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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第二萌》第22章 殿下洗澡姿勢不太對
  第22章 殿下洗澡姿勢不太對

  鑒於菜單上我隻認識價格數字,對於菜名卻是一律不知其意,少傅便自告奮勇指引著我點了最貴裡的如下菜品:
  飛孿膾、剔縷雞、剪雲斫魚羹、千金碎香餅、越國公碎金飯、含春侯新治月華飯。

  虞公斷醒、永加王烙羊、芙蓉蟹鬥、成美公藏。

  蒸鰣魚、爐焙雞、糖蒸茄、肉油餅、五香糕。

  素燕魚翅、鰒魚燉鴨、白玉蝦圓、雪梨雞片。

  一品豆腐、帶子上朝、禦筆猴頭、懷抱鯉、詩禮銀杏。

  起初族叔在一旁聽著還不甚在意,越到後面越是頻頻往我與少傅這邊望一望。

  我跟少傅腦袋湊一起,看少傅點一道,我便極力點頭,口水都要流到少傅手上。

  小二已然自暴自棄,一道道吆喝著,滿店皆聞。滿店的食客紛紛將視線聚攏過來,意味不明。

  薑冕還要繼續點菜,那邊族叔壓低了聲音:“薑少傅,莫非這頓飯是你請?”

  少傅頭也不抬,繼續與菜單作鬥爭:“侯爺真會開玩笑,薑某舉債度日,哪裡請得起侯爺和殿下。”

  族叔將目光壓了壓,沉沉道:“既然如此,為何你如此自信本侯就帶有恁多銀兩,供你們師徒二人揮霍?”

  我吸了下口水,抬頭扭向族叔,“族叔錢不夠?”

  似乎音量有些高,眾小二頓時齊齊轉頭,看向族叔,猜測我們是否要吃霸王餐。

  族叔做出一派天高雲淡,從容優雅道:“怎麽可能?這才幾道菜,繼續點吧。”

  我口水流下來,扭頭繼續跟少傅湊一起扒拉菜單。

  隨後,整個點單過程中,族叔都呈現一種人世寂寥不堪留的出離凡俗的情緒,尤其在我與少傅一聲聲菜名報出後,那種境界便又升華一層。

  直到飯莊掌櫃跪到我們面前,懇求我們冤有頭債有主放過飯莊廚子一馬,少傅才意猶未盡給我擦了把口水,送還了菜單,“那姑且先這樣上著吧。”

  又等得許久,飯莊才將我們所點菜單的三分之一送上,擺滿了整桌。

  我提了一個非常機智的意見:“我們把這些吃完後,不就有地方擺放剩下的三分之二了麽?”

  少傅誠心地誇獎了我的機智。族叔勉強認可了我的機智。小二們竟對我報以了飯桶的側視。

  我是一個不受環境影響的人,無視小二們的側目,當即便為族叔和少傅解決難題,放開了吃。

  族叔貴族風范,吃得典雅,難得少傅面對如許美食,亦能保持不凡的吃相。

  只有我,仿佛父皇從來沒給我吃飽飯一般的吃相。

  正當以我為主力風卷殘雲,以少傅和族叔為輔助優雅進食之際,一道殺氣陡然生起在幾丈開外。

  “什麽人不長眼,佔了爺的座?”

  小二們紛紛逃離,食客們也都走了一批,當然,留下來的卻是大多數,都是八卦心強烈的民眾。

  掌櫃早已不見人影。

  被直逼而來的殺氣一激,我筷子上的鯉魚片啪嗒掉到桌上。少傅和族叔卻還都從容地用餐。

  生出殺氣的那人帶著濃濃的霸氣,向我們一桌走來。圍觀的,撤退的,全都各自行動了。我抬頭看了一眼,覺得來人面熟,再看一眼,驚呆了,這不是跟鄭昭儀幽會的野男人麽?

  少傅把我按回椅子上,讓我繼續吃。可是我想到了父皇的綠帽子,有些吃不下。並且,族叔不可能認不出那個奸夫,這時卻如同完全無視奸夫的存在。

  見我們將他這樣不放在眼裡,此人更加憤怒,唰的一聲,拔出了佩劍,“你們,是在找死!”

  一劍挑到桌下,想將我們這桌山珍海味掀了。

  我嘴叼魚翅,完全忘了吃。

  只見族叔一手輕輕壓到桌面上,便什麽也沒有發生。飯桌沒有被掀,激蕩的殺氣也被抵消了一部分,不再那樣肆掠。

  “崔將軍,還等什麽,快教訓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圍觀人群裡有人起哄。

  居然是個將軍!我又驚呆了。滿腦子都是後妃與將軍不得不說的故事。

  這位崔將軍也是個眼淺的人,居然不認識我們三人,即便不認識我們三人,也該認識我族叔的內力。

  在別人的圍觀與慫恿之下,崔將軍雖遇著了一點小挫折,卻毫不退縮,對著我們道:“身手不錯,可惜你們犯了最大的錯誤,就是不知本將軍是誰。”

  我哧溜一下吞掉魚翅,也對他道:“上京不是有句話叫,將軍滿地走,權貴不如狗。所以我們為什麽一定要認識你?再說,你不也不認識我們。所以說,在上京,大家都要低調一些好,免得被陛下看見。一切權貴,在我們英明神武的陛下面前,連狗都不算吧。”

  聽我一席話說完,圍觀人群都寂靜了,人人都見崔將軍頭頂生出了一縷青煙。

  族叔和少傅也都一起用某種驚奇的目光看著我。

  族叔用不可思議的語調道:“元寶兒刻薄起人來居然如此不同凡響,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少傅欣慰道:“我竟未發現元寶兒已深得薑某人真傳。”

  崔將軍頭頂青煙,面色發紫,一手指向我:“好,你這個小東西如此猖狂,當真活膩歪了!”

  我撈起一條蒸魚,邊吃邊望著對方,含糊道:“才沒有活膩歪。”

  不明真相的圍觀人眾紛紛對我流露出活膩歪的惋惜神情,好像我們確實得罪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崔將軍被激起一丈怒火,踏前一步,一掌拍來!
  族叔在我手臂上輕輕一拍,我手裡的一尾蒸魚便飛了出去,魚尾剛好啪的一下,甩到了崔將軍臉上,留下一道魚香油印。同時,崔將軍整個人被一條魚甩得倒退數步,後腰撞到飯莊內的廊柱上。

  人群裡倒吸冷氣聲,比比皆是。有些膽小的婦孺都捂起了眼。

  我也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少傅拉過去,一杓腥甜的液體灌進了我嘴裡。少傅這一動作,幾乎跟族叔同步。

  隨即,我依舊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族叔從飯桌上穩穩送了出去,力道帶著我直撞向崔將軍。崔將軍後腰被壓得更加淒慘。

  接著,一柄飛刀不知從哪裡飛過來,穩穩扎入我心口。驚懼之下,我捂著心口飛刀,倒退向場中數步,嘴邊流下了腥甜的液體,滴落到心口的刀柄上。我低頭一看,血——

  人群中發出陣陣尖叫聲:出人命了,殺人了——

  少傅衝過來,扶住即將倒下的我,一手捂住了我心口帶血的刀柄,痛聲喊道:“寶兒,你不能死啊——”

  族叔也趕過來,指向不明所以的崔將軍,厲聲道:“你殺了我們的寶兒!殺人凶手,你往哪裡逃!”

  崔將軍似乎都沒想起來要逃,此際被提醒,莽撞地轉頭要逃,人群裡尖叫著閃出一條道。崔將軍沒逃兩步,一頭撞上一人。

  來人頓喝:“何人在此行凶殺人!給本官抓了!”

  身後跟來一幫衙役,手持棍棒繩索,就要拿人。

  崔將軍閃開身去,紅了眼,舉出腰牌,“你們誰敢!我乃神策軍大將軍崔季,誰敢動本將軍?”

  衙役們護衛著的來人從容道:“我乃大理寺正卿杜任之,素來公正執法,對待罪犯從來不問出身,給我綁了!”

  衙役們奉命上前公正執法,崔將軍一人難敵眾勇,被按到了地上,腰牌也不知踩到了誰的腳下。

  圍觀人群裡鑽出了消失已久的掌櫃,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權貴相殘,以及權貴竟能落得這個下場。一個小二難得對倒在血泊中的我投以了深深的同情:“可憐的小孩,雖然飯量大些,長得圓些,但也罪不至死,哎,可憐可歎!”

  人群對見到禁軍將軍殺人伏法,並得見大理寺卿,深感驚奇激動之際,不防竟有更加離奇的環節緊跟上來。

  一個女子擠開人群,奮勇衝了過來,“住手!有我在,誰敢綁崔將軍!”

  杜任之轉頭看過去,將驚怒交加的女子從頭打量一遍,“你又是何人?與罪犯有何乾系?妨礙本官執法可知是何罪責?”

  明豔女子盯住杜任之,冷豔的唇狠狠道:“杜任之,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杜任之隨即道:“姑娘容貌與后宮一位昭儀頗似,難道你還能是後妃?後妃豈會與外將有乾系?冒充後妃,你該當何罪!”

  女子臉色一白,啞口無言。

  人群裡頓時發出一陣哄笑奚落,有知曉幾分真相的群眾在大理寺卿面前邀功舉報:“稟報大人,這女子草民認識,是崔將軍的相好,好似嫁過人,婚內出軌,以姿色勾引得這年輕將軍。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還經常在夜市上幽會,世風日下,都是被這幫人帶壞的!”

  被壓在地上綁了一半的崔將軍怒然掙扎:“你們這些宵小之輩,休要胡言亂語落井下石!”

  明豔女子慘白著臉色想要衝到崔將軍身邊,被衙役們分開。

  “原來如此。”杜任之揮手號令,“都綁了帶回大理寺嚴審。”

  “杜任之你敢!”鄭昭儀全然不顧儀容,怒聲大喝。

  “我沒有殺人!”找回一絲理智的崔將軍開始給自己開脫,手指向案發現場,“我沒有殺那個小孩,是他自己撞上來……”

  鄭昭儀這時也恢復了幾分清醒,朝血泊裡望過來。

  群眾也都一起望過來。

  杜任之也隻好望過來。

  族叔早已站入了人群中。

  少傅埋頭在我身上痛哭哀嚎,在眾人的視線裡,哭喪:“寶兒啊——你走得太早了啊——爹怎麽跟你過世的娘親交代啊——我的寶兒啊——你快回來——再看爹一眼呐——”語調抑揚頓挫。

  某種腥甜的液體糊了我半張臉,少傅將我這半張臉露出來,讓聚集而來的視線全都悚然一驚,紛紛不忍直視。

  “可憐呐,原來是個沒娘的孩子!”

  “是誒,這沒老婆沒孩子的爹往後可怎麽過呀!”

  杜任之也同情地悲歎一聲,“本官絕不會讓罪犯逍遙法外!全部帶回大理寺!”

  “且慢!”崔將軍大聲道,“那小孩的血是怎麽流到臉上去的?”

  少傅頓時提高音量哀嚎,“我可憐的寶兒啊——吐血吐了好幾升——”

  眾人紛紛對崔將軍又是一陣譴責。

  鄭昭儀卻爬了起來,步步往少傅身邊走來,嗓音幽冷:“讓我先看看這個孩子……”

  彼時,鄭昭儀離我們只有三步。

  我躺在少傅懷裡,臉上糊著不知名的血跡,心口插著一把彈簧刀,盡量一動不動地裝死。

  少傅見鄭昭儀已起疑,便也一不做二不休,嚎了一聲:“寶兒啊——爹沒臉去見你娘了,不如就陪你去吧——”

  嚎罷,一頭栽倒在我身上,將我蓋個嚴嚴實實。

  人群裡發出驚呼。

  “兩屍兩命——”

  “人間慘劇——”

  杜任之快步走過來,擋到了鄭昭儀身前,飛快查看了兩屍兩命後,果斷下令:“全部帶走!”

  衙役們一擁而上,迅速將我與少傅圍了起來,準備動手搬屍。部分衙役圍到鄭昭儀面前,被鄭昭儀的高冷煞氣所懾,不知是否要動手,請示杜任之:“大人,這女子是否也要綁?”

  杜任之冷冷道:“本官說的是全部人。”

  鄭昭儀頓時臉色雪白,撞開要綁她的衙役,撿了崔將軍的佩劍,以同歸於盡的氣魄,殺向了杜任之。

  衙役們全都驚呆了。

  圍觀群眾也都驚呆了。

  就連崔將軍都忘記了反抗。

  就見鄭昭儀氣勢如虹執劍砍向了大理寺卿。

  忽然人群裡飛出一隻筷子,打偏了劍身。杜任之也一手擋住了鄭昭儀的劍柄,一把將劍奪了過來,“襲官,罪加一等,綁起來送大牢!”

  衙差們得了令,不再猶豫,將鄭昭儀和崔將軍押解走了。

  我與少傅也被搬去了飯莊外面停著的轎子裡。

  杜任之進了轎子來看我們:“殿下,薑少傅,可以了。”

  薑冕從我身上抬起頭,捶了捶腰,“總算演完了,辛苦杜大人了。”

  杜任之笑道:“下官倒是不辛苦,殿下和少傅辛苦了。尤其殿下,受著這些汙穢,還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從轎子裡坐起,拔掉心口的彈簧刀,摸了一把臉上的紅色液體,“少傅,這是什麽?”

  少傅拿出一方帕子給我擦臉,“狗血。”

  “你潑了我一身狗血?”我唰的站起。

  少傅對我半邊正常臉半邊狗血臉無法直視,“狗血辟邪。”

  我衝過去,把少傅壓到轎子裡,拚命把自己身上的狗血往他身上蹭,“一起辟邪。”

  在我胡鬧的時候,族叔掀了轎簾,往裡一看,頓了頓,“杜大人,你還呆著做什麽?”

  杜大人不明所以,同族叔一起出了轎子,內裡一時靜下來。我坐在少傅身上,看他被我蹭了一身的狗血,居然沒有發火。

  “好了,快下去,別坐為師身上,也別再亂蹭了。”少傅扭頭。

  我當然不下去,抓起少傅衣裳擦臉,“誰讓你們準備了狗血和彈簧刀不告訴元寶兒,元寶兒差點以為自己死了。”

  “預先沒有告訴你,還不是為了你能夠表現逼真一點。”少傅被我壓在身下,不忘為自己開脫,“不過沒有想到你臨場發揮很充足,值得表揚,快從為師身上起來。”

  “這麽說,你們猜到刺客的幕後指使就是崔將軍?”

  “刺客衣著布料與戶部一對,就知是神策軍所為,能練出大批死士,又要置你於死地,除了與皇族無護佑關系的神策軍,再無旁人。”薑冕難得在被壓的情況下還要耐心解說,“神策軍大將軍崔季畢竟是個武將,知識匱乏,信息閉塞,大約聘了個半桶水的軍師出謀劃策,行刺太子還想嫁禍大曜,殊不知大曜服飾早不是十幾年前的模樣。世間最大的悲劇,莫過於一幫蠢材還要謀反。”

  我唏噓了一聲:“是呢。要是他們聘了薑冕做軍師,那元寶兒就死定了。”

  “你少傅當然不會做謀反的事。”

  “嗯,所以少傅是不能把元寶兒趕下去的,不然就是謀反哦。”

  “……”於是少傅就被我壓了幾個時辰,直到我睡著後再睡醒。

  醒來,已是在東宮。

  據眉兒說,少傅將我從轎子裡抱出,一路走回寢宮,被迎出來的太醫哥哥用目光將少傅殺了無數回。

  我在自己寢宮的大床上醒來,身上的狗血早已被處理掉,衣裳也換掉了,眉兒她們趁我睡著的時候還給我洗了澡,我竟毫無察覺。眉兒心疼地說,殿下太過勞累了。

  隨即便有消息傳來,神策軍大將軍崔季屠殺百姓,被押入大理寺候審。聖上即刻下令,廢崔季大將軍一職,除晉陽侯為神策軍新任大將軍,神策軍其余官軍一律撤換。

  另有消息傳來,后宮鄭昭儀回家省親後不見蹤影。聖上責問於鄭太師。

  朝堂上,大理寺卿當廷陳述崔季一案,提及同黨有一女子酷似鄭昭儀,假冒鄭昭儀,並當著朝廷命官撒潑無禮,竟要持劍襲官,罪無可恕。

  鄭太師拒絕入獄查看,聲稱定是刁民假冒昭儀。

  於是,聖上隻好親臨大理寺監獄,去探看那名據說酷似昭儀的女子。

  這場探看,過程不為人所知,結果也是真相不明。

  半月後,父皇以“為子不賢”為名,將仲離送往千裡外的一處貧瘠封地。

  從這一舉措來看,眾人不由猜測同崔將軍勾連的應是鄭昭儀。昭儀失德失寵,所出皇子也跟著失寵。但是被送往千裡外,難道僅僅是為了避免同皇太子爭位?似乎不太具有說服力,父皇究竟是怎樣的用意,一時間沒人能懂。

  我也不太懂,問薑冕:“少傅,不是說留著仲離在宮裡,可以牽製鄭太師麽?父皇怎麽又把仲離放出去了?”

  少傅看了看我的鬼畫符字帖,重新鋪了一張紙,“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你父皇並不需要再繼續維持這一局勢,要打破僵局,自然要送點誘餌。”

  我重新在新紙上鬼畫符,“仲離是誘餌?要怎麽打破僵局?”

  少傅好脾氣地給我再鋪一張紙,“這就要看鄭太師了。”

  鄭太師又病倒了,半月沒上朝。

  在接下來的一個深夜,天下兵馬大元帥裴柬於南境起兵,自立旗號,稱陛下為奸人所惑,必須誅小人清君側,迎回舒王仲離。

  本朝太平沒幾日,新朝之初的矛盾亂象已盡數顯現,徹底爆發。

  我在東宮被外面傳來的消息驚醒,得知本朝兵權最大的人謀反了。

  詹事,洗馬,舍人議論紛紛,裴帥果然為鄭太師所用,陛下此舉究竟能否應付得了裴帥,萬一失策,皇位必將拱手他人。

  我聽他們討論後,覺得某個稱呼極其耳熟。

  ——裴帥?
  當日我出宮前去尋找族叔,在茶棚裡遇到的那位裴大叔,送我去西山的裴大叔,留宿西山族叔家裡時,族叔似乎就這麽稱呼過裴大叔。

  裴帥。

  難道是他?

  我去東宮文館裡刨坑,終於刨出了一堆將軍元帥的畫像,一一看過後,竟真的看到了裴大叔的畫像。

  在我驚愕的時候,少傅來了,與我不期而遇。明顯少傅也存著相同的疑問,從我手裡看了畫像後,感歎:“居然真是他。”

  我問少傅:“裴大叔為什麽要謀反?”

  “大概,他也聽說了東宮儲君的諸多典故,覺得未來大殷堪憂吧。不如謀反,換個儲君,大家都有奔頭。”少傅不吝告訴我真相。

  我看著少傅。

  少傅看著我,“你不反駁麽?”

  我誠懇道:“如此有理有據的謀反,我竟無法反駁。”

  離開上京,踏上征途,已經過去了半月。最初的新奇激動早就被馬車上的顛簸艱辛給取代,我把胃裡的苦水全吐到了少傅身上後,少傅終於換完了自己攜帶的所有換洗的衣衫,扒著車窗了無生趣地望著外面的征塵。

  太醫哥哥拿手巾擦乾淨了我嘴邊的水漬,不得不喊了停車。

  護衛勘探了地形後,騎馬來報,前方不遠處有湖泊樹林,可於此處扎營。

  聽見扎營,我便又活了過來,往少傅身上吐完最後一口酸水後,抹了嘴巴,搖搖晃晃站起來,“扎營,做飯,孤要洗澡。”

  說完一頭倒在太醫哥哥身上。

  太醫哥哥抱我下馬車,少傅在車內生無可戀道:“我也要洗澡,誰借我一套衣裳。”

  大將軍裴柬謀了反,父皇召群臣問計,群臣分兩派,平叛抵抗與和談妥協。

  薑冕認為機不可失,擬了奏本,署上我的名,傳上了朝堂。乃是一個基於兩派又超越兩派的方略,號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意思是先派人前往敵軍營中和談,懷柔安撫,看似妥協,實則暗中調兵布局,待時機成熟便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此計一出,得到了絕大多數朝臣的讚同,當然同時也讚揚了東宮儲君的謀略深沉。

  待父皇問到誰可前往亂軍中招撫時,群臣一致推薦了謀略深沉的東宮儲君。

  父皇自然是舍不得將我往虎口裡送,便將那幫奸臣們深深地記恨住了,若不是母妃深明大義,動之以元寶兒的威望與成長,曉之以國家的戰略與方針,父皇是不會咬著手帕送我出京的。

  少傅、太醫哥哥、東宮護衛以及父皇的親衛,都被委以了照顧我的重任。若不是被母妃攔著,父皇就要賜我一個移動的東宮,陪我一起踏上征途。

  已是神策軍將軍的族叔親送我出城,教我入了敵軍後要隨機應變,保住小命最重要。這一點,我自然是十分讚同他。

  對於族叔同謀反的裴柬之間的隱秘關系,我心存疑慮。那日,裴柬與族叔談到良禽擇木,族叔的答覆頗耐尋味。但既然族叔沒有要主動解釋什麽,坦誠什麽,或者承諾什麽,我也就不去問他。

  族叔給我系好了披風的領扣,看著我被人領上了馬車,又看著我從馬車窗裡探出半個身子,再看著我們漸去漸遠。

  兩處茫茫皆不見,就此分別。

  分別的不舍很快就被征途所見的興奮感取代,興奮感又很快被疲倦難成眠的征途之苦所取代。縱然馬車內布置得再舒適寬敞,日日在此間枯坐或者枯睡,也會厭倦。何況還有長時間顛簸後的吐酸水。簡直不能更痛苦。

  我痛苦,少傅也痛苦,太醫哥哥也痛苦,因為他最心愛的一件長衫被少傅卷走了。

  我們在湖泊邊安營扎寨,護衛們輪流看守四周,親衛挖坑添柴,禦廚炒菜煮飯。

  我則拒絕了太醫哥哥燒水洗澡的提議,執意要跳進湖水裡進行十幾日來的首度大清洗,太醫哥哥卻是執意不肯讓我露天沐浴。

  少傅將四周看了一看,讓護衛們走遠些,避開此處地段,又親自拿樹枝探入水底,測量水深,再拿樹枝比了比我的身高,放心地表示本太子不會被淹死,可以洗一洗。

  說完,少傅便要迫不及待下水去,擱了卷來的衣裳和毛巾在岸邊草地上,便開始解頭髮。

  太醫哥哥怒道:“薑冕,這裡是你洗還是元寶兒洗?”

  “一起洗。”說完,我就開始解衣服,表示非常不介意。

  太醫哥哥一回頭就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自己扒得只剩了肚兜,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撿起少傅卷來的那件長衫就要來把我裹起來。我從他手底下滑走,表示要開始脫肚兜了。

  “住手!”反應過來的少傅頓時嚇得抖落了頭巾。

  太醫哥哥也是驚恐過度的模樣。

  我也被他們嚇到了,“洗澡不脫衣服的麽?”

  “不脫!”二人異口同聲。

  我驚呆了,難道從前我的洗澡方式都不對?

  看我呆住了,太醫哥哥迅速分析眼前形勢,率先轉向了少傅:“薑冕,元寶兒要洗澡,你在這裡不太方便,你往東邊百丈遠的地方去洗。”

  少傅也迅速回神,眉頭一擰,表示無法苟同:“柳牧雲,元寶兒要洗澡,我在這裡不方便,莫非你就方便了?你先往西邊百丈遠的地方去。”

  “呵,笑話,我能放心你跟元寶兒一起?”

  “說得好像我能放心你跟元寶兒一起似的。”

  “薑冕,你是讀書人,男女授受不親應該比誰都清楚,何況你是元寶兒的少傅。”

  “柳牧雲,莫非你不是男人?”

  “我是太醫,不一樣。”

  “是太醫又不是太監,哪裡不一樣?”

  “……太醫沒有什麽不方便之說,何況元寶兒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小時候我沒少給她洗澡。”

  “無恥太醫!這樣不要臉的話你都說得出來!你個戀童癖!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薑冕氣憤不已,撈起樹枝便要戰太醫。

  太醫趕緊止戰:“慢著,元寶兒呢?”

  二人一回頭,就看到了泡在水裡拿毛巾擦洗身體的我。

  二人同時抬手,將對方的眼睛捂住。

  “柳牧雲,你若偷看一眼,我詛咒你世間一切最慘烈的事!”

  “薑冕,你若偷看一眼,天涯海角我必叫你嘗盡七大劇毒!”

  最終我還是脫了肚兜拿在手裡兜水玩,邊洗澡邊玩水,看到岸邊兩人的奇怪舉止,聽到他們的奇怪言論,感到很是驚奇:“少傅,太醫哥哥,你們怎麽不來給元寶兒洗澡?眉兒又不在,元寶兒又不會洗……”

  “不準去!”

  “你也不準去!”

  “這麽大的人了,居然不會洗澡!”

  “金枝玉葉,皇家獨苗,何須自己洗澡,不是說了麽,從前一直都是我給元寶兒洗的……”

  “你閉嘴!”

  見他們遲遲不來給我洗澡,我隻好把自己放在水裡泡著,百無聊賴的時候,又鑽進水底泡著,拿肚兜裝水底的鵝卵石。

  一顆、兩顆、三顆……六十一顆、六十二顆、六十三顆……

  頭頂嘩啦一聲巨響,有個黑影沉降下來,發絲和衣衫都被水流衝出了波紋的模樣,波紋水草中探出一隻手臂,往水底打撈過來,準確將我摟住。

  又一聲嘩啦,我被撈在臂彎裡,湧出水面。身邊落湯雞一樣不斷從頭頂滴水的人大口喘氣,好像很不擅水底呼吸,正是少傅。

  一件外衫瞬間將我裹住,同樣下到水裡的太醫哥哥要從少傅臂彎裡將我接手。少傅喘完氣後,沒有理會太醫哥哥的意圖,順勢將我進一步裹進衣衫裡,就要帶往岸邊。

  我抗議道:“元寶兒還沒有洗完澡!”

  少傅敷衍了事:“已經洗過了。”

  我扭頭轉向太醫哥哥:“元寶兒還沒有洗乾淨。”

  打濕了衣衫的太醫哥哥建議道:“元寶兒可要太醫哥哥幫你洗?”

  “好!”

  “不準!”少傅冷然打斷。

  走到淺水區,少傅才將裹著寬大衣衫的我重又放進水裡,指了指這個水域,劃分:“這一塊,元寶兒自己在這裡洗,那一塊,少傅去那邊洗,岸邊,柳太醫上去。”

  太醫哥哥當即反駁:“憑什麽我不洗?”

  最後水域被劃分為三塊,三人分開,各洗各的。

  我又淪落到自己洗的境地,依舊是洗了個囫圇澡。

  漫漫征途,首度令我感受到了求生的艱難。

  回營地後,我吃下許多晚飯,最後被少傅奪下飯碗才作罷。

  一覺睡到天未亮就被拖了起來上路,我哀傷地望向越來越遠且早已消失在地平線上的京城,深切感受到了做太子的不易,尤其是做一個長途跋涉深入敵軍的誘餌太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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