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戰後情形各不同
成見嘛,肯定會有那麽一點點,但更多的還是不太放心。
朱由校並不想因為原來歷史上的過錯,而追究現在並未有罪的人。但他卻也不是那麽寬宏大量的胸懷,能避免萬一的還是盡量避免。
金國鳳守松山,能“打哭盛京”;何可綱死守錦州,卻被祖大壽綁縛投降,令人嗟歎。
朱由校提出任命二人,除了歷史上的事跡,還有在武學進修時的考察。
至於祖大壽,重蹈覆轍的機會已經很小,但在心志和忠勇上,卻與這二人差了一層。
芥蒂還是存在的,朱由校不否認,也不覺得有多大的問題。
就象對張盤和孔有德,毛文龍和袁崇煥,總會不由自主地區別對待,盡管讓人很難察覺。
對了,袁崇煥嘛,放在禮部也不令皇帝放心,被下放到地方任知縣去了。
寧遠大捷後的布置緊鑼密鼓地安排下去,沒有一點松懈,趁你病要你命,皇帝是深諳此道。
而建奴再遭挫敗,或者說是慘敗,其佔領區則是截然不同的悲淒場景。
複州,世襲總兵劉愛塔的府邸,生員金應魁正在向劉愛塔稟報著在遼沈的見聞。
“汗王征明再遭挫敗,多羅貝勒德格類及大將數人致斃,兵丁死傷過萬;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樂之色。城外遠處,坊曲之間,哭聲徹天.”
停頓了一下,金應魁又補充道:“和碩貝勒莽古爾泰為火炮所擊,失去一條腿,重傷垂危,尚不知能否救活。”
劉愛塔原名劉興祚,朝鮮文獻又稱他叫劉海,遼東開原人,年輕時被人掠賣到女真建州部為奴。
一個偶然的機會,努爾哈赤見到劉興祚,發現他不僅聰明伶俐、善解人意,而且還頗有才乾。
老奴對劉興祚甚是欣賞,為其改名為愛塔,授其官職,並將其分到大貝勒代善的正紅旗。
為報知遇之恩,劉愛塔參與了遼沈之戰,以擊敵、追逃等功授備禦,並在其後的作戰中屢立戰功,直至副將和總兵,受命管轄金州、複州、海州、蓋州,遼南四衛之地。
現在,劉愛塔不但是僅次於施吾裡額駙佟養性、撫西額駙李永芳的漢官中第三號重要人物。他還娶了代善之子薩哈廉的乳母的女兒為妻,與老奴有姻親關系。
但如此地位、如此身份的劉愛塔聽到金應魁的講述,卻並不如何痛心、關切,反倒還是有些懶懶的神態,隨隨便便地問道:“沒想到汗王親征,損失亦如此慘重。”
金應魁沉吟了一下,說道:“金州已全部失陷,大貝勒的兩紅旗也頗有戰損。薩哈廉與明軍野戰,亦未能獲勝。”
劉愛塔挑了下眉毛,苦笑道:“連野戰亦不能擊敗明軍了嗎?”
金應魁垂首不語,屋內陷入了一陣難耐的沉默。
對劉愛塔的情緒變化,金應魁是有所察覺的。那應該是劉愛塔截回了企圖逃往海島的兩乾余名遼民,而這些遼民卻被努爾哈赤殘忍屠殺之後吧?
好半晌,劉愛塔幽幽地說道:“自明軍據守旅大之後,已有數千遼民逃走。縱是浮板蹈海,危險異常,他們也是毫不顧及。”
金應魁抬頭看著劉愛塔,不太清楚他話中的意思。
“好在明軍派出了船隻沿海巡弋,倒是救走了不少人。”劉愛塔也看了金應魁一眼,淡淡地說道:“明軍有水師之利,又據金州為基,複、海、蓋三衛不好守啊!”
金應魁點了點頭,說道:“形勢確實越來越見惡劣,尤其是糧草物資,此番發動耗費甚多,青黃不接時,怕是要有人挨餓了。”
挨餓的只能是遼民,還能是女真人?
劉愛塔垂下眼簾,沒有說話。半晌,他揮了揮手,說道:“金先生且先退下吧!”
金應魁起身施禮,有些狐疑地告退而去。
屋內沉寂下來,劉愛塔不由長長地歎息一聲,撫著額頭,陷入了天人交戰和利弊權衡之中。
顛簸終於停了下來,隨著艙門被打開,本不熱烈的陽光射了進來,但卻刺亮的讓趙懷一等人睜不開眼睛。
在寧遠城下,趙懷一殺了個建奴大官,然後在幾近崩潰中象死狗般窩在土坑裡一動不動。
建奴敗退下去,當他是死人;明軍出城追擊,也當他是斷氣的。徹底打掃戰場時,才發現趙懷一還活著。
而象他一樣在槍林彈雨中裝死的,卻也有幾十人。再加上受傷未逃掉的,一並成為了明軍的俘虜。
經過一番嚴格的審訊甄別,趙懷一和包衣、漢兵終於得到了優待。沒殺他們,吃喝也不缺。但隻過了兩天,他們便被押上兩艘海船,駛向了未知的所在。
不是押送京師獻俘,然後被砍頭吧?包括趙懷一在內,所有人的心又懸了起來。
在提心吊膽的煎熬中,船終於停了,他們短暫地適應了並不熱烈的陽光後,終於踏上了陸地。
這是——趙懷一眯著眼睛打量,發現這裡乃是一座海港。船隻眾多,碼頭上有兵丁,有百姓,聽口音卻是一樣的遼民。
“就是這些人嗎?”隨著一聲問話,趙懷一看到一個軍官走了過來,臉上胖乎乎的,似乎還帶著幾分笑容,甚是和藹的樣子。
押解的小軍官躬身施禮,答道:“回大人,這些都是原籍遼南的遼民,或是包衣,或是漢兵,為建奴所脅迫前去攻打寧遠的。”
楊傑點了點頭,笑眯眯的樣子讓人心生親切,挨個打量了一番,便轉頭與小軍官作了交接。
“都是我大明子民,往攻寧遠也是為奴所脅,爾等不必害怕。”楊傑衝著這些俘虜笑道:“隨本官走吧,且安心住下。”
十幾個隨行士兵上前,半押半看地帶著這些俘虜離開了碼頭。
雖然還不是很托底,但好象生命無憂,這些人都有些放下心來。
楊傑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腦子裡在想著皇帝密奏中的交代。
策反解救建奴統治區的遼民,是今年的重點工作之一。
而這些俘虜按地域進行分配,一部分留在旅大受訓;另一部分則轉運皮島,也將成為諜報眼線潛入後金佔領區。
建奴連遭挫敗,又被圍困封鎖,物資匱乏是肯定的。佔領區的遼民本就處在奴役和壓迫之中,再加上饑寒,叛反逃脫是可以預料的事情。
這個策反的工作在楊傑看來是不困難的,但另一件絕密的工作,卻讓他不是很樂觀。
所謂絕密,可是只有皇帝和他才知道的事情。或許苟真懷也會有些消息,但密奏中皇帝卻告誡他不可令第三人知曉。
一旦有了消息,便要直接向皇帝匯報。這不僅越過了東江鎮,還越過了節製東江的登撫袁可立。
這樣的安排顯然是非同尋常的,可以想見皇帝對此存有多大的期望。
楊傑為此冥思苦想,得出的唯一結論是皇帝另有眼線諜報。而且,這個眼線諜報應該在後金潛伏,級別還不低。
建奴肯定不是了,漢官的級別比較高的——楊傑想不出來。但他認為猜想沒問題,否則沒法解釋。
其實,這不是他剛有的想法。廣寧大戰前,他和很多錦衣衛被派出去,就認為皇帝除了鎮撫司,還有別的情報渠道。只不過,沒有想得那麽深而已。
“楊大人。”一聲招呼打斷了楊傑的思慮,抬頭看去,卻是孔有德。
楊傑臉上又是笑眯眯的神情,拱手道:“孔將軍,少見少見啊!”
孔有德對這個笑臉胖子有些發自心底的忌懼,東江鎮初建時這個笑臉胖子就把諜報偵察工作擔了起來。
曾經抓到過活的建奴進行審訊,據說就是他親自動手,扒了建奴的半張皮,那慘叫聲——
更令人打怵的是,楊傑轉眼呈上口供時,笑眯眯的好象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毛文龍私下都對親信將領進行過提醒,莫要招惹楊傑,那可是欽命閻羅。
孔有德對此相當讚同,你冷臉暴脾氣,那也是言行合一;可這笑面虎,可不是他這種粗豪漢子能招惹的。
這天也是巧,走了個對面。孔有德硬著頭皮打招呼,也是擔心禮數有缺,別讓楊傑記恨上了。
“這個,在下去旅順堡支取軍需。”孔有德說道:“楊大人這是——”
楊傑呵呵一笑,說道:“些許公務,不值一提。孔將軍請便,不必耽擱。”
孔有德趕忙拱手告辭,走出一段距離,才翻了翻眼睛,長籲出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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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的熱鬧狂歡剛剛過去,如同長假之後要收心一樣,京師的歡慶氣氛還未完全散去,人們的笑容也比平日更多一些。
畢自嚴早在兩天前便奉旨入京,但報備之後,皇帝並沒有馬上召見。聖旨上也沒有催得太急,畢自嚴以為自己來得太快,便住進驛館,耐心等待。
過節嘛,在京城蒙皇帝賜府宅的畢自肅知兄長入京,便請其至家中一同歡渡上元節。
只是短短兩天,畢自嚴已經知道了更多在天津所不知道的朝堂情況。
而兄弟畢自肅雖然嚴謹剛烈,但與兄長敘談時,還是稍稍透露出都察院今年的工作重點。不出畢自嚴所料,皇帝果真要對官商下手了。
說下手還不是很準確,按照皇帝的說法,是整頓,或是整肅。想當官就別經商,想賺錢就別當官。
與清理拖欠和清屯充餉一樣,皇帝很快就要下達聖旨,以四個月為限,讓官商做出選擇。或是辭官去籍,或是與商業劃清界限。
在畢自嚴看來,辭官去籍基本上不會有人去選。沒有官職,還與平民百姓一樣,哪個官員會承受這樣的落差?
而與商業劃清界限,對於某些涉入較深的官員來說,可不僅是自己的事情,還有家族、親眷、朋友,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和簡單。
特別是京中的權貴勳臣,幾乎都涉足商業。誰家在北京沒幾個鋪子,誰家沒有在外奔波行商的白手套?
“提督九門內官由禦馬監曹化淳接任,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則由觀政回京的新科進士盧象升擔任。”畢自肅說出了年前皇帝的任命,卻並不深說。
九門提督是在清朝設立的,明朝時叫提督九門內官。開始主要負責看守皇宮,之後開始奉守京城的大門,一般由忠心且地位甚高的宦官擔任。
而五城兵馬司則相當於後世的公安局,負責京城巡捕盜賊,疏理街道溝渠及囚犯、火禁之事。設指揮一人,正六品;副指揮各四人,正七品。
畢自嚴一聽就明白了,皇帝已經掌握了京營,又把京城的防衛和治安牢牢握在手中,不是要對權貴勳戚下手,便是要防著他們搞事情。
明白了也只是點了點頭,畢自嚴並不多問,以使兄弟為難。能向他透露這些,已經是極為難得,並有泄露聖意的嫌疑了。
打擊官商對他即將接手的帝國銀行,顯然也是一個利好。很多權貴官員並不直接經商,而是入股或向商人放貸。
截斷了這條路,正好對發展帝國銀行的貸款業務有利。
而且,在貸款利率上,帝國銀行顯然要低於個人和民間放貸,競爭力還是很強的。
“萬歲勵精圖治,英明神武,頗有明君之風。”畢自嚴沉吟著,緩緩說道:“為兄兼著督餉侍郎,深知遼東戰事耗費極多。若無開源節流之策,國家財政恐有崩潰之危。”
畢自肅點了點頭,說道:“兄長善於理財,有經濟之能,判斷自是無誤。某卻隻管劾查官員不法,為萬歲正綱肅紀、整頓官員。”
畢自嚴知道兄弟的脾氣,在都察院認真負責,肯定會得罪很多官員權貴。但勤於王事,卻是責無旁貸。
而畢自肅擔任都察院都禦史,與六部尚書並稱為“七卿”,實在是火箭般的擢升。有此知遇之恩,他又怎能不殫精竭慮,以報萬歲?
正說著話,外面有下人來稟報,宮中派人來召畢自嚴前往乾清宮覲見。
畢自嚴不敢怠慢,迅速整理了下衣服和儀容,隨著宮人前去覲見萬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