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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全集)》第18章 俘虜
  第18章 俘虜
  曼芝趕回大院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她從劉姨手上把萌萌接過來,小家夥已經吮著手指睡著了。

  “先還挺乖的,後來老見不著你,就鬧開了,這孩子,脾氣真強,我哄都哄不住,最後哭累了,自己睡著了,唉,真是!”

  曼芝十分歉疚,尤其心疼萌萌,隻怪自己糊塗了一回。

  道了謝,把萌萌接回家裡,直接放到小床上,她睡得憨甜,始終沒醒。

  曼芝衝完澡,回到房間。拉窗簾時,看到窗外夜色深沉,邵雲還沒有回來,她無端的歎了口氣。

  躺在床上,不敢輕易入睡,因為要替邵雲留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睡意朦朧間,聽到有凌亂的敲門聲傳入耳朵,她急忙揉了揉眼睛下床,左手一邊習慣的去枕頭底下摸出表來掃了一眼。

  十一點還沒到,似乎比往日回來得早些。

  打開門,邵雲醉醺醺的晃進來,曼芝不由得往後讓了一步,微微皺緊眉頭。

  兩個人並不多話,邵雲直接往衛生間裡闖,曼芝關上了大門,旋即返身回房。

  她醒了就很難立刻睡著,伸手替小床上的萌萌掖了掖被子。

  小家夥身體扭動了兩下,有點焦躁,曼芝會意,她一定是想尿尿,可是又貪睡,不肯醒。

  曼芝將痰盂用紙墊了放在床上,然後把睡得七葷八素的萌萌抱起來,往痰盂上一置。

  “來,萌萌,噓噓完了再睡啊!”

  萌萌很有本事,耷拉著小腦瓜,眼睛絲毫不睜,可過了一會兒就聽到有急促的尿尿聲傳來,曼芝止不住想笑。

  本待去衛生間把痰盂清理了,走到門口又止住腳步,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邵雲似乎還沒進房間,她不想跟他在外面狹路相逢。

  剛彎腰放下手上的痰盂,門就被砰然推開,邵雲居然大大咧咧的闖進來。

  曼芝訝異的望著他懶散的挪到床邊,然後直直的躺下去。

  雖然已經洗漱過了,然而清涼的薄荷味依舊沒有壓住酒氣。

  曼芝蹙眉走到他跟前,毫不客氣的抬腳踢踢他半垂在床沿下的腿,輕聲提醒道:“你走錯房間了。”

  邵雲並沒十分醉,聽到她的話,反而笑起來,“誰說我走錯了,你是我老婆,那邊睡著的是我女兒。”

  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曼芝又好氣又好笑,可是也不便跟他爭論,他正是半醉半醒的時候,說多了反而夾纏不清。

  想想還是不跟他計較了,索性和他換個房間睡吧。

  曼芝走到小床邊,俯身去抱萌萌,她睡得很香,曼芝看著她稚嫩的小臉,緊緊閉攏的雙目,實在舍不得驚擾她。

  正無奈間,邵雲忽然笑道:“我想起來了——我們是假結婚。”

  他掙扎著起身,一邊說:“我走。”口氣居然有些悵然。

  腳步踉蹌了一下,到底還是跨了出去,曼芝暗松了口氣。

  倒完痰盂,曼芝重新躺下,卻怎麽也睡不著,腦子格外清醒。

  床上有邵雲殘留的氣息,淡而淺清,曼芝有些不習慣。

  她驀地想起邵雲的鑰匙還在自己這裡,明天早上如果他走得早,可能會忘記取走,到時只怕又有話說。這樣想著,她又爬了起來。

  打開了客廳的小燈,曼芝一眼看到隔壁的房間門半敞著,她低頭看看手裡的鑰匙,沒來由的緊張了一下,幾乎想返身回去。

  邵雲醉成那樣,應該早已睡著了,曼芝在心裡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膽怯,舉步過去。小房間裡很黑,乍然從亮處往暗處走,眼睛不太適應。她沒敢開燈,憑著感覺往床邊的櫃子摸去,邵雲一向喜歡把錢包和鑰匙等零碎的物品擱在那上面。

  還是不小心踢到凳腳,疼得直嘶氣。

  黑暗裡,聽到邵雲幽幽的聲音,“你進來幹什麽?”

  曼芝吃了一驚,他的說話聲近在咫尺,幾乎就在她的耳朵根下響起,她定了定神,總算看清邵雲並沒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她踢到的那張椅子裡,正一動不動凝視著她。

  曼芝有些緊怯,仿佛被當場逮住的小賊,虛弱的朝他笑了笑,“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又趕緊把手裡的鑰匙遞過去。

  “這個還你,我怕明天早上忘記了。”

  邵雲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並不動彈。

  曼芝徒手舉了一會兒,有些尷尬,訕訕道:“那我放你床邊櫃上吧。”

  手沒來得及縮回來,就被邵雲拽住,隻輕輕一拉,就將她整個人拖進懷中。

  曼芝大驚失色,鑰匙跌落在地板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邵雲的雙臂旋即有力的箍住了她的身體,連帶一雙手也被縛住,她根本掙扎不開,只能這樣坐在他腿上,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覺得到他的呼吸。

  “放開我,你喝醉了。”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出來異樣,可還是微微有些抖。

  邵雲湊近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垂,她緊張得不敢喘氣。

  “知道我為什麽一直坐在這裡麽?”他低低的開口,語氣充滿了魅惑。

  “我想不通……你憑什麽能成功的攪進我的生活?”

  他說話時,嘴唇幾乎是貼著她的肌膚在遊走,曼芝隻覺得陣陣麻栗從脖頸處傳來,然後肆意蔓延,直達心裡。

  “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卻還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出現在我面前,這究竟是為什麽?”

  他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能清晰的鑽進曼芝的耳朵裡,她接收到了,卻無法拚湊出完整的意思,隻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她的注意力全被他炙熱的動作牽製住了。

  他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已然親上了她的肌膚。

  他細細的啃咬,令曼芝刹那間軟弱無力。思維早已停滯,一向自詡聰明的她只剩了一個問題不停的旋繞在耳邊。

  “怎麽辦?怎麽辦?”

  答案還沒出來,邵雲已扳過她的臉,照著她的唇重重的吻了下去。

  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的猜測那張激怒過他數次的嘴究竟會是怎樣的滋味。現在,他真切的體會到了,的確與別的女人不同,似乎更柔軟,更芬芳……

  曼芝完全呆住了,連困擾她的問題也已經被擠得沒了形狀,只有洶湧的碎片在堆起來,又散開去,發出刺耳的喧囂。

  邵雲長久而霸道的輾轉在她唇上,然後,舌頭充滿挑逗的攻開她的齒間,長驅直入。曼芝隻覺得耳熱心跳,猛醒似的伸手想推開他,可是反而被他捉住,牢牢的按在身後。

  她以為這已是頂峰了,殊不料才剛剛開始。

  他的手沾滿了欲望,襲上她的身體,所到之處,有如電流通過,更令她恐慌的是他似乎燃起了她體內自己從不曾發現過的熱情,曼芝又戰栗又害怕,拚命的躲閃,可哪裡是邵雲的對手。

  他突然雙手一緊,將她一把抱起,曼芝理智尚存,扭動身子,胡亂的抵禦,“不——”

  他不容她拒絕,低下頭,雙唇再次堵了上來。

  滿世界都是他的氣息,他的味道,曼芝徹底暈眩了。

  密密匝匝的吻壓下來,令她窒息和沉迷,恍惚中,她感到邵雲滾燙的身軀覆了上來,她亂成泥淖的心中爬滿了疑問,怎麽會變成這樣?
  然而,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從體內抽離,她已無力反抗……

  曼芝驀地低呼出聲,鑽心的疼痛令她痙攣,她面龐扭曲,眼淚幾乎要破堤而出。

  邵雲一呆,稍一遲疑,還是退了出來,沒敢用強。

  他久已渴望的身體,此刻就在懷中,可是她的生澀竟惹起他無盡的憐惜,他從未見過如此嬌軟的曼芝,心神激蕩,難以自持。

  俯下身,他極溫柔的吻她的唇,她細膩的頸和肩,一切女人敏感的地方,他要軟化她。

  “別怕……放松,放松。”他在她耳邊低喃,聲音仿若催眠。

  今晚的邵雲,和平常判若兩人,格外的柔情似水。漸漸的,曼芝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肢體也隨之柔軟,她在他輕柔的觸摸中象陽光下的雪一點點的融化開去。

  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對待她,仿佛她是他最珍視的寶物。

  曼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亂,幾乎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侵入體內。她從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可以結合得如此緊密。意識已然遠去,只有感官的體驗異常真實的存在,隨著他有節律的衝撞,她感覺自己象漂浮在搖曳的雲端,耳邊回蕩的是他一聲緊過一聲的喘息……

  爆發的瞬間,邵雲突然變了臉色,迅速的俯首死死吻住她的唇。

  昏昏沉沉間,她聽到邵雲纏綿的低喚,“曼芝……”猶如一聲痛苦的歎息。

  她倦得睜不開眼,心裡有燭火似的光亮在躍動,忽明忽暗,仿佛清楚了什麽,又仿佛什麽都沒明白。

  一覺醒來,頭痛欲裂。

  邵雲起身在床上發了一會兒怔,夜裡那一幕幕火熱的鏡頭逐漸泛了上來,他有點坐不住了。

  房間外面,一如既往的乾乾淨淨,然而,曼芝不在客廳。

  臥室裡,萌萌還沒醒,獨自睡著。

  邵雲有些發慌,幾步跨到陽台口,終於看見了她。

  曼芝整個人蜷縮在凳上,木雕一樣盯著遠處,仿佛入定。長長的秀發從兩邊散落下來,瀑布似的流暢,一張臉半遮半掩,帶著落寞的神色。

  邵雲攥緊手心,心裡湧起一絲羞慚,酒真誤事。

  他清了清嗓子,發出聲響,曼芝這才被驚動了,頭一轉,看見他,眼簾慌忙一垂,有些不知所措。

  她旋即從凳上跨下來,低著頭從他身邊擦過,一聲不吭的進了屋子。

  邵雲難堪的站在原地,他沒有跟進去,愣了一會兒,走到欄杆前倚著,百無聊賴的俯視下面的院子。

  早起的人們已經開始在晾曬衣服,上班族則推了自行車往院外走,一切都井然有序。

  就這樣看了好一會兒,思緒仍是亂作一團,他的手習慣性的探進衣袋,想掏煙出來。

  結果發現還穿著睡衣,口袋裡空空如也。

  返身往屋裡走,心情陡然感到一絲緊張。

  曼芝已經換了衣服,頭髮也端正的束好在腦後,跟平常一樣乾淨利落,正坐在餐桌前低眉喝粥,給他也盛了一碗,端端正正的擱在桌子的另一面,她的臉上掩藏得很好,再也看不出什麽異樣的神色。

  他瞟了眼曼芝,又看了看那碗熱氣騰騰的粥,竭力想從中搜尋出點兒曼芝的心思,然而腦子似乎不怎麽管用。

  慢吞吞的去衛生間洗漱了出來,然後在她對面坐下,用調羹搗著,默默的吃起來。兩人都不說話,甚至,彼此不敢多看一眼。邵雲生平還從來沒有體會過如此尷尬的滋味,幾次想說點什麽,然而喉嚨乾澀,無法成句。

  粥吃到一半,萌萌醒了,在房裡哼哼,曼芝撇下碗筷就跑了進去。

  邵雲悶頭吞完,感覺有點窒悶,隻想盡早離開。

  換好衣服向外走時,腳底踩到一個異物,他低頭看了一眼,是他的大門鑰匙,撿起來掂在手中,仿佛一枚證據,他怔怔的瞅了一會兒,不聲不響的塞進了褲袋。

  走到大門口,邵雲猶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折回來,停在曼芝的房門邊。

  “我,我走了。”他望著她,低聲說道。

  曼芝埋頭給萌萌穿衣服,聽到他對自己說話,有點慌張,頭都沒抬,隻胡亂應了一聲,“哦”。

  邵雲眼睜睜的看著她忙碌到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悵然若失,又站了會兒,終於走了。

  曼芝聽到關門聲,頓時如釋重負。

  萌萌見她始終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很是不滿,湊著她的耳朵不停的叫喚,“媽媽——媽媽,萌萌餓。”還在她面頰上使勁啄了一口,那麻麻酥酥的感覺仿佛喚醒了曼芝的某些記憶,她的臉上漸漸泛起紅暈。

  張昆一早到了鋪子,看見邵雲已經端坐在椅子裡,很是意外。

  “今天來這麽早?”又端詳他的臉色,“怎麽無精打采的,是不是……昨晚上在哪裡玩得過火了點兒?”這樣說著,臉上現出一絲戲謔。

  邵雲沒心思理他,始終擰著眉,一支接一支的抽煙,仿佛有很重的心事,整個人都被籠罩在藍色的煙霧裡。

  “嗨嗨,肺還要不要啦!少抽點兒吧你就,回頭又有客人抱怨這裡味兒重了。”張昆邊說邊去開窗戶,嘴裡嘟噥道:“清潔工怎麽還沒把垃圾運走,越來越不象話了。”

  他們的商鋪在建材大樓裡面,有統一的物業管理,但服務很一般。

  邵雲走到樓外的停車場,剛巧看見自己鋪子裡的幫工小范從貨車上下來,嘴裡罵罵咧咧的,還抬腳去踢車身。

  “車子怎麽了?”他嗓音沙啞的問了一句。

  小范冷不丁抬頭看見邵雲走過來,倒是一窘,訕訕道:“老掛不進檔,70公裡都拉不滿,以後不敢上高速了。”

  邵雲聽了,隨即甩掉手上的煙蒂,快走幾步,輕盈的躍上車,道:“我找人去修修。”一邊已經發動了車子。

  小范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開了車揚長而去。

  進了鋪子,張昆正在打電話,嗓門一下子高出去許多,口氣卻很無奈。

  “哦,也成,那裡近。”又忍不住大聲囑咐,“路上千萬小心!”

  掛了電話,瞪住小范就吼,“你有病啊!居然讓他開那輛破車去修!這萬一要出點什麽事兒,責任誰負?他們家老爺子可是出了名的狠主兒!”

  小范無限委屈的說:“我哪裡知道,他自己要去的嘛!我連攔都沒來得及。”

  張昆又是不安又是光火,在窗前踱了兩個來回,憤憤道:“真他媽吃錯藥了。”

  曼芝一整天都有些失魂落魄。

  明明做著某件事情,思緒卻飄出去十萬八千裡,可又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

  下午,萌萌終於睡著了,屋子裡突然靜了下來,曼芝坐在沙發裡,那濃重的虛弱感又包圍過來,吞噬著她。

  她緊縮成一團,無意識的啃著指甲,努力思考,就像從前上學解不出題目時那樣。可是思緒總也攏不到一處,飄飄蕩蕩,猶如攀附在懸崖頂上甩下的一根繩子上,孤零零的在半空中搖擺,隨時有可能掉落谷底,她覺得不踏實,哪裡都不踏實。

  出了會兒神,她突然赤腳衝進房間,翻箱倒櫃,最後在抽屜頂層的檔案袋裡小心翼翼的拖出了一本紅紅的小冊子,她和邵雲的結婚證。

  翻開來,彩色的相片上,她和邵雲肩並肩的靠著,兩人都沒有笑,顯得相當嚴肅,但挨得卻是極緊,攝影師一再要求的。

  曼芝久久的盯著照片,慢慢伸出手去,指間在兩人的臉上輕輕的磨梭,一遍又一遍,竭力要抓住一點真實。漸漸的,無處著落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早早的給萌萌喂過晚飯,曼芝照舊帶她出去走走。

  這片老城區很大,沸沸揚揚的鬧拆遷都幾年了,始終沒有定論。傍晚時分,來往的人不少。

  萌萌早就會走路了,一到人群裡,就格外興奮,死活要掙脫曼芝的手自己撒歡跑,曼芝拗不過她,只能小跑著護在她身邊。

  小區的路上,來往自行車很多,她得細心留神,結果比抱她還累。

  好容易揪住她,兩人一起在亭子間的木凳上坐一會兒,萌萌又開始搗騰她的頭髮,東拉拉,西扯扯,時而湊到她臉上去吻一口,表示她對曼芝的親昵。

  曼芝對她總是很寬容,由著她胡鬧。今天更是心不在焉,一雙眼睛總會情不自禁往路口瞟去,一旦自己驚覺,頓時覺得羞赧。

  天色漸黑。路上逛的人也少了下去,曼芝隻得牽著萌萌往回走。

  進了院子,她抬頭往自家的窗戶望,漆黑一片,邵雲當然還沒回來。

  她怔怔的站著,腦子裡始終亂亂的。

  牽住萌萌的手被晃動了兩下,萌萌嬌嫩的聲音在嚷,“媽媽走,媽媽走嘛!”

  曼芝醒悟似的朝她笑笑,“好,咱們回家。”

  上了樓梯,曼芝一眼看到門口立著一個黑影,心跳頓時咚咚加快,走近一些,卻發現是個陌生的男孩,皮膚白淨,眉眼隱隱透出熟撚,卻是一臉的惶恐相。

  “你找誰?”曼芝手裡緊緊的攥住萌萌,警覺的問,倒並不慌張,這男孩看起來面善得很。

  男孩略帶驚訝的望向她,用手朝前指指,“你們,是住這一戶的?”

  曼芝點頭。

  男孩滿是憂色的眼睛突然一亮,“你是……嫂子吧,我是邵雲的弟弟,我叫邵雷。”

  曼芝這才恍悟,難怪看他這麽臉熟。

  邵雲從不跟她說家裡的事,她還是從申玉芳那裡聽說邵雷的,但素未謀面。沒想到今天他會出現在這裡。

  乍然聽到他叫自己嫂子,曼芝有點窘,胡亂的拂了拂額前的劉海,“你來找邵雲?他……還沒回來呢。”

  說著開了門,把他讓進屋裡。

  邵雷的臉上重新恢復了焦慮的神色,急道:“我打他手機也關機,到鋪子去找,朋友說他出去辦事了。真是急死我!——他什麽時候會回來?”

  “這我可說不準——發生什麽事了?”

  “我爸,我爸他不行了。”邵雷沮喪的聲音裡有些哽咽。

  曼芝的腦子有片刻的遲滯,聽到這個消息,竟分辨不出自己是喜是憂,更多的是木然。

  邵雷哪有心思無限期的等下去,他草草寫了個醫院的地址給曼芝,“麻煩你見到我哥,就讓他趕緊過去,越快越好!”

  曼芝接過來,點了點頭,將條子壓在桌上。

  邵雷似乎有些疑慮的掃了她一眼,但沒再說什麽,匆匆走了。

  這一晚,曼芝始終睡得淺,還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她在夢裡拚命掙扎,累得不行。

  門外一有響動她就驚醒了,身上有些微的冷汗,她定了定神,又去看表,已是凌晨三點。在床上猶豫了兩分鍾,她還是翻身下來,打開了房門。

  邵雲沒有立刻回房,坐在沙發裡發呆,一抬頭,看見曼芝,很是驚詫,沒想到她會迎出來。

  曼芝倚在門框處沒有踏足出去,她穿著白底碎花的睡衣睡褲,長發披肩,燈光下,面色格外白淨,望向他的眼睛卻是閃閃爍爍的,不再象往常那樣犀利。

  一整天,邵雲都在跟自己抗爭,拚命的想趕走不斷浮現在腦海中的曼芝的身影,然而總是失敗。現在,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卻反而覺得不真實起來。

  邵雲突然間無法正視她,極其不自然的調過頭去,呼吸竟有些急促起來。

  “你弟弟今天來找過你。”她緩緩的說,“他說你沒在鋪子上,打你電話又不通。”

  邵雲聞聽,乾咳了一下,低聲道:“我一天都在外面,手機沒電了。”仿佛完全是在解釋給她聽。

  曼芝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樣繼續說下去,雖然她對邵俊康沒有任何好感,甚至覺得仇恨,可是她畢竟不是幸災樂禍之人,她自己也曾經失去過至親,很明白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滋味。她不知道邵雲會對這樣一個殘忍的消息有如何的反應。

  然而,她還是必須說出來。

  “他說——你爸爸……病危。”

  邵雲赫然間扭頭盯住她,悚然發問:“什麽?”

  曼芝望著他驚懼的神色,嘴唇有些發乾,但還是重複了一遍,“你爸爸……可能不行了。”

  邵雲臉上的肌肉開始劇烈的抖動,他騰地站起來,動作過快,身子晃了兩晃,腳下卻挪不開步,腦子裡一片空白。

  曼芝走過去,將桌上寫著地址的字條遞給他,輕輕的說:“去看看他吧。”

  邵雲愣神片刻,拔腿瘋狂的衝了出去。

  曼芝看著半洞開的門,怔忡了半日,才走過去將它關好。

  邵雲一口氣闖到醫院的特護病房。

  房間裡滿滿的人,他的眼睛急切的朝床上掃去。邵俊康靜靜的躺在那裡,眼睛閉住,神色平靜。申玉芳呆坐在旁邊,悲涼的神色足以說明一切。

  他的心轟地向下墜去,直墜到無底的深淵。

  邵雷在無比悲慟中抬起頭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哥哥,大叫一聲,帶了怨憤,“哥!你怎麽才來啊!”

  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投向面色慘白的邵雲,寂靜無聲。

  邵雲沒有跨上前,也沒人出聲讓他進去。他扳住門框的手死死的往裡扣著,仿佛能滴出血來。

  他久久的站著,望著去世的父親,已然成了凝雕。

  律師讀完財產分配,鄭重的抬起頭,目光逐一向在座的眾人掃去。

  申玉芳暗自垂淚,邵雲低頭不語,邵雷始終眉頭緊鎖,邵俊邦的神色最難琢磨,仿佛所有的真實情感都收攏起來,隻留了一副最平和的面具示人,分辨不出喜憂。

  “如果大家沒什麽意見,請在這份文件上簽字。”律師繼續走程序。

  邵雷再也耐不住的開了口,“為什麽大哥的股份比我跟二叔都少?”

  遺囑裡寫得再清楚沒有,掌股最多的是申玉芳,佔了三成,其次是邵俊邦和邵雷,各佔二成,邵雲僅佔0.3成,與邵俊康一起打江山的元老早在上市後就優先購走一部分,剩余全部都投入股市。

  這樣的分配目的非常明顯,邵雲基本被踢出局外,申玉芳是名義上的董事長,但她不可能過問公司的具體事務,而邵雷還在攻讀碩士學位,暫時也不能效力,大權基本全部落在總經理兼代理董事長邵俊邦的手中。

  邵雷的話明顯帶著火藥味,他終究是替哥哥鳴不平。

  關於邵俊邦的傳聞,他和父親都聽說了不少,不可能沒有擔憂,只是他搞不懂父親為什麽最終還會有這樣的安排。

  邵俊邦豈能聽不出邵雷問話中的意圖,然而他並不開口,沉穩的坐著,神色如常。律師十分盡責,翻開遺囑,審視了幾眼,解釋道:“這個問題,邵老先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鑒於邵雲先生之前單方面宣布跟邵家脫離一切關系,所以邵老先生不可能將公司交給他掌管,這0.3成股也是念在彼此父子一場的情分上才特意撥出的。對於這一點,我想大家不應該再產生什麽疑義了。”

  邵雷張口還想說兩句,邵雲已伸手止住了他,平靜道:“小雷,別說了,簽字吧。”

  一家人從律師行出來,邵雷和邵雲伴著申玉芳走在前頭,邵俊邦和送出門來的律師落在後面,低聲交談。

  走了一段,申玉芳緩緩開口道:“阿雲,你還是搬回來住吧。”

  邵雷聞聽,也急忙接口說:“是啊,哥,我過兩天就回學校了,媽一個人住著很孤單。”

  邵雲沉默。

  申玉芳知道他的心思,微微歎了口氣,“你總是邵家的人,回來也是天經地義。從前,你說不想看見爸爸,現在,你爸他……他都已經不在了,你還有什麽可顧慮的?”說著忍不住落淚。

  邵雲看見母親這樣,心裡刀絞似的難受,扶著她肩的手緊了一下,“……好,我會考慮的。”

  到了樓下,邵雷跑去停車場將車開了過來。邵雲先扶申玉芳入座,他鑽進去的前一刻,正好看見邵俊邦從門裡跨出來,四目相對,空氣中似乎有火花燃燒的嗶啵聲,邵俊邦突然扯動唇角,泛起一個志得意滿的淺笑,扭身迅速向另一頭而去,邵雲滿懷陰騭的鑽入車內。

  一路上靜靜的,氣氛略顯沉悶。

  申玉芳抬頭撇了眼始終面色陰沉的邵雲,猶豫了一下道:“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回邵氏來。”

  “媽!”邵雲皺眉叫了一聲。

  申玉芳沒有停止說下去,“這也是你爸的意思,他把最多的股份放在我名下,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們倆兄弟能好好的把公司做下去。”

  邵雷邊開著車,邊不滿的發牢騷,“如果是這樣,爸爸為什麽不直接讓大哥繼承,非得把公司交給二叔?”

  “唉,他是沒辦法,這兩年來,二叔早已成了邵氏的頂梁柱,公司哪項事務不是他在控制著,連上市這樣的大事都是由他一手操辦的,如果不交給他,公司可能會一下子跨掉……你爸有他的難處。”

  申玉芳又對邵雲道:“即使你回來,短期內也只能聽二叔的安排,總之,公司不能亂,尤其是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

  弟兄二人盡皆沉默,過去的一切都已發生,沒什麽好追悔的。

  車子開進邵家別墅,邵雲的目光禁不住向窗外掃去。

  兩年了,他一次也沒回來過,這裡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忽然想,原來兩年的時間竟然可以如此快的流走。時光匆匆,帶走了一些人和事,帶不走的是曾有的傷痛和記憶。

  邵雲沒有搬回家裡,也沒有回邵氏,他仍然每天守著那個裝修鋪子度日。

  重回過去的生活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然而,要他回去面對邵俊邦,甚至事事向他請示匯報,他不甘心。過去種種不提,他心頭始終存著懷疑,那就是邵俊邦在他的這場變故裡到底充當了什麽樣的角色,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參與了。

  他和邵俊邦不和是很早以前就開始的事,不光因為公事上的分歧,即使在生活中兩人也彼此看不慣,邵俊邦對他飛揚跋扈的作風一向感冒,而他則對邵俊邦的清高深惡痛絕,仿佛正義永遠站在他那一方。

  邵雲並非沒聽說過他在外頭有女人,二嬸也曾為了這件事吵到邵董面前過,雖然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邵雲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口是心非,滿口仁義道德,骨子裡道貌岸然的長輩,如果要他選擇,他寧願還是活自己的,做個表裡如一的真小人。

  更重要的是,邵雲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他的生活中多了曼芝和萌萌。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提出搬回去,曼芝會是怎樣的反應。

  忙過父親的喪事後,邵雲就很少在大院的租房裡過夜,不是在張昆那裡借宿就是和馮濤等人打通宵麻將。內心裡,他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就是不想面對曼芝,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要想到隔壁躺著她的身影,他就輾轉難眠。

  曼芝對他始終淡淡的,甚至連跟他抬杠的興趣似乎都沒有了,變得陌生而疏離。對於那晚的事,邵雲曾經以為她會跟自己翻臉,畢竟是他不守信用,破壞了約定。可是沒有,她絕口不提,仿佛壓根就沒發生過,他吃不準她的態度,也只能緘口,可是面上卻難掩尷尬。

  他無從得知曼芝的心思,只是覺得她一反常態的沉默,這樣的曼芝讓他不知所措。他很清楚,曼芝不想跟自己有什麽瓜葛,那一夜的責任也全在他。可是每次見到她,邵雲就會情不自禁湧起一陣渴望,他驚異於自己如此激烈的反應。

  平心而論,曼芝是美麗的,可在他從前接觸過的女孩裡,她不見得是最出色的。然而她帶給他的震撼卻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每次想起那夜的片斷,他就血脈噴張,情不可抑。

  邵雲不得不沮喪的承認,自己迷戀上了曼芝的身體。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頓時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成了敗將,成了她的俘虜。連帶她看自己的眼神裡,仿佛也多了些輕蔑的意味來,他羞憤難當。

  更令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在面對曼芝時所感受到的那份緊窒和局促,哪裡有半分從前揮灑自如的影子,這樣的他,連自己都鄙視。於是索性選擇避開,走得遠遠的。

  過一陣就會好,他這樣安慰著自己,充滿了信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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