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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冬夜漸暖》第3章 燈火闌珊處
  第3章 燈火闌珊處

  {她隻想枕一席溫軟,依一副寬厚胸膛,清風相伴,依江,依、江。}
  [01]

  對於蔣易森指明要她這件事,荀依江一直覺得頗為詭異,才從希臘曬日光浴回來的孫火火在電話那頭大驚小怪:“他不會是對你一見鍾情了吧?”

  接電話的時候,依江剛整理好了自己的新辦公桌,才坐下沒一會兒,孫火火就劈裡啪啦地倒起了豆子。她壓低聲音走出辦公室:“我看你是腦子進水!”一直走到樓梯道,她的聲音才敢放大,“孫火火,你來接我下班吧,我剛轉正,請你們吃飯。”

  “江陵學長也去嗎?”孫火火頓時表示期待,“那個特別陽光帥氣的江陵學長也去吧。”

  依江不由自主嘴角上揚,卻還是拚命地按捺著沸騰的心思:“他是我的學長,你別亂喊。”

  掛了電話,一路得瑟地順著樓梯爬到二十三樓,氣也來不及順,匆匆走進江陵所在的辦公室。有同事已經跟她熟悉了,打趣地問:“來找你們家江陵啊?喏,在主任辦公室裡說話呢,一會兒就出來。”

  她連連道謝,從帶給江陵的零食袋裡翻出一袋進口巧克力送過去。她人又機靈,嘴又甜,即使平時常常往樓上跑,也沒人對她有過意見。剛剛畢業的小女孩嘛,黏著男朋友很正常,不耽誤工作就行。

  好不容易等到江陵出來,依江立即走過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晚上我請你吃飯,不許說不行。”

  江陵無奈一笑:“真抱歉,今晚真的不行,剛剛領導才安排我加班。”

  依江頓時失望透頂,手從他的衣服上滑了下來,扭頭打量滿臉歉疚的江陵,只見他眼皮底下掛著巨大的黑眼圈,她隻好攤手:“好吧,那你下次要幫我補回來,我想聽到你的恭喜。”

  “恭喜,”江陵立即配合,低著頭看向她的眼神裡滿是包容,“恭喜小依江順利成為酈江電視台的一員,以後我們就是好同事好夥伴好戰友了!”

  她是很容易滿足的,得到這句話,依江就心滿意足地掉頭下樓,開心地走回自己的部門。進辦公室的時候,迎面和一個男人撞個正著,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眼皮一抬,就看到了蔣易森。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沒留意。”她九十度鞠躬表示歉意,再抬起頭時,蔣易森正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垂眸看了兩眼,然後伸手遞到她面前,掌心攤開,一粒包裝精美的榛果巧克力,是臨走時江陵塞進她口袋的。

  依江不好意思地又道了謝,抓起巧克力塞回口袋裡,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果然是乾燥溫暖的觸感。蔣易森迅速收回手插進褲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機房裡不能吃零食,喝水也不行。”

  “我知道,我不在機房吃的……”

  話音未落,蔣易森已經置若罔聞地邁開步伐從她身邊走了過去。依江石化了幾秒,然後緊閉雙唇,迅速扭頭看向蔣易森,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冷冷清清,真沒人情味。

  這時電梯門突然開了,走出來的是個染著漸變發色的女孩,眼影塗得黑黑的,指甲的顏色卻五彩斑斕。依江立即直起身子快步走過去:“你怎麽黑成這樣了?”

  “性感嗎?”孫火火挑了挑眉,“我跟你說,愛琴海真是太美了,以後我一定要去那裡度蜜月!”

  依江斜眼:“你還是先找到陪你度蜜月的人再說吧!”

  孫火火點頭表示附和:“你說得對,我得先談一場戀愛再說,像你家江陵學長那樣的就不錯,”依江正要和她決鬥,她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剛剛我上電梯的時候看到個好帥好帥的男人!個子這麽高!鼻子這麽挺!眼睛也是……怎麽說呢,就是特別有內涵的感覺!特別酷!我對他笑了一下,他都跟沒看見似的!”

  依江看著孫火火指手畫腳的樣子,笑得差點沒斷氣,孫火火花癡之名由來已久,她第一次見到江陵時也這種反應。不過聽她的描述,依江只能抬頭望了望天:“他就是蔣製片,您口中那位對我一見鍾情的人。”

  “放屁!”孫火火斷然否認,“他是不可能看上你的,他眼裡就好像沒有女人!”

  依江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頭頂仿佛有一行烏鴉撲騰撲騰飛過。她冷冷瞥了一眼依然興致勃勃的孫火火,然後掉頭就走:“晚上你還是自己一個人吃飯吧,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別啊,荀大小姐!你當然是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呀!走,請我去吃重慶火鍋嘛,我在希臘吃得特沒勁,就想要重口味。”

  依江很喜歡孫火火,雖然她只是一個中專畢業的女孩,因為家裡條件差,她沒有機會讀大學。後來她念的是旅遊學校,畢業後就成為一名導遊,天南海北地跑,也適合她的性格。依江是在高考後的畢業旅行中認識她的,原本還覺得她聒噪,每次閉目養神的時候,總是會被她高昂的嗓音炸醒,直到後來一次與當地人產生糾紛時,是孫火火不顧自己的身份,撲上來和對方狠狠幹了一架。據說,回來之後孫火火就被扣了一個月的工資,她覺得過意不去,就想請她吃頓飯作為答謝,哪知道這一頓飯一頓飯吃下來,竟然沒完沒了了。

  “嗯,還是家鄉好!”正在涮毛肚的孫火火依然埋頭苦戰,依江因為江陵缺席的失落感也漸漸消失,食欲大增,她撈起一顆牛肉丸張嘴就咬。滾燙的汁水噴了出來,她被燙得舌頭起泡,頓時哀嚎遍野。

  蔣易森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依江捂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喊:“你好蔣製片?”

  “在哪兒?”

  “在吃飯,”牙齒碰到舌頭上的泡,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嘶——在吃火鍋。”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隨即又仿若無事地繼續,“現在來台裡。”

  依江頓時忘記舌頭上的疼痛,掃了一眼對面滿臉花癡的孫火火:“不是下班了嗎?”

  蔣易森涼涼的聲音傳到耳朵裡:“下班?記者有下班的點嗎?”

  依江緘口不再掙扎,有這樣的領導就該預料到這樣的結局,像這樣的突發情況以後應該是家常便飯。她掛斷電話,猛地搶過孫火火碗裡涼掉的牛肉丸,狠狠塞了幾顆進嘴裡,這才不甘地站起身:“特別酷的蔣易森叫我回去加班了,你一個人慢慢吃吧!”

  [02]

  打車回到電視台,天色已經完全黑透,然而整個大樓卻還是燈火通明,抬頭看去,一格一格的窗戶,都是依舊在埋頭苦乾的加班族。這就是許多人向往的造夢工廠,不是睡一覺就能變出來的幻想,而是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夜晚堆疊出來的明天。她深吸一口氣,抬腿邁了進去。

  六樓的機房裡很安靜,時不時傳來低聲的討論,依江從包裡掏出耳機,然後朝著一群人走過去。蔣易森站在最裡面,一手撐著桌面,一手夾著筆,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監視器,再垂下眼迅速地在本子上寫著什麽,眉頭緊蹙,似乎遇到難題。她加快步伐趕過去:“蔣製片?”

  “依江你總算來了!”一邊的鄭誠笑呵呵地表示歡迎,拖了個椅子到身邊,招呼她坐下,“咱們今晚得加班加點,節目臨時需要改變方向,明天就得交成片,所以不得不把你叫回來了。”

  “沒事,這都是應該的。”她客氣地笑笑,卻也不敢直接坐下,蔣易森都還站著呢。

  正打著小算盤,蔣易森已經開口:“過來,”依江沒反應過來,抬頭看著他目露呆滯之色,“到我這兒來看著監視器!”臉上的不耐顯而易見,依江急忙湊過去,離他很近,似乎可以感受得到他身上滲透出來的寒意,她不由繃緊身子,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顯示屏。

  “你先看這一段,”他伸手去按鍵盤,播放了十幾秒,迅速按下暫停鍵,“再看下一段。”如此反覆兩次,他抬頭問她:“給你看的第一段是原版,第二段是鄭誠改過後的版本,看出區別了嗎?”

  依江迅速瞥了一眼鄭誠,可是沒有人像江陵為她備好小抄:“是不是邏輯順序改了一下?還有畫面的調整,之前的好像太單調了,視角也不客觀?”

  蔣易森轉過身,重新將視頻播放一遍:“就按照這個重新捋一遍,時長還是一個小時,到時候要卡準了。”

  一個小時!全部重新推翻來過!依江隻覺得天眩地轉,她編片子的技巧根本不夠純熟,平時三分鍾的小新聞她都需要花上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的節目,注定她是回不了家了嗎?
  蔣易森見狀,收起紙筆直起身:“有困難?”

  “這個,不是我的活吧?”她鬥膽說出心聲,抬起頭直視蔣易森淡漠的雙眸。那雙眼眸漆黑如夜,深不見底,卷著莫可名狀的情緒。接著,她聽到他緩緩地開了口:“可是,你是我的人。”

  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口吻,可依江整個人都要爆炸一般,從頭熱到腳趾。這麽曖昧的語句,他怎麽能說得這麽理所當然?她面紅耳赤地坐到位子上,埋著頭,不去理會一旁偷笑的鄭誠,拉出鍵盤手忙腳亂地敲敲打打。蔣易森將本子夾到腋下,兩手插進褲袋,正要走,卻又扭頭斜了她一眼:“以後做事,記得把腦子用對地方。”

  依江不言不語,咬著嘴唇悶悶不樂地敲擊著鍵盤,按空格鍵的聲音格外大,啪啪啪,像是要把所有複雜的心緒都要發泄出來。

  忙碌的夜晚卻是極靜的,頭頂日光燈的嗡嗡聲,電腦主機風扇的鳴聲,還有每個人敲擊鍵盤的聲音,依江盯著屏幕的眼睛開始乾澀,更多的卻是大腦自動迎接睡眠時間的疲憊。她出門泡了杯速溶咖啡,茶水房裡,蔣易森和鄭誠正靠在牆上抽煙,地上一片煙灰。見她過來接水,鄭誠打著呵欠問她:“怎麽樣?還習慣嗎?”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笑眯眯地答:“感覺挺熱血沸騰的,以前最向往加班,好像特別高端大氣上檔次。”

  鄭誠哈哈地笑,蔣易森在一旁微微眯起眼睛,將煙遞到唇邊。依江衝好咖啡直起身,水太燙,沒法現在就喝,也不能帶進機房,可她也不願在這裡等著,蔣易森就站在身邊,她渾身不自在。隻好把杯子放在一邊,笑嘻嘻地對鄭誠說:“鄭老師,我先進去了,等會咖啡稍微涼了,你進來跟我說聲好嗎?”

  “一句話!”鄭誠揮了揮手,“別叫我鄭老師了,你都是我小師妹了。”

  依江咧嘴乾脆地應了一聲,轉身小跑著進了機房。鄭誠狠狠抽了一口煙,然後扔了煙蒂笑:“這小師妹挺有意思的,不嬌氣,也從來不抱怨,是吧老大?”他扭頭看向蔣易森尋求認同,可對面的人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手指尖燃燒的煙頭。鄭誠也沒留意,走上前給自己也接了杯水,這才重新靠回牆上,語氣頗為遺憾:“要不是前幾天老家才給我介紹了個女朋友,指不定我就去追這小師妹了,聽說還沒男朋友。”

  蔣易森終於有了反應,他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看了鄭誠一眼:“有句話叫兔子不吃窩邊草。”說罷,他滅了香煙,手插回口袋走出水房。鄭誠急忙在身後追上一句:“還有一句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啊老大!”

  回到機房,依江已經重新投入到工作中,背挺得端直,兩隻手敲鍵盤的速度倒挺快,看來沒少網聊。其實個頭不矮,但總給人古靈精怪的印象,尤其那一雙眼睛,特別亮,閃著聰慧的光澤。電視台裡美女很多,不少她這一個,但怎麽說呢?大概是年紀小,所以渾身都充滿了朝氣蓬勃吧,像陽光下努力向上生長的小樹。而此時,這雙眼睛正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光照在她臉上,忽明忽暗,她一會兒盯著屏幕一會低頭看鍵盤,嘴唇抿著,倒挺專心。他沒去打擾,靜靜看了一會她的進度,然後轉身走到她背後的位子上去。

  當陽光照進機房來的時候,依江已經昏睡了很久,她一抬頭,就看到電腦的黑屏。什麽都沒想,第一時間冒進腦子裡的是,完了,她編了一晚上的視頻,不會沒有保存丟失了吧!急急忙忙重新啟動,等待的焦灼裡,她才發現身上披著自己的民族風披肩,這一直是放在辦公室裡的,大概是看她睡著,鄭誠拿過來的吧。

  等打開軟件,依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一晚上的成果都在,而且已經被別的同事包裝好了。她伸了個懶腰,陽光沐浴在身上的感覺真好,正享受著愜意,懶腰的動作就拖得長了一些。還沒刷牙洗臉,看來得先去超市一趟,剛剛站起身回頭,她就嚇得急忙放下抻了太久的手臂。對面的蔣易森正看著她,一臉木然的表情:“醒了?”

  “啊,”尷尬地把手貼在褲子上蹭了蹭,猛吸了一口氣,重新振作,“鄭老師呢?”

  “鄭誠,”蔣易森蹙眉糾正,“他們已經出去吃早餐了,會給你帶一點。”

  依江應和地笑了笑,低頭迅速收好耳機塞進口袋:“那我去買牙刷毛巾,剛來,還沒給自己準備。”

  “回來找歐朝光簽字報銷,”說著,他已經轉身朝外走去,依江急忙跟上,誰料他半途又停下腳步,“不行就請假回去休息,加班可以批準。”

  依江立即手腳並攏表忠誠:“行,行,我行。”

  面前的男人好像瞬間又降溫幾度,看著她的表情是一臉的……嫌棄。依江尷尬地抿了抿嘴,他卻沒有任何反應,隻淡淡掃了她一眼,迅速轉身走了出去,依江即刻閉上嘴巴,加快速度總算跟上步伐。

  [03]

  渾渾噩噩,醉生夢死,通宵一晚的惡果是她端坐在電腦前,可整個人卻搖搖欲墜。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黑咖啡,還是覺得身心無力,從骨頭裡泛出了酸痛。果然是不年輕了啊,她迷迷糊糊地想,托著腮幫子又耷拉了眼皮。

  還沒熬過中午,荀依江就在蔣易森的雷霆大吼中幡然清醒,原本還哄鬧的辦公室頓時一片死寂,她猛地一個激靈,直起身,只看到蔣易森正大步朝她邁了過來:“起來,跟我去機房!”

  她急忙站起身:“發生什麽事了?片子出問題了?”

  一遝資料重重砸在她面前,蔣易森兩手撐住桌子,上半身微傾,盯著她毫不留情:“人名條全部不對,畫面裡那麽多跳幀,你到底有沒有檢查?這是很低級的錯誤你知道嗎!”他的目光冷峻嚴厲,口吻也咄咄逼人,依江渾身一震,低著眼瞼,連他的臉都不敢看。看著視線裡那團茸茸的毛發,蔣易森深吸一口氣,迅速轉身對準鄰桌:“鄭誠!你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你手把手帶出來的就是這種水平?”

  “對不起!”依江脫口而出,她的眼眶已經泛紅,原本對蔣易森產生的一點點奇異的感覺都消失殆盡,他還是傳聞中不近人情的森爺,是她太天真了。一個深深的九十度鞠躬,她慢慢地直起腰,“對不起,是我疏忽大意了,鄭老師都教過我,是我沒有做好。”說完她就去包裡掏耳機,越過低低絮語的圍觀人群,孤獨地朝著門外走。

  蔣易森叫住她,聲音裡不由輕了力度:“你去哪兒?”

  “我現在就去改,應該還來得及。”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掩飾自己濃濃的鼻音。

  蔣易森盯著她僵直的背影,旋即蹙眉發令:“檢查好了再回來。”

  目送荀依江的身影消失,鄭誠這才轉過頭來:“老大,她好歹是一個小姑娘,你別老拿腔拿調的啊!”

  蔣易森寒光一掃,挑眉問:“我是嗎?”

  鄭誠訕笑:“那你好歹溫柔一點,她跟我們這些糙漢子哪裡一樣?沒看到小姑娘眼睛都紅了啊?”

  蔣易森沉默幾秒,不以為意地瞥向他:“我向來男女平等,賞罰分明。”

  在機房的荀依江幾乎是如坐針氈,趕來的時候就聽到後期編輯聚在一起吐槽,負責他們那條片子的後期口中喋喋不休地埋怨著,字眼不難聽,可她還是羞愧難當。她沉默地走上前,一句對不起,再也沒有多言。一個小時的片子,她仔仔細細地改完了所有的錯誤,又檢查了數遍,這才放心地交給編輯:“對不起,耽誤你們的時間了,這種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見她態度誠懇,又是共事夥伴,幾個編輯念念幾句便也過去了。然而走出機房的荀依江才第一次體會到,在這裡犯錯誤是多麽可怕的事情,沒有人會包庇她、縱容她,也不會有人故意熟視無睹。而蔣易森對她的嚴苛,她並不埋怨,只是心裡不好受。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指責,她從小到大都被捧在手心裡,從來都是別人對她言聽計從,哪裡會想到自己也會有被罵的一天,還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面。

  回到辦公室,所有人都已經回到自己的工作中,鄭誠湊過來,塞給她一顆糖:“老大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其實對我們都特別好。”

  依江點點頭,手指撥弄著糖紙,聲音低不可聞。

  鄭誠不由心軟,拖了椅子湊過去:“其實他昨晚還誇你來著,說你剪的片子挺不錯,就是粗心了點,以後咱們多注意吧。”

  “嗯。”她又輕輕地應了一聲。

  午飯是和江陵去的食堂小餐廳,不比外邊的大鍋菜,這裡可以自己點單,加個小灶。江陵點了幾樣她愛吃的,然後安靜地等著聽她發牢騷。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此時卻又說不出來了,迎著江陵帶笑的溫柔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其實也沒什麽事,就犯了點小錯誤,被蔣製片當眾批評了,我是不是很小題大做啊?”

  江陵湊過來盯著她:“不算小題,要知道如果節目出問題,尤其像你說的人名條都打錯了,這樣播出去會有多麽惡劣的影響啊。不過你也不算大做,你沒經歷過這些,蔣易森一直是個嚴格的領導,你不用怕他,只要你做得好,他從來都是就事論事,不會故意為難你。”

  依江點點頭,歪著腦袋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學長,為什麽我們不在一個頻道?這樣我就不用孤軍奮戰了。”

  江陵失笑:“你總要長大,”說著他伸手拂了拂她額前被吹亂的頭髮,目光深了幾許,“何況我又不會一直在你身邊,你總要自己去面對。”

  依江懶洋洋地追問:“為什麽不能一直在我身邊?”

  “因為,我也要向前走啊,”他深深地看她一眼,隨即打趣地笑了,“你如果走得太慢,我一定不會等你。”

  [04]

  翌日抵達辦公室,依江就得知她前一天亡羊補牢的節目順利播出了,並且反響不錯。臨下班時,鄭誠走進辦公室:“為了慶祝,老大晚上請吃飯,喲吼!”尾音還沒消,蔣易森已經跟著走進來,面帶著淡淡的笑,目光逡巡一圈,這才示意大家安靜:“感謝大家陪我熬夜奮戰,晚上隨意吃,可以攜帶家屬。”

  “喲吼”的歡呼聲更盛,有人興高采烈地拉過蔣易森談事情,依江遠遠地看著,心裡浮現一絲莫名的情緒。這個傳說中森嚴冷峻的人,似乎有的時候也並不那麽冷酷無情,可是一旦認真起來,又太可怕,仿佛住在北極,冰天動地,寒冷滲人。她攏了攏身上的披肩,空調開得實在太低,中午又趴著睡了會午覺,現在好像有點快感冒了。

  於是她偷偷拉了拉鄭誠的衣服:“我晚上就不去了吧,想回家倒頭大睡。”

  鄭誠哪裡同意,初來乍到的小師妹,正是大家呵護的對象,不過不是靠溫言軟語來呵護,而是靠酒肉!電視台裡誰不能喝上一點?宴席上排桌子,那可都是按酒量區分的。聽到依江不去,他立刻斷了她的念頭:“大家都去,你不去多沒勁兒?而且你是功臣,老大都說你做的那部分被大領導誇獎了!”

  依江一聽,不由喜上眉梢,忍不住想確認:“真的?”

  鄭誠點頭,依江笑著抿住嘴唇,猶豫一會就乾脆點頭了:“那我就去待一會兒吧。”

  可到了桌上,依江頓時發現不是自己預想的那樣,一輪酣暢淋漓後,逐漸矛頭都對準了自己。鄭誠第一個,舉著杯子走到她身前:“這還是第一次正式表示,來,我們歡迎新同事加入!以後合作愉快!”

  一邊的小馬拚命鼓起掌來,他跟依江一樣,順利通過面試成為正式員工,在他的起哄中大家都紛紛鼓起掌來。依江騎虎難下,苦著一張臉掙扎:“我不會喝酒,從來都沒喝過,我拿果汁陪你們喝吧?”

  “不會可以學啊,我們喝酒都是進台之後練的!要不你喝一小口?”鄭誠胖乎乎的臉堆滿了笑容,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周圍的女同事也在附和,依江捏著小酒杯,搖了搖,又晃了晃,就在她準備咬牙豁出去的時候,蔣易森突然輕咳一聲:“好了,喝酒這樣的陋習你們還當光榮了?想喝我陪你。”

  “老大!”鄭誠一臉哀怨地轉回來,“哪敢讓你陪,我敬你我敬你。”說著他一口幹了杯中的酒,蔣易森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似笑非笑,瞧不出表情。見狀,他斂下眉眼給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手腕一抬,杯中酒盡數灌入喉中。大家齊齊鼓掌,他壓了壓手,重新給自己又添滿:“話不多說,感謝大家。”

  “加油!Fighting!”鄭誠舉著筷子手舞足蹈,氣氛一時熱烈起來,依江也跟著笑成一團,舉著裝了果汁的杯子一個一個地和他們碰杯,輪到蔣易森時,她的動作一僵,笑還停在臉上,腦子裡卻在拚命想著措辭。蔣易森不以為意,像是沒有發現她的怔忪,手裡的杯子一抬,輕輕地和她的碰在了一起。

  沒有人發現依江的臉在霎那間變得通紅,莫名的緊張隨著那一碰撞進心頭,原本還畏懼的心情,此時卻有了奇異的變化。她急忙雙手舉杯送到唇邊,張嘴就喝了一大口,冰涼沁人的果汁順著喉嚨滑進胃裡。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有服務生領著一個梳著馬尾的女孩走了進來,依江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頭髮,真長啊,又黑又直,幾乎垂到了腰。

  “恬恬?”鄭誠站了起來,一臉驚喜,他迅速走到女孩身邊,“給大家介紹一下,她是我女朋友羅恬。”

  “喲,小女朋友也來了,快坐,倒酒倒酒!”席間再次哄鬧起來,依江安靜地坐在角落,笑眯眯地看著這一群可愛的同事們。原本還被灌輸的職場競爭有多可怕,現在她似乎一點都不害怕了,這些同事們都很好,率直,真性情。

  你來我往之間,依江知道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叫羅恬,是鄭誠老家給他介紹的女朋友,長相屬於文秀型,皮膚白白的,眼睛很大,像是會說話。這比喻都是小學課本裡的了,依江不由低頭抿著嘴自嘲,突然聽到一旁蔣易森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她急忙抬頭,鄭誠正領著羅恬給她敬酒,她立刻站起來:“你好,我叫荀依江。”

  “才來的小師妹。”鄭誠添了一句。三人都喝完後,終於輪到最後的蔣易森,鄭誠給自己重新斟滿酒:“這個得壓軸介紹,”說著他和羅恬齊齊舉起杯,“以前跟你提過很多次的蔣製片,咱們這兒的金牌製片人!別的頻道都偷偷管他叫森爺,不過咱們是親人,叫一聲老大就好了!”

  羅恬抬眼看向被介紹的人,眼睛裡浮出點點碎碎的光芒,她乖乖地跟著鄭誠喊了一句老大,蔣易森立即擺手:“別客氣,我敬你們,早日開花結果。”

  依江歪著頭看他,燈光從他的頭頂上照下來,臉上映上了陰影,看不清表情,但是卻愈顯得輪廓分明。因為喝酒氣氛熱烈,他早就把襯衫領口的紐扣松開,袖子也卷了起來,仔細看還能看到一道沒有痊愈的傷疤。依江突然就想起那天在他家門口看到的一幕,他穿著V領T恤,露出性感的鎖骨。是的,性感,這個詞原來也可以形容一個男人。她眯著眼天馬行空地想,突然看到蔣易森將杯子送到嘴邊,唇微微開啟,仰頭把酒水灌進口腔,接著喉結上下一動,依江隻覺得轟一聲,腦子裡炸開了鍋,情不自禁也跟著咽了口口水。

  後半段的時間,依江都如同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一邊掙扎,一邊不停地洗腦。完了完了,看來她要和孫火火一樣花癡了,又不是沒見過漂亮的男人,江陵那樣的優質帥哥她都能坐懷不亂,現在怎麽會因為一個撲克臉就臉紅心跳?
  吃完飯走出飯店,她還是躲在最角落,拎著包一言不發。蔣易森和大家一一告別,目光掃視到她的方向,她卻幾乎是下意識地躲開視線,迅速藏在鄭誠的身後。沒有人留意到她的異常,鄭誠一不小心後退撞到她:“哎喲對不起小師妹,你晚上怎麽回?我送你一程?”說著,他迅速反應過來,扭頭拉著羅恬的手,“恬恬,咱們順路送下她吧?”

  羅恬笑著打趣道:“你怎麽知道順路?”

  對哦!正在鄭誠問地址的時候,前方響起按喇叭的聲音,大家齊齊朝著聲源看去,車前燈刺眼的光閃了幾下。依江看到了那輛MiniCooper,接著鍾嶺從車裡走了下來,她徑自走到蔣易森的面前,罔顧他人,眼裡只有他一個人:“易森,我猜到你一定喝了酒,所以提前在這兒等著你,我送你回去吧。”

  蔣易森沒有立刻回答,沉默良久,這才轉過身來:“大家路上小心。”

  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依江這才慢慢從人群中移了出來,MiniCooper的車尾燈很快消失在車流中。鄭誠一把攬過身邊羅恬的肩:“走,我也有專職女司機送,依江一起吧?”

  她沒有拒絕,坐到車裡,這才感覺到渾身的疲憊,通宵的精力還沒有補回來。窗外一道長長的燈河,車子起伏間,霓虹萬象。真美,從小到大去過那麽多城市,可是她隻愛這裡,生她養她的這片土地,酈江。

  晚安,酈江。

  [05]

  果不其然,當晚依江就發燒了,荀澤生給她量了溫度,三十七攝氏度。吃了藥後昏昏欲睡,隱約聽到有聲響,似乎是曾倩回來了。她安心地閉著眼,等待著曾倩進房間看她,像小時候一樣摸摸她的額頭,可是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客廳裡有爭吵的聲音,壓低了嗓音,不會是爸爸媽媽的,可能是別的人,依江的睫毛顫了顫,睡意像猛獸襲來,她漸漸聽不見任何聲響。

  盡管曾倩不是那個生下她的女人,可這麽多年來的相依相伴,依江已經把她當成了親人,不僅心甘情願喊她一聲“媽媽”,也習慣地依賴起她的溫柔和呵護。

  她迷迷糊糊地睡過去,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從床頭櫃上摸到手機,按亮一看,糟糕,九點半了!急急忙忙坐起身,卻覺得腦袋千斤重,動作太猛,幾乎眼冒金星。她坐了一會,等神志清醒才下床走出臥室,餐桌上意外地沒有早飯。正準備開口叫阿姨,曾倩就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媽媽早安!”依江抬頭,陽光落入她的眼眸中。

  曾倩看著這個沐浴在陽光中的小女兒,頭髮沒梳,毛茸茸得像隻小貓咪,愛和家人撒嬌,仿佛永遠長不大。可是她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她都懂了。當年嫁給荀澤生,為了融入這個家庭,她沒有再要自己的孩子,依江就是她的女兒,二十年的母女情,幾乎抵得上骨血情深。

  “媽媽?”見曾倩神色恍惚,依江又疑惑地叫了一聲,她跑上樓梯,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爸爸沒給我們留早餐啊?”

  曾倩猛然回過神:“啊,他早上走得早,公司有事吧。”

  依江不以為意地點點腦袋,一個感冒仿佛宿醉一場,她需要喝點清湯白粥。想到宿醉,不由憶起前一晚的聚餐,那麽熱鬧,那麽多人,她為什麽唯獨想起蔣易森?思及此,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來,正在她努力排除雜念,蔣易森的電話竟然打了進來。

  “蔣製片?”她小心翼翼地接起,然而電話那頭卻不說話,只有遠處的嘈雜聲,依江幾乎以為他打錯,正納悶地低頭看通話頁面,蔣易森的聲音卻猝不及防地傳了出來:“現在幾點了?”

  天啊!她怎麽忘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昨晚吃了點感冒藥,睡得沉,早上沒聽到鬧鍾響,我現在就去上班。”她匆匆掛下電話,絲毫沒有留意到蔣易森在最後又說了些什麽。

  打車趕到電視台,卻在走廊看到羅恬。她身穿一襲純白的連衣裙,依然扎著高高的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很漂亮,一點也不像小地方出來的女孩。羅恬似乎也看到了她,招了招手問好:“你叫依江,我沒記錯吧。”

  依江莞爾一笑:“對,不過你怎麽來了?這麽早來找鄭誠?”其實也不算早,都十點多鍾了,上午都過了一大半。

  羅恬一臉神秘地笑了笑,湊到她耳邊說:“我也來這兒上班啦!”

  “跟我們一個辦公室嗎?”依江一臉驚訝,這沒經過考試面試就來報道的通常都是空降兵,像蔣易森就因為空降被非議了很久,沒想到羅恬也有這樣的背景。

  “不是一個辦公室,我在樓下,先從外景主持開始,以後我也會經常和你合作,多多關照啊。”正說著,蔣易森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羅恬急忙打住了話,“老大來了,我先走,回頭再聯絡!”

  羅恬很快就從樓梯口消失,依江默默轉過身,正要走過去向蔣易森解釋遲到原因,卻聽到辦公室裡傳來裴安琪的聲音:“憑什麽斃掉我的稿子?不符合條件?那你告訴我哪裡不符合條件?是製片人就了不起啊?”

  依江眼睛瞪得溜圓,裴安琪真是個勇士,居然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和蔣易森對著乾。而面前的這個當事人卻不予回應,別說動怒了,就連煩躁的表情都沒有,他仿佛充耳未聞,邊走邊看著手裡的稿子,步伐太快,差點撞到依江。

  “蔣製片……”她及時出聲,默默阻止了一場相撞事件。

  蔣易森抬起眼,盯著她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你怎麽來了?”

  依江被問得一愣:“不是你打電話給我的嗎?”

  一句話,氣氛頓時僵住,蔣易森又蹙起了眉,她立即閉嘴,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錯誤的回答。接著,眼前就出現一隻大手朝她伸了過來,然後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額頭。

  那是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溫溫的,她不敢動,愣愣地盯著面前的人,額頭上的那一層皮膚似乎要冒出雞皮疙瘩。就在這時,裴安琪從辦公室裡大步衝了出來,口中還不甘地說著什麽,卻在看到這一幕時立刻啞聲。

  依江眼皮一跳,急忙撤退了一步,垂下眼,仿佛又要燒了起來。蔣易森收回手,目光坦然地盯著她的頭頂:“你還在發燒。”

  “沒關系,”她低聲回應,“別人拋頭顱灑熱血,我發個燒算什麽。”

  蔣易森的嘴角一抽,目光沉了下來:“有你這樣的下屬,我應該感到慶幸。”

  一旁被無視的裴安琪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兩人齊齊朝她看去,她卻熟視無睹地擦肩而過,走過依江卻又側過頭,依江似乎感覺到了深深的敵意。好無力啊,才說過要走著瞧的話,卻被她抓到和領導非正常接觸的小尾巴。

  [06]

  下班的時候江陵打來了電話,說當初他缺席了慶功宴,現在一定要補回來,飯店由她選。依江一邊搜索網頁,一邊順手在QQ對話框裡敲了敲孫火火,誰知道這家夥臉皮夠厚,不管不顧非要充當一枚電燈泡。最後地點是孫火火提議的,就在電視台附近,是一家包含餐點的酒吧。

  依江忍不住扶額:“我又不能喝酒!”

  屏幕裡一個字一個字迅速蹦出來:“你可以喝果汁啊,還有咖啡!”

  最後,依江抱著喝咖啡的心情,和江陵、孫火火二人走進了這家叫做“北極光”的酒吧。酒吧裡很安靜,不吵不鬧,倒出乎依江的料想。燈光是暖黃的,裝飾了很多綠色植物,舞台上有樂隊輕輕唱著民謠,調酒師在吧台調著各式的雞尾酒,身穿格子襯衫和牛仔褲的侍應生輕快地穿梭著。

  江陵邊往裡走邊說:“台裡很多同事是這裡的常客,說不定能遇到熟人。”

  話音剛落,依江就停下了腳步,她直直地看向離舞台不遠的一個卡座,對坐的兩個人果然是熟人。

  “是那個蔣易森!”孫火火留意到她的視線,立即回憶起這張被她點了無數次讚的面孔,“那是他女朋友嗎?怎麽約會也要這麽冷酷?”

  依江沒有開口,實際上她也不太清楚蔣易森和鍾嶺的關系,只不過此時此刻,蔣易森臉上是略不耐煩的表情,還有心不在焉的肢體動作,都似乎說明這場約會並不美好。不過,這些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走啦,找個隱蔽點的位置。”她轉過身,拖著孫火火繼續往裡走,江陵深深地看向她的背影,然後匆匆跟上步伐。

  點餐的時候,依江果然點了咖啡,孫火火不怕死地要了一款新推出的雞尾酒,度數還挺高的。一口喝下去,她滿足地眯起了眼睛:“怎麽有點草莓的味道,好喝!”依江生怕她喝醉,急急忙忙地拉住她的手臂,她卻反手將酒杯遞到她唇邊:“你嘗嘗,你嘗嘗嘛,我沒騙你!”

  依江推不開,隻得皺著眉頭湊過去,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

  “怎麽樣?是不是草莓味兒?”孫火火眼睛睜得圓圓的。

  依江點了點頭,口舌裡一股淡淡的草莓清香,還有些甜,一點都不辣。

  “那我也給你叫一杯吧!”說著,孫火火就要招手喚服務生,江陵急忙攔了下來:“這個酒有度數的!依江不會喝酒,別讓她喝了。”

  “也讓她學學喝酒嘛,依江,對吧?”

  依江揚起臉認真地看著江陵,然後眼睛一彎,聲音軟軟地開口:“我也想嘗嘗,就一點兒。”

  後來,依江隻喝了幾小口就舉手投降了,她上臉很快,沒一會就覺得臉頰發燙。不過孫火火就喝得醺醺然了,大著舌頭說要去洗手間,依江不放心,起身陪她一起,才走出卡座,孫火火就和別的客人撞在了一起。

  “來者何人!”孫火火皺著眉喝問。

  依江急忙拉住她的手,口中說著對不起,鼻端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精味。燈光下,她看清了對方,是個穿著T恤和牛仔褲的年輕男人,大概是喝多了,半晌才站穩腳步,然後抬起頭看向依江,原本口裡還嘟囔著什麽,這時卻安靜了下來。

  他的目光太直接,依江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對不起,剛才我朋友沒看清,麻煩您借過一下。”

  男人似乎沒有聽到,目光仍然緊緊地盯著依江,然後他雙手一攔,笑了:“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

  不會是遇到耍流氓的吧?依江反感地後退一步,正好撞上跟來的江陵。江陵牽住她的手,領著她和孫火火掠過醉酒的年輕男人,男人不悅地嘟囔一句,接著就有服務員上來攔住了他。依江松出一口氣,目送著孫火火走進洗手間,然後她靠在走廊上歎息:“幸好有你,要是我和孫火火兩個人,遇到流氓還真沒辦法。”

  江陵溫柔地看著她:“你可以用你撓人的三腳貓功夫對付他。”

  走廊的燈光有些昏暗,依江的頭靠在牆上,頭髮有些凌亂,遮住了小半張臉頰,睫毛扇動著,他突然心中一動,走上前去捧起了她的臉。

  依江心中一驚,待反應過來,整顆心臟已經撲通撲通地躁動起來。緊接著,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額頭上輕輕落下了一個柔軟的吻。只不過蜻蜓點水,整個人卻氣血上湧,整張臉燙得快要爆炸,江陵低頭看著,笑得好像所有的霓虹斑斕都落進了眼睛裡。

  “學長你……”她抬起波光瀲灩的一雙眼眸。

  她猶在震驚中,整個人仿佛墮入夢裡,身後卻突然一陣咣當的聲響,她猛然驚醒過來。回過頭,她頓時瞪大了眼睛,仿佛見到鬼般指著面前的意外來客,說話也結巴起來:“你你你,你怎麽在這裡!”

  “我一直在這裡,”蔣易森掐滅香煙從一旁的盆栽樹影裡走出來,面色如常,語氣平靜,“我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事情?”

  依江隻覺得腦袋裡被丟入一隻手榴彈,轟的一聲夷為平地,她下意識捂住額頭,滿臉紅得仿佛喝醉酒:“你怎麽都不回避一下。”

  “正要回避,”蔣易森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然後就被你們發現了。”

  依江又急又惱,如果地上有裂縫,她寧願一頭鑽進去。倒是江陵不疾不徐地拉住了她的手,坦然地迎向蔣易森的目光:“蔣製片,久仰大名,依江性子直,經驗也不足,現在在你手下做事,還請多照顧。”

  蔣易森不應,從一旁的紙巾盒裡抽出紙巾,隨意擦了擦手,這才懶懶地笑道:“我自有辦法管理下屬,你們忙,打攪了。”他探身到依江身邊,把紙巾投進她身後的垃圾桶,然後一個轉身,沿著走廊離開了。

  [07]

  走出酒吧已經華燈初上,江陵也喝了點酒,代步車停在台裡,眼下只能打車回家。孫火火喝得有些多,坐在座椅上昏昏欲睡,江陵看了看路面的車還不多,於是折身去附近超市買酸奶。依江陪著坐在孫火火身邊,她的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口中還嘀嘀咕咕地念著什麽,她一開始還去聽,但又聽不清楚,隻好作罷。沒多久手臂就開始發酸,她微微動了動,抬頭看向馬路,腦海裡竟又浮起江陵的那個吻。她忍不住又要臉紅心跳,可下一秒,卻有一個身影擠進了腦海。

  第一個吻,江陵給她的第一個吻,就這樣被蔣易森給毀了!
  她無語望蒼天,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才覺得頭痛欲裂。她原本就感冒發燒,又喝了一點雞尾酒,現在出來吹風,頭重得要掉下來了。她晃了晃腦袋,再抬起來時,一行人從面前走了過去,旋即有人折回來,蹲下身子與她對視。依江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酒吧裡遇到的醉酒男!她猛地站起身,孫火火失去支撐,一下栽倒在座椅上,然後揉著眼睛也站了起來:“怎麽了?”

  依江盯著面前的醉酒男,忍不住跳腳:“你神經病啊!”

  男人晃晃悠悠地直起身,扶著頭似乎在努力思考:“你叫,你叫……”

  “我叫什麽不關你的事!”依江拉過孫火火就想撤退,幸好醉酒男的夥伴們跟過來,連拽帶扛的把人給拖走了。孫火火完全弄不明白情況,迷迷糊糊地嚷道:“神、神經病!誰、誰神經病!”

  依江的頭更疼了,她一把扯住手舞足蹈的孫火火,拉她坐回座椅上。隨後江陵回來,從購物袋裡掏出兩瓶酸奶,依江把吸管插上,塞一瓶到孫火火的手裡,再回頭去拿,江陵就貼心地遞來一瓶插好吸管的酸奶。她捧住酸奶瓶,低頭默默地喝了一口,醇厚的口感,涼涼的滑過喉嚨。夜風輕輕地吹過來,亂了頭髮,有發絲落進了眼睛裡。她剛要伸手,江陵已經率先伸手替她理好頭髮,順手勾在了耳後。她咬著吸管笑了笑,仿佛有什麽塵埃落定一般,盡管什麽都沒說,但她覺得一切都已經水到渠成了。

  可耳邊卻突然“嗤——”的一聲刺耳的響,她抬起頭,只見一輛路虎迅速滑過路面,從她的眼前開了過去。那輛路虎,似乎有點熟悉,依江扭頭看過去,突然後知後覺地想起,駕駛座上的那個側臉,似乎正是蔣易森。

  “看什麽?”江陵探過頭問。

  “沒什麽。”依江搖搖頭,“學長,你先送火火回去吧,我反正沒喝多少酒,自己打車回去沒關系的。”

  “我們一起送火火,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依江笑了:“不用那麽麻煩,再說了,我會撓人的三腳貓功夫!”

  喝完酸奶的孫火火又昏睡過去,出租車來了之後,江陵幾乎是把她扛進了後座,然後對依江千叮嚀萬囑咐,這才鑽進了副駕駛座上。依江揮手告別,目送車子開遠,這才掏出手機,原來已經十點多了。等了一會沒等到空車,她隻好轉身坐回座椅上,剛坐下,有車子停在了面前。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車窗拉下,蔣易森的臉從玻璃後露了出來:“打不到車?”

  依江愣愣地看著他,如果沒看錯的話,剛才他不是已經走了嗎?

  半天得不到回答,蔣易森又習慣性地皺起了眉頭:“上來!”

  “不用不用,我再等等,應該能等到空車的。”依江回過神來,急忙擺手拒絕。

  蔣易森越過副駕駛座,伸手直接把門打開,看著她,語氣硬邦邦的:“對記者來說,時間是生死成敗的關鍵。”

  可是這和打車回家有什麽關系呢?依江眨了眨眼,然後默默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原本還想問問他怎麽又掉頭回來的,可話到嘴邊,她還是選擇了沉默。

  車子滑行出去,車廂內一路上都是沉默。依江透過玻璃看到車子經過了天茂商城,那家發生搶劫案件的金店已經恢復正常營業,聽說生意依然很好,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而那起案件,後續都是鄭誠跑的,兩個歹徒搶了金飾後逃到家鄉,半路就被警方抓獲。其中一人即將結婚,未婚妻已經懷有身孕,他們都在等著他帶錢回家。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鋃鐺入獄的噩耗。

  一個還沒開始,就走向了結局的悲劇。

  不過想到那裡是她第一次遇到蔣易森,依江又忍不住偏過頭,偷偷打量了一下正在專注開車的人。其實他的長相不是她的那盤菜,不過自從聽孫火火誇了他之後,現在再仔細瞅瞅,似乎也還不錯。鼻子很挺,棱角很分明,雖然不喜歡笑,但卻很有氣場,再加上有才華有地位,這樣的男人的確很吸引異性。她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到蔣易森開口問:“江陵是你男朋友?”

  “……”依江迅速收回視線,卻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算男朋友嗎?不算吧。但那個吻?
  “都有男朋友了,還敢這麽正大光明地看別的男人?”蔣易森轉過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依江頓時滿臉潮熱,她張了張口,結結巴巴卻又說不出話來。這一路簡直是如坐針氈,恨不得立刻飛回家,好不容易熬到頭,她匆匆丟下個“再見”就衝下了車。蔣易森打開門,長腿一邁也跟著下來,趴在車頂上叫住了她:“喂,你的包。”

  依江刹住腳步,整個後背都在發麻,她慢悠悠地轉過身,訕笑著挪向車,然後一彎腰迅速掏出自己的包:“多謝蔣製片了,今晚的事,還是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蔣易森一臉聽不懂的表情:“什麽事?”

  依江恨得牙癢癢,可臉上卻努力維持著禮貌的笑容:“酒吧走廊裡,我們偶遇的事。”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輕快了一些,“當然,我也不會把你和鍾嶺約會的事情告訴別人的!”

  蔣易森成功地沉下了臉,然後迅速地坐回車裡,猛地摔上了門。

  依江一直看著他的車出了小區,這才吐出一口氣來。和領導相處真是累,看來職場之路還很漫長,她需要上下而求索。她又瞥了一眼小區門口,車子已經不見蹤跡,只看到幾個滿臉疲憊的上班族晚歸,清潔車才剛剛開過門口,門衛大叔正抽著香煙和同伴聊天,依江抬起頭看向墨色的蒼穹,這座城市正在漸漸陷入沉睡,她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仿佛隨著什麽在猛烈跳動著。她很愛,愛這片天空,愛這片土地,也愛這裡的每一個人。

  也許,也許是江陵的那一個吻。

  也許是今夜的風太柔情。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很多夢想,只是現在她的夢想卻沒出息多了。在這座蒸蒸日上的城市裡,她隻想枕一席溫軟,倚一副寬厚胸膛,清風相伴,依江,依、江。

  啊,還有,如果蔣易森可以對她溫柔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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