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燕小六和新世界的實驗開始
“神杖護佑,誅邪避退!”
“神杖護佑,誅邪避退!”
“神杖護佑,誅邪避退!”
伴隨著神神叨叨的低語,一個身著灰色盤領襦袍、士卒打扮的年輕男子左右腿交叉邁前,一蹦一跳,滑稽躍入門內。
他手舉一根半尺多長的漆黑色木杖,隨著腳步躍動,木杖衝著密室之內搖晃幾下,活像跳大神的巫女。
舞馬想起來了,隋唐時期的確有巫女的。
有幾個巫女還捅了不小的婁子,有扇動造反的,巫蠱穢亂宮廷的,很強大。
舞馬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和巫女有沒有關系,但他手中的漆黑木杖卻實實在在傳來了一絲滲人的氣息,極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性命,便馭著灰蛇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門外的光跟著打了進來,舞馬清楚地瞧見男子臉上頂著兩個黑眼圈,神色之間很有些疲倦。
男子張望了一會兒,聽見外面有人說道:“燕小六,你瞧見鬼了?”
那個被喚作燕小六的男子朝門外揮了揮木杖,“我看見你爺爺了。”
“狗日的想打架?”
“怕你啊?”
燕小六臉一紅,揮著木杖要往外走,剛邁出一隻腳,忽然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晃了晃差些摔倒在地上。
穩住了身子,似乎才想起了什麽,手拿著木杖僵在半空,終於說道:
“裡面啥都沒……”
說著,把木杖放了下來,“連屁都沒。”
“那還看個球啊,快出來罷,這屋子煞氣硬的很,老子吸一口就渾身不爽。”
“哦……”
燕小六哦著便要關門。
不好!
舞馬馭著灰蛇抬起頭來,尾巴驟縮,用力往前一竄,在房門閉合的刹那間,鑽了出去。
便看見剛才進門的燕小六和另一個打扮相仿的男子並肩站在門口。
他們身上的灰色襦袍寬大粗糙,真實合身,不似某些電影裡散發著現代氣息的精致道具。
“瞧這股子逼真的勁兒。如果電影都這麽拍,票錢就不白掏。”
舞馬瞧了兩個守衛不一會兒,又抬頭觀望,他被關著的屋子並不是很大,但灰瓦勾簷、嚴整舒展,頗為講究。
屋子原是有窗戶的,粘著白紙。可密室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便猜測屋子多半從裡面又砌了一面牆。
舞馬轉過頭,南面是一處頗為寬敞的院落,種著一些盆栽花草,當間有一棵繁茂大樹,兩側立了青石高牆,足有丈許,擋天又擋光,讓整座院子顯得陰森森的。
院落再往南是一個高大氣派的建築,頂上飛瓦傾斜而下,朱牆威立,氣魄宏展,有點隋唐時代建築那股大氣魄、大手筆。
舞馬前後觀瞧一番,心想院子裡就倆守衛,只要把此二人搞定,逃出生天就不是夢想。
可具體如何操作,一時間又沒有太好的辦法。
舞馬馭著灰蛇在院子裡爬來爬去,忽然想到自己的意識既然能夠脫離肉軀而出,可見真的是來到了奇幻世界。
那麽,以法馭人、攝人心魄、奪人巢舍這些只在仙俠小說裡才有的術法,是否也真實存在呢?
“完全可以做個實驗嘛。”
“對,”
舞馬心裡有一點點興奮,
“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高智商穿越者。
我接受過高等教育,學過牛頓第一定律,學過相對論,應當摒棄封建迷信,用科學的方式得出科學的結論。”
要知道,在屍鬼屍怪橫行的世界裡,舞馬雖然時刻走在生死邊緣,但也會抽出大量時間開展科學的實驗——
具體而言,他捕捉屍鬼,解剖屍怪,把奄奄一息的屍鬼裝在可口可樂的瓶子裡,塞進馬桶裡,放進微波爐裡。
他把屍怪腐爛發臭,像豆腐腦一樣的綠色腦仁泡進白開水、可樂、雪碧、白醋、白酒、濃鹽酸、石灰水和尿液裡面。
等等……
正是長期堅持不懈地進行科學的實驗,讓他得出了很多關於屍鬼和屍怪的精確結論。
比如,就算把馬桶蓋子封死,屍鬼也是可以鑽進下水道裡逃走的;微波爐加熱後新鮮出爐的屍鬼剛開始會渾身冒熱汽,不一會兒就要乾成硬硬的一坨。
再比如,屍怪竟然不怕王水,在醋壇子裡會如魚得水,卻對猴子的尿液十分畏懼。
所以穿越前的舞馬腰裡長期別著一個軍用水壺,卻從來不肯擰開瓶蓋喝水。
當然,也有特別渴的時候。
舞馬一想到眼前有一個新鮮的冒著熱氣的實驗等著自己,整條灰蛇就興奮的顫抖。
可惜的是,剛才他觀察自己的身體,發現一直揣在懷裡的筆記本似乎沒有跟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
那本子上面還記著很多重要的實驗結果和分析結論呢。
“丟了怪可惜的。”
沒有筆記本,就沒法現場記錄實驗情況。而少了筆記的過程,總覺得缺少了什麽,有點渾身難受。
不過等舞馬脫困之後,完全可以補上來。
“隻好先湊合著了。”
舞馬想了想,實驗的第一步應當是與實驗對象進行初步接觸。
但是怎樣確保灰蛇接觸人體的時候不會遇到危險呢。
有沒有可能,在燕小六的體內也存在著類似灰霧的東西。
在這個看起來大不尋常的世界裡,一切都是說不準的。
先前密室門板射出的紅光讓舞馬變得更加警覺。
“所以,灰霧接觸人體時候應該是蜻蜓點水,點到為止,控制好實驗可能產生的風險。”
舞馬馭起灰蛇的尾巴,朝著燕小六腦門兒輕輕一點。
觸感有點發燙。
舞馬能清晰地感知燕小六肌膚上幾乎每一根汗毛,密集但是綿軟無力,在灰霧的包裹中一動不動。
燕小六的肌膚有些乾燥缺水,大概率是上了火的。
灰霧碰到了燕小六,燕小六本人卻毫無反應。
這讓舞馬得出了一個結論——
接觸人體對灰霧似乎沒有影響。
“那就大膽地繼續實驗吧。”
實驗第二步,舞馬馭著灰蛇的尾巴像鞭子一樣朝燕小六的腳底板甩了過去。
蛇尾一穿而過,舞馬覺見一陣熱乎,像是手指頭滑過臉盆裡一汪淺淺的熱水。
蛇尾離開腳底板,熱乎勁兒很快又消失了。
沒有引發燕小六的任何反應。
接著,舞馬又馭著蛇尾從上往下鞭笞,從小腿,大腿,股間,腰,胸,一直鞭到燕小六的脖頸、腦袋。
“這回妥了。應該沒有危險了。”
“沒錯,穿越者就應該保持這樣科學嚴謹的探索精神。”
接下來,舞馬打算玩一票大的……
實驗的第三步——舞馬馭著灰蛇,自燕小六的太陽穴鑽了進去,舞馬的視線在一瞬間陷入一片黑暗,緊接著窒息感迅速降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
不一會兒窒息感便消失了,他很快發現自己在以另一種方式感知燕小六顱內的世界,潮濕悶熱,同時略微有些憋悶。
他能察覺到血液飛速的流動,感知到無形的流體在灰霧中沿著彎彎曲曲的軌跡湧動著。
這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滋味,有點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落入了水中,剛開始他覺得自己快淹死了,但很快他發現自己的毛孔似乎能夠在水中呼吸,雖然不是特別暢快,但至少淹不死了。
適應了顱內的世界,舞馬便馭著灰蛇燕小六從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喉嚨、腦仁裡鑽了一圈,身體各處要穴也通通不放過。
燕小六只是在他剛進腦袋的時候,身子極其微小而迅速地顫抖了一下,但他本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只是略微茫然地抬頭看了看天空。
“看起來,攝人心魄或者奪舍這種事兒比較扯淡。”
果然,奇幻小說裡面的法術全部都是騙人的。
舞馬在燕小六的腦袋裡旋遊一周,不免歎了一口氣。
正想換一個人試試,忽聽燕小六與另一個守衛說道:
“你歎什麽氣啊?”
“誰歎氣了?”
那守衛說著,身子忽地一震,賊頭賊腦四下張望,“叫你別進去……你就是不聽。”
燕小六看了他一眼,鄙夷的神色一閃而逝,回道:
“許是我耳朵背了。”
燕小六說著,轉圈兒摳了摳自己的耳朵眼兒,摳出一大塊兒黃燦燦的耳屎來。
守衛湊過來瞧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這麽大個兒,怪不得——”
“不怪它,”
燕小六看了看耳屎,油黃油黃的,便知道是自己這兩日心中著急,又沒有睡好覺,進而上火了。
他搖了搖頭,將耳屎彈掉,“我這兩天太緊張了。”
守衛白了他一眼,“屁大的事情。”
說著,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又渾身哆嗦了一下,“他娘的這屋子太邪門了。”
連忙離開了牆,靠在一旁的樹乾上,正打算閉目養神,忽然瞧見燕小六手裡的漆黑木杖,心裡一陣煩躁,皺眉道:
“你把那玩意兒拿遠一點。”
“幹嘛?”
“不舒服,”守衛衝著木杖嫌棄的抬了抬下巴,“你沒覺得陰森森的?”
說著,四下瞧了瞧,見附近靜悄悄無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東西,好像吸人血的,這幾天咱們幾個值守的兄弟都覺著不對,天天的沒精神,站時間一長就頭暈眼花的。”
燕小六身子一震,半晌說道:“胡說八道。”
守衛道:“這兩天值守都沒人碰這東西了你沒瞧見?”
燕小六聽了一驚,皺眉道:“那把它放在哪兒?”
“靠牆唄,離得越遠越好——就這還不大管用,我現在腦袋還嗡嗡響呢。”
“你們……”
“你們……”
燕小六用黑杖指著守衛,氣得手直發抖,“裡面的人跑了怎辦?”
“哎呀,拿開,別對著我,”
守衛嚇得往一旁直跳,“晦氣死了……他娘的一個死人能跑去哪啊。”
放屁。舞馬聽了,很想拿著那木杖狠狠敲敲守衛的腦袋。
燕小六卻說道:“郡丞怎麽交代的,你們全忘了?”
守衛道:“郡丞也沒說這木杖這麽邪性啊——你也悠著點罷,這世道如此邪門,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犯不著為這事兒把命送掉。”
燕小六舉著木杖的手懸在半空,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
因為牆高樹茂,陽光照不在他的身上,到底有些涼颼颼的,腦子裡有些稀裡糊塗的,腳步其實也站不大穩當。
而那守衛則靠樹哆嗦著。心裡大抵是在盤算什麽時候才能到換崗的時間,肯定是一刻都不想等了。
這家宅邸乃是太原郡丞府,宅邸主人便是太原副留守、郡丞王威。
燕小六則是王威手下的老夥計。
他十二歲起就跟在王威的身邊聽差。
那時候,王威還不是郡丞。
前幾日,王威把燕小六和郡丞府的其他幾命侍衛招呼到一起,專門叮囑:
“此室之內,關的是頂重要的人物——你們輪流值守,一定要盯死看牢。等這件事兒過去了,你們個個都有大賞。但若是屋裡的人有什麽閃失,咱們可就要一塊兒完蛋了。”
郡丞說話的時候眉頭緊皺。
燕小六跟了他十三年,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嚴肅的神情。
燕小六心裡暗自發誓,一定不叫郡丞失望,一定勝利完成任務。
這幾日輪崗值守,燕小六擔心旁人不當回事,便主動擔當,一天三班崗,恨不得每一班都不落下。
只是實在困的不得了,才勉強休息個把時辰,眼睛一睜又要來站崗。
旁人都勸他:“你可休息會兒罷,別到最後賞賜沒拿了,先把人給累死了。”
燕小六隻憨笑著搖頭。
他心裡其實自有盤算——這是他在郡丞府站的最後一班崗,一定要善始善終,絕不能叫屋裡的人出現什麽閃失。
“郡丞啊,請您放心,只要有我在這裡守著,就絕不會耽擱您的大事。”
……
一旁觀察良久的舞馬全不曉得燕小六心中何等執念,他的想法是,別說門口只有兩個守衛,就算門口立著千軍萬馬,老子也一定要溜出去。
此刻,他有了一個重大發現。
那便是——自己的歎氣聲燕小六是能聽到的……
舞馬樂了。難不成他在心裡說的話,旁人也能聽見。
舞馬便在燕小六腦袋裡又說了一句:“沙雕,到點了,該上廁所了。”
說話之時,卻發現說“沙雕”兩字時,燕小六腦袋裡泛起一陣回蕩。
說至“到”字的時候,回蕩便微弱起來。
到了“點”字的時候,回蕩全然消失了。
燕小六猛地抬起頭,看著另一人說道:“你說啥了?”
“說個屁。”
“放屁。你明明說了,說什麽沙,什麽雕的,這是啥鳥啊?”
“你今天怎麽了,”另一人說道:“是不是剛進屋子裡沾了邪氣?我早叮囑你別管閑事的。”
舞馬又從燕小六腦袋裡竄出去,鑽到了另一個守衛的腦袋裡,說了一句:“臭沙雕。”
沉識感察,無形波紋回蕩,與方才的情形相似。
守衛身子一震,轉頭向燕小六瞧去,
“臭沙是什麽?”
舞馬這便明白了。他可以鑽在腦袋裡與人說話,但對方只能聽到前兩個字。
燕小六說:“很臭的沙子?你怎麽想起問這個。”
“還不是你說的。”
“放屁。”
吵了半天,兩個守衛都以為自己耳背了,伸手一掏耳朵,各自掉出一大塊兒耳屎。
舞馬忽然想到,隋朝人沒聽過沙雕這個詞,自然不知自己在罵他。
作為主營隋唐的歷史愛好者,隋唐時期罵人的話,舞馬還是查考過一番的。
時下很流行的罵人話應該是“田舍奴”“田舍漢”。也就是罵人家是農夫、土包子。
唐太宗有一次下班回家,就跟長孫皇后罵魏征:“會殺死田舍漢!”意思就是:他媽的,以後有機會一定殺了這土包子農夫。
可惜,舞馬此刻說田舍漢,對方只能聽到“田舍”二字,毫無殺傷力。
隋唐時還有什麽罵人話?
叫花子是三個字,乞索兒三個字,狗鼠輩三個字。通通用不了。
舞馬想了又想,忽然想到瞎驢二字,乃是隋唐和尚最愛用的罵詞兒,專說人沒有道眼,悟性蠢透的。
便在另一個守衛腦袋裡說道:“瞎驢,把你爺爺關在這裡找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