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隔著厚厚的棉褲,一點兒不疼,跟拍灰似的。謝流年仰起臉傻呵呵笑笑,又撅起小屁股,示意謝四爺再打。“調皮丫頭!”謝四爺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又打了兩下,這回用力氣了。
謝流年捂著屁股坐在炕上,撲閃著大眼睛看看謝四爺,看看何離,一臉無辜相。何離抿嘴笑笑,自己自十歲起服侍玉郎,還從沒見他打過人呢,小七是第一個。
“往後還敢不敢了?”謝四爺倚在炕上,面色淡淡的,聲音也淡淡的。如果沒有衣服上那一片汙跡,他這幅形象會很唬人。
小七會搖頭,會說“不”。謝四爺很耐心的等著,等小七乖巧的笑,乖巧的搖頭,最好會說兩個字“不敢”。小七捂著屁股瞪大眼睛在想什麽?是要接著淘氣,還是乖乖的聽話?
何離聚精會神在旁看著。小七這樣子明顯是在權衡利弊,她自生下來極少受人呵斥,更甭提打罵了,她會怎樣?快一周歲的孩子,膽子還小罷。
謝四爺是個沉得住氣的人,他淡淡看著眼前的小女兒,一言不發。謝流年大眼睛轉來轉去,突然衝謝四爺綻開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小七很識實務!謝四爺嘴角微翹,以為小七要乖巧的認錯了。誰知他這寶貝小女兒一臉殷勤笑容爬到他身邊,小手指指向他身側攤著的世說。
指的很準,雅量第六的“雅量”。
謝四爺不動聲色看了何離一眼,何離湊過去一看,滿臉驚奇詫異。“小七,你認得這兩個字?”何離聲音有些發顫。
謝流年得意洋洋仰頭向天,不置一詞。就不告訴你!
仰了一會兒又覺著不對,忙示威似的看向謝四爺。雅量,雅量,懂不懂?要有雅量!
如果謝流年會說話,一定會滔滔不絕的說上一通“為人父母要有風度”“要有無限的愛心,和耐心”“要有無窮無盡的犧牲奉獻精神”。可她只能痛心疾首看看謝四爺而已。
不會說整話的孩子傷不起。
謝流年在內心大大感概了一番,午飯後還是甜甜睡著了。謝四爺和何離在小床邊看著她,低聲說著話,“昨兒她抓陀螺抓不住,大喊大叫的。我指著那頁教了她幾遍,‘雅量,小七,要有雅量’,難不成她便能記住?”也太聰明了。
“玉郎的女兒,資質自然不凡。”何離溫柔笑笑,看向謝四爺的目光裡滿是依賴和崇拜。
當晚,謝四爺去了老太太所居住的萱暉堂,當成件希奇事講給謝老太爺和謝老太太聽,兩位老人都樂呵呵的,“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雖然玉郎幼時的事他們已記不大清晰,卻固執的認為玉郎從小就聰明絕頂,舉世無雙。
冬日裡天短,下學早,二房的謝其年和謝養年下了學到老太爺、老太太處請過安便各自回房溫書、歇息,謝延年和謝棠年卻要逗留很久,說上半天話。
往往是他二人下了學,乳母抱著謝錦年、童嬤嬤抱著謝流年也過來,四個粉團兒似的孫子孫女承歡膝下,老夫婦倆笑口常開,萱暉堂中一陣陣傳出歡聲笑語。
他們倒樂和!三太太本是要到老太在跟前兒請安奉承的,到了院子外頭,聽著裡面傳出的歡笑聲,頓下腳步。一時間,她沒有勇氣邁開腿走進這個院子。
“她憑什麽這樣?”三太太一口氣悶在心裡,若不尋人傾訴一番真會憋死的,“這是謝家!這家人姓謝!我們難道不是姓謝的?”雖然二太太一向淡淡的,可三太太一肚子話憋在心裡,總要尋個人說說。她自問跟二太太是一樣的人,所以特地拉著二太太,尋求同盟。
再說了,二太太家的華年跟自家綺年一年出生,小了兩個月而已。十三歲的大姑娘了,要說婆家,要置嫁妝,二太太妝奩也不豐厚,我不信她心中不急!我不信她不想給閨女攢私房!
二太太的娘家爹是一位知縣,姓米,是謝老太爺昔日同僚,做官很清正。同樣是清官,謝老太爺家底厚實,日子過的舒舒服服。米知縣卻是平常人家出身,日子難免清貧。故此,二太太也沒什麽私房銀錢。
謝家舊例,嫁女兒聘禮各房歸各房,另外公中再出一幅妝奩,不過是些紅木桌椅、瓷器擺件、日用家什、四季衣料、金玉首飾、一個小莊子一座小宅子而已。若想要再多,各房自己添。
這幅公中妝奩若放在平常人家,也不算少了。可婆家若是世家大族,哪裡夠看的。綺年、華年都是芳齡玉貌,溫柔可人,要想嫁入豪門,這嫁妝上可不能差了。三太太想來想去,也覺得二太太必是和自己同樣志向,和自己一樣要給女兒挑好婆家,多攢嫁妝。
二太太敦厚笑笑,說話不急不徐,四平八穩,“這謝家,老太爺是一家之主。無論父母偏不偏心,咱們為人子女的不可心存怨懟,要用心孝順老人家方可。”話已說的這麽明白了,要是三太太還不懂,自己真沒法子。
你跟我在這嘮嘮叼叼,有用不?我說了又不算。謝家最大的那個人是謝老太爺,不是老太太!萬事有老太爺發了話方是有用的,自家在私底下把嘴皮了磨破了,也是枉然。
老太太不喜庶子媳婦是擺在明面兒上的,無論如何改變不了。既如此,你想圖謀什麽,該到老太爺處想法子去。
兒媳婦要討好公公很費勁,可孫子孫女想討好祖父容易至極。讓你家綺年常上老太爺處獻個殷勤,之年常到老太爺跟前兒撒個嬌,把老太爺哄高興了,怕是還能得些好處,也說不定。
你跟我在這兒說,我能做什麽?我能怎麽樣?二太太看著三太太那張濃妝豔抹的臉,忽然有些頭疼。
三太太確實沒聽懂,還在一味的抱怨謝老太太,“把陸姨娘那狐媚子留在府中,她真會充好人!卻不想想,我要受多大難為。”老太爺六十大壽時三爺攜愛妾回府拜壽,好巧不巧的他愛妾陸姨娘有了身孕,便留在謝府待產。
三爺子嗣不豐,對陸姨娘的身子自然極為看重,“太太多費心,務必保她母子平安。”臨走前一再囑咐三太太。
把三太太氣的,變了臉連連冷笑,卻說不出一句話。“務必保她母子平安”?人生人嚇死人,若是陸姨娘有個好歹,難不成便是正室的乾系?
陸姨娘嫋娜多姿,性情柔媚,身子骨卻不硬朗,誰敢保證她母子平安!三太太一來把關心完愛妾便揚長而去的三爺恨得牙癢癢,二來對二話不說答應陸姨娘在府中待產的謝老太太心生不滿。
月份還輕,跟著三爺走怎麽了?若是到了任上,哼,那一堆妖妖嬈嬈的姨娘們,哪能容她順順當當把孩子生下來!
偏要留在謝府礙人眼,費謝府的米糧,真真恨死人了。三太太咬牙切齒,滿腔憤恨。
二太太微微笑了笑,“要說起來你房中的陸姨娘,和四房那兩個,倒極是要好。”陸姨娘年方十七,愛說愛笑,常到袁昭、何離處閑坐、閑話。
做姨娘的身份尷尬。若說和太太們、姑娘小姐們談笑往來,她們自是不配;若和丫頭仆婦們一起,也是不倫不類。倒是姨娘和姨娘一處,還算兩相便宜。
一句話提醒了三太太,是啊,陸姨娘這小妖精總到四房去做甚?四房那兩個能跟著四爺十幾年恩寵不絕,定是有心機有算計的,陸姨娘跟著她們,只怕更會學壞!
三太太也不和二太太說知心話了,一陣風似的回了三房,逮著陸姨娘喝罵一通,“安生在自己房裡呆著,無事不許出門!”還敢串門子,不知道自己是老幾。
陸姨娘含著一包眼淚聽了通訓斥,哭著跑回房去。她原是商人之女,從小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今年春天她父親做生意折了本錢,被人追債,萬般無奈才把她送給縣令做小,以圖庇護。
三爺愛她顏色好性子嬌,很是寵愛。她哪裡受過這個氣?回房後哭了個氣噎喉堵。
按謝府的規製,姨娘只有兩個小丫頭服侍。派給陸姨娘這兩個丫頭都是稚齡,不曉事,見狀只會乾巴巴勸幾句“姨娘別哭了。”
去年這時節我還在爹娘膝下撒嬌!如今卻落到這般境地,丈夫不在身邊,大婦凶惡如虎,往後這日子可怎麽過呀。陸姨娘哭了又哭,哭個沒完沒了。
本來她身子就弱,再這麽一折騰,越發不好了。夜間時,下體開始出血,兩個小丫頭都嚇傻了,一個留在陸姨娘身邊哭,一個跑到三太太處哭,“姨娘不好了!”
三太太才剛躺下了,朦朦朧朧正要入睡。這時節聽人大哭,分外不悅,厲聲道:“把這眼裡沒主子的東西打了出去!深更半夜的嚎什麽喪!”
小丫頭被攆了出來。
她人小沒主意,站在風地裡狠哭了一通,“我們姨娘可真命苦!”好容易懷了身子,偏生要保不住。
同樣是姨娘,袁姨娘、何姨娘可舒服得很呢,住的好,吃的好,用的好,肯定不會深更半夜不給請大夫!
一陣冷風吹過,小丫頭打了個寒顫。怎麽沒想到袁姨娘、何姨娘呢?她們兩個都是美人兒似的,和和氣氣的,心腸一定好!她們會救姨娘的!
小丫頭跌跌撞撞尋救星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