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縈繞指尖
  得到羅南輕輕頜首的肯定，奧利亢奮地跳躍了一下，差點就把小桌板之上的餐盤掀翻——還好及時挽尊。

  但奧利根本沒有時間理會自己的小桌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確認餐盤沒有被掀翻，然後就再次看向了羅南，扭了扭肩膀，迫不及待地分享了起來，“現在歌詞並不完整，前後的割裂感還是非常明顯，我只是嘗試捕捉一些靈感碎片，快速記錄下來，我不確定它們到底怎麽樣，所以需要你的一些意見。”

  羅南輕輕頜首，將黃油麵包放進嘴巴裡，細嚼慢咽起來，感受著微微烘培過後的小麥香氣在舌尖綻放，帶著淺淺焦味的麥香透露出些許甜味，混雜在揉捏得當的面筋之中氤氳開來，讓人心滿意足。

  奧利也不知道是沒有注意到羅南正在咀嚼的動作，還是注意到了也不在意，低頭就開始念了起來，微微壓低的聲音也無法壓製住隱藏其中的激動和亢奮，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一般。

  “救命（Mayday）。救命。救命。”

  “輪船正在沉沒，他們認為我瘋了，但他們不理解那種感受。他們圍繞在我的周圍，如同禿鷲一般盤旋著，他們想要擊潰我並且抹掉我的顏色，徹底抹掉我的色彩。”

  “噢，他正在統治全場，而我在緩緩墜落。滾出我的腦袋，我需要繼續前進；滾出我的腦袋，繼續這樣的話我就會死亡。”

  雖然奧利的神情充滿了期待和雀躍，但唇齒之間迸發出來的詞語卻充滿了黑暗氣息，絕望與恐懼如同藤蔓般攀爬纏繞著手腕，細小的尖刺就這樣緩緩刺入肌肉之中，疼痛一點一點地在血腥氣息之中蔓延，傷痕累累、鮮血淋漓，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只是在腦海深處嘶吼咆哮著。

  如此絕望。又如此無助。

  “我們正在融為一體，你帶走我的所有傷痛，當我化身成魔的時候拯救我，我無法阻止病態的沉溺，它支配了我，拖拽著我進入虛無之地，我需要你的拯救，我無法永遠孤身奮戰。”

  “無論我等待多久，我總是知道自己的命運，而它看起來並不美妙。”

  “救命！”

  低低的朗誦聲音就這樣結束了，然後奧利就抬起頭來，專心致志地注視著羅南，眼神裡滿滿的期待幾乎就要漫溢出來，正在持續不斷地發出信號，等待回應，那灼熱的目光根本就無法忽視。

  羅南差一點就被喉嚨裡的牛肉嗆到，“咳咳”了兩聲，轉頭看向奧利，“你不知道，吃飯的時候不專心的話，容易消化不良嗎？”

  奧利卻也不介意，嘿嘿地笑了起來，摸了摸腦袋，轉過身，調整了一下坐姿，面對著自己眼前的餐盤，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素描本留在中間的扶手之上，這才低頭看著餐盤，愣了愣，慢條斯理地開封了食物。

  但明顯能夠看得出來，奧利有些心不在焉，即使是食物也沒有能夠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當羅南暫時放下食物、伸手拿起了素描本的時候，奧利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雙手拿著刀叉，轉身就看向了羅南。

  羅南一轉頭就看到如同鬼娃恰吉一般注視著自己的奧利，被嚇了一跳，心臟差點停止工作，不由狠狠地瞪了奧利一眼，“你準備直接將這本素描本吃掉嗎？”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低頭就細細地閱讀起來。

  羅南能夠理解奧利的心情，完完全全地、百分之百地能夠理解，因為自己創作“與生俱來”、“追逐光芒”之後的心情就是如此，一半期待一半忐忑，七上八下的情緒難以用語言形容，只是等待著一個回應。

  更何況，這是奧利三個月以來的第一次重新創作，還是經歷昨晚情感大起大落的再次創作，此時奧利患得患失的心情必然更加錯雜——

  根本不需要對話，落在紙面之上的那些筆觸，就是最好的表達。

  羅南沒有立刻開口說話，而是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那些文字，一筆一劃之間似乎都能夠感受到靈魂深處的掙扎與痛苦，黑暗與鮮血正在緩緩蠶食著身體裡的生命力，就好像……惡魔正在全面掌控全局般。

  當指尖感觸到那些文字的筆觸和力量，音符似乎就正在蘇醒，耳邊能夠感受到機艙裡高壓狀態的嗡嗡聲響，隱隱之中就好像置身於宇宙太空之中漂流，那種無邊無際的孤寂如同永遠都無法逃脫的虛無。

  想象一下，獨自漂浮在太空之中，沒有任何參考的對象，無法確定自己的位置，也無法確定時間的流動，於是時間與空間的意義都漸漸模糊，就這樣被包裹在無邊無際的混沌之中，生命的恢弘與渺小矛盾卻和諧地雜糅在一起，一切都失去了意義，那種無助、那種絕望、那種蒼茫，又應該如何形容？
  然後，文字就具有了生命力，因為腦海裡的音符勾勒出畫面，賦予文字栩栩如生的全新生命。

  嘀。嘀。嘀。

  “救命（mayday）”的信號如同嘀嗒嘀嗒的擊打聲響在耳邊縈繞，整齊有序地持續發出求救的信號，即使是迷失在宇宙之中的生命已經放棄，但求救信號依舊沒有放棄，孜孜不倦地等待著有人能夠聽到。

  這就好像昨晚。

  其實奧利早就已經發出了求救信號，但樂隊成員們卻專注於自己的世界，馬克西姆和克裡夫的爭執佔據了所有注意力，以至於他們都沒有能夠發現，然後奧利就這樣一點一點遁入黑暗，迷失在廣袤無垠的宇宙中。

  一直到昨晚突如其來的喜悅——繼斯庫特之後的第二次意外，急劇的喜悅也伴隨著急劇的擔憂和恐懼，打破了平衡，然後奧利再次發出了求救信號，這一次，終於被羅南聽到了，黑夜也就撕開了一道縫隙。

  羅南的右手手指就在素描本之上輕輕地擊打著，看起來好像是正在敲打摩斯密碼一般，但其實是正在用手勢來傳遞腦海裡譜寫出來的旋律，如同彈奏鋼琴，清冷的琴鍵音在唇齒之間縈繞，情緒落在指尖，金色音符就這樣編織成為樂譜，模糊的靈感在文字的指引下逐漸演繹詮釋出來，那種感覺有點像是……

  失重狀態。

  文字，正在演變成音符；情緒，正在編制出旋律。化學反應，就這樣悄然發生。

  (本章完)