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可憐什麽呀。”流年小聲嘟囔著,自己也覺著沒底氣,“合合樂樂的一大家子,人人都疼愛你。”阿爺和伯父伯母對你千依百順的,大哥二哥處處讓著你,連丫丫這做妹妹的也很會為你著想,有這樣的家人,你還能算可憐麽。流年心裡這麽想著,可看看張屷委屈的模樣,卻又覺著他確是有些可憐。覺著張屷可憐,流年便很是心虛,好像做了虧心事一樣。
“只有他們疼愛我是不夠的。”張屷輕輕捉住流年的小手,聲音溫柔的像水,“小不點兒,還要你疼愛我。”有些知心話是連父母也沒法說的,只有等你長大了,說給你聽。
我怎麽疼愛你呀,不懂,不會。流年心裡嘀咕著,閉緊嘴巴不肯說話。張屷見她並沒搖頭,也並沒有發怒生氣,小心翼翼依舊輕輕攬著她的腰,看著她的臉色。
濃鬱芬芳的玫瑰花香一陣陣飄過來,沁人心脾。流年舉目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幾株兩尺多高的玫瑰花樹,花色深紅,花形優美高雅,葉片墨綠,頗有風姿。真好看,流年專心致致看花。
她專心看花,張屷專心看她,神色溫柔癡迷。眼前是秀麗景色,身畔是俊美青年,流年看著看著,心神有些恍惚,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流年前世沒來的及結婚,也沒來的及戀愛。在那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流年是一個相信愛情的傻瓜。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只有艾米莉勃朗特筆下那狂風暴雨般的感情,那種“他就是另一個我自己”、“我們的靈魂是用樣的料子做成的”的狂熱表白,才令她心動。到她二十六歲的時候,還是向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終其一生,她沒有邂逅美麗的異性,沒有刻骨銘心的戀愛過。
在那遙遠的前世,流年生長自偏僻小城,作風保守。上大學時,室友們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約會,她穿著體恤扎著馬尾去圖書館複習功課,唯恐落後於人,將來找不到好工作。
踏入社會之後,流年更加忙碌。京城居大不易,一粥一飯一磚一瓦都由自己辛辛苦苦賺來,流年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每天不是在見客戶,就是在見客戶的路上,極少休憩。
好不容易打下事業基礎,有了向往已久的房、車、光明前途、豐厚收入,卻已是癌症晚期,什麽都享受不了。日複一日的治療下來,生命變的痛苦不堪。
可以想像,這樣的流年化身成為繈褓中的嬰兒,會多麽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萬事不用自己操心的生活。嬰兒麽,不必工作賺錢,不必看老板、客戶臉色,只要可愛就好了。吐吐泡泡,張開小嘴笑笑,親吻、誇獎、關愛便會隨之而來。
做幼兒也很不壞。穩穩當當走幾步路就算是成績,爹娘在一旁拍手叫好。隨手指著什麽好東東誇句“好太”,仰起小臉殷勤詢問“介個,運走罷?”通常就會有收獲,添上一件兩件私房。
做少女,也還馬馬虎虎。畢竟是嬌養在祖父母、親爹娘膝下,雖說謝四爺逼功課的時候狠辣了一點,不過總體來說,親爹的時候多,後爹的時候少,還算是位好爸爸。
可是,凡事都有它的代價。前世自己過的辛苦,卻也相對自由。可以結婚,也可以單身,端看個人的選擇。只要你經濟獨立,精神獨立,結不結婚根本不是問題。這個時代和前世不同,長大成人的姑娘就要成親生子,躲不掉的。
流年仰頭望天。戀愛、結婚、生子,我全都不會!能請個老師不,我沒經歷過,一切要從頭學起。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談起戀愛來是什麽樣?嗚嗚嗚,誰能告訴我。
“張乃山,讓我慢慢長大好不好?”流年輕聲軟語跟張屷商量,“日子長著呢,何必著急。”你不能拔苗助長,要順其自然。謝流年何許人也,到了必須要長大的時候,自然會長大。
張屷哪有不答應的,“好,依你。小不點兒,咱們不著急。”欲速則不達,不能嚇著小不點兒。再說了,從一歲多等到如今,十幾年都過去了,再等等也無妨。
“好了,依舊做小孩兒!”流年笑嘻嘻推張屷,“要蕩秋千,張乃山,推我推我。”張屷寵溺的看了流年一眼,果然站起身,走到流年身後推她。流年蕩著秋千,快活的笑了起來。
十月初一,杜閣老最小的孫子杜綸成親。南寧侯府和謝家都是姻親,自然要去喝喜酒。流年和瑞年、錦年一起,跟著大太太去了杜家。
大太太帶著三位花朵般的姑娘,又都是及笄前後的年紀,少不了有相熟或不相熟的夫人太太們拉著誇獎,“模樣又好,禮節又周到,不愧是書香門弟的姑娘。”
看看眼前這三朵鮮花,再瞧瞧主人家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長孫媳婦,謝家大小姐,有不少夫人太太們動了心。謝閣老家雖是位庶女,可相貌美麗,眼眸明淨,一看就不是個有心機的。若是娶回家做個幼子媳婦,倒是很不壞。
謝通政家的嫡女,模樣性情是沒的挑,雍容大度,嫡女風范。謝通政家的庶女麽,美是美極了,可惜稚氣未消,若娶了回去,怕是要從頭慢慢教起,未免有些費事。再說,看樣子實在是嬌氣了些,怕是會淘氣也說不定。
大多數夫人太太在內心最先放棄的,便是美麗、稚嫩、嬌氣的流年。偏偏有兩位與眾不同,這兩位都是新近進入京城貴婦圈的,一位是太子妃的娘家大嫂魯氏,一位是宜春侯夫人全氏。
太子妃的娘家臨安侯府,是新近才賜封的爵位,且只有一代。宜春侯是祖上曾隨太宗皇帝北伐蒙古,因軍功封侯,世襲罔替。宜春侯一向戍邊,家眷皆隨任,今年秋季宜春侯春奉調回京,舉家遷回京城。
說是舉家遷回京城,其實只有宜春侯黃彬,侯夫人全氏,世子黃恪,一家三口而已。宜春侯曾有庶子黃懷、黃恰,都死於沙場之上,為國捐軀。
魯氏相貌並不出眾,看上去溫柔敦厚。貴婦們可能心中鄙夷她土氣,面上沒一個肯怠慢她。若是不出意外,這會是未來皇后的娘家人,巴結還來不及呢,哪敢得罪。
魯氏臉上帶著寬和的笑容,“謝夫人,貴府三位姑娘都是好的,讓我不知誇哪一個才是。”每人送了一對金玉戒指、一對琥珀香串做見面禮,“莫嫌棄,留著賞丫頭們吧。”
瑞年、錦年、流年見大太太衝她們點頭,都收下禮物,行禮道謝。魯氏又溫言問了她們幾句話,無非是所讀何書、平日做何消遣之類的套話,瑞年、錦年、流年也用套話答,“略識幾個字”“女工,讀書,寫字,也畫幾筆畫,不過是信手塗鴉”。
魯氏微笑。阿顯總說想娶位絕色女子為妻,眼前這位謝七小姐,不就是位絕色女子?聲音也輕柔悅耳。除了身份差一些,沒旁的毛病。可話又說回來,以卓家目前的形勢,身份差一些,或許倒是好事情。
宜春侯夫人全氏另是一番做派。她年紀約有五十歲,身材竹子般又瘦又長,頭上梳著一絲不苟的圓髻,臉龐也很嚴肅,像滅絕師太,又像不通人情的教導主任。
“謝七小姐?”挑剔苛刻的目光落在流年身上,“女誡能背下來麽?身為女子,卑弱敬慎,不可有違。”眼前這女孩兒也稱的上絕色了,隻不知家教如何,性子可柔順?
流年心生厭惡,天真的一笑,“家祖父教導我們,書不是用來背的,我家從不背書。”笑嘻嘻看著全氏,如果她沒眼色,還要接著說話,那便跟她討論一下,書是不是用來背的。
全氏皺了皺眉,“我家從不背書”,這是什麽道理?全氏想不明白,也便不再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說,“女孩兒家要敬重長輩,柔順謙恭。”依舊是訓誡的口吻。
流年直想翻白眼。一樣是長年在邊城生活,簡勝男什麽樣,江笑寒什麽樣,再看看這位宜春侯夫人,又是什麽樣!你在邊城不用講禮貌的?邊城路上走的都是野人?但凡真是我長輩的,我都敬重的很。若是自以為是我長輩的蠢貨,卻不耐煩理會於她。
一位打扮入時的中年貴婦款款走了過來,“表姐。”斜睇了流年一眼,親熱拉著全氏,低低說道:“這謝七小姐生的倒是好,可惜了,是庶出。”全氏吃了一驚,“庶出?”這麽嬌嫩,竟是庶出?那可不成,身份太低賤了,配不上,配不上。厭惡的看了流年一眼,拉著中年貴婦走開了,像躲避瘟疫一般。
杜府後園有處假山,假山最高處有處玲瓏亭閣,名為退思亭。坐在退思亭中俯瞰,園中景色一覽無余。一名秀逸男子坐在退思亭中獨自品茗,意態悠然。
一名清秀童兒走了上來,“大少奶奶命小的稟報您,杜氏西園中有一月亮門,是先帝所賜。以整塊玉石雕成,巧奪天工,值得一看。”
“巧奪天工,值得一看”?秀逸男子微微一笑,放下杯盞。大嫂總是一番好意,不好駁她的面子。橫豎閑著也閑著,且瞧上一瞧。
“這月亮門真是整塊玉石雕成?真奢侈。”悅耳的少女聲音傳過來,秀逸男子隻覺似有一股清泉流過心田,無比的舒坦。單聽聲音,這少女已是令人心儀。
秀逸男子緩緩走了過去,恰逢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迎面冉冉而來。她身材纖細,皮膚白皙,比上好的瓷器更晶潤潔淨。秀逸男子見她走近月亮門,停住了呼息。月亮門柔美瑩白,她一步步走近月亮門,竟好似要溶進去一般。
不,不,請你不要消失不見。秀逸男子心中無聲的企求著,你太美了,請停留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