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二（一）大天朝定德十一年，蝗蟲肆虐山西道，致使田莊顆粒無收，府縣百姓饑荒生亂，舉旗反抗朝廷。

桓靈帝聽聞大怒，即刻派遣討寇將軍領地方兵馬平叛。

九月初，山西道各方反賊得了消息，反賊首領為保自家性命聯結成軍，匯合在兆陽府境內諸縣頑固抵抗。

但麻布鋤頭豈能和盔甲刀劍抗衡？十月末討寇將軍集結重兵壓境，反賊連連失利，退守澤水縣。

十一月中旬，雙方在此決戰，史稱河澤血役，討寇將軍斬殺六萬余反賊，將整個澤水染成了血色，浮屍浸泡數月，惡臭百裡。

討寇將軍也因為這個功勞踏入內閣，問鼎相權。而兆陽府卻生了怪事，一連十年旱災，土地開裂荒蕪，朝廷遷居的百姓紛紛外逃，漸變無人之所……

“呼呼！”

北來怒風吹山凹，卷地黃沙撞寨門，朽木架子咯吱作響，搖曳爛旗落了黑鴉，聲聲啼鳴像是死了爹娘。

寨門外一位十歲小童正在頂風撒尿，尿色頗黃，落地即乾，隻留下些許衝痕。

“喂！我的兒，風沙要蝕小鳥啦！”

木架哨站上一位矮墩胖子咧著黑黃牙催促小童入門避風沙。

“爹的是鵬雕，你擱這兒催命呢！”

不足一米五的瘦弱小童不耐煩的系緊腰間麻繩，回頭怒懟矮胖子，這孩童臉上長滿麻子，嘴唇乾癟開裂，唯獨那雙丹鳳眼炯炯有神。

“苟兒你怕是想掛在鐵鉤上了！”矮胖子佯裝目狠嚇唬小童。

“喲！爹怕的很。”苟姓小童彎腰拾起一碎石擲上寨門，正中寨匾，寨匾久經風沙侵蝕，字跡模糊不清，依稀可見“攬月”二字。

隨即小童入門，雙手置於腦後，絲毫不理會身後矮胖子的叫罵聲。

此間寨中有一黃沙土場，依山而建的房屋參差不齊，但各處都塞得滿滿當當，一眼不見盡頭，少說有千百人家。

“起哥兒，來玩油石啊！”

漏風的木板房前，幾位小童正在各自揉搓一塊石頭，石頭被盤的油光水亮，小童們見了苟起便興高采烈的邀他加入。

苟起略帶羨慕的看了一眼，隨即別過頭去：“切，這小孩的把戲，不玩也罷！”

“不玩算球，你怕是弄不來明油盤石頭吧！”小童們對這寨中孤子多做鄙視。

“哼！這油只會髒了我的手，等哪天苟哥幫你們向大當家要些好油來。”苟起又看了一眼那明亮的石頭，瞬間收回目光大步向前。

之後苟小童穿過黃土場，登上土階，來到攬月寨唯一一座有院落的房屋。

此院用大小不一的石頭壘砌，而且沒有固定泥巴，風沙一吹倒了半面牆也沒有人去修複。

“吱！”

苟起推開搖搖欲墜的木柴門，院中陳列十分簡單，一張石桌，幾個木墩，還有一個磨盤。

磨盤上躺著一位老頭，全身散發惡臭，那花白的頭髮因為長時間未洗粘連成一片，身上穿著的破爛道袍滿是汙漬，太陽一照可反明光。

“老醜瘋，死了嗎？”苟起上前搖了搖醜瘋道人的肩膀。

“快餓死了，兒子不給飯吃，老道命苦啊！”醜瘋語氣極其虛弱，與他那膀大膘肥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

“哼！那東西還是要少吃，你不是最愛講因果報應嗎？”苟起右手支撐，跳坐上磨盤。

“因果報應是給你們這些凡人的，老道不一樣，老道功力深厚，跳脫三界，不在五行。”醜瘋一說起此間事便立即來了精神。

“嗯！對！你再把那肥肉多吃兩塊腦子就清醒了。打住！別再說什麽縱覽天下紅顏笑，日觀山海仙家景。我已經不是九歲小孩了，不會信你這些話了。別怪小子無情，話說回來大當家也是你撿的吧！”苟起的毒舌多半都是從這老道處學來的，深得精髓，句句戳肺腑。

“唉！世態炎涼啊！現在小孩都哄不了嘍！”醜瘋老道側過身去不再理會苟起。

苟起知道老道性格，除了大當家他與任何人說話都是這般模樣，愛說就說兩句，不想說誰都是螻蟻。

“哼！您老歇著啊！”

苟起跳下磨盤，踏著高低不平的石階入了攬月寨聚義廳。

廳中木窗多數脫落，朔風過堂嗚咽，正中心擺放一木桌，左右交椅各五把，高台上列一虎皮大榻，榻上斜躺一人。

“回來了！”

那人聽見響動，突兀睜眼坐起直視苟小童。此人一對纓槍眉，一雙蒼雲眼，二十六、七年紀，長得邪氣，赤裸上身，胸前刺繡一朵盛世牡丹花。

第五天，攬月寨大當家，兆陽府綠林總瓢把，山西道都叫得上號的人物。

“大當家。”苟起瞬時蔫了氣勢，做得乖巧聽話。

“你在這聚義廳住了有七年了吧？”第五天起身從布袋中摸出一塊粗糧餅扔給苟起。

苟起接過餅子大口撕咬，不加咀嚼便做吞咽：“是，大當家。”

“慢些吃，這東西可比肉金貴。”第五天的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個自己十分喜愛的寵物。

“大當家，羊肉我吃不慣。”苟起自三歲入寨開始寧願餓著，也不吃肉，他記得最長的一次有七天未進米糧。

“這也是我養你的原因，攬月寨上下五千人，唯獨你不同，我就愛養與眾不同的東西。”第五天朗聲大笑道。

“大當家，我想要一罐明油。”七年光陰苟起已經把第五天當做哥哥，甚至父親。

“沒問題，不過我明天要去取糧，你要跟著我一起去。”第五天爽快的答應了苟起。

“大當家，我只有十歲。”苟起言下之意他什麽都乾不了。

“嗯？”第五天目色微微一收，堂中氣氛瞬時凝固：“你以為這是哪裡？大府的安樂堂嗎？人間的桃花園嗎？”

“知……知道了，大當家。”苟起沒有資格拒絕，第五天是攬月寨的天。

“放心，你不用動手，你只需在旁默默的看著。天下已經大亂，你過得太過安逸了，你知道我十歲那年在幹什麽嗎？”

“不知。”

“和老道一起與野狗搶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