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世間滋味
  話說歸燼出了京城，隻覺一陣神清氣爽，大有天高任鳥飛的暢快。

  他恩怨分明，楠家踩著他父親的名聲往上爬，他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可他現在的廚藝不如人家，也沒必要留在京城這是非之地跟楠家兄妹勾心鬥角。因為他明白，一切公道正義都建立在自身實力之上，等他廚藝大成的那天，他自然會重返京城，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歸燼年輕，腳力也快，他沿著官道行走，中午時已經到達了距離京城三十裡的一處驛站。他本想隨便吃些乾糧然後繼續上路，可一陣香味突然飄散出來，讓他忍不住向味道的源頭看去。

  原來在驛站的側面還有一個腳店，裡面桌椅簡陋，搭著一個草棚來遮蔽風雨，一位老嫗正在忙裡忙外，那香味正是從她製作的豆腐丸子中傳出的。

  一位行商也是聞著香味而來，他咽口口水，忍不住問道：“大娘，你這丸子多少錢一碗？”

  老嫗連忙回答：“不貴，只要兩文錢。”

  “還真是不貴。”行商忍不住口腹之欲，在腳店內坐下說道：“那給我來一碗嘗嘗！”

  老嫗應了一聲，連忙烹製。

  歸燼走來時老嫗已經從油鍋裡撈出了豆腐丸子，她控好了油，將丸子放入第二口鍋中，然後再從第三口鍋中舀了一大杓骨湯倒入，與丸子一起烹煮，就見炸至金黃色的豆腐丸子在奶白色的濃湯中上下翻滾，分外可愛，此時老嫗又撒入了一把蔥花，黃色、白色、綠色頓時融為一體，如同是萬物伊始的春天，讓一道簡單的菜肴立刻鮮活起來，如同有了靈魂。

  行商不懂廚藝，卻能聞到香氣，只聽他腹中隆隆作響，老嫗剛把碗筷放到他面前，他就急不可耐的夾起一顆滾燙的丸子放入了口中，雖然被燙的眼淚直流，可他卻仍是不忍吐出，而是一邊哈氣一邊咀嚼，無比滿足的說道：“大娘，您這手藝真是絕了！我走南闖北，卻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豆腐丸子！”

  老嫗微微笑著，雖然沒有說話，但臉上卻洋溢著肉眼可見的喜悅。對她來說，能得到食客的肯定，就是她一聲最大的幸福了。

  歸燼若有所悟，也要了一碗豆腐丸子，他吃了一口之後，頓時露出驚訝的神色。原來這豆腐丸子內有乾坤，外面是豆腐，可裡面卻是一個空腔，骨湯順著豆腐的氣孔滲入，讓空腔內充滿了鮮美的湯汁。豆香、骨香、油香、蔥香混合在一起，非但沒讓味道變的混亂，反而相輔相成，讓各種滋味糅合在一起，徹底讓人欲罷不能，簡直絕了！
  歸燼吃的很慢，最後連湯汁都喝了個乾淨，這才滿足的長出了一口氣。

  而那位行商如今已經吃了四碗，現在正在等第五碗，他的同伴也被勾出了饞蟲，把小小的腳店做的滿滿當當。

  歸燼見那老嫗忙的滿頭大汗，也不走了，主動幫著砍柴燒火，洗刷碗筷，老嫗推辭不過隻好由他去了，待到傍晚，卻是拿出了二十文錢硬要塞給歸燼，說是工錢。

  可歸燼卻把工錢退了回去，誠懇說道：“大娘，我不要你的工錢。今後我天天來給你幫忙，只求你的能將這道豆腐丸子的做法傳授給我。”

  “一道吃食而已，值幾個錢？你想學我便教你……”老嫗一句話還沒說完，一名年輕女子突然走入腳店，用尖銳的嗓音叫道：“哪裡來的混小子，竟然敢來佔我家便宜？這豆腐丸子乃是我們家傳絕技，如何能穿給外人！你快快離開，否則休怪我用掃帚打你！”

  老嫗弱聲說道：“這道豆腐丸子不過是我隨手製的，算什麽絕學。你說要學，我不是二話沒說就教了嗎？如今要教別人，怎麽又不行了？”

  “你是不是傻？”年輕女子扯著嗓門說道：“你把豆腐丸子交給了這小子，他在你旁邊開家店，搶了你的生意，咱們全家還不都喝西北風去！不懂你就給我閉嘴，若是做下蠢事，休怪我將來不給你養老送終！”

  老嫗不敢言語，歸燼連忙解釋道：“這位嫂嫂別腦。我來你家做工不要工錢，學會了這道豆腐丸子我立刻就走，絕不在此處開店。我孤身一人，勢單力薄，若是您將來在附近見了我的攤子，要打要砸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

  年輕女子的娘家在附近頗有勢力，親族也多，還真不怕歸燼這個毛頭小子。她看歸燼身體健壯，又是外地口音，終是眼饞這個白來的勞力，答應了下來。不過仍是百般挑剔，如同是施舍一般，分外刻薄。

  歸燼被年輕女子叫去外面砍柴，而老嫗則在腳店內準備明天的食材，聽到年輕女子對老嫗時不時的叱罵，歸燼心中很不是滋味，暗道這哪裡是來學藝的，這根本就是來當祖宗的。

  從此，歸燼便跟著老嫗學習這道豆腐丸子的做法。他不愛說話，總是沉默寡言，但乾起活來卻踏踏實實，從不偷懶。那年輕女子是老嫗的兒媳婦，說是學廚，卻總是偷奸耍滑，動不動就不見蹤影，反而把髒活，累活，苦活都扔給了歸燼。

  煮豆子，剝豆皮，點豆腐的活是歸燼在乾，劈柴跳水，洗刷碗筷這些活也是歸燼在乾，就連老嫗都看的心疼不已，每每想來幫忙，都被歸燼推回去休息。

  歸燼明白，寶劍鋒自磨礪出，只要能學到本事，就是再苦再累他也不怕。

  漸漸的，他習慣了這種高強度的工作，甚至還在夜間抽出時間來磨練刀工。拿起菜刀他才發現，自己的刀工出奇的好，切出的菜不論是丁是絲，都整齊如一，跟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絕對不差一分一毫，仿佛他天生就十分擅長砍東西一樣。

  歸燼隻當是自己老爹當初要求嚴格，讓他打下了堅實的基本功，也沒有多想，而是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跟老嫗學習上面。如此三個月後，他終於學會了那道豆腐丸子，然後跟依依不舍的老嫗道別，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從此以後，歸燼輾轉各地，尋找天下美食，不斷拜師學藝。那些人有的是酒樓名廚，有的是小攤老板，又或者是普通的主婦乃至是貧賤的苦工和乞丐，只要對方能烹製出美味的菜肴，便都是歸燼學習的對象。

  要錢的歸燼給錢，不要錢的歸燼用自己知道的菜譜交換，兩者都不要的，歸燼就默默的在對方家裡或者店裡幫忙，用誠心來打動對方。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願教有人不願教。

  願意教的，歸燼都記在心裡，以便將來報答對方。

  不願教的，歸燼也不怨恨，只是默默的收拾行李，致歉自己的叨擾之罪，然後安靜離開便是。

  如此，歸燼行遍各地，品嘗到了形形色色的美食，也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更經歷了形形色色的事，體味到了無數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明白了生活的種種滋味。

  這一走，便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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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