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丫頭打著簾子,謝四爺輕輕“哼”了一聲,抬腳進屋。流年正說的眉飛色舞,驀然見到他,呆了一呆,他怎麽來了?他從萱暉堂出來,不是該去四太太那兒,商量棠年的婚事麽?眼下,棠年和丫丫和婚事才是當務之急。
謝四爺徐徐坐到玫瑰椅上,神色淡淡的,並無異容。何離滿臉歉疚,親手捧上熱茶。流年發過呆,跑到謝四爺身邊討好的笑著,“爹爹,您在宮裡奮戰大半天,這會子肚子餓不餓呀?我讓廚房煮了小雲吞,味道可好了。”您吃了美味小雲吞,氣就會平了,我就沒事了。
廚房的人很會湊趣,正好這時候把兩小碗熱氣騰騰的高湯小雲吞、兩碟爽口小菜送了過來。謝四爺瞅瞅何離,這麽個時辰,晚飯不算晚飯,宵夜不算宵夜,難不成真是為我準備的?
何離在他耳畔輕聲說實話,“今兒人來人往的,小七大概沒吃好。廚房有極新鮮的蝦,她就惦記上蝦肉小雲吞了。”晚飯沒吃兩口,眼巴巴等著開小灶。
原來如此。謝四爺淡淡掃了小女兒一眼,流年打了個激靈,頭皮發麻,“爹爹,小雲吞真的很美味,不信您嘗嘗。”指揮小丫頭放好飯桌,親手把小雲吞端到謝四爺面前,十分殷勤。
謝四爺吃的優雅,流年看的痛心,模樣非常之可憐。何離輕輕拽拽女兒的衣襟,低聲哄她,“小七乖,咱們明兒再吃,啊?”誰讓你背後說他笨的,還說的那麽大聲。
謝四爺大概是真餓了,兩碗小雲吞吃的乾乾淨淨,一點沒剩。何離心疼完女兒,見到兩隻空碗又心疼起丈夫。他這大半天在宮裡不知有多少不自在,受了多少難為。親手服侍謝四爺淨手漱口,比平時更加溫柔。
“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美味小雲吞他都吃了,該雨過天晴了吧?流年歪頭想了想,甜甜蜜蜜的笑了,“天色不早,你們娘兒倆早點睡吧。小七告辭。”轉身要溜。
謝四爺還有要緊事等著問,哪容她就這般蒙混過關,起身捉住她,牽了回來。“小七,是誰告訴你,我和你張伯伯以七個月成交?”從宮裡出來,隻告訴了老太爺、老太太,小七是怎麽知道的?
“我偷聽到的!”流年淘氣的笑笑,“您和祖父祖母在正堂專心致致的說話,都不知道牆壁後有人!”頗有沾沾自喜之意。一定是我身輕如燕,所以才不曾被發現!
偷聽?謝四爺看向小女兒的目光很是不善。何離也微笑看著小女兒,搖頭,再搖頭。流年眼珠轉了轉,挺胸昂頭,正色說道:“其實是這樣的:下午晌我困了,在祖母后堂小睡。睡醒後,恰巧父親大人和祖父祖母正在密談。”我不小心聽到的而己。
這還差不多。謝四爺眼中漸漸有了笑意,小七,不管到了什麽時候,話都要說的冠冕堂皇,不可授人把柄,懂不懂?連個謊話都說不好,說不圓,那還得了。
流年白瓷一般勻淨的小臉上堆滿笑容,爹爹教的很對,說話是要有技巧的呢。同樣一件事情,敘述的婉轉,或敘述的直截了當,或使用的詞匯、語氣有異,給人的感覺會差別很大。
謝四爺臉上一抹淺淡笑意,悉心教導小女兒。流年正頻頻點頭,卻聽謝四爺好似漫不經心的問道:“若換了小七去談,能談到八個月?”小七,你很厲害。
流年嘻嘻一笑,“那是自然。爹爹,您對伯母一無所知,容易上當。我可不一樣,我從三歲起便知道,伯母才是南寧侯府當家作主的人呀。”伯母她可是知己知彼,心中有數。您一點防備沒有,不吃虧才怪。
謝四爺想到張雱自懷中取出紙條細細揣摩的情形,微笑搖頭。無忌性子豪爽,看起來是位英雄人物,卻原來如此懼內。英雄難過美人關。
流年陪謝四爺、何離絮絮叼叼說了半晌家常裡短的閑話,才笑吟吟告辭,“困啦,要睡。”何離一迭聲說著,“快回罷,今兒可累著了。”一徑之隔,謝四爺跟何離送她去了恬院,方攜手徐徐而回。
“阿離,棠兒明日領恩榮宴,之後便會進翰林院,任正六品修篆。”謝四爺談及愛子,語氣溫柔,“又定下淑女為妻。阿離,咱們棠兒前程不可限量。”
“玉郎還是回正房。”何離沉吟片刻,作了決定,“南寧侯府把千嬌萬寵的寶貝女兒嫁給棠兒,咱們不能讓丫丫受委屈。玉郎,太太若是心中不痛快,丫丫嫁過來後,難免生出不必要的是非風波。”丫丫再有身份,老太太再護著,四太太若真心想給丫丫添堵,有的是法子。
謝四爺仰頭向天,不置一詞。何離推推他,溫柔卻又堅持,“玉郎,去吧。”棠兒心心念念的姑娘,定是個好的。咱們要為丫丫著想,不能讓她人還沒進門,正經婆婆心中先存芥蒂。
謝四爺俯下身子,伸手指指自己的臉。何離會意,輕輕吻上他臉頰。“蜻蜓點水,沒有一點誠意。”謝四爺纖長的手指撫過何離的雙唇,低低笑道:“這哪裡夠?阿離往後要補給我。”直等何離紅著臉答應,才轉身離去。
“……皇上親自開口提的親,有什麽辦法?”謝四爺到了正房,坐在四太太床邊,似有憂愁之色,“若回絕了,只怕觸怒聖顏……”
四太太霍的坐了起來,“玉郎,不能夠!”含山郡主身份是太尊貴了,她不只是朝廷的郡主,還是南寧侯府嫡出大小姐!她這身份,嫁給棠年這庶子,自己這做嫡母的自是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
可是皇帝陛下親口說了,怎能回絕?感激涕零的答應,方是正理。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做臣子的,無論如何不能忤了聖意!
謝四爺輕輕握住四太太的手,“你是最賢惠的,必會善待含山郡主。”四太太連連點頭,是啊,誰敢不善待她?她三天兩頭進宮,隨時能見著皇帝。誰吃飽了撐的,去得罪她。
“我自不能委屈你。”謝四爺微笑,“若含山郡主孝順,自是極好。若她不懂事,我便把她攆回郡主府,不許她氣你。”當然了,至多五個月。
四太太流下淚來,“玉郎……”哽咽的說不下去。玉郎待自己真是沒話說,雖然皇帝陛下給指了門貴親,他卻一門心思念及自己。
本來,四太太一聽到棠年要娶位郡主、南寧侯府嫡出大小姐為妻,氣的胸口疼。這會子見夫婿哪些深情體貼,一心一意為自己著想,心緒卻又愉悅起來。
到了第二天晚上,流年在萱暉堂發表了一番高論,四太太心緒更加愉悅。流年神情很嚴肅,“依歷年的卷宗來看,小七鄭重推測,五哥的仕途定會優於六哥。”我不是胡亂說說,我是翻看了歷年歷代的狀元生平,和二甲進士生平,方才負責任的說這番話。
天朝這兩百多年來,做到內閣首輔而出身為狀元的人,只有一位!出身為二甲進士,卻做到內閣首輔的人,多達八十一位!多麽明顯的對比。
“為何會如此呢?”流年板著小臉,說的認真,“小七想來想去,總算想明白了。狀元易驕傲!人麽,一驕傲,言語欠推敲,行為不謹慎,處世不圓滑。”
把謝老太爺、謝老太太逗的,開懷大笑不止。看看小七這模樣,好似在說正經事一般。還“小七鄭重推測”“小七總算想明白了”,傻孩子,你想明白什麽了呀。
棠年淺淺笑著,“小七說的極是,五哥的仕途,定會遠勝於我。”延年老實,凝神想了想,實事求是的說道:“六弟,論起頭十年來,是哥哥不如你。十年以後,怕是難說。”狀元入仕是正六品,自己想升到正六品,順利的話也要五六年功夫方才能夠。這頭十年是比不過六弟的,可十年之後的事,誰又能預知呢。
四太太滿臉是笑。是呢是呢,眼下是棠年佔先,往後可難說!延兒雖不夠靈活,卻是勝不驕,敗不餒,這份淡定,跟玉郎一模一樣!
小柏兒神氣的站了出來,“依我看,五哥六哥往後,都不如我!”他本性穩重,被謝老太爺教養這麽些年,又受父母、兄長、姐姐寵愛,如今見兩個哥哥“不如你”“遠勝於我”的說話,頑皮起來。
四太太更樂和了。我還有小柏兒呢,小柏兒跟延兒一樣,是個沉著穩重有出息的!堂中眾人都樂,圍著小柏兒打趣,謝家一片祥和。
次日,大太太的娘家嫂嫂王夫人上門了。見禮寒暄過後,王夫人含笑說起,“三房的八丫頭…… ”王夫人話音未落,大太太已笑容滿面說道:“嫂嫂要恭喜我家了,棠哥兒定下了親事。”
王夫人怔了怔。前日不是跟你說過八丫頭的事,你不是說了“極好”?待聽到“皇上指了含山郡主”,卻沒話說。皇帝陛下金口禦言,誰人敢說個“不”字?
四太太的親家郗夫人也上門了。寒暄過後,隱約提到,“我家大姐兒的表妹,王家的十九姑娘,家世出身是不用提了,模樣性情也是沒的挑。”
“王家的姑娘,定是極好的。”四太太微微一笑,“論理,棠兒的親事還沒放定,原不該說的。不過彼此至親,跟您說卻是無礙。”
郗夫人知道棠年已定下了含山郡主,自然隱下原先的來意不提,滿面笑容的道喜,“等著喝喜酒了。”心中頗有些犯愁,怎麽自家大姐兒會攤上這麽位身份顯貴的妯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