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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全集)》第17章 提醒
  第17章 提醒
  曼芝沒有讓邵雲等太久,事實上,第二天她就回復了邵雲。

  萌萌睡下後,兩人坐在客廳裡,就著幽幽的燈光商量起了“終身大事。”

  曼芝面色鄭重,而邵雲則一如既往無所謂的表情。

  “既然是協議結婚,我也有條件要提。”

  邵雲半躺在沙發深處,一隻腳擱到了茶幾上,正剝了桔子一瓣接一瓣緩慢的往嘴裡送,聽她如是說,面無表情的點頭道:“應當的,你說。”

  曼芝盯著茶幾的一角,猶如背書一般娓娓道來。

  “第一,在萌萌成人之前,不可以公開她的身世,否則對她的成長會有影響。”

  “我沒意見。”邵雲想都沒想就答道。

  曼芝抿了抿唇,接著往下說:“第二,等萌萌滿了18歲,我們的協議就可以解除……到時候,如果萌萌願意跟我走,你不能反對。”

  邵雲的手和嘴同時停了下來,眯起眼睛睥睨著曼芝,思量了一會兒,嘴裡重新恢復咀嚼,懶懶的說:“同意。”

  曼芝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爽快,提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下了大半,暗暗舒了口氣。

  桔子已然吃光,邵雲將桔子皮準確的投進了角落的垃圾桶,然後收回茶幾上的腳,舒服的伸展開來,雙手覆在後腦杓上,似笑非笑的望著曼芝,“還有麽?”

  曼芝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她咬了咬下唇,低聲說道:“還有最後一條,既然我們只是形式上的結婚,婚後也不能干涉對方的生活,更不能……侵犯對方。”

  邵雲瞪起眼睛瞅了她半天,總算弄明白了她的意思,猝然間放聲笑起來,投向她的目光不免帶著些惡毒,“放心,我對你這樣的完全沒興趣。”

  曼芝漲紅了臉,微微揚起頭。既然邵雲挑明了他依舊會出去沾花惹草,那她也必須跟他徹底撇清,至少,她還能在自己面前保有尊嚴。

  邵雲繼而譏諷的問:“你是不是還需要跟我簽署一份書面的協議,以便得到法律的保障?”

  曼芝望著他,目光平和,她當真想了一想,說:“也好,省得將來說不清楚,明天我會準備好了帶過來。”

  邵雲突然無端的惱怒起來,他猛然間伸手揪住曼芝的胳膊,將她整個拖到自己面前,極近的逼視著她,眼裡隱隱的有火光躥動。他咬牙道:“蘇曼芝,你想為誰守身我管不著,但是,別在我面前擺出這樣一副聖女的德性!我看著別扭!”

  離得太近,邵雲的臉在曼芝的眼裡仿佛一下子放大了幾倍,她能清晰的看到他下巴上泛青的胡茬,他堅挺的鼻翼,棱角分明的薄唇,還有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氣息混合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也一下子衝進了曼芝的鼻息,不知怎地,她竟然有幾分暈眩,心跳也快了幾拍,她對自己的反應有些詫異,掙扎了幾下。好在邵雲很快就松了手,她向後退開,努力平複心緒,皺眉道:“你要是對我提的條件不高興,可以說出來,咱們再討論,不用老是這樣發脾氣罷。”

  邵雲哈哈笑了兩下,怪聲道:“我沒有不高興,我憑什麽不高興?!用一張結婚證換一個大學生當免費的全職女傭,太值了!”

  曼芝沒有跳起來反駁,只是歎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對邵雲惡劣的態度快麻木了,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可是她不懂邵雲為什麽忽然表現的這樣過激,難道他和自己結婚,真的是為了想得到自己?這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曼芝覺得可笑,她是蘇曼綺的妹妹,而邵雲,應該是深愛著姐姐的,怎麽可能會對自己有那種想法?
  曼芝忍不住抬眼向邵雲瞟去,卻見他正盯著自己,眼裡是隱隱的慍意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趕緊調轉目光,拾起自己的東西,起身走向門外。

  “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會晚一點過來,要去打聽一下具體的辦證手續。”

  邵雲不吭聲,臉色陰霾。

  曼芝出了門,細細思量,對剛才那最後一幕仍是心存疑惑。邵雲不見得多看重自己,只是他曾經是那麽驕傲和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忽然間被自己拒之門外,難免會受些刺激。可是,如果他們真的要這樣生活下去,他要調整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豈止是邵雲,曼芝自己又何嘗不需要調整和適應,前面的路太模糊,她看不清楚,可是又不得不走過去,曼芝沒有感到絲毫的新奇和喜悅,只是她並非多愁善感之人,既然選擇了這條小徑,即使布滿荊棘,也得咬緊牙關闖過去。

  十八年呃!曼芝不是神仙,當然無法預知十八年以後會是什麽樣子,可是她不能不為自己設定一個期限,這樣,她至少還感覺得到希望。如果有一天,她絕望了,或是迷失在霧中,她還能憑借這個勉勵自己,人,無論到了哪一步,都不能失卻希望。

  去民政局打聽下來的結果,結婚需要雙方的戶口簿和單位或街道出具的未婚證明,曼芝這邊沒什麽問題,她家裡所有的證件都是她一人掌管,可是邵雲卻一無所有。“我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吧。”曼芝想了半天說道,她天生性急,已經翻出簿子來找申玉芳的號碼了。

  “你怎麽會有我媽的電話?”邵雲皺眉問。

  曼芝一時語結,“……她來看過萌萌幾次,你媽媽她……人挺好的。”曼芝見邵雲拉下臉來,有些心虛的說。

  邵雲乜斜著她,“看不出你還挺能的,瞞了我不少事呃。”

  但說歸說,終究也沒阻止她。

  申玉芳聽說了這個消息,一時又意外又高興,當天就把材料送了過來,還買了全套的床上用品,她上門的時候,邵雲已經外出了,只有曼芝在家照看萌萌。

  “太匆忙了,就買了這麽一點兒東西,等你們辦酒的時候,我再送份大禮。”申玉芳笑容可掬,她從心眼裡喜歡曼芝,從第一眼看見她就喜歡上了。

  申玉芳其實向來不看重所謂的門第家世,始終覺得人好比什麽都強,可惜她在家裡基本沒什麽發言權。

  曼芝不好意思道:“您不用這麽客氣的,我們……也沒打算辦酒,只是領個證而已。”

  申玉芳拉起她的手,疼惜道:“那怎麽行,你是我們邵家第一個兒媳,怎麽能隨隨便便了事。”想到了什麽,歎了一聲,說:“等等吧,等他們父子兩個和好了,我來好好的操辦。”

  曼芝不忍打擊她,含混的糊弄了過去。

  等所有資料都收集齊了,兩人找了個日子,一起去民政局。

  快到門口,邵雲猛地收住腳步,回頭瞅瞅走得極慢,且心事重重的曼芝,“你真的想好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曼芝臉上呆了一呆,繼而倔強道:“誰說我想反悔。”心裡卻抑製不住隱隱的彷徨。

  邵雲仔細的盯著她的臉審視,目光中逐漸泛起一絲柔和,兩手往褲袋裡一插,低頭笑笑,然後對她一揚頭,“進去吧。”

  曼芝悶頭跟在他身後往裡走,覺得自己簡直不是進婚姻登記所,而是去賭場。

  非年非節,人不多,手續很快辦好,紅豔豔的小冊子拿在手裡幾乎沒什麽分量。

  走出登記處,邵雲隨手翻開結婚證,端詳了一會兒,嗤笑道:“你怎麽這麽老土?”

  曼芝也在看,聽他又在譏笑自己,正想反駁幾句,然而見到照片上自己呆頭呆腦的樣子,確實有點木訥,大凡證件照,似乎很難拍得如人心意。再看看旁邊的邵雲,卻是眉目清俊,且眉宇間有股說不出的逼人氣質,的確比她像樣多了。

  她習慣性的對邵雲一伸手,“給我罷,我來保管。”對於保管證件,她已經是一種本能反應了,總覺得放在別人那裡不安全。

  邵雲卻揚了揚眉,根本不聽她的,把冊子往上衣袋裡一塞,道:“這本是我的。”然後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前面。

  曼芝怔怔的站了一會兒,才又跟了上去。

  領完了證,日子過得和從前幾乎沒有什麽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曼芝不用整日提心吊膽的提防邵雲的臉色了。她對萌萌的愛也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從今往後,這就是她名正言順的女兒了。

  曼芝一直在考慮要選個怎樣合適的時機跟父親和哥哥挑明自己結婚的事,她沒有事先跟兩人說起,因為一早就猜出他們會如何激烈的反對。

  她還在斟酌得肝腸寸斷的時候,他們卻已經知道了,街道辦給曼芝開未婚證明的大媽偶遇金寶時向他道喜,終於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曼芝面對家人怨憤的質問,感到無言以對。

  海峰始終以為曼芝對萌萌的執著只是恢復疼痛的一個緩衝,萬沒料到她竟然當了真,要將這件事長久的執行下去,甚至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怎能不痛心疾首!
  “曼芝,你怎麽跟曼綺一樣糊塗,你這樣做等於毀了自己!”

  曼芝低了頭不吭聲,說什麽都是徒勞,任何理由在父兄面前都是不被理解和接納的,不如沉默是金。

  海峰是真的急了,話也越說越重,劈頭蓋臉的砸向曼芝,令她的頭垂得更低。

  金寶終於沙啞著嗓子在一旁開了口,並不象海峰那樣急怒交加,有些倦怠,“曼芝,你忘了從前說過的話了罷?”

  曼芝怔住,有些不解的抬起頭來,望向蒼老的父親。

  “你說過,等大學畢了業,要掙好多的錢,讓家裡每個人都過上好日子。”金寶幽幽的說起,他黝黑又滿是褶皺的臉已然成了辛勞的象征,令曼芝從心裡痛起來,可是更讓她心痛的是父親說的這番話,每個字都象尖利的針一樣扎上她的心。

  “爸,我沒忘,你們……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一定能……”曼芝隻覺得心裡堵得慌。

  金寶歎息一聲,打斷了她,“你以為,我們真的都在指望你不成?傻孩子,爸不過是希望你不要再跟從前一樣辛苦,可以過上好日子……如果——你真覺得嫁給他你能好過一點兒,我也沒啥好說的。”

  曼芝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可她竭力忍著,她不能讓爸爸和哥哥為她傷心,她微笑著說:“爸,我覺得挺好,真的,邵雲他……也不是象你們想象得那麽壞……至少,因為姐姐的事,他肯和家裡斷了一切關系……而且,他對孩子,對我……都很好。”

  金寶重重的咳起來,一張臉因為劇烈的咳嗽而變得醬紫,海峰給他輕輕的垂著背,面色有些悲哀,為曼芝,也為這個家。可是他終於也不再想說什麽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曼芝逐漸的把自己的一些隨身物品從家裡挪了過來,有時太晚了,她也會留下來過夜。邵雲把大房間讓給她和孩子,自己樂得去隔壁睡個圓潤覺。

  起初的一兩次,曼芝還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對邵雲那日的粗暴反應耿耿於懷,但時間稍長,見他並無異樣,兩下裡都相安無事,曼芝才逐漸放下心來。

  不久,曼芝買了些糖給大院周圍的鄰居發了,也算一個簡單的召告儀式,那一聲聲真切的道喜比薄薄的結婚證更讓曼芝有真實的感覺。

  寂靜的下午,萌萌睡著了,呼吸均勻。曼芝蹲在陽台看著遠處高樓的頂層,突然心生淒楚,她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嫁了。

  時間向來是最微妙的東西,當你嫌它多時,簡直每分每秒都凝滯了似的。一旦忘記了它,忽如一夜醒來,發現已經時過境遷。

  三個月一下子就過去了,曼芝所有的心思都在萌萌身上,她夜以繼日,悉心的照料著這個孩子。她還買了一堆育兒書籍,沒事就看,似乎真的想以一種極為科學的方法來撫育孩子,邵雲對此很不以為然。

  “她將來能成什麽樣,多半是命運在安排,你費盡心思,只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麽?”他斜倚在沙發裡,不屑的打擊曼芝。

  曼芝對他的論調早就習以為常,並不以為杵,依舊我行我素。

  她漸漸的悟出了一些和邵雲相處的門道來,凡事不必跟他頂真,真要惱他,就乾脆不理不睬,他也無可奈何,如此以來,即使同在一個屋簷下,也能各行其是,互不干擾。況且,他多數時候都不著家,白天要做生意,晚上要應酬,曼芝從不過問他的行蹤。他偶爾無所事事呆在家裡的時候,她反而會覺得莫名的局促。

  邵雲說話算話,除了嘴上不甚饒人,倒從來沒對她起過那方面的念頭,連輕薄的語言都不曾有過。曼芝安心之余,有時不免也會胡思亂想,大概在他眼裡,自己都算不上一個女人罷。然而她始終隱隱的困惑,他為什麽要娶她?真的僅僅是為了孩子?或是他所說的報復?

  曼芝沒有覺得他對自己有多惡劣,生活雖然平淡如水,可也不至於象自己當初想象的那麽糟糕。要麽她真的是性情發生了極大的轉變,只要能夠安穩度日,也能覺得甘之如飴。

  曼芝是個閑不住的人,雖然邵雲每月都會給她豐足的家用,且只要她開口要什麽,錢這方面他並不吝嗇,但是她仍然會騰出時間來想方設法掙一點外快,內心深處,她十分排斥被人養著的念頭,盡管她的那點外快實在乾不了什麽,替人踩踩縫紉機,糊些紙盒,最高級也不過是翻譯些技術資料。可她依然極認真的乾著,還默默的記了本帳,看著紙上的數字從雙位升至四位,她感到一絲滿足。

  當然,這些事都是瞞著邵雲偷偷摸摸乾的,如果讓他發現,不給臉色看才怪。曼芝跟他相處長了,知道他是個心氣極高的人。也是,當初那麽風光,出個門都有一幫人前呼後擁,對比現在,真難為他受得了。

  申玉芳常常會過來看看她們母女,只是話不多,太多的話題都要避過,只能揀些無關痛癢的事來說說,講得最多的還是邵雲小時候的事,讓曼芝聽著格外新鮮有趣,在每個母親的嘴裡,孩子再頑劣,也是最可愛的。

  偶爾,申玉芳也會委婉的希望曼芝能勸邵雲回去看看,唉聲歎氣間,曼芝知道邵俊康的情況並不好,她從來不接這樣的話茬,她還沒有偉大到替自己的仇人去當說客。

  大院裡駐家的女人很多,她們對曼芝又都存著些好奇,一來二去,彼此熟撚起來,經常過來串個門,跟她說說話,打發掉一點無聊。

  可是曼芝仍會覺得寂寞,由內心深處生出來的一種寂寥,在傷口逐漸愈合之後,這種感覺日益明顯。

  她常常會想,如果沒有這個變故,她現在應該在做什麽呢?

  勿庸置疑,一定是在某家公司裡勤勤懇懇的上班,或許會被老板罵,或許會和同事磕磕絆絆,但不管怎麽假設,她都覺得是那樣奢侈的美好。

  還有小馮,她大概會和小馮在一起,他們也許正籌劃著買房。她曾經說過,要買一間大大的房子,把房子裝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把家人全部接過來,讓他們從此舒舒服服的住下去。她說這些話時,方竹韻就笑她不切實際。

  “你這種想法真是幼稚透頂,那小馮的家人如果也要住過來怎麽辦?你的房子又不是耶穌手裡的那塊餅,老也吃不完!”

  曼芝也知道自己不現實,可是人總有需要做夢的時候,沒有了夢想,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就象現在的她,雖然身體健康,可是在精神世界裡,幾乎等同於行屍走肉。她私底下已經想好,再過兩年,等萌萌上了幼兒園,她無論如何要出去找份事做,每天拘束在這樣狹小的環境裡,曼芝覺得自己也快發霉了。

  天氣漸熱,萌萌好動,吃過了飯就是一身汗,曼芝總是在午睡前先給她洗個澡,這樣躺在床上不至於粘糊糊的難受。

  小孩子許是都愛玩水,一個澡下來,地上濕禿禿的,曼芝也是一身的汗,感覺腰都快斷了。正給萌萌穿著衣服,門鎖響了兩下,邵雲回來了。

  曼芝著實意外,他很少在這個鍾點出現在家裡,不免問了一句。

  “跟幾個廠商在附近吃飯,有點不舒服,回來歇會兒。”

  邵雲說話間,有微微的酒氣飄過來,曼芝注意到他的臉果然是紅的。

  “你喝醉了罷?”

  邵雲笑笑,往沙發上倒下去,“誰說的,想讓我喝醉可不容易。”

  曼芝收拾好了萌萌,把她放在邵雲身邊,囑他看一下,自己俯身去端水盆。

  她穿著很家常的一件無袖連衣裙,領口有點低,彎腰下去時,角度正好對著邵雲,幾縷發絲散落下來,隨著她的動作飄蕩搖曳。

  曼芝在衛生間裡清理完澡盆出來,見邵雲左手拈了根煙,右手舉著打火機正要點,趕緊出聲阻止,“哎,別在屋裡抽呀。”

  邵雲似乎有點發怔,聽她這麽說,也沒反駁,起身往陽台上去了。

  曼芝把萌萌安置在床上,她還沒玩累,咿咿呀呀的不肯就范,曼芝隻得耐心的哄著她,用手輕輕拍著她藕段一樣的小腿。她拍的慢且有節奏,漸漸的,萌萌安靜下來,眼皮沉重。

  還是聞到了煙味,曼芝對這刺鼻的味道極為敏感,她皺起了眉,心裡甚為惱怒,待萌萌睡著,她就往陽台裡走。

  邵雲倚在欄杆上,若有所思的抽著煙,初夏的暖風徐徐吹來,酒有些上頭。

  曼芝上前直接奪過他指間的煙,往地上一扔,抬腳踩滅。

  邵雲愕然的回身望著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拜托你以後不要在這個房子的任何一個角落點煙,否則,萌萌就等於在吸二手煙,你作為父親,就不能考慮的周全些?”

  邵雲瞪眼看著她,曼芝雖然一臉慍意,可那張臉卻是無比生動的,白皙的面龐,紅潤的唇,還有那雙剪水般的眼眸,此刻因為生氣,格外的明亮。

  他驀地心浮氣躁,竟然對她發不出脾氣來,隻低低說了一句,“不要惹我。”就迅速轉過身去,心裡那久違的異樣又升騰起來,絲絲縷縷的佔遍周身。

  曼芝本來是做好了迎戰的準備的,就吸煙這件事,她忍他很久了。只是沒想到他居然不接招,好似一拳打在空處,有點沒著沒落的。

  “你也別惹我。”她小聲嘟噥了一句,仿佛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台階,扭頭欲回屋裡。

  邵雲聽到了她那句挑釁的低語,猛然間返身,一把將她拽回來,“你說什麽?”

  曼芝吃了一驚,完全沒有提防他會突然之間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可是後悔也沒有用了。

  她的後背緊緊的擠在陽台粗陋的水泥牆上,細碎的沙粒摩擦著皮膚,有點麻麻的難受。

  邵雲的臉近在咫尺,深邃的眼裡星火閃爍,還有他身上的氣息,既熟悉又陌生,整個的包攏住她,曼芝隻覺得頭暈目眩,幾乎失卻心跳,她努力鎮定自己,沉聲道:“放開我。”

  邵雲沒有放手,相反,他伸出右手捏住曼芝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迫她與自己對視。

  他此刻的目光幾乎稱得上是溫柔的,又隱約似有兩簇火焰在跳動。刹那間,曼芝疑心他也許是想起了曼綺,這個念頭一經產生,她就覺得如此可信,同時又令她有一絲莫名的悵然。

  他目光漸移,轉落在她鮮嫩的唇上,長久的凝住那裡。曼芝意識到了什麽,驟然間慌亂起來。

  眼看他帶著火熱的溫度緩緩的俯下臉來,他的整張臉籠罩在曼芝的上方,似乎形成一個巨大的陰影,讓曼芝心驚肉跳,她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可是她不能由著他,慌亂之間低呼了一句,“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邵雲乍然聞聽,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樣頓在那裡,他的唇幾乎就要碰觸到她的,可是他終於還是停住了。然後慢慢的直起腰來,緊盯住她,目光逐漸冷去。

  他往後退了一步,放開了她,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我差點忘了,你是要當貞女的。”他譏諷的說完,幾步踏進屋去。

  曼芝還怔忡的立在陽台裡,呆成一尊木雕。

  其實並沒有在想什麽,她只是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仿佛缺氧一般。

  等她進去,邵雲已經不在屋裡。

  那個晚上,他通宵都沒有回來。

  夜裡,曼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白天的鏡頭象電影回放一樣在眼前不斷的過,攪得她心煩意亂。

  最終,她強迫自己認定,他只是喝醉了。

  萌萌滿了周歲後,漸漸的會開口說話了。

  許多關於孩子的繽紛回憶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模糊,可是曼芝始終忘不了第一次聽到萌萌叫自己“媽媽”時的情景。

  那一聲稚軟的呼喚讓她整個人當場呆住,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那一刻,她甚至覺得是曼綺的靈魂附在了自己身上,她激動得幾乎要流淚。所有的辛勞,所有的委屈頓時化為灰燼,乘風而去,曼芝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萌萌最先學會的一句完整的話語是“媽媽,萌萌要。”

  每當她餓了,渴了,要噓噓,或是想玩,脫口而出的總是這樣一句話。

  曼芝對她的這句話特別著迷,每次聽到她這樣喊,哪怕手邊有再急的事也會停下來,性急慌忙的過去滿足她。

  自從有了曼芝,邵雲對萌萌幾乎可以說是敬而遠之,這並不表示他不愛孩子,只是他真的害怕被一個小孩時刻纏住的感覺,他沒有多少經驗,常常搞得手忙腳亂。當萌萌開始使用起語言後,她的世界一下子豐富起來,在邵雲眼裡,她似乎到此刻才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人”,有思想,也會表達,而這之前,她和一隻小動物沒有太大的分別。

  然而萌萌跟他並不親近,邵雲偶爾來了興致,去逗弄她,萌萌總是一副不耐的表情,那樣子跟邵雲象極了。發生了狀況,她依舊是回頭找曼芝,“媽媽,萌萌要。”

  好在邵雲並不介意,有得必有失,而他也非經常會心血來潮的人,只要萌萌在自己身邊就好,她跟誰親並不重要。

  曼芝常常會帶萌萌回蘇家去。金寶和海峰在萬般無奈中也不得不逐漸接受這個事實。不管怎麽樣,曼芝的生活已經恢復了正常,雖然不盡如人意。

  海峰到了三十歲,終於談著一個穩定的女朋友,和他一個廠的,叫劉淑珍,人極爽快,長得也很周正,跟海峰很談得來,彼此來往了一年,終於打算在這年的新春結婚。

  曼芝真心替哥哥高興。她把自己打零工一分一分攢下來的錢全都拿了出來,給海峰置辦婚娶物品,從鍋碗瓢盆到床上用品,簡直是當自己的事情在操辦。海峰雖然工作多年,但積蓄不多,光為翻修房子就花了一大筆費用。

  內心深處,她不是沒有遺憾的,哪個女孩沒憧憬過做新娘的夢,穿著白色的婚紗,款款步上紅地毯,對面站著自己心儀的那個男人。

  曼芝自己已經不可能了,可是她願意看到哥哥伴著他喜歡的女孩,幸福的經歷她曾幻想過的一切。

  到了婚禮前一天,曼芝猶疑的問邵雲去不去,他當然說不去。

  他很少去蘇家,每次去也是坐一會兒就急著想走。

  那裡是曼綺生活過的地方,他本能的怕著,怕那好不容易驅散掉的噩夢再重新歸來。

  更何況,蘇家的親戚鮮有不知道曼綺事情的,他去了,徒增談資。

  邵雲封了個特別厚的紅包塞給曼芝,囑她帶去了事。她多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也不勉強。

  親戚們很多都是久未謀面的,曼芝這樣惹眼的抱著個孩子去,竊竊私語的人甚多,連海峰都擔憂起來,生怕曼芝受不了,然而她坐在主桌上談笑自若,周到的主持著男方家裡應盡的事宜,絲毫沒有怯懦之色,令親朋好友刮目相看。

  心裡並非不難過,只是她明白,要想過得正常,就不能再逃避,不是說生活是一面鏡子麽,你對它微笑,它會回報以微笑,你對它哭泣,它也只能還你一張哭喪的臉。

  曼芝要好好的微笑著生活,為了萌萌,也為了自己。

  忙過了新年,日子過得特別快。曼芝不再彷徨,她把時間分割成幾塊,分別做了計劃,有條不紊的實施。除了繼續做些零活,她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萌萌的教育上,教她念詩,陪她玩智力遊戲,甚至有些操之過急的教起了簡單的數學。

  兩周歲不到的孩子,注意力極其有限,曼芝覺得自己夠耐心了,可還是今天教明天忘,她不無遺憾的發現萌萌並非天才。

  邵雲雖然不干涉她的行為,卻也很留意,見她偶爾流露出失落的表情,就會譏諷她在“拔苗助長”。

  他對曼芝依然是不冷不熱的態度,自從“陽台事件”後,他似乎刻意回避跟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們之間,沒有多少交流的空間,但因為磨合久了,也不再頻繁的發生口角,從表面上看,和所有家庭和睦的平常夫妻無異。

  偶爾天氣晴朗,邵雲也肯陪她推著萌萌的童車出去走走。一家三口漫步在街上,頗能引來路人豔羨的目光。每逢此時,曼芝總有些惶然,她天生不愛虛假的東西。有時又忍不住會恍惚的想,如果是曼綺跟他們相伴著,該是多麽完美,一念藉此,心裡又開始噝噝的痛起來。

  以後即使有這樣三人行的機會,她也會借故避開。

  飯局才剛開始,邵雲的手機就響了,他正在給張昆斟酒。

  馮濤說:“阿雲,趕緊接電話,不會是姓童那小子打來的吧,價錢開得太低,他反悔了不成?”

  邵雲從容不迫的取出手機,冷哼道:“字都簽了,還反什麽悔。”

  張昆樂道:“我們雲少現在壓價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真正是虎父無犬子啊!”

  邵雲聽了他這句話,很不舒服,一邊皺起眉頭,一邊掃了眼手機屏上的號碼,很陌生。

  他按通了,不耐的“喂”了一聲。

  “是我。”電話裡傳來曼芝的聲音,卻有點怯怯的。

  邵雲很少接到她的電話,心頭不免跳了一跳,語氣卻是極懶散的,“什麽事?”

  聽她的口氣,他也猜得出不會是好事。

  果然,曼芝慢吞吞的說道:“吃過晚飯,我帶萌萌下去轉轉的,回來時,發現鑰匙拉在屋裡了……我在劉姨這裡打的電話。”

  邵雲深深吸了口氣,冷淡的質問:“那你要我怎麽樣?現在就回去?”

  “不,不用。”曼芝哪敢勞他大駕,頓了一頓問:“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罷。”

  邵雲沉默了一會兒,也不想挪步,遂告訴她飯店的地址,又道:“你打車過來吧,快一點。”

  掛了電話,古超早已從洗手間出來,一屁股在邵雲身旁坐下。

  馮濤奚落他,“就你最熊,酒還沒喝呢,就開始跑廁所了,是不是腎有什麽問題啊?”

  一群人裡,古超是最慣常被取樂的一個,全源於他那張口沒遮攔的嘴和比較簡單的腦子。

  古超呸了他一口,“扯淡吧你!”

  張昆哂笑,“那倒說不定,我們這些人裡頭,數你最色,見個女的就起生理反應。”

  幾個人曖昧的大笑起來,古超先還瞪著眼,後來撐不住也笑了。

  “剛才接誰電話呢?臉上神采奕奕的。”古超也有狡猾的時候,此刻拚命想把話題往邵雲身上轉。

  “嗬,聽聽,老古現在也會用成語了,說起話來文縐縐的。”馮濤接著樂。

  “保姆。”邵雲淡淡的回了句。

  “孩子沒事罷。”張昆關切的問。

  “沒什麽,鑰匙忘屋裡了。”邵雲說著,不想多談,舉了杯在手裡。

  都是很熟的朋友,並不覺得拘束,酒喝得格外熱鬧。

  古超是屬於越喝嗓門越大的那種,他若是開了口,別人就很難插得上嘴,講來講去,也無非是哪個娛樂城的妞兒最靚,哪裡的按摩女郎最出挑。旁人聽著,隻當是下酒菜。

  邵雲今天有些沉默,邊慢慢喝著酒,目光時不時就往二樓的樓梯口瞟。心裡有些猶疑,剛才是否不該答應曼芝讓她過來,他其實應該回去一趟的,只是不願意讓曼芝覺得自己過於熱心了。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但總也有到頭的時候。正心神不寧間,曼芝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視野裡。

  嘈雜的環境中,她伸長了脖子在找,嬌小的身形在燈光的映襯下單薄了許多,隱隱透出無措。

  邵雲沒有站起來向她示意,只是遠遠的望著,看她焦灼的目光來回搜尋。

  忽然有點恍惚,仿佛從來不曾認識過她。

  曼芝終於看見了邵雲,臉上頓時漾起釋然的笑意,快步走過來。

  “這兒真難找,我繞了幾個彎,還問了信才摸過來。”

  邵雲蹙眉道:“你沒打車?”

  “嗯,你說在金桂路,我想想有點遠,反正出了巷口就是車站。”

  邵雲無語的瞅了她一眼,從口袋裡抓出一串鑰匙,抖了抖,將大門鑰匙解下,遞過去。

  曼芝接在手裡,才發現同桌的幾個人都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

  邵雲似乎並不想介紹在座的給她認識,她抬手撩了一下鬢邊的散發,出於禮貌,對著一桌人含糊的點了點頭。

  “那我先走了。”

  邵雲沒有留她,隻閑閑的說:“你還是打車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

  依舊是不耐煩的口吻,曼芝心裡到底暖了一暖,“哎”了一聲,快步走了。

  古超目瞪口呆的看著邵雲,“這,這就是你家的保姆?”

  邵雲不理他,繼續喝酒。

  古超偏偏是個沒眼色的,還在沒遮沒攔的說著。

  “雲少,你這個保姆我怎麽看著比歌城裡的小姐都水靈啊,哪兒找來的?要不,替我也弄一個?”

  邵雲已經在擰眉,馮濤冷眼旁觀,似乎看出了點端倪,趕緊端起杯子重新吆喝著拚酒。

  幾杯酒下去,古超分外來勁,涎著臉靠近邵雲,擠眉弄眼的說:“我剛才看她走路的樣子,一準還沒被人動過。呵呵,你真夠可以的,放著這樣的貨色在身邊居然能忍得住,不太象你平常的為人啊!”

  馮濤聽他這通胡扯,思忖邵雲八九要動怒,他向來圓通,雖然邵雲面上始終淡淡的,但憑著直覺,他還是約略掂量出了那女孩在邵雲心裡的分量。

  正待訓斥他兩句,打個圓場,邵雲卻已經猝不及防的站起身,左手抓過近前的一瓶紅酒,右手一把捏住古超的下巴,將瓶口對準他的嘴,已然狠狠的灌了下去。

  古超一蹦三尺高,狂亂的跳起身來,仍是連嗆了幾口,胸前一片濡濕。他又驚又怒,吼道:“你幹什麽?”

  邵雲輕輕笑了笑,手一松,酒瓶“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深紅的汁液濺得四處都是。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坐下,冷冷的揚起眉道:“你嘴巴太臭,我替你洗洗。”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古超雖然素來懼他幾分,終究是當著大家的面,有點下不來台,恨恨的矗立著,雙拳緊握。

  邵雲譏諷的盯著他,似笑非笑道:“怎麽著,還想打架?走呃,我願意奉陪!”

  張昆打著哈哈過來,拍拍古超的肩,又是對他說,同時也是對邵雲道:“好啦好啦,都是兄弟,抬頭不見低頭見,何至於要翻臉。雲少的脾氣是急了點兒,老古你說的那些玩意兒也忒不象話。”

  馮濤適時的起身,笑道:“昆子說得沒錯,有什麽誤會大家講清楚就算了,以後還是兄弟。”

  彼此都勸了一輪,古超清醒了些,盡管不明白邵雲源何發這麽大脾氣,但總是自己惹出的事端,他雖然粗鄙,倒也拿的起放得下,先過去道了歉。

  邵雲神色放緩,他也不想太過分,舉起酒杯跟古超的杯子碰了碰,算和了。

  飯後又換了個場子去散心,權當古超賠罪。

  邵雲對始終嬌滴滴的纏在身上的佳麗突然膩歪起來,感覺興味索然,隨便找了個理由提前離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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