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無題
糧餉是朝廷按時按量拔調的,軍官已經非武學出身不能擔任,從兵到將,感念的是朝廷和皇帝的恩德,可不是靠你毛文龍來養活的。
當兵吃糧,朱由校雖然很不喜歡這句話,可也知道,沒有錢糧,養不起軍隊。握住錢糧,則能牢牢掌握軍隊。
以明末的左良玉為例,因為他縱容兵士劫掠,在朝廷發不出軍餉的時候,竟敢將漕政銀錢全搶走。
在明末那個大混亂的時期,正是有搶來的錢,能讓士兵吃飽飯,左良玉才能擁有幾十萬的軍隊。
所以,毛文龍心裡清楚得很,東江鎮能有現在的規模和戰力,全是朝廷和皇帝用錢糧和武器裝備打造出來的,他更不是東江鎮不可或缺的人物。
不僅是毛文龍明白事理,別的軍鎮的將領也是一樣。皇帝和朝廷根本不給你歪想胡作的機會,更沒有令人跋扈的環境。
監督環環相扣,緊緊抓住糧餉和軍法兩大重點,既不干涉最高將領的軍事指揮,可又不給他獨斷專行的權力。
至於晉升和賞賜,皇帝也不吝嗇。有大好的前程擺著,誰腦袋被驢踢了,敢自尋死路?
況且,這是封建時代,這是皇權至上的封建時代。別說朱由校了,就是王朝末世的崇禎時期,又出現過幾個抗旨不遵的跋扈將軍?
當然,朱由校自認是做到位了。朕不負你,你也莫要負朕。否則,朕的尚方寶劍可不留情面。
毛文龍加官受賞,心中自是暢快。皇帝的信任是他能夠確定的,這在平常的密奏中能夠表現出來。但皇帝也時常有告誡,讓他不敢放肆。
盡管是淺嘗輒止,但架不住人多呀,一口一口的喝,到酒終席散時,毛文龍也有了幾分醺意。
回到住處,毛文龍隻想休息一會兒,便親筆寫密奏。除了謝恩,還有他的作戰計劃。
皇太極被拿下旗主,由阿濟格統領正白旗,這個情報早已被打探到,連皇帝都知道。
在努爾哈赤的子侄中,實權僅次於四大貝勒的,便是四小貝勒。
按照排行,分別是大貝勒阿濟格,二貝勒多爾袞,三貝勒多鐸,母皆為大妃阿巴亥;四貝勒則是濟爾哈朗,是努爾哈赤弟舒爾哈齊第六子。
從親疏關系上看,兒子顯然要比侄子親,阿濟格兄弟三個很受努爾哈赤的喜愛,自是壓過濟爾哈朗一頭。
而原來的四大貝勒,莽古爾泰成了殘廢,代善落下咳嗽的傷病,皇太極被奪權,阿敏更慘,被押去京師,千刀萬剮是不意外的。
可以看到,四大貝勒或死或殘,或被剝奪權力,四小貝勒有取而代之的趨勢。唯一的阻礙,就是他們的年齡。
濟爾哈朗最大,二十五;阿濟格次之,十九歲;多爾袞十二,多鐸只有十歲。
這樣看來,現在四小貝勒中能勉強挑起大梁的,只有濟爾哈朗和阿濟格兩人。而只有阿濟格領正白旗,真正賦予重任。
對於努爾哈赤而言,這是鍛煉兒子的機會;而對東江本部來說,則是重創建奴的時機。
阿濟格驍勇善戰是不假,但從各方情報分析,卻是一個頭腦簡單粗暴魯莽的家夥。
在建州還有一個鑲白旗,由杜度率領。可能因為杜度是被處死的褚英的兒子,他領的鑲白旗實力最弱,只有十五個牛錄。
這樣的分析下來,毛文龍和眾將認為建州的兩旗敵人必然以阿濟格為主。杜度雖然年長,卻只是侄子,在心理上已經落了下風。
而根據阿濟格的性格,是比較容易中計的。或誘引,或激怒,找到重創正白旗的機會,還是大有可能的。
毛文龍與眾將所制定的計劃便是以此為宗旨,抓住阿濟格的性格缺陷,象對阿敏那樣對付他。
遼鎮生擒了一個貝勒,野戰擊敗了建奴精騎,這樣的功績十分亮眼。毛文龍等東江將領既羨慕,也憋了口氣要爭個面子,阿濟格則是一個不錯的目標。
毛文龍喝著茶水醒酒,琢磨著密奏的措辭,以及作戰計劃是否完善。這時,親兵來報,沈太爺前來祝賀。
這個老嶽父啊——毛文龍無奈地搖頭,猜測又是攛掇他出兵多佔地盤,特別是產參的寬甸之地的。
無奈是無奈,礙著翁婿關系,毛文龍還是起身,作出迎接的姿態。
“恭喜大帥,賀喜大帥。”沈世魁進到屋內,便拱手施禮,全無作嶽父的架子。
毛文龍還禮已畢,請老嶽父坐下,感慨地說道:“某能得朝廷封賞,全是盡忠職守,不敢稍越雷池所致。萬歲英明,臣子自當兢兢業業,竭忠報效。”
話說得挺明確了,你女婿前程大好,可別被你弄的亂七八糟的事情給毀了。
停頓了一下,毛文龍又接著說道:“某的俸祿已不算少,平遼之後,朝廷亦要發放功田,生活絕無問題。錢財乃身外之物,多亦無益。”
錢咱夠花,與官爵相比,你還分不清個輕重?別鑽到錢眼裡,給你女婿找麻煩。
沈世魁聽得明白,用力點頭,說道:“大帥所言極是。平遼已是勝利在望,大帥封侯拜將也是近在眼前。”
毛文龍趕忙擺了擺手,這話說得太滿了,好象平遼只在旦夕之間,馬上就要完成似的。
“最短也要一年。”毛文龍伸出一根手指強調道:“兩年也好,三年尚可,四五年嘛,就差強人意了。”
皇帝五年平遼的心思,在密奏中有所體現,毛文龍豈能不知。
所以,能夠提前超額完成任務,自然是龍顏大悅,那才叫功勞。要是延後,或是剛剛符合預期,那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了。
在毛文龍的設想中,一年半的時間應該能達到目的。可能不是很完全,也就是不能把建奴完全剿滅,但也會將打殘,變成一個沒有什麽威脅的小部落的程度。
而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年的冬春大反攻,差不多就是半年。一方面要零敲碎打,並窺機重創阿濟格和他的正白旗;另一方面則是囤積物資,訓練士卒。
等到入京面聖述職回來,便要緊鑼密鼓地準備大反攻。在這之前,千萬別讓皇帝不滿,臨陣換將的話,平遼的大功勞,可就沒他的份了。
毛文龍追求的封侯拜將,是加官晉爵,錢財已經排到後面,甚至有可能成為他光明前途的阻礙。畢竟,皇帝有多痛恨貪瀆之輩,大家都看得清楚。
沈世魁也知道這個女婿最想要的是什麽,朝廷正在打擊官商勾結,他倒賣人參、貂皮等遼東珍物,還不是沾了女婿的光,朝鮮和東江鎮都給他面子。
聽到女婿這般說,沈世魁連連點頭,說道:“大帥忠心報效朝廷,報效國家,某自是知道。此番回島,正趕上朝廷封賞,特來祝賀。”
頓了一下,沈世魁緊接著又補充道:“另外,某在青島設了商鋪,日後怕是要長留,不能常回島上了。”
毛文龍愣了一下,沒想到老嶽父竟然還有辭行之意。
沈世魁笑了笑,說道:“不是說遼東不好,皮島不好,可與青島比,確實是大大不如的。某還去上海、南京走了走,開眼界,真開眼界了。”
毛文龍心中一松,笑著點頭,說道:“上海是海商的基地,南京乃陪都,六朝古都,自是偏遠的皮島不能比的。”
沈世魁說道:“某拜會了海商總會的李老大、顏老大,攬了一條海運之路。從上海運商貨至天津,再從遼東販貨到青島或上海。兩下不跑空,甚有賺頭。”
毛文龍眨巴眨巴眼睛,覺得嶽父肯定借了自己的名頭,海商總會才給了他面子,讓出了一條商路。
他不知道的是,海商總會已經定下了下階段的發展方向,主要是向南,第一個海外基地便是皇帝要派水師去佔領的湄公河三角洲。
李旦和顏思齊的嗅覺極為靈敏,出動海船幫助水師運兵運糧的同時,也意識到皇帝向南洋擴張的意圖。
倭國、朝鮮、琉球的商路已經打通走熟,南洋這邊卻有些薄弱。至於北方的近海運輸,他們並不是很看重。
現在的的柴棍只是叫做“普利安哥”的小漁村,周圍都是沼澤。因水網密布,這一帶又被稱為“水真臘”。
而真臘就是9世紀至15世紀出現的吳哥王朝,又被稱為高棉帝國,但現在已經衰弱,被暹羅攻破吳哥,被迫遷都金邊。此後,在中國史書中,便被稱為柬埔寨。
不僅是被暹羅欺負,小小的佔城國也時不時地揍真臘一下。
天啟三年,柬埔寨國王無奈地準許越族難民進入普利安哥,以躲避越南南北朝時期北鄭朝、南阮朝的內戰。
為什麽說無奈呢,因為衰弱的柬埔寨王國根本無法抵擋逐漸增多的難民潮。
再過五六十年,越族難民越來越多,柬埔寨王哥控制不了,普利安哥也就變成了越南的一部分。南阮派了一位貴族來統治,普利安哥從此開始被稱為西貢。
看到了吧,連難民都能佔領,更何況是明國的水師軍隊?
李旦和顏思齊看好了此地的重要位置,再加上明廷與暹羅的良好關系,南洋沿海的停靠港口豈不是不愁了?
如果明廷能派駐水師,南洋航路將更加安全,大大地促進商貿的發展,海商也將大大地賺錢。
對於皇帝的眼光,李旦和顏思齊是相當地欽佩的。不出手則已,出手則正是時機。
就他們的了解,普利安哥北面是佔城國,被南阮壓製。如果明軍佔領柴棍,十有八九會求宗主國撐腰,抵擋南阮的打南和侵襲。
也就是說,現在出兵佔領,應該是極好的機會,阻力最小,不必大陣仗就能獲得很大的利益。
至於真臘和越族難民,不用太多軍隊,三千人就足以壓得他們老老實實。
當然,這些算計,沈世魁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承攬了一條海路運輸,倒買倒賣而已。
聽說老丈人要常住青島,毛文龍放下心來。盡管遼東的人參貂皮還是要收購倒賣的,但與他關系不大,也就不太擔心影響到自己的前程。
又詢問聊了一會兒,毛文龍讓人去取了兩百銀幣,送給老丈人,權當餞行之禮。
沈世魁借著毛文龍的名頭,已經打通了與朝鮮的商路,皮島作為中轉站,簡直不要太容易。
錢已經賺得不少,到青島那個大地方去享福,可比皮島強多了。甚至,沈世魁還想著去上海、南京、蘇杭,成為象李、顏那樣的巨頭呢!
“民爵?”送老丈人出去的時候,毛文龍聽到這個話頭,不禁咧嘴,“這個可是萬歲親自過問的,如果老泰山有意,通過海商總會,比某還要方便。”
沈世魁哈哈一笑,說道:“某知道,這個民爵不易得。且走著看吧,不用放在心上。”
送走了嶽丈,毛文龍回到書房,整理了下思,開始寫密奏。
對於萬歲的戰略布署,他還不是全部了解,因為朱由校也沒最後確定。
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毛文龍自然要為東江鎮爭取,在平遼之戰中,盡量多些任務,多立些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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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河奔湧,阻住了一眾明軍的去路。
“若河水冰封,由這裡直接東進,越過遼河套的外長城,便是黃泥窪。”祖大壽作為廣寧的老資格將領,對地理還是比較熟悉。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當年廣寧之戰,建奴便是沿這條路線攻襲而來。”
熊廷弼捋著胡須微微頜首,河上雖有些水師船隻,但要渡過大軍,以及巨量的糧草物資,卻甚是困難。
冬春之季,河水冰封,確實能減輕很大的負擔。曾幾何時,冬季正是建奴最喜發動的時間。現在,卻是明軍要主動進攻了。
是取此路直攻遼陽,還是與遼南兵團連成一片,穩穩地向北攻擊推進,熊廷弼還沒有最後決斷。
遼陽乃明朝遼東都指揮使司所在,統轄遼寧全境。努爾哈赤攻下遼陽後,當年即遷都於此,並在遼陽城東太子河東岸修建新城——東京城。
無論是軍事意義,還是政治意義,攻取遼陽都非同小可。熊廷弼不可能不想立此大功,他身後遼鎮將領更是想獨佔此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