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勝會集冠裳 無限清光 為有仙姬延月姐 同仇消芥蒂 難忘故劍 還將駝叟鬥癡翁(4)
乙休笑道:“癡老兒要尋我報復銅椰島火焚磁峰,強救易氏兄弟之恥,早已在我算中。他平生從沒吃過人虧,所以把上次的事認作奇恥大辱。這次向我蠻纏,非叫他丟個大臉,挫挫他的氣焰不可。本來這裡會後就應該走,只因齊道友三日後要考驗門下高足功行,以定去留。那左元十三限和右元火宅兩處難關,尋常修煉多年的有道之士尚且難過,他偏拿來考驗這些新進門人。固然法良意美,門下諸弟子美質良材甚多,修為雖淺而道心堅定,不患無人通過,終覺出題太難。再者,此番如通不過,不特將來更難,非下十分苦功,朝夕勤修,不能有望,並還要在左元崖穴中,受上多年活罪。別人與我無關,只有司徒平、秦寒萼二人,當初因我不願失信於藏靈子,令他夫妻往紫玲谷赴約,雖明知二人該有這場劫數,但我以為一切算就,照此行事,便可免難。哪知陰差陽錯,仍為藏矮子所算,雖是二人道心不甚堅定,又以行時負氣,諸多自誤,總是我當老前輩的預謀不佳所致。我曾答應他們,始終維護,必使成道而後已。這次出山修積外功,關系將來成就非小。二人本身真元已失,要想這次通行火宅、十三限,十有九通不過去,弄巧還許白吃一場大虧,多受許多年艱苦。我為此暫留數日,欲助他二人渡過難關再走。偏生天癡老兒尋我麻煩,也在日內。他雖沒奈我何,到底來者不善,也須先為防備,才能穩操勝著。我和齊道友雖是患難至交,但貴派正當開山鼎盛之時,其勢不能為我一人有所偏私,便請齊道友徇情壞法。如今我隻好走,但我既已許他夫妻,終要成全。好在白、朱二道友在此,請齊道友看我薄面,對於二人格外加恩成全。雖仍照教規使其通行,不令獨異,但請令二人由火宅通行,不經左元十三限。同時並請白、朱二道友暗中鼎力相助,我少時再賜二人兩道靈符,以做守護心神,防身之用。這樣衝過,固然勉強,但我既請齊道友法外成全,此後他二人的事,便和我的事一樣,如遇奇險,無論亂子多大,相隔多遠,我必趕往相助,決不能使他們因為功力不夠,貽羞師門,也免使別的弟子援此惡例。不知三位道友肯酌情推愛,予以成全否?”
妙一真人笑道:“日前開讀家師玉敕,門弟子功力不夠,而此時必須下山行道的,何止他二人?這些內外功行同時修積,都由火宅通行。司徒平、秦寒萼原在其內,只不過各有各的福緣遇合。如無大力相助,憑諸弟子功力,仍難通行罷了。道友道法高深,法力無邊,每喜人定勝天。實則道友之助二人,也早在數中。此時眾弟子正在歡聚,道友又是起身在即,所賜靈符,請交小弟,到時轉授好了。”乙休遂將靈符取出,交與妙一真人,笑道:“天下事,各有因緣,不能勉強。令高足司徒平,自從初見,我便心喜。近見他向道既極堅誠,修為又複精進,心地為人無不淳厚,越發期重。我雖喜逆數而行,究無把握。他遲早成道,自不必說,隻不知他將來能否因我之助,能免去他夫妻這一場兵解麽?”
朱梅接口笑道:“駝子,你總是放著好好神仙歲月不過,終日無事找事。既肯為外人操這許多閑心,你那兩女高足誤殺了崔海客弟子虞重,又把騎鯨客的勾、崔二弟子手臂斷去,雖說事出誤會,到底說不過去。令正夫人那樣脾氣,定必嚴懲無疑。二女資質既高,又在令正夫人門下修煉多年,尋常海外那些散仙,都未必及得上她們。萬一令正夫人盛怒之下,將她們殺以抵命,豈不可惜?她二人知你恩寬慈愛,求楊道友前來乞恩,怎麽給她們設法轉圜?一字不提,置若罔聞,是何緣故?”
乙休笑道:“你哪裡知道,我那山荊素來護犢,較我尤甚。醜女花奇,為人忠厚尚可,唯獨畢真真這個孽徒,被山荊慣得簡直不成話了。你聽她這‘美魔女辣手仙娘’的外號,豈是修道人的稱謂?如在峨眉門下,就此七字,也早逐出門牆了吧?以前因她所殺多是左道旁門中人,雖不免於偏激,有的罪不至死,還有個說辭。似此口蜜腹劍,深機誘殺,焉有姑息之理?休看山荊平日縱容,一旦犯了大過,隻一變臉,毫不容情,誰也說不來。這孽徒太以疾惡好殺,昔遊終南,與華山派幾個小妖孽鬧法,一日之間,連用山荊所傳法寶,殺了十一人。中有兩個,並非邪惡,因與妖徒為友,偶然同坐,也遭了波及,全數殺光,一個未留。那兩人師長恰是山荊舊交,查出根由,前往白犀潭訴苦。她本已該受責罰,偏是膽大妄為,唯恐來人告發,竟敢乘山荊神遊之際,欺那兩人自從山荊遭難,從不登門,交情泛常,妄自發動潭底埋伏,將來告狀的人擒住,凌辱強迫人家罷休,永遠不許登門,並立重誓為憑,才行放走。那來人也是成道二三百年的散仙,當時被她製得死活皆難,沒奈何,終於屈服回去,連愧憤帶冤,幾欲自裁。最終仍是恨極,因孽徒曾說,如有本領,可自尋她報仇。自知此仇難報,竟不惜辛苦艱危,欲費百年苦功,祭煉法寶,來尋山荊孽徒報仇雪恨。由此樹下兩個強敵。不久被山荊聞知,盛怒之下,便欲追去魂魄,使受九年寒潭浸骨之苦。只因她修煉功深,一面哀告乞恩,一面守住心神,拚命相抗。山荊又不忍使她真個墮劫,下那毒手,才得苟延殘喘,已經吊打了三日夜。花奇拚命犯險逃出,向我哭求解免。上次我遣司徒平去白犀潭投簡,一半因為我夫妻將來之事,一半也是為了這個孽徒。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此去勸自然勸。山荊知我能不惜費事,使虞重再生,早日成道,或是另尋一好廬舍;並把左道中人的臂膀尋兩條來,再向陷空島討些萬年續斷,與勾、崔二人接續還原。聽我一說人情,也必以此要挾,我也自然答應。但業障罪大,處罰仍照預定,決不因我而免。只不過山荊借此收科,說因我勸,方沒廢卻她多年功行,誅魂戮魄,永世沉淪之苦罷了。”
追雲叟白谷逸笑道:“諸位道友,休聽他自壯門面的話。駝子和他夫人,先也和齊道友一樣,是累劫近千年的患難夫妻,只是不能歷久。最後一劫,他竟忘前好,不講情誼,以致韓道友飲恨至今,平日非但不與他見面,連送封信去都須轉托別人。上次駝子命司徒平去白犀潭投簡,便是想試探他夫人是否年久恨消,回心轉意。不料這一試探,果有一線轉機。他覺得司徒平不畏艱危,幸完使命,大是有功於他,所以對他夫妻情分獨厚。跟著得寸進尺,知他夫人素來好勝,自己不論多麽薄情,名分上總是丈夫,決不容外人上門欺凌,借著銅椰島救人放火之事,把癡老兒引上門去,以圖與他夫人言歸於好。我想韓道友出頭,夫妻合力,使癡老兒吃點苦頭,自是無疑。可是韓道友心中仍未必無所介懷,再似昔日夫妻同心,誰說的話都能算數,怎能辦到?隻恐駝子不開口講這人情還好,如若開口,弄巧人情不準,還要加重責罰,那才糟呢。”
乙休正要答話,朱梅也插口道:“這話並不盡然,再不好總是夫妻。畢、花二女日侍韓道友身側,乃師近來心意必已窺知,如知不行,必不肯苦求楊道友請駝子為她們設法。開府時,二女我都見過,資質雖是不差,似是好殺,固應警誡。萬一韓仙子果然動了真怒,毀去真真的道力,迫使轉劫,又太可惜。虞重死得雖冤,物腐蟲生,並非無因。座中同輩甚多,為何單對此女殷勤?本身也有不對之處,不能專怪一人,此事是夙孽。駝子既有起死回生之力,正好施為,一體成全,對此女也略加懲處,儆其將來,庶幾情法兩盡。韓道友決不忘情故劍,駝子所說罰已前定的話,極為有理。但是此罰必重,非所能堪。最妙是得妙一夫人再為從旁關說,就不致有大罪受了。”
乙休笑道:“當初山荊若不遵前誓遭那劫數,在白犀潭寒泉眼裡受這些年苦楚,哪有今日成就?恐連這次道家四九重劫都等不到,就墮輪回了吧。她因劫難已過,不特四九之劫可以無慮,而且她多年苦修結果,現在已成地仙,何況不久仍要原體複生呢。因禍得福,早已明白過來。只是昔年憤激之下,話太堅決,當初我也實在疾惡太甚,不為她少徇情面。恰值癡老兒自找無趣,正好借此引她出來,只要見面,便無事了。孽徒自恃山荊所傳末技,妄肆殺戮,本應從重責罰,追去法寶道力,逐出門牆,才是正理。隻為念她平日功大於過,品行尚端,除性情剛激外,並無大過。在愚夫妻門下,修為這麽多年,也煞非容易。又重楊道友情面,不為太甚罷了。假使山荊真個護短,便我也容她不得,焉有輕易赦免之理?你只顧孽徒將來可以為你門人之助,便阿私所好,知道山荊敬佩妙一夫人,必能一言九鼎。卻不知我們修道人,最易為門徒所誤。我因性好勝護短,現決不肯收徒,便是為此。齊道友夫婦為一派宗主,群倫敬仰,自己立法尚恐不嚴,如何別人孽徒犯了大過,反倒強他們前往說情?日後眾高足如若有過,見有前例,勢必也去求了師門至交前來說情,那時何以自解?現在峨眉門下諸弟子如有似孽徒這等行徑的,嚴刑酷罰,雖未必使其身受,但追還法寶,飛劍斬首,永不收錄,則定然不移。似愚夫妻這等愛才姑息,隻受些折磨,仍留門下,必還以為其罰太輕,如何還肯講這人情,為日後門人犯罪張目,你不是白說麽?”
朱梅吃他搶白,笑道:“駝子說得有理。想不到你近來居然改了脾氣,可喜可賀。反正是你夫妻愛徒,與我們外人何乾?自由你夫妻一個好人,一個惡人,去做過場吧。”
妙一真人道:“乙道友既說預為戒備,怎還不走?早到岷山與尊夫人先見,商談應對,豈不省事一些?”乙休道:“山荊自上次我令司徒平投簡,曉以利害,並把道友助我脫困時所說的話告知,雖已醒悟,但她因我殺她家人,不稍留情,終是有點介介,如先見面,不免爭論。我素厭人絮聒,答話不免切直,過傷她心,未免有違初意。她已苦難多年,只有等到癡老兒登門,她耐不住出來,同仇禦侮之時,再行相見。她既先出頭,便不致再有違言,彼此默契,我再拿話一點,就此不提前事,豈不省去多少囉唆?至於我所說的準備,自從銅椰島回來,早已備就,極為容易。我算計癡老兒還有三日才到,再停片時起身,沿途埋伏了去。他一意孤行,必不知我設伏相待。我等他由頭上飛過,已與山荊交手,我再趕去,時候足有余裕。隻不能在此等候諸位道友傳授眾弟子道法,派遣下山行道了。”
妙一真人道:“天癡道友修煉多年,雖然夜郎自大,但教規甚嚴,師徒多人並無過惡。道友此去,保不住予以難堪。偏是小弟等暫時無暇分身,為雙方化解。最好還是請賢夫婦適可而止,勿為太甚吧。”乙休笑道:“他今來意,大是不良,我不傷他,他必傷我。管他銅椰島天羅地網,我先去佔一點上風,日後再說。”妙一夫人道:“好在二仙誰也不能致誰死命。不過他隨來門徒俱極忠心,如有忤犯,卻不可與之計較。”乙休道:“那是當然,誰耐煩與這些無知小輩一般見識。”玄真子道:“道友修道多年,道行法力無不高出吾輩,只是微嫌尚氣。天癡道友一敗,必然言語相激,最好期以異日,大家從長計議。並非是說道友前往失陷,所可慮者,不是道友不濟,反是道友法力太強。萬一不幸,雙方操切偏激,各走極端,惹出滔天大禍,亙古不遇的浩劫,休說二位道友,便我等已早慮到,卻不能醫救預防的,也造孽無限,百劫難贖了。”乙休笑道:“諸位道友放心,此事決不至於。我早一時走也好。”
白、朱二老道:“癡老兒對我二人,也早存有敵意,如往觀場解勸,適是逢彼之怒,隻好靜等捷音,暫且失陪了。”乙休笑道:“我和山荊已是兩人,他帶的人雖多,總是些無用後輩。你兩個如去,更當我倚眾凌寡,欺負他了。倒是此時我不能先往岷山,那裡也須有個布置,而峨眉諸弟子待命將發,也在日內,不便遣往。此時最好能得一人代我前往,我還須另外物色呢。”說罷,便即起身。眾人送出平台,乙休力阻勿送,道聲:“再見。”滿地紅光照耀,便自飛走。
玄真子道:“此人真有通天徹地之能,如非天生特性,便是天仙,何嘗無望?”白谷逸道:“此人可愛,也在他這性情上。他和天癡老兒,俱是煉就不死之身,便道家四九天劫,也只不過使他略知謹慎,仍奈何他不得。如此雙方仇怨相尋,不知何時是了?”妙一真人道:“此事已和大師兄熟計,此時誰也不肯聽勸,且等到了不可開交之日再想法吧。”
朱梅見楊瑾含笑不語,便問道:“駝子適才分明希望道友助他先往岷山一行,他素不願求人,居然示意,可知重要。道友為何隻做不解?”楊瑾道:“此事原奉家師之命,有事於此,就便為凌雲鳳稍效綿力。畢、花二女之托,乃是附帶。大方真人將天癡上人師徒困禁白犀潭寒泉眼裡七日夜,再行放他們回島,家師先已囑咐,如何可以助他?朱由穆、薑雪君素喜三位道友,還要回來,也是為了大方、天癡二位這場爭鬥。他們須在途中等待一人,不然也早來了。”正說到此,忽聞旃檀異香,楊瑾、玉清大師齊說:“三位道友到了。”話言未了,隨著香風,一片祥光飛墮殿台之上,果是白眉門下弟子采薇僧朱由穆、李寧,同了媖姆唯一愛徒薑雪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