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張雱意氣風發,神采飛揚。解語定下的底線是四個月,“春夏秋冬四季,每季之中,丫丫都要回娘家小住。”這下子好了,解語交代的全做到了,還賺了一個月!
謝四爺慢吞吞問道:“無忌,你不用看看紙條,再做決定麽?”無忌是豪爽直率的性子,根本藏不住話。那個寫紙條給他的人,心思可就深沉多了。
張雱拍拍腦袋,“晚鴻提醒我了。”忙伸手入懷,把紙條拿出來細細看了。看完後笑咪咪抬起頭,“丫丫嫁到你家,一年裡頭,有五個月可以住到含山郡主府。丫丫和棠年的親事咱們便是這般說定了,再不更改。晚鴻,我家不爭聘禮。”多少都行。
謝四爺淡淡掃了張雱一眼,“我家也不爭嫁妝。”想起張雱方才根本不看聘禮單子,反倒從懷中取出紙條揣摩,把紙條上的話當聖旨一般,真真豈有此理。
張雱把紙條揣回懷中,愜意的喝了口熱茶,“晚鴻,咱們索性親上加親,你把小不點兒許過來吧。”乘勝追擊,趁熱打鐵,一舉定下兒媳婦。
謝四爺哪裡肯答應,正眼也不看張雱,輕飄飄拋下一句,“兩年之後再議。”之後專心致致喝茶,再不開口。想娶我閨女?哪有這般容易。
魏碩峰顛兒顛兒的去了正殿,滿面笑容給皇帝道喜,“萬歲爺,大喜!南寧侯和謝通政談妥了,含山郡主大半年在夫家,小半年在娘家。”這麽著也好,省的儀賓跟入贅似的,讓人瞧不起。夫妻一體,儀賓沒體面,郡主也堵心不是?
皇帝微笑道:“如此甚好。”女子身份再尊貴,也要夫婿真心疼愛,日子方能過的有滋有味。棠年是謝家男子,肖父,若是硬逼著他住在郡主府邸,未免壞了他和阿嶷的情份,卻是不值。
丫丫的婚事塵埃落定,皇帝放下一段心事,悠閑起來,“南寧侯隻佔了小半年,可有神色不悅?”原來張雱打算的是朝夕能見著女兒,如今平白被分走了大半年。依張雱的性子,該氣壞了吧。
魏碩峰陪著笑臉,斟詞酌句的回道:“南寧侯對郡主的婚事還算滿意。不過,謝通政死活不同意許配女兒,把南寧侯氣的夠嗆。”吹胡子瞪眼睛的,抱怨謝通政不講義氣。
皇帝心裡一樂。“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謝尋如今是娶兒媳婦,都能這麽強硬。到許嫁小不點兒的時候,豈不是更加難以說話?能把張雱氣個仰倒,謝尋此人極好。
張雱和謝四爺到正殿覆命,謝四爺面色平靜,張雱卻有悻悻之色。皇帝嘴角微翹,溫言說了恭喜之語,還吩咐“皇室之中,壽春長公主最為年長,便請她做了媒人。”張雱和謝四爺唯唯答應。
辭別皇帝,出了宮門,張雱樂呵呵拍拍謝四爺的肩,“晚鴻,我送你。”盛情邀請謝四爺上了他的馬車。三駕馬車又快又穩,風馳電掣般去了燈市口大街謝府。
謝四爺自己招待自己,拿了個淺湖水藍錦緞靠背倚著,坐的舒舒服服。張雱還不死心,一臉誠懇的湊過去商量,“晚鴻,小不點兒跟我家阿屷,真的是天生一對!”趕緊定下罷,甭再往後拖了。
謝四爺似笑非笑斜睇張雱一眼,“無忌,都這會子了,你還裝什麽?”張雱打個哈哈,“誰裝了?晚鴻,內子和我,是真心求娶小不點兒。”
辯白過後,張雱話鋒一轉,說起瑣碎小事,“晚鴻,哪天你閑了,咱們去看看含山郡主府。就在我家隔壁,很近。帶上棠年,他和丫丫要住的地方,要他們喜歡才成。”要是有哪裡不如意,趕緊說,趕緊改。
謝四爺閉目養神,並不說話。很近?無忌,那是離你很近,離我家可遠著呢。老太爺、老太太一向鍾愛棠兒,如今可倒好,棠兒婚後,一年當中倒有五個月不能在膝下承歡!
到了謝府,謝四爺拱手道謝,下車而去。一進家門,馬上有仆役飛奔進去稟報,“四爺回來了!”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等人均是精神一振:玉郎可算是回來了。
謝四爺到父母請了安,謝老太太見了幼子,半天的煩惱都沒有了,眉開眼笑。大太太在旁笑著抱怨,“賀客盈門,四弟卻一整日不著家!”你兒子中了狀元,多少人來道賀,你這正主居然人影不見。
謝大爺關切詢問,“玉郎為何在宮中逗留如此之久?”他知道弟弟被召入宮,卻不明白為什麽上午晌進去的,天黑透了方才回來?
謝四爺嘴角抽了抽。大哥您知道麽,無忌一口咬定“我丫丫不嫁人!”皇帝不放他出宮,他便坐在那兒談笑風生,跟個掌印太監上下五千年縱橫九萬裡的胡扯。從遼東說到西北,再說到安南,無窮無盡。要不是丫丫進來換茶,恐怕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定要棠兒跟入贅似的,跟他們住在一處。
謝老太爺見幼子神色不對,樂呵呵把謝大爺等人全部攆走了,“大郎,你們回罷。”沒眼色的,追著弟弟傻問什麽。在宮裡這麽久,甭管是什麽事,他能不累麽?別問他了。
屋裡只剩下謝老太爺、謝老太太,謝四爺慢慢把今日之事從頭至尾講了一遍。謝老太爺捊著白胡子微笑,“甚好,甚好。”棠兒和丫丫真是一對璧人,成婚後定然琴瑟合諧,甚好。
謝老太太也滿意點頭,“丫丫還是嫁到咱們家的,不過是每年要回娘家住住,這有什麽。”兩個孩子能順順當當成了親,長相廝守,便好。
丫丫是依足禮節娶到謝家的媳婦,棠兒便沒有“入贅”的名聲。丫丫是獨女,南寧侯夫婦愛女心切,謝家允許丫丫每年回去陪伴娘家父母,只會顯著謝家寬厚仁義,頗有古人之風,沒壞處。
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笑咪咪的說來說去,思前想後,把謝四爺狠狠誇了一通,“玉郎真能乾!”謝家比南寧侯府還多出兩個月呢,極好的事!
誇完幼子,命他“快回去歇著”。敢情這大半天都是在宮中和南寧侯對峙,南寧侯是領兵打仗之人,原是霸道了些。難為玉郎了。
謝四爺走後,謝老太爺衝謝老太太伸出大拇指,“表妹,有胸襟!”曾幾何時,表妹心胸這般寬廣了?棠兒要有五個月不在家中住,她跟沒事人似的。
謝老太太橫了丈夫一眼,“已經如此了,難不成我責怪玉郎?”責怪也無事無補。既然如此,不如看開些,免的玉郎心中鬱鬱。再說了,棠兒這兩年房中又不肯收人,親事又不肯議,愁死人了。好容易他心裡眼裡都有丫丫,還不趕緊給他定下來,卻等什麽。
“比如棠兒做了官,外放了,不也是見不著人?”謝老太太自己寬慰自己,“那還是一連三年,甚至更久!”兒孫們長大了,或是科舉,或是出仕,難免會離開父母、祖父母。總不能一輩子把兒孫拴在身邊。
“再說,還有那位。”謝老太太朝四房的方向努努嘴,“今兒這樣的日子,她居然撐不住病了!表哥,我看她是心病。”四太太上午晌還能強撐著支應賓客,下午晌便病倒了。依謝老太太看,九成九是庶子中了狀元,親子卻只是二甲,心裡過不去,氣的。
“棠兒和丫丫出去住也成。”謝老太爺摸摸鼻子,“若不然,她三五不時的病上一病,兩個孩子也為難。”再怎麽是郡主,再怎麽身份尊貴,也不能婆婆病了,不侍疾吧。
謝老太太冷笑兩聲,“她若想打這個主意,可由不得她!”做正室的不喜庶子,是人之常情。對庶子不待見、不想管,自是由著她。可若想尋趁庶子、折騰庶子媳婦,休想。我還沒死呢,輪不著她當家作主。
謝老太爺訕訕的,沒說話。玉郎媳婦若單單是心中不快,倒沒什麽。任是誰,庶子比親子有出息,都難免心裡不舒服。可若認真計較起來,就沒趣了。庶子也是兒子,也要孝順嫡母。況且,“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事情已成定局,多想何益?不如順其自然。
四太太雖是人到中年,心胸卻不夠豁達,正在想不開,“錦兒,為什麽會這樣?殿試為什麽會是這樣?”握著錦年的雙手,目光有些煥散,“你六哥,功課從來也比不上你五哥的!”怎麽殿試會一鳴驚人呢,真是令人費解。
錦年心疼的看著四太太,柔聲勸慰,“娘親,殿試是陛下親自主持,卷子是陛下親閱,再也錯不了的。六哥才氣縱橫,毫無疑問。”天下士子有敢質疑鄉試、會試是不是公平的,可沒人敢質疑殿試,皇帝陛下親自主持的殿試。
四太太怔怔落下淚來,“可憐你五哥,竟被庶弟比了下去!”這話只能跟錦兒說,不能跟延兒說。延兒跟他外祖父一樣方正,開口就是“兄友弟恭”,再不會跟棠年計較什麽、比較什麽。
錦年心中五味雜陳。要說起來,親哥哥延年中在二甲,實在是天大的喜事。年方二十一,進士出身,真正是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庶出兄長棠年中了狀元,也不是壞事,是謝家的榮光,是謝家四房的榮光。
壞就壞在,兄弟二人做了同科同年。課業優秀的嫡出兄長位次靠後,一向懶散的庶出弟弟反倒名列前茅,著實有些尷尬。雖然如此,這還是喜事啊,娘親您要是想的開,是自己兩個兒子有出息了!庶子不管跟您親不親,禮法上他只能認您是母親。
四太太失魂落魄了一會兒,忽然抓緊錦年的雙手,“錦兒,你爹爹被召入宮,至今未回,會是什麽事?錦兒你說,會不會是棠年作了弊,被發覺了?”敢在陛下面前搗鬼,這還得了,會連累玉郎的。
錦年被唬了一跳,忙捂住四太太的嘴,“娘親,慎言!”這話可不能混說,能要人命的!殿試作弊,還想不想活了?胡亂說說也不成,要扯家常,咱們說些無關痛癢的。
謝四爺擺手示意,命侍女、婆子不許出聲,靜靜走了進來,靜靜聽了一會兒。四太太一臉迫切的看著錦年,錦年正竭盡全力安慰她,都沒發覺身後的謝四爺。
謝四爺默默無語,轉身離開。庭院寂寂,謝四爺緩緩走著,不知不覺到了靜馨院。上房透出溫暖的燈光,舉目望去,窗戶紙上映出小七苗條輕盈的身影,正圍著何離獻殷勤。
謝四爺原本清冷的眸色,瞬間溫柔。小七又跟阿離淘氣了,真頑皮。我家小七還滿身的孩子氣呢,哪裡舍的她嫁人?且早著。
謝四爺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徐徐走向上房。離的越近,屋裡的笑聲、說話聲聽的越清晰,“……爹爹笨死了,居然跟張伯伯七個月成交……”小七趾高氣揚的聲音。
謝四爺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何離好像溫柔責備了一句什麽,小七滿不在乎,“……若換了是我,怎麽著也能談到八個月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