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譚芊芊跟大多數女人一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瘋狂購物。

  她在國外呆了那麽多年，回到國內反而沒有什麽親密的朋友，其實當初她在斯坦福大學主修的是工商管理，附修宗教藝術和美術，回國後李承天也曾問過她是否有意到承天集團上班，可被她婉言拒絕了，因為她一點都不想被攪進那一大家子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去。

  後來憑借著畢業於國際名牌大學的優勢，她成功的成為了國內著名的S大的一名美術老師，開始了教書育人的歷程。其實在學校裡認識的老師和學生也並不少，但是她為了維護與李英祺之間那段見不得光的愛情，一直以來並不敢輕易的與任何人交心，所以就造成了今天這樣連逛街都是形單影隻的局面。

  就在她準備滿載而歸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突然在前方響起：“芊芊姐…”

  譚芊芊循聲望去，意外的看見了穆千惠，她如驕傲的公主一般，站在街頭的人潮中朝她綻開最絢爛的微笑。

  “芊芊姐，真的是你啊？”她興奮的朝她跑過來，親昵的拉住她的手臂，像是哀求，更像是撒嬌：“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起逛街好不好？人家在這裡一個朋友都沒有，英祺只有晚上才有時間陪我，可是每天白天都那麽長，我是真的很無聊…”

  她看起來總是這麽天真無害，譚芊芊卻只聽到了一句話：英祺只有晚上才有時間陪我…

  她感覺到心中的酸澀在極速膨脹，難受極了，真想一手揮開她就掉頭走人。

  可是，她怎麽能？
  若是穆千惠對她不理不睬就算了，可是她偏偏還是那副純真無辜，不明狀況的模樣，這讓譚芊芊心裡產生極深的罪惡感，就像是明明是她自己與別人的未婚夫關系不清楚，現在人家還一副被蒙在鼓裡的樣子主動來跟她示好，她能怎麽辦？
  更何況他們現在還算是“一家人”了，即便她想疏離也不能做得太明顯。

  然而，事實證明，做人有時候太過於善良了就等同於軟弱，而穆千惠卻正好是看重了這一點，所以一旦出手，必定一擊即中。她知道，只要讓譚芊芊心裡有負罪感，她就會主動離李英祺遠遠的。

  譚芊芊不明狀況，只能答應陪她一起逛街，最後還遷就的問道：“你有什麽地方想去的嗎？我可以陪你去！”

  穆千惠想了想倒是很不客氣地說道：“那我們去逛商場好不好？英祺平時太忙了，家裡的東西太少，我覺得房間裡面那些窗簾，被套，床單的顏色都太單調了，英祺說我喜歡什麽就自己去挑，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吧！她承認這話說得有點心虛，因為李英祺根本就沒說過。

  她也真的從來沒見過這種男人，她要跟他住一起，他由著她；她要睡在他床上，他也無所謂；除了她出言侮辱譚芊芊那次之外，他也從沒對她發過脾氣，無論她做什麽他都依著她。表面上看似對她千依百順，可是只有穆千惠自己才知道，他的“無所謂”只不過是因為他完全就懶得把多余的一點點心思放在她身上，哪怕她整天他屬於他的空間裡橫衝直撞的他也可以完全視而不見。

  她似乎擁有了屬於他的一切，只是除了他的心！
  譚芊芊當然不知道她心中的真實想法，只是聽著她的話，她覺得自己的心酸酸的漂浮著，開始遊移了。仿佛很無力的終於看清，她跟李英祺，真的已經成了過去。

  最終還是沒能拒絕穆千惠，陪著她一起去挑選家居床上用品之類的東西。是誰說的，愛一個人就是希望他能過得幸福？可是，如今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跟別的女人幸福的時候心裡怎麽那麽難受？

  穆千惠逛得興致勃勃，導購小姐熱情的跟著她一一介紹著，時不時會笑意盈盈的來詢問她的意見，譚芊芊只是敷衍的微笑著，時不時應幾聲，手機在這個時候很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卻是個很不合時宜的人——李英祺。

  在穆千惠面前，她多少覺得有些心虛，也不知道李英祺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所為何事，隻好遮遮掩掩的對穆千惠說道：“你慢慢挑，我去接個電話。”

  穆千惠微笑點頭，不過僅僅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便沉了下去。

  譚芊芊一直走到能確定穆千惠聽不到的地方才接通了電話，她一個字也沒來得及說出口，李英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在哪？”

  她不準備回答，轉而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你說你在哪我去接你，我有話對你說…”

  “不用了！”她打斷他的話，“你不要問我在哪裡，我現在想告訴你，我跟穆千惠在一起…”

  “你跟她在一起幹什麽？”這次輪到是李英祺來打斷她。

  “我不會吃了她，你不用這麽緊張！”

  “你…”三言兩語，李英祺很容易就讓她給氣到了，似乎是緩了許久，他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我只在乎你…”

  “我不知道！”這四個字，譚芊芊幾乎是低吼出來的。

  她也曾以為，哪怕他們不在一起了李英祺愛的依舊是她，其實她明明是希望他可以和穆千惠過得幸福的，可是在聽到穆千惠對她“炫耀”他們的幸福的時候，她的心裡居然跟針扎一般的難受。

  他現在居然說他只在乎她一個人…

  那麽穆千惠算是什麽？如果他不在乎的話怎麽可能跟她訂婚？怎麽可能那麽快就跟她上床？是的，總之她就是把李英祺之前所說的“睡在一起”等同於上床了。

  她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已經不想聽到他的任何解釋，隻對他說道：“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既然你選擇要分手，既然你已經訂婚了，那以後就好好過你的生活，我不想介入你們之間，以後見了面你也同樣還可以叫我一聲姐姐，但是我不希望我們再扯上任何不必要的關系…”

  “譚芊芊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說，你現在到底是在哪裡，我去找你！”他在電話暴吼，那吼聲一點點的擊碎了她的心。

  可是，還是就這樣了吧！

  狠了狠心，她終是對他說道：“不用了，我不希望打擾到你的生活，你也不要再來打擾我！”語畢，她幾乎是沒有間斷的掛了電話。

  間隔十秒不到，電話再次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深吸了口氣，然後決然的掛斷，關機！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片荒蕪！
  那天晚上，李英祺是在喝得爛醉之後被下屬給送回去的。

  穆千惠打開門見到他幾乎不醒人事的樣子也嚇了一跳，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晚上有應酬所以喝多了。一起將他扶到床上，穆千惠將他的下屬打發走之後就只能站在床邊束手無策的望著他，原諒她長這麽大從來都是別人圍著她轉，從來都都是別人伺候她，她哪裡有照顧過別人，更何況還是一個醉鬼！
  猶豫了半晌，為了讓他可以睡得舒服一點，她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過去替他脫衣服，慢慢的向他靠過來，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他，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

  英俊的面龐，精美的五官，從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時她便已經怦然心動。

  她曾驕傲的認為，李英祺也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千方百計的要圍著她轉，可是千算完算，她最終還是算漏了，他的心早已遺失。

  李英祺昏昏沉沉的，大腦幾乎處於癱瘓狀態，其實他給她打電話是真的很想跟她解釋清楚的，他說過的話只是氣話，他氣她不在乎他，氣她總是能無動於衷。

  但是當看到她眼裡委屈的淚水，他又後悔了，什麽分手的話，就當是從來沒說過，他不要分了！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他覺得靈魂都在漂浮著，實在撐不下去。

  可是，她卻還是那麽絕情的讓他不要再去打擾她的生活，就像當初她說她在乎外人的眼光時那樣，他還能說什麽呢？

  他已經什麽都不能說也不能做，後來陪客戶吃飯，燈紅酒綠，看著大家談笑風聲，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醉方休。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只要大醉一場把一切丟到腦後，頹廢到了極點之後第二天或許才能是個豔陽天，可是這一次，明明醉了，怎麽還是痛得那麽清晰？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解他的領帶，這種感覺，曾在無數個夜裡都有過，他有時候回到家已累極，當他這麽往床上一倒，總會有一雙手溫柔的替他解領帶，脫衣服…

  每當這時，他就會覺得所有的疲憊一掃而光，心裡的每一個角落就像沐浴在陽光下，暖融融的。那種幸福，他原以為會持續到永久，可是，那雙手，從此以後是不是再也握不到？

  幾乎是出於本能的，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可是卻馬上反應過來去握住那雙手。

  “芊芊，別離開我，芊芊，芊芊…”

  穆千惠渾身一僵，他這麽痛苦，如此哀求…他握住她的手，結果口中叫的卻是別的女人？！她喜歡他，可是這不代表她甘願做別人的替身！

  心痛，憤怒，再加上屈辱，她咬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似乎感覺到她的掙脫，李英祺馬上急了，兩人在力量上懸殊太大，他隻用力一拉，她便猝不及防的摔到他的胸膛上，還沒反應過來，他便已經翻身將她掌控在身下。

  穆千惠驚呼一聲，掙扎了幾下卻還是被他沉重的身軀壓在身下無法動彈，這還是第一次，兩個人貼得那麽近，近到他灼熱的呼吸就在咫尺，他身上濃烈的酒味，讓她也跟著暈眩起來。

  李英祺壓在她身上，星眸微睜，迷離的眼裡一片模糊，可是他卻能準確無誤的撫摸著她的臉，緩緩的靠近。

  穆千惠睜大眼睛望著他那慢慢吻下來的薄唇，終於是徹底放棄了抵抗。她知道李英祺不是貪圖美色之人，也知道他不愛她就不會碰她，可完全沒想到會像現在這樣，他喝醉了，把她當成了別人。

  明明不應該的，明明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心裡卻忍不住有小小的期待。過了這一夜，她是不是也可以期盼或許他們的關系會維持到天長地久？或者，哪怕真的沒有未來，那可不可以至少留下一些屬於他們之間的回憶？

  每個女人一旦遭遇愛情，全都會成了傻瓜，穆千惠也不例外。最後，她還是選擇緩緩的閉上眼，那一刻，她聽到自己心跳如雷的聲音。

  然而，等了良久，預料中的唇卻並沒有吻下來。

  她睜開眼，卻看見李英祺隔著幾厘米的距離，艱難的想要睜開眼睛，艱難的想要看清她。靠得這麽近，可是，不是他熟悉的味道，也不是那令他瘋狂的感覺，所以，他親不下去。

  像是終於確定了，他閉上眼，甩甩頭，然後放開了她翻身躺到旁邊去，倒像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若是不清醒，怎麽會痛的那麽清晰？
  他的重量從身上消失，穆千惠頓時覺得一股失望湧上心頭，她就這麽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酸酸的，澀澀的，最後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流下來，從眼角一直滑到耳根。她就躺在他身邊，可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還是隔了十萬八千裡。

  不是說男人都是會酒後亂性的嗎？
  為什麽竟然會有例外？
  他對那個人到底是有多愛多愛，所以才能在他喝得爛醉的時候都還能辨別得出來懷中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

  李英祺從始至終都沒顧及到她的情緒，反而掙扎著從床上起身，就像瘋了一樣在房間裡翻箱倒櫃，衣櫃，抽屜，書桌，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原本整齊單調的房間一下子就變成狼籍一片。

  穆千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懂他這是要幹什麽，急忙奔過來扶住歪歪斜斜的他，急道：“英祺，你要幹什麽？”

  他不答，只是將她甩開，整個房間就像經歷了世界大戰一樣，滿目蒼夷，可是他卻還不甘心，還是不停下來。

  穆千惠整個人就僵在那裡束手無策，她不知道他這到底是要幹什麽，只能麻木的看著他瘋狂的舉動，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他才終於在地上找到他的外套，從外套裡掏出他的手機。他的手在顫抖，可還是手忙腳亂的按著按鍵…

  穆千惠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盯著手機看了，於是她也好奇的湊過去一看，頓時就明白過來，眼淚再次忍不住的破湧而出，什麽自尊，什麽驕傲，什麽矜持，在這一刻都是浮雲。

  李英祺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手機裡的那張照片-——譚芊芊的照片！

  今天她再一次絕情的不願給他們的愛情留下一條生路，仿佛在今後長長的歲月中，他們就只能天南地北，天各一方了，那種感覺，疼到連五髒六腑都開始痙攣，哪怕他把自己灌醉，哪怕他意識模糊了，可是依舊那麽痛，那麽痛…

  止都止不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只是習慣性的將她的照片找出來，他憤怒，怨恨，心疼的盯著那個女人，怎麽能做到這麽狠心？怎麽能說得出以後不要扯上不必要的關系？他就這麽跪坐在地上，仿佛只有這樣看著她的容顏，心中那股已經升騰到極點的痛才能稍微緩過來，才能繼續正常的呼吸。

  而沉默著站在一旁的穆千惠終於是淚如雨下，原來這就是他發瘋的原因。他是為了別的女人那麽痛，可是她就在他眼前，她的痛他卻永遠都看不到。

  他就是這樣無情的把她擯棄在他的世界之外，一點余地都不留。

  然而，她沒想到李英祺發瘋的情況並沒有隨著這個黑夜的結束而結束。

  某一天，穆千惠恍然發現，李英祺已經連續一個星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了，她已經快一個月都沒見過他的臉上有笑容了。看著他，她覺得自己更深切更形象的看到了一個成語的活樣板，那便是行屍走肉！
  他每天依然會按時起床，按時上班，據說公司裡的事情他都盡心盡力，處理得井井有條；下班了若是沒有別的應酬的話，他必然是會按時回來的，然後吃飯，洗澡，睡覺…一切再正常不過。

  可是，穆千惠卻知道這樣的李英祺根本就不正常，他只是在苦苦壓抑著，沒有發泄的出口。他對她也總是彬彬有禮，客氣，卻很疏離，不給一點點機會讓她靠近。

  每天夜裡，他處理完公事基本上都是在房間裡，發狂似的喝酒或是抽煙，一副不把自己整垮不罷休的架勢，她剛開始還會勸幾句，後來也就不說了，因為她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最後她乾脆不再踏入他的房間，沒有親眼看到就可以當成什麽都沒發生。

  反正，在他的面前，她永遠都是有心無力。

  穆千惠不禁苦笑，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她為他痛苦，他卻又在為了另外一個她痛苦，那麽，另外一個她又在為了誰而守侯？愛情或許就是這樣，沒有理由，不要問原因，誰先愛上了，就是給了對方傷害自己的理由。

  愛得深，傷得深，說的還真就是這麽一回事！

  一切如她所料的一樣，李英祺在長久的壓抑之後，一旦有了個導火索，必定還是會爆發的，只是她沒想到，他的爆發居然會是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暴風雨夜。

  那日剛入夜不久，在吃晚餐的時候穆千惠就看出來了，李英祺今天的心情格外陰鬱。

  “你沒事吧？”她想了好久，還是忍不住這麽問了一句。

  李英祺望了她一眼，搖頭。

  不是沒有事，只不過是他不想說，今天他看到譚芊芊了。

  實在是想她，那種思念的滋味就像是有千萬條蟲子在他的心裡反覆啃噬，讓他覺得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待，一定要馬上見到她。於是，趁著她下課的時間，他就傻傻的等在校門外，她讓他不要再去打擾她，那她便不會去打擾她，只是想遠遠的看她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可是，見到了卻再也找不到靠近的理由；也許，真的是已經陰鬱到了極點，偏巧有下屬在這時又打來電話向他匯報某某工程出了某某問題，要征求他的意見怎麽解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