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英祺一連幾天面對監獄裡的銅牆鐵壁，可是卻得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芊芊怎麽樣了，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一隻困獸，壓抑得快要瘋掉，就在他做好準備接受最壞的結果時，卻沒想到所有的局勢一下子就峰回路轉了。

  在開庭當日，關於承天集團新任總裁涉嫌欺詐發行股票一案因證據不夠充分，只能認定為誤會一場，李英祺最後被無罪釋放。

  對於這一結果，就連李英祺本人都很驚訝，他原本以為既然譚思安想要整倒他，那必定是成竹在胸的才對，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臨時發生這樣的變故。

  當他終於得以離開這呆了兩天的監獄時，在外邊等著他的是李英澤和李英櫻兄妹倆。

  李英祺走過去拉開後座的車門，見到裡面坐著李英櫻，他毫不猶豫的就“啪”的一聲將門甩上然後直接坐進了副駕座。

  他的舉動讓李英櫻的火氣馬上就蹭上來了，極其不悅的質問道：“喂！你給我說清楚，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還沒嫌你髒呢，你倒是嫌我…”

  李英祺向來就跟她沒多少話說，現在更是連理都懶得理她，隨便她愛怎麽嚷就怎麽嚷。

  “說話啊！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轍，也別以為你是最小的那一個就可以耍脾氣，我就得讓著你…”

  李英櫻繼續沒完沒了，可是，這到底是誰在耍脾氣了？

  李英祺早就已經練就了直接當她不存在的功力，倒是李英澤首先受不了了：“吵什麽？早就叫你不要來了！”

  李英櫻現在最怕的估計就是這個大哥，所以馬上就閉了嘴。

  她的態度倒是轉變得夠快，雖然還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可是她還是對李英祺說道：“大哥已經什麽都跟我說了，這次算你夠仗義…我雖然也是愛面子，可也是有錯必改的，上次把你跟譚芊芊的那些照片寄給穆千惠是我不對…”

  她的話止於此，可是能主動承認自己不對，這對驕傲自大的李二小姐來說已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李英祺從都沒想過要跟她計較，更何況事情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再說這些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他和芊芊結束了，回不去了。

  他轉過臉去對著李英澤，抓住最關心的問題問道：“現在是什麽狀況？怎麽說沒事就沒事了？譚思安不是說他有證據的嗎？”

  李英澤一手握著方向盤，然後拿起一疊文件遞給他，解釋道：“有問題的策劃案和股權書都在這裡，當然也就沒事了…”

  李英祺接過那些東西，眼裡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怎麽會在你這裡？”

  “穆千惠拿來交給我的，還算她有點良心，其實也沒什麽好感激她的，反正這件事從一開始都是她搞出來的…”李英澤只要想起穆千惠就想起被她陷害的那一夜，自然對她已經沒有半分好印象。

  李英祺聽了她的話，心中百轉千回，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那天對譚芊芊說的那番話，穆千惠為什麽會突然幫他呢？難道真的是譚芊芊去找了她？

  他想起那天她最後說的那句話：李英祺，希望你永遠都記住，這是你的選擇！

  沒錯，這是他的選擇，可是除此之外，他還有別的選擇嗎？他都不敢去找她，也不敢問問她到底怎麽樣了？孩子怎麽樣了？

  李英祺最終是回到了李英澤的別墅裡，如果說這次的事件產生的完全是負面影響的話，那麽唯一的好處便是以此拉近了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手足情深的含義，他們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他一個人懶洋洋的躺到沙發上，翻看著手機裡的記錄，這兩天她都沒有再給他打過電話或是發過信息，是因為死了心嗎？他這麽對她，不管換成是誰也該死心了，他們兩人一路跌跌撞撞，嗑嗑碰碰，終於還是到不了頭，終於還是結束了。

  只要她還能幸福，他願意一個人背負所有的痛苦，可是，一想起從此之後真的就得這麽失去她，他的心裡還是猶如萬箭穿心一般的難受！明明已經忍了這麽多天，卻從沒像此刻一樣萌生出想要去看看她的衝動，不管她究竟是誰，哪怕她就是他的親姐姐也好，他還是想她，發了瘋一樣的想她。

  有些念頭一旦被助長，就猶如星星之火，漸漸燎原，於是他便開始給自己找一籮筐的借口，告訴自己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他沒有別的想法了，一定會有分寸的，手指遊移在手機的鍵盤上，輕輕按下她的電話號碼。

  他還是在猶豫，第一句話要對她說什麽？要是她問起為什麽打電話給她，他又要怎麽說？他從來都沒遇到過這種狀況，原來打個電話也是一種煎熬。就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握在手裡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就連他的心都在隨之不規則的跳動起來。

  他幾乎是屏住呼吸才有勇氣去瞄一眼手機的屏幕，可是，卻不是譚芊芊！

  他說不清楚那一刻的感覺到底是輕松還是失落，逃避一切終究不是辦法的，他終於還是按下接聽鍵，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來電的人竟然會是穆世雄。

  李英祺聽完電話之後馬上就趕到了醫院，因為穆世雄在電話裡告訴他穆千惠住院了，希望他最好能來一趟。

  只要把穆千惠跟醫院聯系在一起穆世雄就緊張，這種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李英祺一直都沒搞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麽，更何況他這次能免受牢獄隻災也是多虧了穆千惠，雖然一切也是由她而起的，但是李英祺知道並不是她自願的，跟她說聲感謝也不為過。

  到了醫院裡，最先見到的是穆世雄。

  李英祺跟他並沒有過多的客套話可以說，隻好直接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穆世雄臉色黯然，卻是向他道歉道：“承天集團成了今天這副局面，我只能說聲抱歉了，這其中的緣由恐怕你也是清楚了…惠惠身體不好，住院兩天了都沒什麽好轉，等她稍微好點我們就馬上轉回台灣去治療，她在昏迷的時候都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不想她留下什麽遺憾，所以才會拜托你來看看她…”

  李英祺聽了他的話不是一般的詫異，穆千惠身體不好？昏迷？
  雖然自從老杜曾經幫他調查出來穆千惠生過一場大病之後，他也是對此有所懷疑過的，可是卻完全都看不出來，更不知道原來這麽嚴重！
  “她怎麽樣了？生病了？”

  穆世雄無奈的歎了口氣，悲痛的答道：“她生病…很久了…”

  李英祺聽著穆世雄沉痛的說完穆千惠的情況之後，不得不承認他是震撼的，他坐在她的床邊，完全無法想象他一直都認為健康樂觀的穆千惠居然在這兩天曾經兩度休克。

  此時的她躺在白茫茫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已然沒有半點生氣。

  或許真的不應該怪她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而她卻還要比別人多承受一點病魔的折磨。

  穆世雄告訴他，穆千惠的病情時常反覆，當譚思安知道她竟然偷走了能將他和承天集團置於死地的私密文件之後，頓時就怒不可遏的連扇了她兩個耳光，致使她從樓梯上摔下來，於是就進了醫院。

  就算是換成其他人也許都會摔得不輕，更何況還是一直重病的穆千惠。

  李英祺望著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何苦要這樣呢？這本是他跟譚思安之間的較量，完全沒想過會牽涉到她。

  他就在她床邊守了一夜，一定要看到她好起來，他才能安心。

  而穆千惠就像是有感應一般，第二天早上竟奇跡般的蘇醒過來，可是當看到李英祺的那一刻，她卻以為自己還是在夢境中。

  李英祺看到她有動靜，急忙過來將她扶起，問道：“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你…怎麽會在這裡？”

  “你爹地什麽都告訴我了，我應該感謝你！”

  穆千惠聽了他的話之後淒然一笑，原來，就只是感謝而已！其實也都無所謂了，她哪裡還有精力去奢求更多的呢？
  她抬起頭望著他，幽幽說道：“英祺，陪我到外面曬曬太陽好不好？”

  這個要求李英祺當然不會拒絕，穆世雄看到她醒來終於是松了口氣，他是多麽希望，她能永遠都生活在陽光下啊！
  李英祺扶她在陽光下的長椅上坐下，她身上穿著寬大的病號服，反而顯得更加消瘦了，陽光照在她臉上，卻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彩。

  穆千惠閉上眼，仰起頭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歎息道：“你知道嗎？最近我總有一種恐懼的感覺，連睡覺都害怕，就怕一閉上眼睛，以後就再也看不到太陽了，也看不到…你了…”

  李英祺渾身一怔，他本來就不懂得安慰人，現在更不知道應該跟她說些什麽。隻好問道：“你什麽時候開始生病的？以前我怎麽不知道？”

  她依舊閉著眼，明明是在笑著，可話裡卻滿是悲戚，她說：“那是因為你心裡除了譚芊芊之外，根本就沒用心去關注過任何人任何事。”

  李英祺無言以對了，因為她說的是事實。

  “可是沒關系啊！”穆千惠終於轉過臉來，問他，“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

  李英祺也望著她，四目相對，彼此都已經是一片靜然，這個問題，他還真的不知道答案。

  穆千惠也不奢望他能說出什麽來，她隻好自己說道：“到現在你該知道了吧？在美國的時候我從第一次開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其實我不喜歡長得太帥的男人，因為覺得沒有安全感，可是一個男人如果不僅長得帥而且還很憂鬱的話，我想對每一個女孩來說都是致命的，所以我愛上你…當看到又優秀又帥又憂鬱的你卻隻對一個女人深情如斯的時候，我就更愛你，盡管那個女人不是我…”

  李英祺對此還是選擇沉默，他承認當一個女人對他說有多愛他的時候，他的確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隻好將話題轉換。

  “不要想太多，好好把身體養好！”

  “你不怪我嗎？”

  李英祺搖搖頭：“這不關你的事，本來就是我們家和譚思安之間的恩怨，你只是無辜的被牽扯進來而已…”

  “我沒得選擇，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最快樂的公主，可是我心裡的黑暗都連說都說不出來…十四歲那年，我的肝髒上被檢查出來長了一顆腫瘤，而且還是惡性腫瘤，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世界就黑暗了，在最痛苦的時候，我不僅一次想過要一死了之，可是…可是要是我死了，留下我爹地一個人孤伶伶的怎麽辦？我爹地一直都比我還痛苦，他家財萬貫，可是卻沒有辦法救得了我…”

  李英祺已經聽穆世雄提起過這其中的緣由，於是繼續問道：“你們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譚思安的嗎？”

  “是！六年前的事了…”穆千惠繼續道，“十七歲的時候，我就已經被醫生判了死刑，哪怕有再多的錢也無法延續我的生命，想要活下來的唯一機會就是做肝髒移植手術，可我是稀有的RH陰性血，要想找到血型匹配又願意捐獻肝髒的人，簡直就是難於上青天，我爹地幾乎是想盡了一切的辦法，也曾借助媒體的力量希望能找到一位好心人，就在這個時候，譚思安出現了…”

  李英祺聽到這裡不得不驚訝，這麽說來…他止住心中的震撼，問道：“難道譚思安就是那個萬裡挑一跟你血型匹配的人？你的肝髒是他捐給你的？”

  穆千惠點頭：“可是他是有條件的，我爹地願意給他很多錢酬謝，但是他要的不是錢，他把他全部的遭遇都告訴了我們，他可以救我，條件就是我要認他做乾爹，永遠都聽他的話，還要協助他報仇…我不想的！可是我能怎麽辦？我只是想活下來，你沒被那種病痛折磨過，你不會知道那種每天都在擔心死神降臨的日子都多恐怖，他把肝髒移植給我，他叫我小心肝…”

  她說到這裡突然激動起來，慌亂的拽住一旁李英祺的手臂，然後埋頭在他肩上慌張的哭起來：“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聽到這三個字都好害怕，我做噩夢都夢到他陰寒著臉叫我小心肝，然後逼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可是我不能拒絕，因為他的肝實實在在的就長在我的身體裡面啊！”

  “都過去了，不要這樣…”李英祺抬起手臂攬住她，不想她再這麽激動的哭壞身子。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有時候以為自己的遭遇已經是慘絕人寰，可是又怎麽能知道在別人歡笑的背後，又到底隱藏著多少的悲痛和眼淚呢？
  “不要說了，你好好調養身體，會沒事的！”

  “不！你讓我說完，要不然我知道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跟你說了…”

  她從他肩上抬起頭，然後抓起他的手撫上自己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他悲戚的說道：“李英祺，我想讓你記住穆千惠真正的樣子…其實穆千惠不是喜歡耍心計的壞女人，也不喜歡做那些既無聊又讓你討厭的事情，真正的穆千惠其實其實很善良，很單純，很可愛，很想認認真真的愛一個男人…雖然我們訂婚了，但是我知道是不會有結果的，這一切都是開始於一場陰謀，如果當初我們不是以這樣的方式相遇，你會不會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李英祺怔了一下，這樣沒有根據的假設性問題，他從來都不想去回答。

  只是到了現在，他什麽都明白過來了，今天的這一切局面，都只不過是譚思安精心設計好的復仇計劃，怪不得當初連老杜都查不到跟譚思安和穆千惠有關的任何消息，現在聯系起這前因後果，明明就是有人刻意銷毀的。

  若是沒動過手腳，當年穆世雄曾勞師動眾的為穆千惠尋找肝髒捐獻者，只要一查就能查出來了，譚思安把一切都做得如此精密，無非是不想在他的計劃成功前就泄露了他和穆家兩父女的關系，要不然早就引起懷疑了。

  可是，現在才知道這一切已經為時已晚了，這樣的局面已經無法扭轉了。

  李英祺沒回答她剛才的問題，他將自己的手從她臉上移開，然後說道：“穆千惠，其實我還是應該感謝你，不管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最後關頭要不是你幫我，說不定我現在都還沒洗脫罪名。”

  穆千惠明明還淚光閃閃，可是聽了他的話之後卻恍然一笑，這果然就是李英祺，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哪怕只是假設一下下他都不願意。

  可是，她愛的就是這樣的他，不是嗎？如果他變了，或許就不會愛了！

  也沒什麽好怪他的，他又沒做錯什麽，他就是不愛她而已，不愛，又有什麽錯呢？何苦要把自己往那個痛苦的死角裡逼？
  她歎息一聲答道：“我不要你的感謝，譚芊芊說得對，真正愛一個人就不應該太過於計較值不值得，只有看自己願不願意！”

  “她真的找過你？”提到這個話題，李英祺又不淡定了。

  “對！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愛她了…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並不想乾預，英祺，我們就到此結束吧！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其實我心裡舒服多了，譚思安答應我爹地了，以後我再也不需要為他做任何事情，我們會盡快回台灣去，然後就向外界宣布我解除婚約。”

  下定這樣的決心，其實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糾纏了這麽久，該是放過他的時候了，同時也是放過自己！
  李英祺當然也希望最好能是這樣的結局，他相信現在這個才是真正的穆千惠，也如她剛才所說的一樣，他會永遠都記住這樣的她。

  剛剛收回來的手現在卻主動伸了出去，然後他蹲到她面前，輕輕的擦掉她臉上的淚痕。

  穆千惠覺得這是李英祺第一次這麽認真的跟她說話，他說：“回台灣之後好好養病，相信自己，會好起來的…其實我以前也很脆弱，只要遇到我面對不了的事情我就開始不說話，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一切了，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我才發現，我必須得堅強起來，要是連我自己都頂不住，那該要我愛的人怎麽辦？你也是一樣的，為了那些還關心你的人，記得一定要勇敢一點…”

  穆千惠說不出話來，只是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重重的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