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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全集)》第5章 救贖
  第5章 救贖
  曼芝在花店門口貼了個招聘啟事,想找一名園藝工人,她的植物租擺生意越做越大,光靠蘇金寶一個人去跑已經不夠了。父親年紀大了,一個禮拜要跑七八家公司,著實累。來不及的時候,李茜和曼芝就誰有空誰跑去附近的單位充當一下臨時花匠,但總不是長久之計。

  店面的生意也跟著好起來,大多是回頭客,住在附近小區的居多,不少是居家太太,一來二去熟了,跟曼芝很談得來,有時看她這邊空,就過來坐一會兒,聊聊天,雲淡風清的話題,讓曼芝有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愉悅,成了她開花店之余的又一項樂趣。

  “今天的玫瑰不錯,茜兒,你還是從杭老板那裡拿的嗎?”曼芝攏著花束問李茜。李茜在擦博古架上的器皿,隔著玻璃回答,“是啊,杭老板還問起你,說怎麽老長時間不見你去了?”

  “那你怎麽說?”

  “忙唄。”

  曼芝低頭笑了笑,想起杭老板那雙意意思思的眼睛,做生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對女人來說更甚,遇到個對手是男的,不是對你藐視,就是想佔點小便宜。也難怪邵雲從一開始就反對,他自己就是生意場裡摸爬滾打過來的,那一套道道豈有不了解的。

  一想到邵雲,心裡又是一陣煩亂,最近也不知他怎麽了,仿佛忽然轉了性,在家裡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跟自己說話雖然依然是淡淡的口氣,但畢竟不似從前那樣惡聲惡氣了。萌萌臨睡前,他必會跑來跟她道晚安,有時,那寵溺的目光來不及收回,也會波及曼芝,然而她反覺得不適應。

  整好了花,曼芝轉過身來,卻見常少輝走了進來,曼芝的心沒來由的跳了一跳,展開笑容道:“喲,常先生怎麽這個時候來啦。”

  李茜的腦袋從架子後面探出來一下,又很快縮了回去。

  常少輝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目光在叢叢鮮花上掠過,緩聲說:“我想挑些花送人。”

  他邊說邊伸平了手掌在鮮花頂上輕柔的撫過,似在彈奏一曲無聲的樂調,曼芝注意到他的十指修長平整,是一雙充滿智慧的手。

  曼芝笑道:“那要看為什麽事,送什麽人了。送花的講究多著呢。”

  常少輝沉吟了一下才說:“送女朋友。”

  曼芝著實怔了一怔,旋即笑道:“那就送玫瑰,戀人之間送這個最合適了,喏,這邊都是。”

  她有點過於熱情的給他引薦起來,又問:“嗯……你要幾枝?”

  “……我也沒經驗,不知道多少合適,你看著辦吧。”

  曼芝笑說:“要按歌裡唱的呢,送999朵自然是最能表達心意了,可是我又怕你說我訛你。”

  常少輝聽著也笑了,“那就……29朵吧。”

  紅豔豔的一大束玫瑰讓他捧在手裡,格外的耀眼,常少輝盯著看了一會兒,眼神有點陌生,仿佛還不怎麽適應。

  送走了常少輝,曼芝有些心緒不寧,一絲微妙的情緒盤繞在心間,始終揮之不去。

  李茜忽然開口說:“這個鍾點來買花,大概是約好了一起吃中飯呢。”

  曼芝聽了,不由一笑,“你真是越來越心細了。”

  李茜的臉驀地一紅,又歎了口氣道:“不知道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常先生,想必一定是很出色的。”

  曼芝點點頭,很肯定的說:“那是一定的。”

  下午兩點鍾,公安局打電話給曼芝,說上回搶劫她的兩個嫌犯抓到了,讓她去認一認。

  李茜掰指頭算了算,都過去快一個月了,於是說:“怎麽才有信兒啊?”

  曼芝笑道:“這算快的了。”

  來到公安局刑事案件科,找到打電話給她的老楊,立刻被領進了一間裝有閉路電視的小房間。

  老楊說話聲音宏亮,余音繚繞,“這兩個家夥是外省流竄過來的,這一個多月裡犯了四五次案,上周五在郊縣被逮住,雖然是初犯,嘴巴比南京板鴨還硬,我們沒掌握到證據的情況一概不承認,所以想請你來認認,上次搶你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們。”

  曼芝坐在監控器前等著,兩三分鍾後,屏幕上就出現了五個嫌疑犯,一字排開,正面朝前站著,手裡舉著號碼牌。

  老楊對曼芝道:“你別緊張,好好看,他們不知道是誰在認。”

  曼芝於是逐一仔細的看過去,努力要尋找跟自己記憶裡的拚圖相吻合的模樣。

  有一個她疑惑著象,就是坐在摩托車後座的那個年輕人,此時戰戰兢兢的站著,兩手緊貼褲縫,臉上是強壓住的緊張,曼芝目不轉睛的打量他。

  老楊看出些端倪,俯下身問曼芝,“是他麽?”

  曼芝注意到那人貼在褲縫上的手指微微發著顫。

  “是他吧?”老楊再一次詢問確認。

  曼芝覺得自己象一個獵人,正在搜索著已經掉入囊中的獵物,它眼裡的光虛弱而卑微,仿佛在乞求得到一次憐憫。

  他不過是犯了個錯而已,他大概是想改的罷,誰犯了錯不想改呢?為什麽不給他機會?機會?
  曼芝的腦子驟然間嗡嗡作響,有一刹那,她覺得屏幕上那個已經被她認出的年輕人不是別人,就是她自己,在等著他人的救贖。

  “不。”曼芝終於開口了,聲音裡透著厭倦,“當時他們都戴著頭盔,我又緊張,看不清到底長什麽樣,我不能確定就是他們。”

  老楊不死心,繼續遊說:“別著急,你再仔細回憶回憶,比如他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讓你印象很深刻的,要不要他們作些動作,可以幫助你……”

  “不必了。”曼芝匆匆打斷他,站起身來,很遺憾的搖頭,“對不起,我真的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對不起。”

  送走了曼芝,老楊氣不可擋的給邵雲打電話,饒是十幾年的相識,他還是第一次這麽來氣兒。

  邵雲在電話那頭聽著,也只是笑笑,安慰了老楊幾句。

  老楊哪裡解氣,吼得唾沫橫飛。

  “要不是你好說歹說,我們哪裡會撒那麽多警力在這個案子上,明告訴你,還有兩個殺人搶劫案還等著破呢。你媳婦兒倒好,一句不記得了,就輕飄飄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邵雲笑道:“楊叔,別跟我發牢騷啦,你要不趕緊組織人力抓了這倆兔崽子,搞不好他們也能給你升級成殺人劫案,現在的那幫屁大的孩子,個個膽子大得很。”

  “那你媳婦兒這案子怎麽辦,你非得讓我給你個交待,我看她這狀態,我再逮十個人回來也交待不了。”

  “那你就看著辦嘛,該怎麽審怎麽審。”

  老楊依舊氣惱,“你以為審案子這麽容易,要當事人配合的,乾脆你來審得了。”邵雲笑道:“我?我又不是警務人員,再說我怕自己情緒一失控,把他們給打殘了,到時你是抓我呢還是放我呢?”

  老楊這才哈哈笑起來,“你小子,還跟小時候一樣的狠,當初不考警校真是可惜了!”

  轉眼就立了秋,老天終於放下盛怒的架子,將清涼還給人間,隻偶爾發作一下,便是俗稱的秋老虎,但那畢竟是強弩之末了。

  曼芝最愛秋天,不光因為秋高氣爽,還有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甜絲絲的桂花香,如果曼綺還在,她也必定是喜歡的,曼綺是秋天生的,總認為秋天是最好的季節。

  曼芝的小侄女菲菲出生時也是秋天,一生下來就引起驚豔的讚歎,又是個漂亮的小娃娃。出了院,親戚們競相來看。

  一屋子的人,不知是哪個嬸嬸說了一句,“瞧這小模樣,跟曼綺簡直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話一出口,氣氛頓時就冷凝住了,曼綺那時已經不在了,曼芝雖然還含笑著張羅客人,但那眉眼是顫抖的,心也跟著噗噗縮縮的抖起來,可她依舊努力笑著,撐起場面,不肯失了分寸,雖然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她。

  那時的她,一顆心盡管傷痛,卻還沒有千瘡百孔。

  李茜喊了曼芝好幾聲她才聽見。菲菲今天四歲生日,早上曼芝的哥哥海峰打電話來讓她全家去吃晚飯,思緒拐了七八個彎,不知怎麽就想多了。

  蘇金寶往幾個單位去維護完植物回來,就趕著問曼芝,“晚上都會去罷?”

  曼芝點頭稱是。

  “邵雲也會去罷?”老父又不放心的多問一句。

  “我打過電話了,他說會,下了班帶著萌萌一起去。”

  蘇金寶“哦”了一聲,又似自言自語,又似在跟曼芝解釋,“你哥特別囑咐讓邵雲去,不知什麽事情?”一抬眼,曼芝已經去忙著招呼客人了。

  一個裝容描得十分精致的女孩款款的進來,白淨滾圓的臉象隻剝了殼的雞蛋,頭髮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衣服搭配也是無可挑剔的,唯一讓人不順眼的是手上燃著的一根煙。

  李茜厭惡的揮著不斷縈繞過來的煙霧,勉強客氣的說:“對不起,小姐,我們這裡不能抽煙。”

  女孩笑了笑,走到門口,手一輕揚,將煙蒂扔了出去。她不怎麽看商品,卻總愛拿眼去瞄曼芝,搞得李茜惶惑起來,借著結帳的功夫,偷偷的對曼芝道:“那姑娘不會是看上你了,想和你玩女版斷背山吧?”

  曼芝作勢虛晃她一掌,李茜笑嘻嘻的躲開。

  曼芝也注意到了,心裡納悶起來。

  最終只是挑了盆憨態可掬的仙人球,結帳時,女孩說沒帶現金,問可不可以刷卡,曼芝的店裡有許多外國人光顧,她一早就配了機器,於是當然回答說可以。

  簽名時,女孩接過筆,老練的刷刷劃了幾道,曼芝接過來,目光在簽名上多停留了兩秒,收款機哢哢的向外吐單子。她又抬起頭來,將卡和單子奉上,笑得格外溫柔,“小姐,請拿好您的卡和購物單,歡迎再次光臨。”

  女孩的眼裡起了一絲疑惑,但看到曼芝笑得那樣純淨,她也隻得回笑著,就這樣走了。

  李茜嗤的一聲,“這種人,看著打扮的很時尚,原來素質低得很,十有八九是被人包養的。”

  剛說完就記起曼芝訓誡的話,不可以隨便議論客人,旋即吐了吐舌頭,飛快的瞥了眼曼芝,後者臉色蒼白,思緒不知轉去了哪裡,竟忘了責問自己,不覺慶幸。

  這一天,又是收工得早,曼芝到西士老街自己娘家時,果然萌萌和邵雲都已經在了。四歲的菲菲和六歲的萌萌在一起玩的很好,曼芝一踏進敞開的大門,就聽見萌萌正在教菲菲念兒歌:“今天你犯了個大錯誤,本官要罰你一千下,一二三,我捏捏捏,四五六,我切切切,七八九,我下油鍋,十十一十二我端上桌。”

  邵雲和蘇海峰遠遠的坐在硬木沙發裡聊天。照例是海峰說得多,邵雲漫不經心的聽著。

  這邊孩子們一念完兒歌,邵雲就皺眉笑,“現在的幼兒園也不知道教些什麽,明顯有暴力傾向嘛。”

  海峰應和著,依舊耐著性子說自己的話題,“這兒肯定要拆,都幾十年的破街了,怎麽也該輪到咱們了……”

  聽到響動,他一轉身,見曼芝拎著大包小包從前門進來,立刻站起來迎過去,“喲,小妹回來了。”順便接過她手上的東西,“買這麽多作啥嘛,小孩子過個生日而已。”又急轉身招呼菲菲,“快過來啊,看小姑給你買的好東西。”

  兩個孩子頓時坐不住了,一齊撲了過來,萌萌噘嘴問:“媽媽,有我的嗎?”

  曼芝蹲下來,在地上的手提袋裡揀出來一包花花綠綠的糖果給她,笑道:“怎麽能忘記我的寶貝呢?”

  萌萌高興的對著曼芝的腮幫就響亮的親了一個,菲菲立刻湊過來如法炮製,“我也要親。”

  曼芝笑得臉上如花綻放,眼波流轉,不經意觸到邵雲那高深莫測的眼神,立刻調轉開來,問海峰道:“爸呢?”

  “不知道,可能在廚房幫淑珍。”

  “哦,那我也去看看。”

  劉淑珍今天忙得夠嗆,不過這也難不倒她,她本就是個能乾爽辣之人,一個人做一桌菜方顯得出她的本事。

  蘇金寶坐在一張小凳上擇菜,他是個悶葫蘆,對什麽事都沒意見,你說他做,因此跟淑珍還處得來。

  曼芝閃身進了廚房,叫了聲嫂子,就要給她打下手,小小的空間因為多了一個人顯得局促起來,淑珍嚷嚷著將曼芝往外趕,“怎麽好讓你動手呢,難得回來一次,還不快去坐著。”又揚起脖子喊自己的丈夫,“海峰,海峰,黃酒沒了,去買袋子回來。”

  曼芝堅持要去,可是淑珍說什麽也不肯,依舊把她讓到客廳,又推著海峰趕緊去買,海峰隻得拋下邵雲,無奈的領命而去。

  曼芝被淑珍硬按在邵雲旁邊坐下,她又麻利的泡了杯熱氣騰騰的茶過來,往曼芝面前一擱,眉眼裡全是笑,“坐一會兒,晚飯還得等一陣兒呢,我讓爸過來陪你們說說話。”

  單單留下了曼芝和邵雲兩個尷尬的對視,充斥在耳朵邊的就是角落裡那對姐妹花的對白,她們此刻已經開始在畫畫了。

  “你知道為什麽叫‘荷葉’嗎?”萌萌儼然是個小老師。

  菲菲脆脆的回答,“因為它是生在河裡的。”

  萌萌點頭道:“對,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它長得象葉子。”

  姐妹倆達成一致之後,繼續信心滿滿的作畫。

  曼芝和邵雲卻無聲的笑了。邵雲開口時,聲音也不覺放柔和了許多。

  “海峰剛才提到這裡要拆遷的事。”

  曼芝有些警覺,“他怎麽說?”

  “他看中了一棟房子,積蓄和拆遷款全部加起來,還差著一截。”邵雲說著沉吟了一下,掏出皮夾,翻了幾翻,抽了張銀行卡出來,遞給曼芝,“這裡面大概還有十萬左右,夠他付個首期的,我給不是很合適,還是你給他吧。”

  曼芝心裡又羞又惱,哥哥怎麽能繞過自己,去向邵雲開這個口,於是縮著手沒去接,“不用了,我自己想辦法。”

  邵雲依舊笑著道:“你開個店都耗了不少錢,能想什麽辦法呀?”

  曼芝惱恨的低語了一句,“你的錢,留著給別人吧。”

  邵雲一聽,驟然變色,“你什麽意思?什麽別人?”

  曼芝這時略昂起頭,眼裡含了一絲冷笑,無懼的迎視著他,低聲說:“別的女人。”

  邵雲望著她那倨傲而嘲諷的神情,輪廓分明的一張臉頓時由白泛青,好像暴風雨即將來臨前的昏暗,他努力壓低自己扭曲的嗓音,“蘇曼芝,別跟我這麽陰陽怪氣的,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他說完,猛地站起身來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沒多久,就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那車子仿佛也發了怒一般,咆哮著揚長而去。

  曼芝怔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存心要去惹他似的,明知道他是那樣的人。

  蘇金寶恰巧在這時走過來,聽到邵雲那最後一句惡狠狠的話,看到一個怒氣衝衝的背影,氣得手腳發顫,喃喃的念叨,“他怎麽能這樣對你,怎麽能?”

  曼芝明白父親心疼自己,努力想找些話來安慰他,可是一時之間,腦子裡竟然空空如也,她惘然的笑了笑,心底有莫大的酸楚湧上來,她不得不找個地方暫避一下,於是轉身上了樓。

  蘇海峰興衝衝的打了黃酒回來塞給淑珍後就快步去客廳,結果邵雲和曼芝都不在了,只有兩個女孩子卿卿我我的在玩過家家。

  “萌萌,你爸爸媽媽哪兒去了?”

  萌萌玩的起勁,敷衍的回了句,“不知道,你去問姥爺吧。”

  海峰走到前門,見父親正坐在一張竹椅裡憂心忡忡的抽煙,便又問兩人的去向,蘇金寶沒好氣道:“一個跑了,曼芝在樓上歇會兒。”

  “又吵架啦?”海峰擔憂的問。

  蘇金寶不答,重重歎了口氣。

  海峰心裡一下子焦躁起來,他今天原本有兩件事要請邵雲幫忙的,這下全砸了,再要約邵雲過來,只怕難了,他是輕易不肯登門的。他轉身就要往樓上去找曼芝,蘇金寶在他身後狠狠跺了跺腳,“你別再拿自己的事去煩曼芝了!”

  海峰頓住腳步,想了一想,還是等曼芝自己下來再說,於是拔腳又到廚房和淑珍商量對策去了。

  曼芝此時就呆在二樓她未嫁時住的那間房裡——她和曼綺共有的閨房。自從哥哥結婚後,他們這棟破舊的私房又翻修了一下。姐妹倆的房間是所有房間裡最好的一間,寬敞明亮,朝著南,冬暖夏涼。能夠完好無缺的保留下來完全是因為淑珍的迷信膽小,曼綺死了,雖然不是在家裡死的,但畢竟死於非命,淑珍從未見過她,隻覺得神秘可怖,因而不願意動用她曾經沾染過的東西,總感到不吉利,他們的新房因此做在了隔壁的一間,也是朝南,只是偏小了點兒。

  曼芝只要有空,總會回來拾掇一下,努力的維持房間的本來面貌。在她上大學的四年裡,房間一直是曼綺獨住著,她的東西佔了大半的空間。後來曼芝回來,並沒有打算要長住,她早在讀書的大城市裡謀到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只等解決完曼綺的事就要過去就職的,因此在這個房間裡,曼綺的東西依舊比她多,曼綺的衣服,鞋子,化妝品,髮夾,成人高考的複習書……似乎只要曼芝叫喚一聲“姐!”曼綺就會笑吟吟的出現在她面前似的。

  姐妹倆的床鋪隻隔了一條窄窄的走廊,兩床的中間是一張褪了色的寫字台,上面擺了一盞共用的台燈,還有兩人去九華山旅遊的合影,那是曼芝大二那年哥哥帶著她們去的,唯一的一次遠途旅行。

  海峰那會兒買股票賺了點錢,於是豪爽起來,說一直沒出去旅行過,一定要一家四口出去玩一趟,蘇金寶心疼錢,最後以在家看門為由硬留了下來,曼芝記得當時哥哥還笑話他,“咱家到處都是金子,地上也鋪著金磚,爸您可千萬看好啦。”

  蘇金寶好脾氣的笑,他只要兒女開心就好了。

  曼芝拿起那張相片,望著裡面笑靨如花的曼綺,她真的很美,長圓的臉蛋,眉目清爽得惹人憐惜,她的美柔和而不張揚,可是讓人見了,總象被驟然間撥動了一下心弦,無聲無息,卻再難忘記。她伸出手指摩梭著相片,心底那原本就酸酸楚楚的滋味直泛上來,一直衝到喉嚨口,眼眶裡,鼻尖處。

  她對著微笑的曼綺緩緩的說:“姐,我不介意,真的,我一點兒也不介意……”

  面頰上滾落下來的淚象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控制不了,可是她還在喃喃的說著,“我原諒他,我原諒他……”

  生日晚宴因為邵雲的突然離去而變得有些沉悶,小孩子卻是渾然不覺,萌萌隻問了一聲爸爸的去向就仍然歡天喜地的和妹妹玩成一團。

  當生日蛋糕呈上來的時候,菲菲和萌萌歡呼雀躍,氣氛總算有了些緩和。

  海峰乘著這點熱乎勁兒對曼芝道:“本來想請邵雲幫個忙的,不巧他有事先走了,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曼芝手裡分著蛋糕,逐一遞給大家,邊道:“那你說吧。”

  “我最近在搞建築材料,邵雲他們公司不是也在做著房地產嘛,能不能讓給我引薦引薦,材料質量絕對靠得住,這個我是你哥,不能誆你們。”

  曼芝皺起眉來說:“你那不鏽鋼窗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嗎,幹嘛又換?”

  “哎呀,你不知道如今做防盜窗的人太多了,利潤又不高,早晚得關門,我這不也是為了家裡嘛,馬上又要拆遷,買房,一堆等著用錢的事兒呢。”

  曼芝道:“拆遷的事八字還沒一撇,暫時不用著急,到時候我再給你想辦法。”淑珍臉上立刻露出不悅的神色。

  “至於建材生意,我說了也沒用,邵雲不會聽我的,況且你那東西來路都說不清,誰敢要啊,出了事故怎麽辦?”

  海峰急道:“他要不肯,你找他叔叔問問,他不是一直挺欣賞你的嗎?”

  曼芝有點不耐起來,說:“我現在早不在他手下做了,怎麽好意思開這個口。”複又語重心長道:“哥,依我說,你還是找準了一樣自己在行的活兒,踏踏實實乾下去,俗語還說呢,滾石不生苔,你老這麽換來換去折騰,不見得能掙得來錢。”蘇金寶插嘴道:“我覺得曼芝說得有道理,海峰你得好好想想。”

  海峰讓妹妹這麽幾句話一數落,著實有點下不來台,氣鼓鼓的扒著米飯,表示他的不滿,曼芝僵持了一會兒,又放緩了口氣,“這樣吧,我先找機會問問,但你千萬別抱太大希望啊。”

  海峰這才神色緩和下來。

  晚上,海峰夫妻倆關了房門,淑珍就發泄開了。

  “有你妹妹這樣的嘛,親哥哥找她幫個忙,橫推豎阻的,哦,她自己住著豪宅別墅不說,我們要換棟新房倒要被她嫌好道壞的。”

  海峰本來就煩,嚷道:“她不是說幫忙了麽?”

  淑珍一陣冷笑,“我看你也別指望她了,乘早自己想個辦法要緊,都說你們家二丫頭精明,只怕是精明過了頭,把自己嫁得好好的橫豎就不管娘家人的死活了,這一家子大小誰也別想在她身上撈著便宜,哼,連自己的姐姐也敢算計。”

  海峰厲聲輕喝道:“你胡說什麽,小心讓爸爸聽見。”

  淑珍越發的光火,“聽見?聽見怎麽了?你們蘇家的男人全是窩囊廢,只知道聽她蘇曼芝一個人的道理。是,她是大學生,讀書多,可是我告訴你蘇海峰,我雖然沒文化,但我絕對不會害死自己的姐姐再去取而代之!”

  海峰再是個老實人,也不容淑珍這麽胡說八道,啪的一掌甩到她臉上,淑珍怔了一怔,就撒潑哭起來。

  蘇金寶在樓下聽到響動,氣咻咻的跑上來敲門,“別鬧了,小心吵醒了孩子。”淑珍也是要面子的人,立刻噤了聲,委委屈屈的伏在床頭抽搭。

  海峰鬱悶的歎息了一聲,道:“曼芝有她自己的難處,她和邵雲……唉,她不都是為了孩子嘛。”

  淑珍又哭了一會兒,才收了眼淚,冷冷道:“你就替她著想吧,她什麽時候為你,為這個家想過啊?你們家打我嫁過來什麽樣,現在還什麽樣。我真是瞎了眼才挑上了你。”說著眼圈又紅起來。

  海峰對妻子也是心懷歉疚的,這時沒再去駁她,啜嚅了半晌,隻說:“曼芝的日子也不好過。”

  淑珍見他說了半天仍舊一味的維護曼芝,冷了心翻身朝裡睡去,嘴上最後絮叨著,“她天天住豪宅吃山珍日子不好過,我們嚼窩頭鹹菜,住草棚日子倒好過了。”海峰聽她說得如此尖刻,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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