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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第二萌》第15章 屈居后宮少傅你可願
  第15章 屈居后宮少傅你可願

  空曠幽靜的佛院內,一聲噗通後,更顯清幽。仿佛時空都墜入到一個未知的領域去了。

  “薑少傅?”石桌旁,晉陽侯在一臉驚愕的情況下,率先打破了幽靜。

  此時此地,竟能突然冒出一個薑少傅,其實對於我父皇和母妃來說,心靈受到的震驚遠遠超過了晉陽侯。至少,晉陽侯知道我與少傅就在廣化寺外,而父皇和母妃卻是萬萬沒想到的。

  我蹲在松柏後,與外面數人的視線已然毫無阻隔,無辜地眨眨眼,望著那三人。

  “元寶兒?”父皇霍然站起,瞪大了眼,呼吸好像都沉重了,又是震驚又是愧疚一般的神色,牢牢看著我。

  母妃扭頭,歎了口氣,似乎準備自暴自棄了。

  我自松柏後草堆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松針草葉,從少傅撲開的洞開空間裡穿了過去,走到少傅身邊。

  父皇見我沒有第一時間撲到他身上去,瞬間露出了受傷的神情。

  呆愣呆愣的少傅,被我扶起後,依舊呆愣呆愣,大概也沒有認出我來。

  我們五人就這樣對峙開來,心思各異,表情也各異。時空又凝固了。

  “薑冕!”父皇打破凝固的時空,震驚完了後,重又坐下,一手拍向石桌表面,面上陰晴不定,“你竟帶著元寶兒在此偷聽!都聽到多少了?!”

  被真龍天子一聲呵斥後,薑冕從呆愣中蘇醒了一層,眼睛裡有了點神,看向前方,三位皇族,卻忘了要行禮,木然回道:“臣從陛下出現在這院落之前,就在這裡了。”

  “你……”父皇吸了口冷氣,趕緊又將視線從少傅身上往我身上挪了挪,擔憂地看我一眼,再回到少傅身上,“你好大的膽!”

  薑冕眼底又回了點神,面色略白,身形都險些要不穩了,“陛下要治臣偷聽無禮之罪,可以稍後。但請陛下回答臣幾個問題。”

  父皇臉色也變了,正要斥責薑冕的無禮,被歎著氣的母妃拉了拉袖子,便沒能及時製止住少傅。

  少傅不受任何干擾,兀自開始了提問:“第一,鸞貴妃不僅不啞,且能言男聲,這是什麽緣故?第二,陛下說元寶兒是陛下的骨肉,可鸞貴妃顯然不是元寶兒生母,那陛下究竟是元寶兒雙親中的哪一方?第三,元寶兒的不同尋常指的是什麽?第四,陛下說召來天下所有漂亮公子,任元寶兒挑選,是什麽意思?第五,晉陽侯言語中所謂召我入京,一舉兩得、心甘情願、兩情相悅是何意?屈居后宮,又是何意?”

  一口氣提完所有問題,少傅險些緩不過氣來,身體晃了晃,我忙在側後方將他扶住。

  晉陽侯靜靜聽完這五個問題,也返回了他的座位上,一臉無法面對的表情,同時也有抽身而出的態度。

  父皇原本要勃然變色,但經薑冕一個個問題提下去,仿佛句句戳了他要害,怒也怒不起來了,類似於自己苦心經營藏好的東西被人發掘出來,便面臨著兩個抉擇。要麽滅口,要麽解釋。

  父皇顯然無法將面前人滅口,不得不選擇後者。但是將自己的秘密抖落人前,豈是那麽容易。父皇的臉色變了又變,看得出內心正經歷著天人交戰。

  母妃看不下父皇如此為難,清了清嗓子,替父皇分擔一二,率先回答了:“那個,我,我若不號稱是啞妃,一開口豈不要嚇壞人?”

  狡猾的母妃的回答,明顯是避重就輕。回答完後,自己就扭頭到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了。

  我覺得這第一個問題,受傷最嚴重的就是我了,心靈已然造成了不可愈合的傷口,於是我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語氣,道:“元寶兒喊了十來年的母妃,原來不是元寶兒的母妃,說好的跟元寶兒一樣天賦異稟,母妃不能張口說話,元寶兒不會哭,元寶兒是真的,母妃卻是假的。連最親的母妃和父皇,都是在哄騙元寶兒。”

  母妃忙將頭轉回來,愧疚地望著我,用著他好聽的聲音對我道:“元寶兒,是母妃不好,母妃不是有意要騙你的,你要相信母妃。母妃看著你長大,怎麽會對你有假呢?再說,哲學上認為名詞稱謂不過是個代號,你叫我母妃,也可以叫我父妃,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對不對。我們可愛聰明的元寶兒,是一定不會拘泥於這種愚蠢的稱謂上的,是不是?”

  被母妃繞暈了的我立即問道:“那你究竟是我爹還是我娘?你是男人,我父皇也是男人,那我究竟是你們撿來的還是收養的,還是你們吃了某種神奇的仙藥金丹,可以男人和男人生孩子了,然後生出的我?”

  母妃抬袖揮了揮額頭的汗,大義凜然道:“其實是這樣的,你父皇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但我們在一次邂逅中真誠地相愛了。通俗的說,就是,斷袖了。但你也知道,自你堂表皇叔那事後,我大殷國內視這種是不好的風氣,政令禁止斷袖了。你父皇登基後,為了與我從一而終,又不能知法犯法,天子帶頭斷袖,為臣民所指摘,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就是令我扮作女人,作啞妃,這就省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再也沒有什麽能阻止我們斷袖了呀!”

  暈頭轉向的我想了想,覺得母妃的話簡直無法反駁,十分有道理,先是內心同情了一下父皇和母妃這份世俗不容的戀情,接著又想到一個問題:“那元寶兒究竟是父皇生的,還是母妃生的?你們兩個男人怎麽生的元寶兒?”

  母妃做了一個情路艱難不容於世的悲傷姿態,立即又和藹可親地認真回答:“其實是這樣的,上一任太醫令華太醫是個醫術高超的神醫,最擅研究治療各種疑難雜症,譬如男人生子。經過多年臨床試驗,華太醫終於研製出一枚藥丸,給你父皇服下後,你父皇就有了你。但是,此事卻不能讓外人知曉。所以,華太醫告老還鄉了。你父皇也一直對外隱瞞了懷孕一事,卻不料,你父皇去西山行獵,被一隻驢踢中了腹部,導致早產。情勢危急,當夜宮中戒嚴,為了掩人耳目,便對外聲稱是母妃連夜照顧你受傷的父皇,操勞過度,早產了。於是,元寶兒你就出生了。”

  這一系列因果先後,聽起來簡直又無法反駁,十分有道理,我嘗試著接受:“原來是這樣嗎?”

  這樣說來,少傅的第二個問題中的誰是我雙親中的哪一方,就有了答案。原來,父皇是類似於雙親中娘的存在,母妃是類似於雙親中爹的存在。

  我蹲下捧頭,“我們家怎麽這麽複雜,元寶兒腦袋好疼呢。”

  晉陽侯見狀起了起身,準備過來,最後又還是坐回了。母妃和父皇同時起身,繞過石桌,瞬間向我奔來,將我摟住。

  父皇抱著我的頭:“元寶兒,朕的小心肝,腦袋疼就別想了,管他誰是爹誰是娘。”

  母妃撫著我的背:“對,不要想那麽多,爹娘本一體,何必區分。”

  父皇和母妃將我與少傅隔離開了,但也沒有阻止少傅放棄他的問題。

  薑冕側身看了看我,對於母妃的一番解釋相信與否尚未可知,但若有所思的目光裡含有同情悲憫,也有點不忍,“元寶兒的不同尋常,不只是未出生就在母胎裡受過傷,傷到了腦子吧,還有其他什麽?”

  抱著我的父皇身體僵了一僵,“沒錯,元寶兒在朕肚子裡的時候就受過傷,這條小生命都險些不保,所以出生後就與眾不同,不哭不鬧,十分安靜。許多尋常小孩知道的事情,元寶兒並不知道,可那又怎麽樣?朕的元寶兒從來不傻!認為元寶兒傻的人,才是真傻!朕的元寶兒是天才,能想人所不能想,知人所不能知,察人所不能察!卿月樓一案,雖說主要功勞在薑少傅,但少傅未出場,一切交由元寶兒當場應答。這番記憶功底與邏輯推論,豈是其他同齡人能做到?這些,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朕的元寶兒,就是這樣不同凡響麽?這樣的元寶兒,將來登基,接替朕的江山,難道不能做個明君麽?”

  父皇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的一席話,說動了薑冕。

  但是,第四個問題,卻似乎是無法掩蓋的關鍵了。

  薑冕隻身立於院中,勢單力薄地向我朝最高權力者發起了挑戰。

  “元寶兒的與眾不同之處,臣比任何人都更深有體會,若陛下是指元寶兒的覺察力與領悟力比常人更深入幾分,臣附議。那麽,請問陛下,元寶兒的這份與眾不同,與廣選天下美貌公子,有什麽關聯?”

  少傅不屈不撓的鬥志,深深打動了父皇和母妃。

  只見父皇臉色黑了黑,在我耳邊磨牙:“這個薑冕的難纏程度,已經超越了朕的忍耐了,信不信朕傳元寶兒一門絕學,叫這混帳薑冕連骨頭渣滓都不剩,看他還狂妄什麽!”

  我在父皇懷裡拱了拱,充滿了求知欲:“爹的絕學,元寶兒要學,是什麽?”

  父皇嘿嘿一笑:“日後你就知道。”

  母妃低低咳嗽一聲,以我們三人小范圍內可聞的低音道:“薑冕可不是我謝庭芝,你可不要教元寶兒胡來,不然,他極有可能上吊自盡去。”

  我忙點頭:“是呢,少傅上吊自盡已經不是頭一回了,元寶兒不要少傅自盡。”

  父皇微揚側臉,露出充滿智慧而自信的一抹光華,嘴角微微翹起,神態很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以一種雌雄莫辨的嗓音低聲道:“朕的絕學,愛妃你所見識到的也不過是十之一二,待朕將十成功力盡數傳給元寶兒,別說一個薑冕了,就是十個薑冕,也是手到擒來。”

  母妃以深度懷疑的姿態瞅了瞅父皇,疑惑且略帶不滿地試探道:“對付我,你才用了兩成功力?那你剩余八成用哪去了?定然是用到那些年輕俊美小舍人身上去了,難怪總有一幫小狐狸圍著轉。穆夜行,我告訴你,只要有我謝庭芝在一日,你的那些小妖精們就別想進后宮!還有,你那建控鶴府的打算也趁早別想了!”

  父皇即將張揚上天的智慧和自信瞬間一瀉千裡,墜落九天,頗顯婉轉哀傷,“元寶兒,看見了麽,后宮若有妒夫當道,這日子實在是沒法過啊。整天醋氣熏天,朕連多看幾眼年輕俊美小舍人都不行,朕看幾眼美人有什麽錯,有什麽錯?前幾日的小舍人,朕還什麽都沒做,就連人影兒都不見了!謝庭芝你說你不是喪盡天良是什麽?控鶴府還只是在朕的理想籌劃中而已,只怕都沒有實現的機會。朕要是真建了控鶴府,你謝庭芝還不把朕的龍椅給拆了生火?”

  母妃深不以為然,極力辯白:“那我近日不是送了你一堆小舍人,左右前後各三個,還不夠你看的麽?建控鶴府除非你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父皇無語凝噎,滿目哀涼,“你送的那堆小舍人,不是眼睛歪就是鼻子斜,不歪不斜的還是個小太監混進來的,謝庭芝你也不怕朕被大臣們笑話,萬一被別國使節看到,傳揚出去,朕的臉面往哪擱?你給朕前後左右各塞三個如此天生麗質的小舍人,朕在這種環境熏陶下,還怎麽處理政務?”

  我呆呆地望著父皇和母妃旁若無人打嘴仗,跑題好厲害,完全聽不懂的樣子。

  比我更受忽視的是薑冕,眼看自己就被這麽無視了,還是很徹底地被無視,一時間恍惚了,似乎有些忘了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我又呆呆地望了望族叔晉陽侯,他一個人坐在石桌邊,一個人看風景,仿佛對一切都充耳不聞視而不見。以前聽說習武的人,耳力目力都遠超常人,功力深厚的可比常人耳力目力幾十倍。我推測,父皇和母妃的對話范圍距離晉陽侯十幾丈,也就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尤其是可摘葉飛花的習武之人來說,這個十幾丈實際上聽來興許連一尺的距離都不到。也就是,類似在自己耳邊耳語的距離。

  這樣一番推理,我便對族叔此刻的定力與風度十分佩服。

  “陛下!”終不甘被徹底無視的薑冕努力讓自己在這二人面前有些存在感,不惜無禮打斷他們。

  父皇和母妃同時轉頭:“什麽事?”語氣很不好。

  如此同仇敵愾,完全是因為有人打擾了他們的家務事。

  我在父皇和母妃中間深深歎口氣,提醒二人:“你們還沒有回答少傅的最後兩個問題。”

  父皇臉上又黑了,遠遠地凝視薑冕,以龍氣壓迫對方,沒好氣道:“不就是朕籌備給元寶兒納妃麽,自古帝王,好美人不分公子小姐,有什麽好奇怪!薑少傅的見識需要再開拓一下。朕不是也有個男妃麽?”說著,還撩了我母妃下頜一把。

  這一撩的風情,把我驚呆了。

  簡直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當然,向來保守的少傅就更加驚呆了,身形又一晃,竭力穩住語氣不哆嗦:“那好。那請陛下回答臣最後一個問題。”

  父皇將我從懷裡放出來,見我沒事後,直起了身,拂了拂衣角,負起手,往旁邊淡然一視,若無其事雲淡風輕問了句:“什麽最後一個問題,朕不是回答了很多問題麽,薑少傅怎麽問題這麽多,朕好像不太記得了。愛妃,我們該回宮了,朕還有一個小山堆的奏折沒看呢。”

  母妃臉皮不比父皇有著城牆般的厚度,深覺如此顛倒黑白不大厚道,面上有些於心不忍,但又不能不尊皇命,磨磨蹭蹭道:“陛下走哪個門?元寶兒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啊對了,晉陽侯,有時間來宮裡喝茶啊……”

  晉陽侯無奈地表示了一下。

  若是父皇和母妃當真就這麽溜了,難題就理所當然地扔給了晉陽侯。對於父皇和母妃如此險惡的居心,我深以為恥,當即撲過去抱住了父皇大腿。

  “父皇你不能走!”我牢牢抱住父皇纖細的大腿,整個身體重量都掛了上去:“少傅,你千萬不要再上吊自盡了,快點讓父皇回答你的問題,元寶兒已經盡力了……”

  一邊說著,我一邊即將從父皇的大腿上滑下來。

  薑冕趕緊繞到我父皇要溜走的前路,當機立斷,撩衣跪攔,神色嚴肅,言辭誠懇:“臣鬥膽請問陛下,召臣來京,究竟還有何打算?陛下貴妃與晉陽侯言語中論及的臣與元寶兒,究竟是何用意?陛下今日若不言明,臣……”說著轉了頭,找了找,終於不負所望地找到了松樹下的一塊石頭,一手指過去,“臣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我一驚之下,從父皇大腿上徹底滑到底,一屁股墩到了地上。

  晉陽侯和母妃也都被嚇到了,晉陽侯從石椅上站起,母妃也忘了開溜。

  父皇也眉頭深鎖,深沉地望了眼那塊結實的大石頭,再深沉地望了眼坐在地上的我,再再深沉問我道:“元寶兒,這個少傅,你要麽?”

  我吃驚之下,連舌頭咬到了也沒在意,見父皇這樣問,忙不迭點頭:“要、要的!元寶兒就要這個少傅!”

  父皇又將眉頭深鎖幾分,長歎:“真讓朕為難呐!”

  跪在地上直起腰身的少傅不由凜然質問:“陛下為難,就不問問臣是不是為難。陛下一句話,可令臣下生死只在一瞬間。”

  我可憐巴巴望著薑冕,生怕他又要想不開,不禁哆哆嗦嗦喊了一聲:“少傅……”

  少傅掃我一眼,非常複雜的一眼,似是看透,似是了悟,似是惘然,不甘,不願,不能。

  “好!薑冕你有膽量!朕許久都沒被人逼到這步田地!”父皇一甩袖,轉身,目光掠向佛院之外的天際,姿勢不可謂不氣魄,模樣不可謂不英俊,然而,說出的話語,一字字,一句句,卻匪夷所思,罕有聽聞,“既已說了這麽多,以薑少傅的聰明才智與領悟力,朕不信你找不到最後一個問題的答案。不過,既然你如此強勢要朕親自作答,那朕隻好成全你。

  請你內心先做好準備,因為,答案正如你所料。朕召你入京,不僅為著你西京薑氏一族的影響力,所謂的一舉兩得,便是,除此之外的另一重用意,以你作為元寶兒的啟蒙師傅,啟蒙元寶兒才智,以及情智。

  心甘情願,指的是你認清自己身份後,甘願為元寶兒付出一切,包括,你之思,你之情。

  兩情相悅,很好理解,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元寶兒離不開你,你也離不開元寶兒。

  屈居后宮,是說以你薑冕的才華,身居后宮,只怕有些暴殄天物了。不過,你放心,元寶兒定不會虧待於你。

  一舉兩得、心甘情願、兩情相悅、屈居后宮的含義,就是這樣了,朕解釋完了,薑少傅還有什麽疑問?”

  聞者當即凌亂。

  父皇在極具氣魄的姿態中,被聲聲呼喊驚回首。

  “少傅!”

  “薑少傅!”

  父皇回首,便見,薑冕已被他氣暈過去了。

  新開辟出的一方佛院無人打擾,簡樸整潔的僧房內,檀香四溢,我坐在木床前的小凳子上,聚精會神地望著躺在床上的少傅。

  雙目緊閉、面上無色的薑冕就這樣毫無防備毫無知覺地躺了幾個時辰,安靜至極,無害至極。薄被均勻地蓋在他身上,我拿不定溫度是否適宜,不時從小凳上站起,湊過去給少傅探探額頭。出汗了,就給被子往下扯一扯,讓少傅往外多露些。額頭涼了,再給被子往上拽一拽,給少傅蓋嚴實了。

  每做完這些後,我退回小凳子前,重又坐下,繼續聚精會神觀望少傅。

  不說不動不笑的少傅,還真是很少見。雖然可以盡情地觀望,盡情地數他睫毛,盡情地目測他胸襟,盡情地……做任何事,但不能對我說話不能對我嘲諷的少傅就沒有靈魂,這樣活生生地躺著實在令人擔驚受怕。

  雖然寺裡會看脈的老僧給少傅把完脈後,十分肯定地說少傅是氣血攻心氣塞心竅一時悶了過去,待氣血散開,氣通心竅後就會醒來。父皇和母妃對此深信不疑,毫無愧疚感地表示留我看守,為了少傅免於奔波,讓少傅就地在廣化寺休息待蘇醒,他們就不打擾少傅氣血散開了。

  登上馬車,他們就絕塵而去了。

  為了推脫掉氣死西京薑氏名門公子的罪責,父皇和母妃寧願舍了我,也要迅速離開避嫌。

  我對他們二人的做法已然看得入木三分。

  倒是族叔晉陽侯並未舍我而去,同我一起將少傅安頓躺下後,又代我向寺裡僧人索要些生活用品,給我在少傅房間裡又安頓下一方小榻,供我歇息,同時還不顧面子索要了些吃食零嘴,給我一並放在房內桌上,我的枕頭邊還躺著一些乾糧,以備我不時之需。

  族叔則在隔壁房間簡單安頓了下來,表示我若有事,或者薑冕遲遲不醒,可隨時去他房中叫他。

  對於爹娘的拋棄,以及族叔的體貼,一日之內如此冰火兩重天,雲泥之別的對比,促使族叔在我心中地位急劇上升,視族叔勝過親爹娘的存在。

  在我又幾度挪動少傅身上薄被時,房門推開,族叔輕步走了進來,“元寶兒,薑少傅應無大礙,不用太過擔心,過來吃飯吧,餓了沒?”

  隨著族叔進來,同時我就聞到了一股飯香,扭頭一看,族叔已將手裡飯食托盤擱到了房中桌上,飯菜一碗碗都端了出來。菜色一律佛家的清淡,米飯倒是顆顆飽滿,盛滿了飯碗。六份菜,兩碗米飯,兩雙筷子,其中一碗米飯盛得高高堆起,一碗米飯與碗口齊平。

  我一看便明白了,“族叔跟我一起吃?”

  “嗯,反正薑少傅未醒,不如我們先吃吧。”晉陽侯在飯桌邊坐好,給我筷子都分好了,招呼我坐過去。

  我轉頭看了看少傅,不知是不是熱得,少傅臉色有些紅,我忙給他被子重新整了整,好散熱。整理完後,我趴過去順手在少傅白皙的臉上戳了戳,“少傅再不醒的話,元寶兒就把你的飯都吃掉哦。”

  少傅沒有反應。歎口氣,我走到飯桌邊坐下,提起面前的筷子,捧起堆成山包的大碗米飯,往嘴裡扒了一口,又扒了一口。

  一筷子菜就夾到了我碗裡,按了按,族叔溫言道:“素齋菜也是不錯的,這一道是四喜齋菜,你嘗一嘗。”

  我依言將族叔送來的一筷子菜拖進扒飯挖出的飯洞裡存著,吃了一小筷子,居然真的不難吃,瞬間便把飯洞裡存的一口吃完了,又扒了口米飯。

  族叔又送來一筷子菜到我碗裡:“這是鮮蓮子炆齋。”

  吃下去,果然好吃!

  我不知佛寺齋菜還有這麽好吃的,半碗米飯就下肚了,嘴裡含著菜含糊道:“齋菜這麽好吃,元寶兒回宮了也要吃。”

  晉陽侯笑了笑,給我盛了一晚素湯,“那只怕是你吃不到了。”

  “為什麽?元寶兒可以叫東宮廚子全部做齋菜,父皇送元寶兒的東宮廚子據說什麽菜都會做呢。”我接過族叔手裡的素湯,捧起來喝了一口,湯液在舌尖打了個圈,香濃清透的味道順著口腔充分擴散,湯液再順著喉嚨緩緩滑入胃裡,一路暖過,熨帖至極,

  晉陽侯停著筷子,看我一臉享受美食的沉醉表情,笑著搖搖頭,“元寶兒真是個小吃貨。你東宮做不來的,這些齋菜是族叔下廚做的。”

  我咕隆一口咽下嘴裡素湯,大吃一驚,望向晉陽侯,不敢置信:“族叔下廚做的齋菜?族叔這麽厲害?為什麽族叔會做齋菜?那些和尚怎麽不做?族叔要在這裡做幫廚麽?”

  晉陽侯將蹦起來的我按回椅子上,給我按著口味喜好重新布菜,布的多的都是我最喜歡的,少的都是次等喜歡的,非常少的都是末等喜歡的。半碗米飯時間,族叔就掌握了我的口味喜好,讓我非常吃驚。

  我敢說即便現在,少傅都沒有掌握我的口味喜好,甚至還有專挑我不愛吃的菜喂我嘴裡的惡趣味。非常令人發指。

  “族叔常居西山無聊,有的是時間沒處打發,便研究過一段時間的菜譜,各地菜系都試著做過。可惜家裡只有老仆一人主動嘗過,老人家口味重,尋常味道未必嘗得出來,總有偏差。府上其他仆人要麽不敢嘗,要麽嘗了後不敢說不好吃,更不能詳細描述吃下去的滋味,所以族叔自己也不知好吃不好吃。今日倒有機會給元寶兒試一試,沒想到結果還算差強人意。”晉陽侯含著笑意,半是欣賞自己的廚藝結果,半是欣賞我的吃貨模樣。

  “族叔好厲害!”我崇拜地讚歎了一聲,發自肺腑地評價,“每道菜都很好吃呢,族叔是天才!”

  “是嗎,可族叔覺得元寶兒吃得並不多啊。”晉陽侯似乎不受吹捧,看了看滿桌子還剩不少的齋菜。

  光顧著抱族叔大腿了,沒來得及掃蕩。我振奮精神,想想這是族叔特意為我準備的飯菜,還沒有人認真品評過,今日我元寶兒便是第一人,不假思索便提起筷子風卷殘雲,滿桌子都是我的爪影亂舞,片刻就清掃過半入了我的胃。

  這時,族叔將我爪子一攔,急忙道:“好了,慢點吃,不用都吃完,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要撐著。”

  我撫了撫肚子,覺得還能再戰,“沒關系,族叔親自下廚的菜不能浪費了,元寶兒還有肚子可以裝。”

  族叔攔不住我,我鏖戰正酣。

  突聞,後方一聲響動,有人怒聲:“裝什麽裝!不怕撐死!尋常齋菜而已,有什麽不能浪費的!怕浪費不會施舍給寺外的流浪漢拾荒者啊?”

  我一噎,被嗆了。

  族叔轉頭,我回頭,齊齊驚詫望向推被坐起的薑冕,許久都昏迷不醒的少傅,竟然就這麽無聲無息地醒了,還給人這麽一個措手不及,尤其是,不要在我吃飯的時候嚇我啊。

  我被噎得不上不下,通不了氣,臉都憋紅了。床上的少傅掀被起身,迅速下地,抄起桌上一壺茶就給我強灌,族叔晉陽侯完全被少傅此舉驚得沒反應。

  我被薑冕灌得又嗆了幾口後,終於氣順了,急忙喘氣,推開少傅的手,正要怒他一怒,就見少傅抱著茶壺被我推開後,眼裡閃著愕然與驚詫。想必是素來逆來順受的元寶兒居然也有反推他的一天,讓他有些不好接受。

  我的怒氣就像被針戳破的氣囊,都泄了,一絲不剩,語氣軟了一下,“元寶兒吃飯,少傅幹嘛要在背後突然嚇元寶兒,我都等你半天了不醒!”

  薑冕把茶壺往桌上重重一扔,臉色十分不好,不知道生的什麽氣,是真的生氣還是遷怒,“我醒了還得不聲不響麽?你是巴不得我直接氣死過去,再不用醒了嚇著你吵著你。”

  我又驚呆了。

  少傅醒來後居然情緒如此起伏,想了想,我不能給他火上添油,語氣便又軟了一點:“元寶兒當然是想要少傅早些醒過來,元寶兒都守了少傅好幾個時辰了。少傅要是生父皇的氣的話,就罵元寶兒吧,所謂欠債還錢父債子償,元寶兒不會介意的。”

  晉陽侯坐在一邊看我們,暫時沒有說話。

  薑冕卻似乎還要生氣,但見我模樣又似生不起氣來,半轉身對著我,“我當然生氣,你父皇騙了我,你母妃騙了我,連你,也騙了我!”

  我忙仰頭,驚訝道:“元寶兒沒有騙過少傅呀!”

  薑冕恨恨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最後停在我不似作偽且誠懇無比的臉上,語氣重重道:“騙我最嚴重的就是你!我可真是被你坑了!”

  我深覺委屈:“元寶兒哪裡坑過少傅?雖然,方才沒有給少傅留幾道菜,是有些對少傅不起……”

  “住口!”薑冕不聽我解釋,一口咬定我坑了他,“你、你、你自己還不知道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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