形。
“這倒是個好事。”沈知白道:“你們女兒家最在意這個。”
池魚倒不是很在意,只是有種意外之喜,鄭嬤嬤真的沒有騙她哎!真是個可靠的人!
不過眼下不是高興這個的時候,掃了一眼安安靜靜的府邸,池魚拉著沈知白跳進去,左顧右盼地道:“奇怪了,以往這院牆邊就有人守著的,這會兒怎麽這般安靜?”
沈知白道:“去裡頭看看,好像有什麽聲音。”
池魚立馬道:“你跟著我走,別亂躥!”
這府邸她瞧著有點眼熟,但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是誰家的。遠處有奴仆急匆匆地往一個院子跑,沈知白叫了一聲,那頭的人卻是頭也不回,衝進了一個清雅的院落。
“過去看看,那邊肯定有人。”
沈知白點頭,跟著池魚走,剛靠近,就聽得院子裡傳來怒喝:“這也由得你來做主?!”
黎太師一身官服都沒脫,怒目瞪著地上跪著的人:“你當真以為我這黎府有那麽好說話,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黎知晚微笑著跪在地上:“爹爹何必動這麽大的肝火?”
“你還能問得出這句話?”黎太師甚為惱火:“好不容易給你指的上等親事,你卻要推掉!你知道如今三王爺是什麽人嗎?知道要嫁進那仁善王府,有多不容易嗎!”
咆哮聲之大,驚得旁邊一眾家奴紛紛跪地。
黎知晚卻還是那副波瀾不起的樣子,低頭道:“爹爹何不仔細想想女兒的話?那仁善王府雖是個好去處,可女兒心不在此,若強行嫁去,恐怕余生不幸,未必能給娘家帶來多少風光。”
“這老夫不管!”黎太師道:“你說什麽也得先嫁過去!”
“爹爹……”黎知晚抬頭:“若女兒執意違抗呢?”
黎太師冷笑:“你是我養大的人,吃我的穿我的,現在不願意聽從我的安排,那就把命一起還給我,你敢嗎?”
臉色蒼白,黎知晚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垂了眸子。
“來人啊。”黎太師轉頭就道:“請家法!”
女兒忤逆至此,已經不是三言兩語能讓他消氣的了,黎太師拿了長板過來就要動手,誰知道板子還沒拍下去,就有人飛身而來,大喝一聲:“住手!”
敢在太師府裡這麽咆哮的,只有黎太師一人,眼下他發現自己沒有出聲,卻有人在吼,當即就是一愣,停下板子回頭看過去。
月門處,一個滿臉怒容的姑娘提著裙子就衝了過來,一把將黎知晚摟進懷裡,看著他道:“虎毒不食子,黎姑娘並無大錯,太師何必下此毒手!”
黎太師一愣,仔細看了她兩眼,有些驚疑:“池魚郡主?”
這張小臉蛋,可不就是常常跟在三王爺身邊的寧池魚嗎?要是叫她知道知晚拒婚,傳去王爺耳朵裡,那這婚事豈不是黃定了?
收了板子,黎太師連忙道:“郡主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我太師府?”
“我……”池魚頓了頓,這才想起自己和那邊的沈知白是私闖官邸。不過,掃一眼這位太師明顯很慌亂的神色,池魚定了定神,一本正經地道:“我與小侯爺來找黎姑娘去遊玩,不曾想剛進門就看見太師要責罰黎姑娘,敢問太師,知晚何錯?”
黎知晚有什麽錯?當然是想拒婚的錯啊!但這個,黎太師不能說,只能壓著火氣道:“她忤逆父命,老夫也只不過是想教訓一二。”
“太師大人。”池魚湊近他,皺眉小聲道:“黎姑娘好歹是我師父看上的人,您打人之前也得三思啊。這婚期在即,哪能這麽打的?”
“哦?”黎太師眼睛微亮:“王爺看上知晚了?”
“師父的心思,我也不好猜,但知晚姑娘知書達理,師父向來看重。您說說,這婚事還沒成呢,您就先打人一頓,我師父若是知道,該如何是好?”
有道理,黎太師點了點頭,掃黎知晚一眼,道:“那就還請郡主多美言幾句。”
“好說好說。”池魚道:“那太師現在能讓我們和黎姑娘出去散散心嗎?”
擔憂地看黎知晚一眼,黎太師皺眉,斟酌一二之後道:“今日時候不早,再出門也不太妥當,你們年輕人喜歡扎堆,就在這太師府裡說說話吧。”
“這倒也好。”池魚點頭。
黎知晚不解地看著池魚,卻見自家爹爹湊到身邊來,低聲說了一句:“你若是敢亂說話,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心裡一寒,黎知晚笑了笑,垂眸應下。
沈知白有禮地朝黎太師頷首,走到了池魚旁邊,就聽得黎太師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斥責家奴:“他們過來了,怎麽沒人通報一聲?”
家奴很委屈:“小的沒收到拜帖啊?”
“胡說!人都進來了,沒拜帖還能是翻牆進來的不成?你們幾個偷懶的……”
沈知白抿唇,轉頭看向池魚,就見她蹲在黎知晚面前,小聲說著什麽。
“郡主不是很討厭我嗎?”黎知晚微笑:“怎麽倒是突然來找我玩了?”
池魚一臉嚴肅地道:“我要是說是我們迷路了,你信不信?”
看了一眼旁邊的小侯爺,黎知晚點頭:“信。”
沈知白頗為不忿地別開頭。
池魚皺眉看著面前這依舊微笑著的姑娘,猶豫片刻才問:“你為什麽拒婚?”
原來都被聽見了?黎知晚微笑:“先前郡主不是就猜過嗎?我心上有別人。”
池魚很是震驚地道:“那你一開始為什麽聽從孝親王的安排,去找我師父?”
“因為……”黎知晚苦笑:“我以為我找不到他了,總歸是要嫁人的,那嫁誰都一樣。”
池魚皺眉:“所以你現在是找到了,才要放棄我師父?”
“嗯。”黎知晚歎息:“說起來有點不知天高地厚,我竟然要拒三王爺的婚。但……我找到他了,就沒辦法嫁給別人。郡主,你能幫我一把嗎?”
寧池魚是喜歡三王爺的,所以黎知晚覺得,她一定會毫無猶豫地幫自己,畢竟她嫁不進仁善王府,對她也有好處。
然而,面前的人卻猶豫了,苦惱的神色寫在臉上,鼻尖都皺了起來。
“郡主?”黎知晚眨眨眼:“您不願意幫忙嗎?”
“我願意。”池魚道:“但我想先回去問師父一個問題。”
黎知晚有點意外,想了想,點頭道:“郡主做好決定之後,隨時喚我過去便是。”
“好。”池魚起身:“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黎知晚頷首,目送這兩個人離開。
沈知白不解地看著池魚道:“這還有什麽好問的?直接幫她不就好了,對大家都好。”
“是啊,對我好,對她也好。”池魚抿唇:“但是對師父呢?”
“你師父?”沈知白嗤笑:“三皇叔還缺女人不成?”
池魚搖頭,她看不懂師父對黎知晚的態度,不過通過一些小事,她覺得沈故淵是有些在意黎知晚的,所以,秉著尊師重道的原則,她得考慮一下沈故淵的想法。
“你這樣很愚蠢。”沈知白皺眉:“這件事要是讓沈故淵知道,他才不會覺得你是對他好,只會覺得你蓄意破壞他的婚事,無理取鬧。”
“那我瞞著他,他以後發現了,就不會怪我了嗎?”池魚歪了歪腦袋:“人與人之間,還是坦誠一點來得好。要是他非娶黎知晚不可,那……那我也做不了什麽。”
傻子!沈知白頭一次有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你這樣,壓根抓不住男人的心!”
“我知道。”池魚垂眸:“這麽多年,我對沈棄淮也是有什麽說什麽,他說過我很無趣。”
沈知白一頓,擺手道:“不提他了,你想做什麽就去,真有什麽問題,我再替你想辦法。”
“小侯爺。”池魚哭笑不得:“您這段時間應該也不空閑,沒必要這樣幫我的。”
“我空不空閑,是我說了算,你說了不算。”沈知白道:“你就當我無聊,要打發時間吧。”
池魚搖頭:“這份恩情我可還不起。”
“世事無常,以後說不定就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了,我這也算提前下個人情,以後好讓你替我做事。”沈知白撇嘴,瞧著馬車停了,掀開簾子就跳下去,然後轉過來朝她伸手:“下來。”
池魚抿唇,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跟著下了車,回去仁善王府。
沈故淵躺在軟榻上抱著湯婆子,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天色,表情有些不耐。
“姑娘回來了?”鄭嬤嬤在外頭喊了一聲。
“刷”地一下躥到書桌後頭,沈故淵拿起幾本冊子,專心致志地翻閱起來。
“師父。”池魚推門進來,看他還在忙,猶豫了一下,湊過去站著。
“你還知道回來?”斜她一眼,沈故淵不悅地道:“我說黃昏歸府,你瞧瞧外頭的天,黑得跟鍋底似的了!”
“徒兒知錯。”池魚嘿嘿笑了笑:“勞煩師父久等。”
“誰等你了?”沈故淵翻了個白眼:“我在看東西,所以還沒睡而已。”
池魚作恍然大悟狀,然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把自家師父拿倒了的冊子換正,放回他手裡。
沈故淵不高興了,眯著眼問:“你找死?”
“師父。”池魚縮了縮脖子:“徒兒是有事想問您。”
沈故淵冷哼:“說。”
“您當真很想娶黎姑娘嗎?”
微微一頓,沈故淵放了手裡的東西,起身往內室走:“你覺得呢?”
“我要是能猜出來,也不會問您這個問題了。”池魚跟著他走到床邊,小聲嘀咕:“為什麽非要讓人猜呢?直接說不就好了?多省事啊……”
沈故淵沒好氣地脫了外裳,往床上一躺:“要不要聽故事?”
“故事?”池魚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想說故事,心裡雖然還有疑惑未解,但看看床上這人,她還是先撲進人懷裡,搖著尾巴問:“什麽故事啊?”
沈故淵道:“一個書生,和一個貴門小姐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春天,黎知晚跟著家裡的人去寺廟求佛,廂房隔壁住的就是個書生。那時候桃花開得正好,書生早起在走廊下念書,吵醒了隔壁的黎知晚,於是,她開門就打算找人理論。
“這位公子!”
念書的聲音戛然而止,唐無名回過頭來,朝她深深作揖:“驚擾小姐了,實在抱歉。”
這人豐神俊朗,眼裡開滿了桃花,溫溫柔柔地看過來,讓黎知晚一時失了神。
不過到底是禮教良好的貴門之女,她很快回過神,微笑著責備道:“大清早擾人清夢,一句抱歉就罷了?”
“那……”唐無銘撓撓頭:“小姐想在下如何賠罪?”
“這有什麽好賠罪的?你別念了就是!”
“可……”唐無銘甚為無辜:“晨讀乃是在下的習慣。”
“你的習慣,憑什叫旁人都要習慣?”黎知晚微笑,眼神很是不友好。
書生倒也有兩分倔強:“在下小聲些就是。”
黎知晚不高興了,掃一眼他拿著的詩經,道:“讀這些簡單的東西,也需要選天時地利?這樣吧,我與你打個賭,要是你能抽出一首我不會背的,我便堵了耳朵,任憑你晨讀!”
唐無銘很驚訝:“姑娘也懂詩詞?”
“這有何難?”黎知晚道:“你哪裡不會,我還能指點你一二。”
於是,一個人的晨讀,就變成了兩個人在一起討論詩詞,遇見有分歧的地方,兩人還爭執起來。
就這樣,唐無銘每天都晨讀,黎知晚也每天都來“指點”他,一來二去,黎知晚突然覺得,這個人比京城裡那些個貴門公子可有意思多了。
可惜,祖母突然生病,黎知晚不得不跟隨家人馬上回去京城,臨別的時候想問問那書生的名字,誰知道人家一拱手,說:“在下無名。”
黎知晚氣惱而走,覺得這書生真是不識抬舉。
可回去之後半個月,她夢見他了,而且次數越來越多,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於是,黎知晚就開始在京城尋人,只可惜,緣分好像在那一次用盡了,她花了半年都沒能找到他。
直到那次在湖光山色廊相遇。
池魚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所以,你帶黎姑娘去遊湖,不是真的想遊湖,而是為了讓她找到那個唐無銘?”
“嗯。”沈故淵道:“成全一對有情人的姻緣,功德可大了。”
“那……”池魚眼睛亮了:“您本身也不想娶她?”
斜她一眼,沈故淵道:“我說過,我的姻緣只能自己做主,誰也別想逼婚。”
“太好了!”池魚一躍而起:“我去告訴黎姑娘!”
她這一蹦,冷風從被子空出的地方灌了進來,沈故淵很是不滿地把人拽回來:“告訴她幹什麽?”
眨眨眼,池魚道:“她也不想嫁了,正在愁這件事,我去告訴她,她不就不用愁了嗎?”
白她一眼,沈故淵將人按進懷裡:“輕松就到手的感情,向來不會有人珍惜。你若真想他們百年好合,就裝作不知道這件事,看看黎知晚和唐無銘會怎麽做。”
還有這樣的?池魚怎舌:“可是……”
“沒有可是。”沈故淵眯眼:“你給我老實點,這兩天跟著沈知白瘋夠了吧?明日開始給我好生練琴!”
腦袋一耷拉,池魚很慫地應:“是的師父。”
朝廷的軍隊已經抵達沈棄淮所在的城池之下,然而,秉著不想傷害百姓的原則,這邊還是先派人過去跟沈棄淮談判,企圖勸降。
然而沈棄淮就一句話:“要麽打,要麽讓我進皇陵。”
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幾天之後,戰火燃起,安寧城再也無法安寧。
京城裡卻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池魚和黎知晚坐在茶樓上,一邊吃點心一邊聊天。
黎知晚微笑道:“郡主願意幫忙,我很高興,但,您沒跟王爺說什麽吧?”
池魚很心虛,但轉念一想,她的確是沒說什麽啊,全是沈故淵給她說的!於是眼神立馬堅定起來,搖頭道:“沒有。”
黎知晚放心了,眼睛亮亮地道:“郡主,我覺得,王爺未必不喜歡你。”
池魚的耳朵立馬豎了起來,眨巴著眼問她:“當真嗎?”
“雖然不太明顯,但是我覺得有古怪。”黎知晚一本正經地道:“你與王爺,本也沒什麽交集,他卻時時刻刻將你帶在身邊,還收為徒弟,照顧有加。”
仔細想想,好像是這樣的,沈故淵一直對她很好,幫她報仇、教她彈琴、救她出危險的境地。
“再想想啊,王府一個女眷都沒有,你的房間卻是在主院裡的。”
這個……池魚咽了口唾沫,沒敢跟她說自個兒還是睡沈故淵屋裡的。
“最後,就是眼神。”黎知晚摸了摸下巴:“我覺得三王爺看你的眼神不一樣。”
“哦?”池魚連忙前傾了身子,興致勃勃地問:“哪裡不一樣?”
“他看別的姑娘的眼神,都是禮貌而疏離的,我也不例外。”黎知晚認真地道:“但他看你的時候,那個眼神,就好像在看個傻子。”
池魚:“……”
這算什麽?啊?所有姑娘都是正常的,就她是個傻子?池魚憤怒了,差點一把掀翻茶桌。
“冷靜!”黎知晚連忙按著桌子,哭笑不得地道:“這不是好事嗎?”
“你願意被人當成傻子?”池魚瞪眼。
黎知晚堅決搖頭,但一看她又要掀桌,連忙補了一句:“但若是愛我的人,我不介意。”
池魚一頓。
“能被愛自己的人當成傻子是福氣。”黎知晚微笑:“我娘親經常說,要是以後有個男人覺得我哪裡都不好,卻還願意跟我在一起、照顧我,那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還有這樣的說法?池魚愣了半晌,皺了臉:“可他壓根沒把我放在心上,更別說愛我。”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黎知晚眨眨眼。
池魚一臉茫然地看著她,茶樓外頭,太陽掛得正高。
沈故淵從宮裡回來,剛躺下歇口氣,就見池魚蹦蹦跳跳地跑進來,高興地道:“師父,這個給您!”
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是糖衣很厚的糖葫蘆,沈故淵接過來就一口咬下去,斜眼睨著她道:“今日你倒是孝順,知道給我買糖葫蘆。”
“這是我今天摔倒的時候,旁邊一個人送給我的。”池魚說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黎知晚說,想知道他究竟在不在意自己,就說這麽一句話,沈故淵心裡但凡有她,一定不會問旁邊的人是誰,而會問她摔得疼不疼。
然而,面前的人吃得正開心,頭也不抬地道:“記得謝謝人家。”
連誰送的都沒問!
池魚垮了臉,耷拉著腦袋出去了。不一會兒,又拿了枚鳥蛋進來,興致勃勃地道:“這是我剛剛爬府裡最高的樹摘下來的,師父快看!”
府裡最高那棵大樹可危險了,有家奴爬上去摘過毽子,直接就給摔殘了。
然而,沈故淵聞言,還是頭也沒抬,敷衍地誇她一句:“真厲害。”
池魚哭笑不得,跑出去拉著黎知晚躲在角落裡,苦著臉道:“他絲毫不在意我。”
“別灰心!”黎知晚鼓勵她:“感情是要培養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
有了這句話,池魚又振作了精神,開始培養感情。
於是,沈故淵走哪兒都能看見寧池魚,他在床上她窩在旁邊,他在書房她站在旁邊,他去哪兒她都跟著。
黑了臉,沈故淵道:“你有完沒完?”
池魚嘿嘿直笑:“我怕您突然有什麽吩咐。”
“這是茅廁。”沈故淵眯眼:“你適可而止。”
“那……”池魚問:“有沒有什麽事情,是可以我們兩人一起做的?”
“有。”沈故淵點頭:“你跳去池塘裡冷靜冷靜,我在岸上看著你。”
池魚:“……”
這下愁的不止她一個人了,黎知晚坐在她旁邊,跟她一起愁:“三王爺怎麽這麽難搞定?”
“也許是我們太急了。”池魚道:“這麽短的時間想生出什麽感情,太難了。”
黎知晚沉默,不是她急啊,是再慢她就沒時間了!
“這種事,為什麽不找嬤嬤幫忙?”背後突然響起個聲音。
黎知晚嚇了一跳,池魚卻是很高興地回頭:“鄭嬤嬤!”
滿臉慈祥地看著她,鄭嬤嬤道:“您想得主子的感情?”
池魚點頭如搗蒜。
看了旁邊的黎知晚一眼,鄭嬤嬤將池魚拉去角落,神神秘秘地道:“嬤嬤這兒有種藥,只要你能讓你心上人吃下,並且與他呆在一起兩個時辰,那他就會對你產生感情。”
有這麽神奇的藥?池魚不敢置信地張大嘴:“不可能吧?”
嗔怪地看她一眼,鄭嬤嬤道:“您忘記身上的疤是誰治好的了?”
摸了摸一點疤痕也不剩的手腕,池魚猶豫了片刻,覺得鄭嬤嬤還是很靠譜的,畢竟師父不是常人,那鄭嬤嬤也定然不是普通人,她說有這種藥,那就一定有。
於是,池魚點頭:“嬤嬤願意再幫我一把?”
“幫!”鄭嬤嬤將個小瓶子塞進她手裡:“只要你的忙,嬤嬤都幫!”
感動得無以複加,池魚覺得鄭嬤嬤真是個好人啊,這麽照顧她,她以後也一定要好好報答!
捏了捏拳頭,池魚拿著東西就想走,可想了想,又回頭問了一句:“師父那麽機敏的人,萬一發現被我下藥了怎麽辦?”
鄭嬤嬤笑著搖頭:“嬤嬤給的藥,您放心好了,主子絕對察覺不到。”
那她就放心了,池魚捏緊藥瓶,和黎知晚打了個招呼,就提著裙子往廚房跑。
沈故淵坐在桌邊用晚膳的時候,就看見池魚兩隻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怎麽?”沈故淵挑眉:“我臉上有花?”
池魚搖頭:“只是覺得師父這容貌世間難得,所以想多看兩眼。”
“諂媚!”沈故淵嫌棄地看她一眼,嘴角卻是止不住地揚了揚。
池魚立馬狗腿地給他盛湯:“今日的飯菜都是我讓郝廚子特意做的最合您口味的東西,您嘗嘗這湯,煲了一整天。”
沈故淵翻了個白眼:“他下午才開始煲的,哪有一整天?”
說著,卻還是先喝了一口。
醇香的鴿子湯,湯汁熬成了乳白色,香氣四溢。沈故淵莫名地覺得比以前喝過的都好喝,吹涼些餓,一飲而盡。
池魚忐忑地看著他,一筷子飯差點喂進衣裳裡。
“你今天怎麽心不在焉的?”喝完一碗,沈故淵又舀了一碗:“在想什麽?”
池魚捂著心口,心虛地道:“您以前不是總能聽見我心裡的想法嗎,現在怎麽要問了?”
說起這個沈故淵就微微不悅,他是天神,在人間久了,法力的禁錮會越來越大,原先還能讀心,現在讀心很費力,他也懶得讀了,反正這丫頭有什麽都寫在臉上。
“你隻管回答就是。”
池魚心裡默默罵了自家師父幾句,發現他沒反應,才明白他是真的聽不見她的心聲了,於是放心地道:“我在想等會吃了飯該做什麽。”
兩個時辰啊,要是沈故淵不出門還好,要是出去了……
“我要進宮一趟。”沈故淵道:“先前還有事情沒商議完,恰好今晚有前線戰報回來,一並處理了最好。”
臉色一緊,池魚道:“能不能帶我一起?”
古怪地看她一眼,沈故淵放下筷子進內室更衣:“你最近不是常常跟著我嗎?”
松了口氣,池魚拍著心口想,只要在一起就行的話,那在哪裡都沒有關系吧?
“呃。”片刻之後,內室裡的沈故淵不知怎麽就悶哼了一聲。
池魚好奇地伸了伸腦袋:“師父,你穿不好衣裳嗎?要不要我幫你?”
“不必!”沈故淵的聲音裡帶著怒氣:“你給我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