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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全集)》第4章 侵佔
  第4章 侵佔
  吃過了晚飯,申玉芳對曼芝說:“這兩天萌萌跟我睡,你可以放心休息。”

  萌萌膩到曼芝懷裡,張了小手勾住她的脖子,俯在她耳邊輕語,“我跟奶奶睡,媽媽好好養身體。”

  曼芝確實覺得乏了,便沒有反對這個建議,揉了揉萌萌細軟的頭髮,跟她對親一記,便將放她下。

  萌萌跑過去纏著邵雲看故事書,邵雲將她舉過頭頂,坐在自己的右肩上,樂呵呵的向她的“娃娃家”走去。

  曼芝望著他們的背影,心裡有些異樣,那是久未有過的感覺。邵雲三十二歲了,很多結了婚的男人在這個年紀都開始發福,只有他,依舊那樣瘦,也許她今天真的太累了,思想的武裝就變得松懈而模糊。

  進了房間,待要去洗澡,才想到自己的手不方便,於是在抽屜裡摸索了一會兒,翻出來一個塑料袋,將那隻傷手小心的包進去,扎緊,然後到浴室囫圇衝了個澡。等洗漱完畢,看看時間,才七點半,她從沒睡這麽早過。

  她沒下窗簾,只是關了燈,臥在床上,一歪頭就可以看到窗外昏暗的暮色裡,有一群小小的飛鳥不停撲棱著翅膀飛來飛去,她瞅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那是蝙蝠在捕食。

  她想起小時候,晴朗的夏夜,和姐姐曼綺擠在露天的春凳上,那時也曾有蝙蝠飛過,還有如今早已絕跡的螢火蟲。姐妹倆無事可做,就開始嘻嘻哈哈的數星星,巨大的夜空象隻無邊無際的黑漆盤子,奢侈的盛著漫天的寶石,哪裡能夠數得清,數著數著就迷糊了,到底從哪一顆起的頭,又是按著哪條軌跡開始的?

  “重新數吧。”曼綺總是這樣說,她是個什麽都無所謂的人,連容貌也似乎就是那麽隨隨便便的一拚湊,卻成就了一種驚人的美,而她對此只是漫不經心。如果有人誇她漂亮,她總是會先“嗯?”一聲,仿佛沒回過神來,倒給人造作的感覺,只有曼芝知道,她是真不在乎。

  曼芝卻與她截然相反,事事都要把個子醜寅卯弄清楚,她不喜歡隨波逐流,相信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道理。曼芝也美,但她的美要嚴謹得多,五官無論是拆開還是合攏,都很耐看,然而也因此而有些拘著了,反而缺乏了姐姐那種行雲流水般的靈動。爸爸總說曼芝聰明,曼綺傻,可是曼芝在很久以後才明白聰明未必是好事,聰明反被聰明誤。

  數星星,那是她們物質匱乏的童年裡最浪漫的遊戲了,邊數邊劈裡啪啦的互相拍蚊子,尖叫和歡笑隔著十多年的距離還遙遙聽得見。不知道為什麽,那時候什麽都沒有,回憶起來,卻盡是快樂。

  如今她只能一個人這樣怔怔的翻閱記憶,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仿佛就在眼前的人和事。她清晰的看到自己錯在哪裡,錯的那樣明顯,也只能徒勞的看著,就像現在去翻開小學的作業本,大紅叉叉下面的答案如此可笑,可是就算去改了,還有意義嗎。不能想,不能想,手上傳來一星星的痛,零零碎碎的折磨著曼芝的神經。她啪的開燈,翻身起床,在抽屜裡找出一疊舊雜志,坐在梳妝台前讀起來。

  她努力迫使自己靜下心來看書,看了半天,卻仍然字是字,她是她,怎麽也融入不進去。

  房門毫無征兆的被推開,她微揚著眉回過身去看,以為是萌萌想耍賴,又來纏她,卻不料進來的是邵雲。

  他不說話,目光虛空的掃了曼芝一眼,邊解襯衫扣子邊朝裡間的浴室走。旋即有水流的聲音傳來。曼芝愣了一會兒,又將目光調回書本上。

  邵雲有多久沒跟她單獨在房間裡她已經記不清了,他們長期的分居著,只是因為有個萌萌,才給這種局面提供了一個正當的理由,而這理由對申玉芳來說是重要的。曼芝不知他今天是怎麽了,猜測也許是申玉芳逼的,這樣想著,心裡冰涼的滾過兩聲冷笑。

  水聲乍停,邵雲在裡面用不小的聲音對她說:“我的浴衣忘拿了。”

  曼芝遲疑了一下,惱恨而無奈的開了衣櫃,摘下一件浴袍,走了過去。

  推開浴室的門,邵雲赤身裸體的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坦然的擦著身上的水漬,脫去衣衫的體魄一點兒也不瘦,反而是健碩而性感的,尤其那古銅色的肌膚和勻稱的身形。

  曼芝的臉微熱了一下,讓撲面而來的濕暖空氣浸潤的,她飛快的把浴袍擱在衣架上,轉身就走,再回去看書,就有些心神不寧。

  邵雲終於穿戴齊整的走了出來,手裡變戲法般多了盒煙,他走過去,徑直往床上一靠,手習慣性的從煙盒裡掏出一支,待要點上,想起什麽,竟客氣的對曼芝揚了一揚,“可以嗎?”

  曼芝第一次見識他在自己面前顯露紳士風度,於是很配合的說:“對不起,不可以。”

  邵雲怔了怔,到底還是把煙丟回床頭的櫃子上。無所事事的拽過來一本雜志,學著曼芝翻看,可眼睛卻時不時向她瞟去,手裡的書被他翻得嘩啦啦的響,曼芝有點心煩。

  “疼嗎?”他問,口氣似壓抑著不耐,仿佛在應付一件差使。

  曼芝眼皮也沒抬一下,依舊盯著雜志,淡然道:“還好。”

  她的態度令他有些憋屈,倒顯得他是專門過來討好她似的。他有點不甘心,於是在空中朝她伸著手,聲音低沉道:“過來讓我看看。”

  曼芝仍然是冷冷的,“不必了。”

  可是她並沒有阻退他,瞬間,她便被他重重的拉進懷裡。他虎著臉,抓起她那隻受傷的手來查看,眉頭微鎖。

  曼芝的身子在他懷裡僵了一僵,感到異常別扭,於是冷然道:“你有什麽話可以直說,不必這麽遠兜遠轉的。”

  邵雲聽她這樣講,臉一沉,便松開了她,道:“好,那我要你明天就去把店給關了。”

  “不可能。”曼芝決絕的回答。

  邵雲一反常態沒有立刻發脾氣,耐著性子道:“你如果嫌空可以回公司做,如果不想在公司,我也能把你弄進別的單位,何必在那種地方拋頭露面?”

  曼芝笑了,“邵雲,你最好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不插手你的事,請你也不要對我的事指手畫腳,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不是很好嗎?”

  邵雲最氣她這一點,只要兩人單獨相處,曼芝就完全拋開了平日裡的溫順和氣,變得牙尖嘴利,對他寸步不讓,直如一枝帶刺的玫瑰。

  邵雲的眼裡開始積聚怒意,“你是存心想惹我,是不是?”

  曼芝毫不畏懼的迎視他,靜靜的說:“是你太易怒了。”

  她眼看著他凌厲的眼神向她迫來,那是他發怒的征兆,可是她不怕,把他逼到這個份上,他通常會轉身摔門而去,跟從前每次吵架一樣,微一揚脖,她補上了一句,“如果你說完了,可以回自己房間了。”

  可是這次她失算了,邵雲並不打算就此罷手,他俯下頭直接攥取了她的唇,將憤怒化為一股侵佔的力量。

  曼芝呆了呆,本能的掙扎起來,卻沒有擺脫他的控制,摟住她身子的手反而箍得更緊。他抱著她直接滾倒在床上。

  曼芝死命的抗拒,無奈只有一隻手使得上勁,那纏著厚厚紗布的左手被他小心而輕易的壓在頭頂上方,徒勞的做著掙扎。於是她發了狠,拚命用右手去抵禦,可是邵雲似乎下定了決心要拿下她,哪容她抵抗,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鉗製得牢牢的,從容不迫的欣賞她被征服的姿態。

  燈光下,曼芝誘人的的胴體一覽無余的呈現在邵雲面前,豐腴而雪白,他深褐色的瞳孔在急遽的收縮,喘息也漸漸的粗起來。曼芝突然起了恨意,她感到深深的屈辱,眼眶裡有濕意在堆積,她努力大睜著眼睛,唯恐有淚水滾落出來。

  邵雲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動作緩慢下來,啞聲道:“你想哭嗎?如果你哭出來,我就放過你。”

  曼芝狠狠咬住下唇,倔強的把頭一偏,輕輕的吐出一個字,“不。”

  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咬牙切齒的對著他發誓,“我永遠也不會在你面前掉眼淚。”她真的說到做到,她牢牢的記住他對她的傷害,這麽多年來,不肯放松一分,可是若論起來,也是她傷他在先,遠要比他狠一千倍。

  他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陰雲,心裡越來越寒,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也消失殆盡……

  風平浪靜之後,邵雲感到深深的疲累,心理的尤勝肉體上的。他轉過臉去,見曼芝腦袋偏向一邊,眼睛緊閉,似乎睡著了,可是他知道她醒著,料定她心裡一定恨極了自己。他忍不住輕輕的伸手過去,想撫摸一下她柔軟的面頰,手到半空,遲疑的僵持著,最終握成了拳頭,又生生的收了回來。

  他終於在濃重的倦意中沉沉的睡去。他很少做夢,可是今晚,也許換了張床,他竟鬼使神差般做起夢來。

  夢裡有女人瑟縮的哭泣聲,象蟲子一樣細細啃咬他的聽覺神經,他有些惶恐,不知道那是誰?曾經有一長段時間,他做夢總會聽到同一個女人對他哭泣,那聲音令他疼痛難當,是一種追悔莫及,深入骨髓的痛,可是他只能聽著,卻什麽也做不了了。難道又是她回來了嗎?他掙扎著,努力的要聽真切,結果卻醒了。

  的確有人縮在黑暗裡抽泣,那聲音從現實傳進了夢裡,卻是曼芝。

  邵雲怔怔的聽了一會兒,無聲的歎息,身子移動過去,異常輕柔的將她擁入懷中。曼芝滿心淒冷,她不需要這樣廉價的安慰,可是任她怎樣掙扎,撕咬他總是不放手。

  曼芝終於也累了,漸漸止住了啜泣,認命的團縮在邵雲的懷裡。

  夜色無邊無際的籠罩下來,人心變得脆弱而惶惑,白天所有的武裝都只是一個虛偽的殼,僅在光亮裡起作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他們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對方,哪怕彼此心存仇恨。

  他們就這樣保持著摟抱的姿勢靜靜的睡到天亮。

  申玉芳哼著小曲兒去廚房端新燉的米粥,她是守舊的人,總是相信米粥比什麽麵包牛奶都有營養,尤其對需要進補的人來說。

  “奶奶今天早上怎麽這樣高興啊?”萌萌趴在桌頭邊啃著粗糧麵包邊納悶的問。

  申玉芳走出來,把手裡的粥碗逐個遞給曼芝和邵雲,笑道:“奶奶呀就是高興。”從看到曼芝和邵雲從同一間房裡走出來時,她就有些喜不自禁了,這是個好征兆,說明邵雲還是心疼曼芝的,一受傷,真情就自然流露了。

  邵雲乾咳了一聲,拍拍萌萌的腦袋瓜,開始低頭喝粥。曼芝也不多言,自顧自吃著,並不去看邵雲,彼此卻是心照不宣。

  “你開車不方便,一會兒我送你去吧。”邵雲突然抬頭對曼芝說。

  他想過了,既然曼芝堅持,就由她去吧,也許母親說得對,他的確應該試著忘掉過去,好好的珍惜現在。

  曼芝頗有些意外的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倒是申玉芳,格外的高興,對邵雲說:“這樣好,這樣好,哦,曼芝的手要恢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陣子就都你送吧。”

  邵雲溫和的笑一笑,答應下來。

  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話,快到花店時,邵雲才開口道:“昨天晚上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曼芝面無表情的將臉轉向窗外,表示她並不想聽。

  “曼芝,我們……能不能找個時間好好談談?”

  “你想談什麽?”曼芝的聲音冷冷的傳過來。

  車子已經停在了花店的門口。

  邵雲艱難的舔了下嘴唇,說:“我希望……我們以後能不再爭吵,好好的過日子。”他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讓曼芝著實意外,但她依舊沒有動彈。

  “我覺得我們這樣的生活很不正常……我是說,”邵雲突然不知如何表達,感到思維有點混亂,他深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才重新說道:“我的意思是,萌萌漸漸的大了,她遲早會懂,會察覺我們之間的……”

  “邵雲!”曼芝打斷了他,轉過臉來,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可是那笑容令他有掉進冰窟的寒冷,她緩慢的說:“你不必為了昨晚的事找一堆借口出來,照顧萌萌是我最重大的責任,我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不需要你來提醒。至於其他,還是那句話,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就什麽事也沒有!”她說到最後,聲音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但很快就被自己鎮壓下去,不等他的下文,就推開車門,跳下去,頭也不回的朝花店走去。

  邵雲眼看著她微笑的和迎出門口的一個女孩打招呼,又儀態從容的相攜著一起走了進去。他的胸口象堵了塊石頭一樣窒悶,猛的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曼芝的手不能做事,但畢竟守在店裡,她就心安了許多。她慶幸自己開了這間店,雖然普通,雖然不起眼,卻是她休憩的好去處,在這裡,不用小心翼翼的看人臉色,提防說出來的話傷害了誰,又惹誰多了心。雖然她從來不憚於人際的應對,可是也會累,累的時候,她希望有個屬於自己的港灣,可以靜靜的停靠一會兒,現在總算有了,她怎麽舍得放棄。

  下午,竟然接到常少輝的電話,李茜接的,聽出是他,口氣頓時歡快而欣喜。

  “常先生啊……嗯,可以,方便的……哦,你說我們老板啊,她挺好……在啊,你要她聽嗎?”這樣說著,話柄已經傳到了曼芝手裡。

  曼芝才喂了一聲,就聽到常少輝在那頭笑,“李小姐手真快。”停頓了一下方又道:“我其實沒什麽要說的了,你沒事就好。”

  他不過說了這麽一句簡短的話,曼芝不知為何心裡竟感動起來,也許平常一個人獨撐慣了,再惡劣的言語也能談笑應付,反而一個小小的關心更容易擊中心臟。

  “謝謝。”她由衷的說,然後輕輕掛了電話。

  李茜從存細碎物品的抽屜裡揀了幾顆釘子,用小紙袋裝起來,曼芝看著她問:“你要做什麽?”

  “常先生說他想自己掛那副畫,可是上次我們給的釘子不知擱哪兒了,問能不能再要一些。我就尋了幾個,要不……我給他送去?”

  曼芝仿佛沒有注意到她期待的眼神,想了一想,從貨架上取下一個價格不菲的琉璃飾品,她記得上回常少輝在店裡轉悠的時候,盯著它琢磨了不少時間,道:“還是我去吧,昨天的事多虧了他幫忙,我得當面謝謝他才好。”

  “哦。”李茜隻得把裝釘子的紙包遞給她。

  曼芝精心將禮物包好,裝進袋子,又拿上釘子,再三核對了常少輝的地址,這才出了門。

  小區的環境很好,曼芝選擇店面的時候曾經進來過,四處蔓延著綠意,人工雕砌的亭台樓閣,假山環水,雖然有點樹小牆新畫不古的牽強,但畢竟美化了視野,好過灰白一色的水門汀。尤其中央水池裡規模不小的噴泉,在炎炎夏日裡給人頻添了清涼,多少也能拂去一縷浮躁。

  常少輝的公寓在九層,曼芝坐電梯上去,按了好一會兒電鈴,才有人來開門。

  常少輝穿著一身白色的運動短裝,還戴了頂棒球帽,於斯文之外添了幾分英氣,見是曼芝,十分意外,熱情的讓了進去。

  “不會耽誤你罷?你好像要出去的樣子。”曼芝笑著問。

  “哪裡,我跟朋友約了三點去打網球,現在還早,沒想到老板親自上門來了。”常少輝呵呵笑著開起了玩笑。

  曼芝適時的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真心誠意的道了謝。

  “你太客氣了。”常少輝微笑著,還是接過了禮物,目光掠過曼芝依舊纏著紗布的左手,定了一定,就去拆禮物。

  當他看到盒子裡的東西,不由吸了口氣,深深的望住曼芝道:“你真是……太細心了。”

  曼芝被他這柔和的目光一注視,就有了幾分不自在,可她向來是不露聲色的,大方的一笑,“我隨便選的,你喜歡就最好了。”

  常少輝聽她這麽說,便沒再去深究,小心的把琉璃擱在桌上,才說道:“既然來了,就坐一會兒吧,你想喝什麽,綠茶?咖啡?”

  曼芝忙道:“不麻煩了,我一會兒就走。”

  常少輝堅持的說下去,“我猜你喜歡喝茶,而且是花茶。”

  可是他很快就有些苦惱的說:“我這裡沒有花茶。”

  曼芝抿著嘴笑,“我說不用麻煩,你就別費心了。”

  最終常少輝還是給她沏了一杯上好的綠茶,用的是極細膩的青花瓷杯。

  他在張羅的時候,曼芝才有機會打量他的公寓,面積不十分大,但他一人住也綽綽有余了,裝修風格是屬於簡約一派的,沒有冗余的設計,因而更顯得空間大而寬闊,但點綴了不少擺件兒,每件器具粗看不覺得有多出色,但若仔細瞧上兩眼,才會發現原來是那麽精致和考究。

  常少輝見曼芝在環望自己的屋子,主動說道:“這房子是我租的,因為喜歡它的設計。”沒等曼芝開口又道:“這裡面大部分的擺設都是我自己這些年挑的,我對一切設計精良而巧妙的東西都有著強烈的興趣。”

  曼芝無奈的笑道:“好像我想問什麽,你都知道似的。”

  常少輝輕笑一聲說:“因為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他見曼芝尷尬,才又醒悟自己的唐突,暗自懊惱為什麽平常那麽把持得住分寸的自己總是會在她面前說錯話。“事實上是因為來我這裡的朋友都會問同樣的問題。”他依舊笑著把話圓了回來。曼芝注意到靠窗的轉角書桌上擺了一件機械裝置,不覺走過去細瞧。金屬質地,密密麻麻的鋼繩來回牽製著細小的部件,看不出是什麽。

  常少輝走到她身旁,伸出手指,輕輕波動底部的一個轉鈕,頃刻間,這機械便獲得了一個動力,如活了一般一撥帶動一撥的轉動起來。曼芝驚歎其精巧,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我還在物理研究所供職時一位師兄帶我們一起製作的,我們叫它‘有條不紊的史坦利’,用它來證明一個成功的機械設計可以是完全由人來掌控的。”

  曼芝佩服得歎息,“設計這樣一個裝置,得弄清楚多少來龍去脈啊,太複雜了,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常少輝微微一笑,“從機械的角度來說,沒有任何問題是解決不了的。”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只要這個問題不涉及人。”

  曼芝細細回味他說的話,嘴角輕揚,“常先生真是個很理性的人,才說得出這樣的結論。”

  常少輝並不否認,“可惜,有時候太過理性了會讓人覺得冷酷。”

  “會嗎?”

  “至少有不少人這麽評價過。說我……缺乏情趣,象一塊石頭。”他回憶著那些評論,微微的笑起來,仿佛是在複述別人對他的讚美。

  客廳的一隅,常少輝在她店裡買的那幅畫兒端正的擱著,緊挨著畫的地面上是一個小小的彩紙包,那是她店裡專門為客人裝小零件預備的,如果猜得不錯,裡面裝的應該就是跟畫兒配套的釘子。

  常少輝不過是找了個往店裡打電話的借口而已,他真正關心的其實是曼芝。

  曼芝一經琢磨出來,心裡就湧起難言的滋味,說不清是喜悅還是苦澀。

  上官琳是被大學同學硬拖去“龍城”俱樂部的。

  她在本市的N大讀的財經本科,本地生很多,畢業後也大都留在了本市,有進稅務單位的,有進財政局的,更多的進了企業。做財務的需要隨時了解財政信息的動態,於是大家自然而然組成了一個小團體,沒事就聚在一起聊聊天,互通一下有無,一舉兩得。

  上官琳在事務所工作,本來就忙,自從認識邵雷後,那能擠出來的一點可憐的業余時間也都被邵雷瓜分掉了,幾次同學聚會都沒能參加。

  這次是慶祝畢業兩周年的盛會,她又是班長,自然是重點邀請對象,用他們的話說,重色輕友到這步田地,不讓她買單算便宜她了。

  俱樂部的活動從下午五點開始,比較休閑,可以打室內高爾夫,可以玩斯洛克,可以健身,還能游泳,當然也可以什麽都不做,光坐著聊天。

  上官琳端了杯果汁走到會議的主要組織人潘翔跟前,他正興致勃勃研究著斯洛克的球技。

  “可以啊,翔子,這次的規格跟平常比高出去不少哦。”

  潘翔面帶得色,對她擠了擠眼睛,“咱也不能老是火鍋,大排擋的湊合啊,辛苦了兩年,怎麽也得帶大家來這裡開開葷。”這樣說著,又起了一絲遺憾,“可惜沒有包場,太貴啦!”

  上官甜甜的一笑,雙目往四周一轉,這個廳的確大,足夠容納上百號人,光給他們這十幾個人玩,有點浪費了。

  “還成,閑雜人等不多。”

  “沒到點呢,我以前跟朋友來過,晚上那叫一個熱鬧。”他略湊近上官,輕語道:“這裡的小姐特別漂亮!”

  上官琳用力垂了他一拳,笑罵道:“德性!”她天性爽朗,是班裡公認的假小子,難怪一幫男生說點有顏色的話也從不避她。以至於當得知她也有男朋友的時候,都驚訝的瞪起眼睛,這才注意到撇開性格因素,原來她也是個很養眼的姑娘。

  晚餐是自助的。上官胃口好,來回穿梭了幾遍,面前的碟子很張揚的鋪著,從生魚片到烤牛排到水果色拉到冰激凌。

  “你也不怕吃完了拉肚子。”吳菁翻起白眼鄙夷的說。

  王靜則是羨慕的口氣,“上官,你怎麽總也吃不胖呢。”

  上官則是心不在焉的盯著左手桌子上的一個大鍋,底下豎了塊牌子,寫著“魚翅羹”。然後她終於忍不住了,對坐在最外面的章峰嚷道:“哎,章章,留神著點兒魚翅啊,出來了趕緊知會一聲。”

  章峰不滿的瞅了瞅她面前堆積如山的碟子,慢條斯理道:“不許浪費。”

  上官嘻嘻一樂,目光逐一掃過自己的戰利品,說:“我看著就高興。”

  用完了餐,遊樂廳裡的人果然就多了起來,靠著左手的門口劃出一塊規模不大的區域,看格局像個酒吧,這時候也零星坐了些人。

  上官納悶的說:“我要上酒吧也不會到這裡來,吵死人了。”

  潘翔道:“小兄弟,你是不懂,這裡的娛樂項目多著呢,酒吧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再下來任上官怎麽盤問,他都不肯說了,“自己有眼睛不會看啊。”

  十幾個人此刻已經自發圍成了幾個談話圈子,開始熱絡的做起了必不可少的交流。上官忽然笑起來,坐在她身邊的王靜扭頭望望她,“想什麽呢這麽高興。”

  “我有點明白翔子的意思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吧台處一對緊密纏繞的男女身上,他們擠坐在一張單人沙發裡,背對著這邊,跟他們垂直的三人沙發上還坐著幾人,自顧自的聊著天,完全當那兩個是空氣。

  王靜漠然的對著那邊掃了一眼,依舊湊上來道:“上官,我托你的事到底怎麽樣啦?”

  上官有些愣神,“嗯?”但很快就醒悟過來,“哦,你是說你表弟工作的事兒吧。”

  王靜眼睛亮了亮,“是啊,問邵雷了嗎,他怎麽說?”

  “他們公司現在不缺計算機方面的人,尤其又是剛畢業的,沒什麽經驗,不過,如果他願意的話,有個物流的職位倒是可以……”她忽然就沒了下文,仿佛憑空被人悶住了嘴巴。

  王靜正聚精會神的聽著,“怎麽呢?接著往下說呀。”

  她抬頭希冀的望住上官,後者的眼神有些異樣,直直的瞪住吧台的方向,王靜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原來上官依舊是在盯著適才惹她發笑的那對男女,只是此刻那兩個人換了個位置,已經是面朝這邊了,竟然是一對俊男靚女,難怪上官看得眼睛發直。

  “我說上官,”王靜見她毫不避諱的盯著人家,不得不伸了手掌在她眼前晃悠,“你不至於吧,那男的雖然長得不錯,好像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啊,你瞧他那輕薄的樣兒,比你家邵雷差遠了。”

  上官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麽,許是眼睛瞪得有點酸了,低頭喝了口手裡的橙汁,思索了片刻,才轉頭問王靜,“剛才咱們說哪兒啦?”

  她們繼續聊著,可是接下來的時間,上官始終心不在焉,王靜注意到她還是有意無意的去瞟遠處的那對男女,眼裡竟然有些憤恨之意。王靜糊塗起來,她不記得上官在邵雷之前還鬧過什麽戀愛,在學校也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卑鄙!”上官猛地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王靜嚇了一跳,她不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什麽卑鄙之處,沒來得及問,上官已經端著飲料朝吧台的方向走過去了。

  “喂,她想幹嘛?”潘翔也注意到了上官的異樣,輕聲問王靜。

  王靜很無辜的忽閃著大眼睛說:“我也不知道呀。”

  上官緊緊的捏住手裡的杯子,猶如懷揣一枚炸彈。她一直走到留意已久的那對男女面前才停住。

  那長發女子此時正伸了雙臂勾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耳邊竊竊私語,惹他朗聲的笑,在笑聲中,他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不速之客,那笑就有了幾分凝滯。

  “上官琳?”他似乎有點不確定的叫了一聲,但與那女人摟抱的姿勢並未因此而改變。

  上官讚賞的一點頭,持杯的手乾脆利落的往前一揚,毫不猶豫的將飲料潑了上去,一陣驚呼和口哨聲中,長發女子的身上被粘糊糊的果汁淋了半邊,引得她狼狽的驚叫。

  上官感到有點遺憾,角度過了點,潑錯了人,目標對象的身上隻零星沾到幾滴,但她還是展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真對不起,不過——我是故意的。”上官盯著面前的人傲然道,話語裡充滿了挑釁。

  男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卻並不驚慌,反而對她笑了笑,饒有興趣的注視著她,猶如在看一個小孩子撒潑。

  上官逼近他幾分,一字一頓的說:“那麽,祝你今天玩得開心!”然後轉身優雅的離去。

  “邵雲,她是你老婆嗎?怎麽這麽霸道?”長發女子這才憤憤的嚷起來。

  同伴中的一個油腔滑調的回答,“當然不是啦,她老婆要是這麽悍,邵雲還敢出來玩嗎?喂,不會又是你欠的一筆風流債吧。”

  一夥人呵呵的跟著同樂。

  “閉嘴,胡說什麽。”邵雲若有所思,眼神中閃爍出不可捉摸的意味。

  上官回到位子上,她那幫同學已經自覺自願的把原先分散的小組織並攏成一個大圈子,對她適才的“義舉”感到興奮而好奇,正翹首等她回來解釋。

  上官一屁股坐下來,剛才那股得意的勁頭一下子蕩然無存,她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多管那閑事幹嘛,人家老婆都不管,自己憑什麽這麽義憤填膺的挺身而出,至於嗎?

  可是一想到蘇曼芝,她不知怎麽就火大起來,確切的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婚姻搞到這種地步,真是失敗!

  面對一雙雙八卦的眼睛,她心煩意亂的揮揮手,警告道:“煩著哪,都別羅嗦一個字,否則我立馬走人。”

  余光一掃,對面沙發上的一撥人早已不知去向,大概是怕她再去搗亂。

  大夥兒了解上官的脾氣,於是悻悻的散開,依舊重拾原先的話題,有些人被這事兒一衝,才發現坐了很久,腿腳有些麻木了,紛紛起身找項目去運動。

  上官有些意興闌珊,終於還是提早走了。

  出來的時候還早,九點剛過。她獨自在街燈籠罩下的馬路上踱著步,百無聊賴的看著街市的風景,心裡也不知道是在懊悔適才衝動的言行還是在思索關於婚姻的命題。

  她第一次在邵家見到邵雲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景象和剛才邵雲與酒吧女郎糾纏在一起的鏡頭在眼前不斷重疊,讓她感到無比的別扭和困惑。

  曼芝,雖然和氣溫柔,似乎又不是那種願意姑息不如意的人,怎麽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在外面這樣胡作非為?除非她一點都不知道,可是上官不信曼芝會毫無察覺,邵雲幾乎是不避人的。

  身後傳來一聲汽車鳴笛,上官下意識的往旁邊讓了讓,旋即鳴笛聲再次響起,她又讓過一點兒,可是那輛車似乎存心跟她過不去,盯著她不放,她忍無可忍的轉身,正要發火,邵雲的頭從車窗裡探了出來。

  “上車吧,我送你。”他對她說,口氣很溫和。

  上官畢竟有點理虧,沒有象剛才那樣趾高氣昂,對他搖了搖頭,說:“謝謝,不用了。”繼續往前走,邵雲的車子就緩緩的跟在她旁邊。

  “你不會是怕我報復你吧?”他居然還開得出玩笑。

  上官止住腳步,想想確實也沒什麽可怕的,遲疑了一下,還是拉開車門鑽進了後座。

  邵雲見她如此謹慎,輕輕笑了笑,發動車子,加快了速度。

  邵雲從後視鏡裡觀察上官,她正啃著手指甲,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

  “在你眼裡,我是不是已經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上官哼了一聲,心裡說:你知道就好。

  邵雲見她不搭理自己,倒也不生氣,自顧自說道:“我一直以為如今已經不存在女俠這類人物了,沒想到我弟弟有幸得到了一位。”

  上官對他的冷嘲熱諷十分反感,立刻回擊道:“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和邵雷交往,真怕他身上流著和你一樣邪惡的血。”

  邵雲猛的刹住車,輪胎和地面急速而猛烈的接觸,發出刺耳的響聲,上官吃了一驚,皺眉道:“你想幹什麽?”

  邵雲已經回過身來,趴在椅背上,雙目灼灼的注視著她。

  “不要把邵雷和我相提並論。他比我好一百倍,也比我幸運一百倍。”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居然流露出憂傷,上官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邵雲,一時有些緊張無措起來。

  可是他無助的神情隻延續了兩秒,眼中重新充斥著慣有的漠然和不屑。

  “況且,你所看到的並不見得就是真相或者真相的全部。”

  “那麽真相到底是什麽?”上官嗤之以鼻,禁不住反問,“如果看到的不可以相信,我還能相信什麽。”

  邵雲沒有回答,他靜靜的維持著趴的姿勢,神色平和,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索,上官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仔細的打量眼前的這個男人,而且發現他居然是有些魅惑力的,尤其是象現在這樣,明明成熟的臉上,卻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惘然。

  良久,他的神情起了一絲倦怠,懶懶的說:“你不相信我無所謂,只要相信邵雷就行了。”他轉回身去,再一次啟動了車子。

  直到上官下車前,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上官覺得和邵雲對話是件吃力的事,或許她從沒真正認識過他,可是,的確如他所說,他不是自己該關心的范疇。

  上官在心裡狠狠咒罵了一聲,以後再管他們的事自己就是神經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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